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論韓非之死(臣光曰9)
韓非子,韓國的貴族,法家的代表人物,與秦朝的開國丞相--李斯是同學,師從荀子。荀子是儒家,而他的兩個鼎鼎有名的高足卻都是法家,可見當年的諸子們,為了尋求天下的出路,思想沖突何其慘烈,不然韓李也不會“背叛”師門。 韓非約生于周赧王三十五年(前280),卒于秦始皇十四年(前233)。這個時期段的戰(zhàn)國,不僅軍事上風起云涌,學術思想也經歷著大激蕩大裂變。韓非估計看到申不害的理論,或者商鞅的理論,于當時亂世或許更為有效,打架不得靠拳頭硬嘛。于是轉而喜歡“刑名法術之學”,并且積極地推行他的學術主張,以振救孤弱的韓國??墒琼n王卻沒空聽他的嘮叨。 憂憤不已的韓非,只得拿起手中的筆,將心中的理想實現在竹帛之上。于是而有《孤憤》、《五蠹》、《內、外儲》、《說林》、《說難》之類。我們讀《韓非子》一書可知,其思想大要主張集權與強權。“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執(zhí)要,四方來效”(《韓非子·物權》),這是集權。“萬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諸侯者,以其威勢也”(《韓非子·人主》),這是強權。 這個觀點很對嬴政的脾氣,據說嬴政對韓非的書喜歡得不得了,進而感嘆:“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睘榱嗽琰c見到韓非,甚至命令部隊加緊進攻韓國。 秦王政十四年(公元前233),被折騰得實在沒辦法的韓王安,想起了韓非,派他去秦國試試,或能賺點殘喘的運氣。于是韓非就帶著一幫外交團隊出發(fā)了。而后來的事實表明,韓非確有叛國之嫌疑。因為他畢竟是以外交的身份出訪的,怎么說也得先維護宗祖國的利益。也就是說,他兜售學說的時機選得不對。他的同學、嫉妒心極強的李斯,抓住的正是這一點,然后成功地置他于死地。 韓非給嬴政的上書是這么說的:大王你若是聽我的,滅不了趙、韓、荊、魏、齊、燕,我的腦袋你擰去(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國)。同在荀子門下的時候,韓非的才氣就高得讓李斯不安,這會兒這位不安份的同學又要來搶他的飯碗,李斯當然心悸。因為楚人李斯也在替秦國打工,而客卿的身份決定了逐利的本質,情誼算個屁?;蛟S正好可以借情誼做個墊腳石,踩著上去。于是李斯對秦王說:“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今欲并諸侯,(韓)非終為韓不為秦,此人情也。今王不用,又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以法誅之。” 秦國的護張性格決定了所有的擋路者必須被清除,不管是誰。秦昭襄王甚至連自己的親生母親的太后之位都給廢了,更何況其他人。而李斯在《諫逐客書》中給秦國謀劃的拉攏人才的政策,也是基于這個思想。“諸侯名士可下財者,厚遺結之”,實在拉攏不來,干脆“利劍刺之”,省得添堵。 因此,嬴政自然不能容忍據說要擋路的韓非。就這樣,韓非吃了他忠實粉絲的勞飯。但聰明一世的嬴政此時犯一個極低級的錯誤,要知道你李斯也是一個外來務工人員,而秦國歷史上那些立過汗馬功勞的國相們,如商鞅與范雎,都是客卿的身份。等嬴政緩過神來,已經來不及了。昔日的同窗好友給韓非準備了一杯酒,毒酒。韓非就這樣死了,嬴政有沒有后悔不得而知。 司馬光在“臣光曰”第九篇中分析了韓非的死,“臣聞君子親其親以及人之親,愛其國以及人之國。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百福也。今(韓)非為秦畫謀,而首欲覆其宗國,以售其言,罪固不容于死矣,烏足愍哉。”對韓非的死表示不可惜。因為韓非太沒有人情味了,竟然為了取得秦王的信任而不惜出賣宗祖國的利益。這是不忠。不忠就該死。 不過我發(fā)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戰(zhàn)國時期的那些人,好象宗祖國的觀念都不是特別強,比如四公子之一孟嘗君,齊國的貴族公子,他就一度做了秦國的國相。或許戰(zhàn)國時期的那些人,天下意識要比宗祖國的意識來得強烈吧。 但不管怎么說,韓非是以使者的身份而出賣國家利益的,比不得游說的客卿,也與天下意識無關。因此,太史公在《韓非列傳》中講:“余獨悲韓子為《說難》而不能自脫耳。”韓非分明是作繭自縛了。
附:臣光曰9:臣聞君子親其親以及人之親,愛其國以及人之國,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百福也。今非為秦畫謀,而首欲覆其宗國,以售其言,罪固不容于死矣,烏足愍哉。(《通鑒》卷6)
注:《歷史的性格》一書中,筆者作有《韓非的“叛逆”》一文,分析的角度與本文不同,略可參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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