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漆黑的夜里，小小聽到遠去的腳步聲是碎的，碎得就像花落。
小小睜著眼睛使勁地望，卻什么也望不見。
小小想喊，放開嗓門喊，但那個他想喊的女人的名字，只是在他嗓子眼里轉了個圈，就又噎了回去。
女人的名字叫月月。這個名字，小小已在心里喊了一千遍、一萬遍。
可最終，月月還是和另外那個男人走了。
夜，仍然在使勁地黑，仿佛要把世界上所有的亮都吸去。
小小不甘心。他把眼睛閉住、把嘴巴閉住、把呼吸也閉住，甚至還用雙手把兩只耳朵緊緊地捂住。小小不想讓黑暗把自己心里僅存的那絲亮也吸了去！
那絲亮，是月月的眼睛！
小小在城里做工程監(jiān)理時，第一次見到月月，就被月月那雙星星一樣亮晶晶的眼睛迷住了。月月的那雙眼睛雖然不大，但透著婉約、潺湲，更有一抹看得見摸不著的凄然。
小小每一次看到月月的眼睛，每一次都會有一種心猿意馬的感覺。
小小一次次想控制住自己，卻越控制越無法控制！
就像現(xiàn)在，月月走了，可月月的那雙眼睛還是那么強烈地在小小的心里翻卷，每一次翻卷，都會在小小的心里升起一種暖，或者說是一種難以自拔的曖昧。漸漸地，這暖和曖昧，就變成了火，越燃越旺的火；再之后呢？小小的心里就像有無數(shù)的蟲子在抓在咬。
小小在胸前用雙手使勁地抓，他想把那些蟲子都抓出來，或者都掐死，但最終卻還是徒然。
二
小小對月月的了解，是在半年前一個午后。
西天的太陽欲落未落。
小小和月月不約而同地來到他們工地外面的那個小樹林里。
小小雖然心里特別喜歡月月，但真正第一次和月月面對面地站在一起，小小的心還是禁不住“咚咚咚”地直跳。
后來，還是月月先開口說的話。
月月告訴小小，她已嫁人，丈夫因吸毒現(xiàn)在正在戒毒所強戒，共兩年時間，現(xiàn)今已一年半了，還剩下半年。這一年多的時間，月月幾乎是隔三差五都要到臨縣的戒毒所去看他。
月月對小小說完這些話，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像是把自己一個人憋了好久的話終于向她最知心的朋友吐了出來。
在聽月月的敘述時，小小雖然多少回都想好好近距離欣賞欣賞月月的眼睛，但那一次，當他幾乎是零距離和月月面對面時，小小竟然一直也沒敢直視月月的眼睛。
小小是個明白人。他從月月的談話里，既聽出了這個女人的痛心和惆悵，也聽出了這個女人還在深愛著她那個吸毒的男人！
之后的好長時間，小小都有意回避著月月，他只是一個人在內心里默默地承受著愛的煎熬。
三
夜愈陷愈深。
小小的內心也愈陷愈深。
月月終于還是回到了她心愛的男人身邊了。小小知道，自己雖然對月月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但這樣的愛，卻像是做了一個夢。
小小真的無法想象，自己以后的生活會怎樣？而他更放不下心的還是月月。他不知道，月月喜歡的那個吸毒男人，今后是否會徹底戒掉毒癮、是否會重新好好生活、是否真的會一直對月月好。
當然，作為一個愛月月的人，小小從心底里希望月月能夠過得幸福、和睦；但作為一個男人，小小仍還是存在著他的私心。他不相信月月喜歡的男人會真正痛改前非，他也不相信月月的生活會真正幸福。他更是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月月一定還會回來！
想到此，小小惆悵的心就又會多出一點寬慰來。
但，這樣的寬慰，在小小的內心只是一閃，小小就會痛恨起自己來。他厭惡自己的卑劣、厭惡自己的自私，希望月月好，是發(fā)自小小心里的；希望那個男人能真正戒掉毒癮，過上平常人的生活，也是小小過去經(jīng)常勸月月的話。
小小以前也有過和另外一個姑娘的愛情，后來，他們的愛情是因為小小在城里沒有住房，姑娘離開了他。小小在老家就是個瓦匠，他之所以到城里來打工，就是想掙一筆錢，在城里買套住房。
小小此時感到特別的累。他想回去很好地睡一覺！但小小就是不想離開這里。他知道，那片他和月月常去的小樹林就在不遠處，那里，從今以后，月月是再也不可能去了！
四
在那段時間里，小小曾經(jīng)一度深深地陷入了沉淪和絕望的低谷。
后來，還是月月拯救了他。
作為一個女人，月月知道對一個男人來說，愛著，卻又無望再愛，這其中的痛苦有多沉、多重！
那晚，天空有月亮，月亮雖然很大，但月色并不如水。月亮好像被誰用一種土黃色的染料涂過，所以，月色從天上落下來的時候，就帶有了一種特別的昏蒙。
小小和月月又來到那片小樹林。
“小小，我真的是想拯救他！”月月說。
“拯救？”小小有點吃驚地望著月月。
“是的，我們以前真的很相愛，但自從他吸毒后，他變了，變得一點兒也不像從前的他了。他打我、罵我，有時，還為了問我要錢，拿著刀子逼我；有時，卻又向我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痹略伦詈髮嵲谠僬f不下去了。
也就是從那晚之后，小小和月月真的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小小是從心底深處知道了這個女人的苦，但他同時也看到了這個女人的善良和高尚。
再之后，小小和月月晚上沒事就經(jīng)常到小樹林里，他們在一起談工地上的事、談各自村里的事，談的最多的還是月月男人和月月以后的生活。
從此，月月好像變了一個人，她那雙漂漂亮亮的眼睛里再也沒有了一絲的凄然。
就在月月男人快出來的前三天的晚上，小小和月月最后一次來到那片小樹林。
他們談得很晚很晚。
臨離開時，月月一把抱住了小小。
月月哭了。小小也哭了。
他們相互就那么抱著，一直地一直地抱了好久好久。
五
夜仍舊在黑。
小小第一次感到是那么孤單，他覺得自己仿佛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黑洞里。
小小極力想使自己從黑洞里爬出來，但那樣的黑卻牢牢地抓著他，任小小怎樣掙扎，都無法擺脫。
月月和她男人走的時候，小小一直把他們送到城外好遠的那條小路上。
月月告訴小小，他們想離開自己男人過去的生活圈，到南方去打工，目的就是想使她男人徹底忘掉過去，戒掉毒癮。
當著月月和月月男人的面，小小顯得很鎮(zhèn)定、很平靜。
夜之黑在一點一點加長、放大。
小小只是這偌大的黑中的一個小點。
什么時候，他才會重新點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