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鄭叔一水瓢砸下去,筐里的雞蛋清是清、黃是黃,緩緩流出,文姨的哭嚎就如黃河水一樣奔涌而來,引來了鄰居,也引來了她娘家的哥嫂。 哥嫂圍著鄭叔批判。鄭叔小雞仔樣低頭,默默聽著。文姨又心疼鄭叔了,跟哥嫂說了一籮筐好話才把他們勸走。 文姨是拆遷才搬到娘家的,鄭叔不想來,文姨堅持要來,娘家的房子不要房費(fèi),文姨財迷,死攢錢。文姨退休后閑不住在大學(xué)門口賣煎餅果子,鄭叔下崗后給文姨打下手。那天,文姨讓鄭叔把雞蛋洗洗,鄭叔覺得多此一舉,已是深秋,水扎手地涼,鄭叔不洗,文姨就嘟囔鄭叔一輩子沒掙來錢,孩子上學(xué)交房款都是文姨的……文姨的碎嘴把鄭叔逼急了,就把雞蛋給砸了。 文姨和鄭叔是中學(xué)同學(xué),打戀愛那會兒就咯嘣,吵吵鬧鬧,分分離離,終歸還是本著為民除害結(jié)成了百年之好,婚后,文姨改變不了鄭叔就嘟囔,鄭叔脾氣上來摔板凳砸碗是常事,文姨家的家具換了好幾茬。 半生的委屈在這次的嚎哭中徹底清算了。哥嫂站出來給了鄭叔一定的壓力,好漢不吃眼前虧,忍,要吵要鬧搬回家再說,鄭叔不再跟文姨斗,文姨說一他不說二。 立冬那天,鄭叔安了太陽能,別人說冬天安管容易凍裂,鄭叔說,加上伴熱帶,就凍不了,他了解過了。果然很好,每次文姨洗洗刷刷的時候水都是熱的,文姨感到鄭叔對她有了關(guān)心,因此對鄭叔和氣多了,溫柔多了,嘴上裝了開關(guān),能少說一句就不多說一句。 忽然有一天,伴熱帶在房頂上噼啪打火,嚇得文姨腿腳哆嗦,鄭叔像猴子一樣機(jī)靈地躥著要上房去看究竟,文姨怕太陽能爆炸不讓鄭叔去,后來鄭叔關(guān)了伴熱帶的電源火就滅了。文姨就埋怨鄭叔安什么太陽能,還弄什么伴熱帶,差點(diǎn)把房子點(diǎn)著吧。鄭叔這次沒反駁,他奇怪,好端端的怎么會著火呢?請了安裝的師傅來修,師傅解釋是伴熱帶跟電源接觸的地方進(jìn)水了引起著火。 鄭叔把伴熱帶重新接好,一切正常。鄭叔感慨,原來,什么東西都不能有水分。文姨也感覺這些年對鄭叔做得不好,跟婆婆有矛盾,老是撒氣給鄭叔,鄭叔生氣喝酒,喝得胃穿孔,胃切除,鄭叔吃不了烙餅,文姨頓頓做烙餅……鄭叔也告訴文姨其實(shí)以前單位賣房,他也買了一套,這些年工資都用來還借的房錢了,為的是有一天跟文姨過不到一塊了自己好有個去處。鄭叔摳唆出房本給文姨,文姨又哭了。 文姨把這些年的酸酸甜甜苦苦辣辣都哭了出來,鄭叔說太陽能有熱水,洗洗臉吧。文姨說自從做生意,臉早曬黑了,哭花了也看不出來。鄭叔說,自從黑了,牙白了,黑得俏了。文姨就笑了,兩人從沒說過這般俏皮暖心的話。 鄭叔還有兩年才能退休,他想去當(dāng)保安補(bǔ)貼家用,文姨掏了兩萬多把他的保險補(bǔ)齊,辦了退休,讓鄭叔坦然歇著。 文姨的女兒結(jié)婚,婆家有風(fēng)俗娘家媽坐了女兒的床婆家窮一輩子,不讓文姨去,文姨通情理,不去也是為了女兒好。鄭叔心里不痛快,跟婆家談婚禮一定要文姨參加,不然他也不去了,這是鄭叔第一次給文姨爭取權(quán)利。 鄭叔考了駕照,買了車,文姨坐副駕,鄭叔讓她坐后面安全,文姨說給他看著紅綠燈,四只眼總比兩只眼看得清楚,其實(shí)她不瞟紅綠燈時都是瞟鄭叔,那情深深意切切的勁,不知道的以為是黃昏戀的一對。 文姨上網(wǎng)看了一段話念給鄭叔聽,“所謂的婚姻就是有時候愛他,有時候想一槍崩了他,大多時候是在買槍的路上遇到了他愛的菜,買了菜忘了買槍回家。然后,過了幾天,一想不行,還得買槍?!蔽囊棠钔?,說寫的就是她跟鄭叔,轟轟烈烈打了半輩子。鄭叔說,不對不對,這可不是說的咱們,過日子,哪兒禁得住槍比劃來比劃去,萬一走火了呢?愛情就是條伴熱帶,不摻水分,長長久久暖著。 蔚新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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