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王朝是中國歷史上科技最發(fā)達、文化最昌盛、藝術最繁榮的朝代之一。 歷史大師陳寅恪先生心悅誠服地稱:“華夏民族的文化,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p> 但是,北宋的開創(chuàng),存在嚴重的先天不足。 五代十國時,后唐大將石敬塘為自保,割燕云十六州給契丹,從此中原失去了華北屏障,門戶大開,心臟直接暴露在遼人的刀鋒之前。 在宋、遼爭鋒之際,黨項羌族人李元昊憑借父輩積累下來的基業(yè),分文武、定兵制、立軍名創(chuàng)文字( 西夏文),先襲取吐蕃的瓜州、沙州、肅州,再向宋廷發(fā)動了三川口之戰(zhàn)、 好水川之戰(zhàn)、 麟府豐之戰(zhàn)、 定川寨之戰(zhàn)等四大戰(zhàn)役,建立了強大的西夏帝國。 在長達百年的時間內(nèi),北宋王朝因此時時遭受來自契丹、西夏兩大帝國的威脅,從而北宋文明被人稱為“刀鋒下的文明”。 但是,在歷史風沙的勁刮和掩埋下,契丹和西夏相繼消失了。 連同他們一起消失的,還有他們創(chuàng)建下的文字。 這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 說起來,西夏文曾在西夏王朝所統(tǒng)轄的今寧夏、甘肅、陜西北部、內(nèi)蒙古南部等廣闊地帶盛行了約兩個世紀,元明兩朝仍有些許流傳,但在明朝之后黯然滅絕,以至今人要研究西夏文明只能根據(jù)清朝人從各種古籍中搜尋出來的成果,如《西夏紀事本末》、《西夏姓氏考》、《西夏祭祀》等等。 但是,這些都是來自西夏之外的“旁證”,真正要了解西夏文明,用西夏文字直接讀解西夏文獻。 西夏文字是從漢字改造而來,同樣橫平豎直、一撇一捺,但基本沒有一個與漢字相同,根本無從破解,留存于世的西夏文如同天書。那些出土于甘肅等地的西夏錢幣,沒有人能夠辨認上面的文字,包括數(shù)字,只好無奈將其統(tǒng)稱為“梵字錢”。 直到道光年間,出生于甘肅的清代學者張澍在家鄉(xiāng)一座名叫清應寺發(fā)現(xiàn)了一塊正面刻西夏字、反面刻漢字的石碑,兩下對比,才算是勉強能辨認少量西夏文字。 其實,類似的石刻文字北京居庸關的過街塔券洞里也有,里面刻的不止?jié)h文和西夏文,還有梵、藏、八思巴、回鶻,共6種文字。此塔建于元代,到了清朝,已無人能夠通讀這6種文字。特別是西夏文,不但沒人認得,就連大學問家錢大昕還將之誤認為古代女真文字。 西夏文的破解,得從一個名叫波塔寧的俄國人說起。 波塔寧是俄國探險家,其曾在1884—1885年度的旅行報告中提到,在中國內(nèi)蒙古腹地荒漠之中,有一座“被詛咒之城”,里面應該埋有不計其數(shù)的寶藏,惜乎找不到向?qū)В瑹o法到達。 那個時候,全世界正興起了一場“中國熱”。各國探險家來到神秘而古老的中國,進行生物學、地理學、考古學等多方面的科研考察,同時,也從中國帶走了無數(shù)珍貴的文物。對于歐洲人來說,中國就像剛剛打開的一座寶庫,到處都埋著金銀財寶。 1907年秋俄軍上校、俄國皇家地理學會會員科茲洛夫,受俄國皇家地理學會的委托,到中國的蒙古、四川考察。 科茲洛夫?qū)萍夹缘目疾鞗]什么興趣,心里念念不忘的就是波塔寧提到的“被詛咒之城”。 1908年3月,在漫天的風沙中,科茲洛夫帶領他的工作小組深入到了巴丹吉林沙漠。 他比他的前輩波塔寧幸運,從游動的牧民口中,隱約打聽到了“被詛咒之城”的地址。 蒙古人對這座古城的蒙古語稱呼是“哈喇浩特”意為“黑城”。其實在這座古城成為廢墟之前,中國為其命名的“黑水城”。 黑水城位于額濟納河下游北岸的荒漠上,現(xiàn)在的阿拉善盟額濟納旗旗政府所在地——達來庫布鎮(zhèn)東南方向25公里。 在中國史籍中,這里最早叫弱水流沙,因為匈奴人在這里游牧,它的名字逐漸演化成了居延。在匈奴語里,“居延”的意思是“天”。 大漢驃騎將軍霍去病大破匈奴后漢朝曾在這里屯兵戍邊,打通了河西走廊,創(chuàng)造了居延地區(qū)燦爛的漢文明。 公元1038年,黨項族建立的西夏國在這里設立“威福軍司”,稱之為“額濟納”(在中國古書中也曾被寫成“亦集乃”),這是居延文明的又一次高潮。 黨項人語言發(fā)音的“額濟納”,翻譯成漢語就是“黑水”,意即為“黑水城”。 1226年,成吉思汗蒙古軍第四次南征攻破黑城,1286年元世祖在此設“亦集乃路總管府”,這里成為中原到漠北的交通樞紐。1372年,明朝征西將軍馮勝攻破黑城后明朝隨即放棄了這一地區(qū)。 科茲洛夫經(jīng)過艱苦的尋訪,終于闖入了這座在塵封的歷史里沉睡了的近700年的古城,掘獲了很多文獻和文物,其中包括很多佛教文物,如佛像畫、塑像、書籍和硬幣等等。這些東西裝滿了10大箱,每箱10公斤。 由于食物和飲水有限,匆匆而返。 這之后,科茲洛夫又前后來了兩次,將城中所有物品席卷一空。 這些帶著掠奪性質(zhì)的文物到達了圣彼得堡后,幾乎令整個世界都為之沸騰了,各國漢學家的注意力幾乎全部被它們所吸引了。 不過,僅僅是為這些文物整理一個大概的粗略目錄,俄國學者花費了大半個世紀也沒完成。 科茲洛夫在黑水城挖掘出的真正寶藏,是數(shù)以萬計的西夏文獻。 那是一整座完好的西夏文圖書館。 俄羅斯著名漢學家尹鳳閣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夏漢合璧字典《番漢合時掌中珠》后,興奮地說:“這本字典能幫助我們看懂700冊書?!?/p> 《番漢合時掌中珠》是西夏人骨勒茂才編寫的一部西夏文、漢文詞語對照集,刊于夏仁宗乾祐二十一年(公元1190年),是一部通俗的識字書,每一詞語以西夏、漢兩種文字分列四項,音義互注,檢索十分方便,懂漢語文不懂西夏語文的人、懂西夏語文不懂漢語文的人,都可通過此書學習對方語文,稱得上是“西夏、漢雙語詞典”。 獲得這件寶貝后,尹鳳閣據(jù)此發(fā)表了震動世界的《西夏語研究》。 西夏文明在這些獨特的文字符號中得以面世。黑水城西夏文書,也因此成為繼殷墟甲骨、敦煌遺書之后的中國第三大考古文獻發(fā)現(xià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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