文 | 謝小樓

01

我們都有這樣的體會，應(yīng)試寫作很難寫出好的作品的，有題目字?jǐn)?shù)的限制，更重要的是，長期應(yīng)試形成的范式寫作，往往會束縛作者的創(chuàng)造力，寫出來的東西大多不值一讀的。

不過，凡事都不是絕對的，今天我們要讀的，是唐朝詩人祖詠的一首應(yīng)試詩《終南望余雪》，就是一首佳作。

清王士禛就在他的《漁洋詩話》里，把祖詠的這首應(yīng)試詩，和陶淵明的“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癸卯歲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yuǎn)》），王維的“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寬”（《冬晚對雪憶胡居士家》）并列，稱為詠雪的“最佳”作。

02

終南望余雪

祖詠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云端。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詩題終南望余雪，即望終南山上的余雪。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云端。

陰嶺，山南為陽，山北為陰，由長安望終南山，看到的是山的北面，故云陰嶺。

秀麗的終南山北嶺，峰頂?shù)姆e雪就像飄浮在云端。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林表，樹林上空。明，閃耀光亮，這里指積雪反光。霽色，雪后初晴的景色。霽，配音指雨停了，《尚書·洪范》：“乃命卜筮，曰雨曰霽?！焙蠓灿暄┩?、云霧散，皆曰霽。

雪后放晴，殘雪反射日光，照明了樹林的上空，日暮的長安城，變得更加寒冷。

03

應(yīng)試詩，首先要切題，這首詩詩題《終南望余雪》，題眼就在一個“余”字，余雪，就是殘雪。

終南陰嶺秀，這一句首先點了詩題中的地點，陰嶺二字，看似隨口而來，卻別有匠心，從長安望終南，看到的自然是陰嶺（此嶺），而也正因為是陰嶺，所以峰頂?shù)姆e雪化得更慢，故有殘雪。首句道出余雪之因。

積雪浮云端，積雪在云端之上，言山之高偉，這一句從上一句秀字來，又點出了詩題中的望余雪之意。

這兩句點完題意，接下來，詩的重點就在“余雪”這個題眼上了。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殘雪反射的寒光在樹林的上空閃耀，讓人有一種寒光凜凜的感覺。下雪不冷化雪冷，殘雪正在融化，整個長安城都變得更加寒冷。

霽色添明，暮寒加劇，分別從視覺上和感覺上寫殘雪的凜凜寒色，中有殘雪之魂在。

這首詩，如月吐層云，光明漸現(xiàn)，寫得縹渺森秀，不愧是詠雪的最佳之作。

04

據(jù)元辛文房《唐詩紀(jì)事》載，這首詩是祖詠在長安應(yīng)試時寫的試帖詩，按照規(guī)定，要寫成一首六韻十二句的五言排律，結(jié)果，祖詠只寫了這四句就交卷了。

有人問他，怎么只寫了四句？

他說：“意盡?！?/p>

就是說，這四句詩已經(jīng)把意思表達(dá)完滿了，再接下去，只會畫蛇添足。

我們曾學(xué)過白居易的一首詩《草》：

草

白居易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

這首詩也是應(yīng)試詩，原題作《賦得古原草送別》，而且，這首詩后面還有四句：

遠(yuǎn)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一看，后面四句就是為了應(yīng)試湊字?jǐn)?shù)的，畫蛇添足，所以我們學(xué)的時候只學(xué)前面四字。可惜白居易沒有祖詠碳霸氣，一句“意盡”便不再往往下寫了，他為一首名垂千古的詩添了一個足！

而祖詠這首詩，正是不拘應(yīng)試規(guī)則，成就了一篇詠雪佳作。

《此木軒論詩匯編》評：如此不拘，詩安得不高？意盡即不須續(xù)，更難在舉場中作如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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