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懷念生命里的故鄉(xiāng)
拐個彎是村莊
河西坡
黃土地
老槐樹
馬蓮河
煤油燈
喜鵲窩
河卵石
狗尾草
老镢頭
槐樹洼
酸棗樹
桑葚兒
打碗花
向日葵
河西坡紀事
憶起村莊的方向
住進靈魂的麥香
跪在屋頂?shù)年柟?/span>
紅在山上的桑葚
在民謠里述說村莊
醒著的莊稼
簡單的農(nóng)具
樸素的民謠
真實的田垅
親人的土院
生命的河流
失語的院墻
隱秘的花語
碎裂的鳥聲
夢中的炊煙
一生不逝的物象
光陰,歇在樹葉上
月亮,擠到河流中
掌紋,隱秘于愛線下
記憶,憔悴在蘆花里
村莊:低吟或晚唱
土墻
河流
清明
冬戀
葵花
農(nóng)諺
麻雀
麥芒
夕陽
葦草
鄉(xiāng)愁
鐮刀
一只鳥
舊時光
紅杏出墻
天生玫瑰
蒲公英飛
心動時刻
聽見時光
別在風(fēng)口
月下想家
風(fēng)的敘述
和你變老
葉影多彩
心靈體味
執(zhí)守傷痛
月牙是張琴
假若葉落了
夢已經(jīng)很老了
坐在窗前聽風(fēng)
蝴蝶飛過了樹梢
懷念春天的桃花
風(fēng)霜破碎的姿勢
聆聽銀河的水聲
揣一把月光行走
露珠在寂地上滾動
云朵也會含著眼淚
一滴水從掌心跌落
螢火蟲問路的聲音
那片落葉飄向何方
我從來沒有在意風(fēng)
秋葉的天堂與地獄
人生之春只有一輪
總有許多夢不能圓
葉在自己的天空行走
向泥土吐出生命的水
生銹的時間扔在路上
月光留下部分的碎片
像太陽一樣溫曖自己
懷念生命里的故鄉(xiāng)
別一朵云在胸口
一生像一根小草
命里注定是一只鳥
拐個彎是村莊
河西坡
村莊的名字,如花粉,已深深地種植在陽光中。
杏花,桃花還有油菜花,最原始的信仰從這里出發(fā),最后抵達嬌艷盛開的窗花。
我聽到了黃土的歡叫,莊稼的奔跑,過去的窯洞,堆積的血骨,以及應(yīng)當(dāng)消逝而不曾掩埋的斷墻和磨坊……
樹上的葉子隨風(fēng)走了,秸桿緊緊地靠在一起,守著空曠的山坡。
而鳥巢閑置在樹枝,無家可歸的,不僅僅是道路和云朵。
月亮講完故事后,會有人舉著葉子,鐮刀,或者草尖上的露珠走來么?
青春的蝴蝶已經(jīng)飛走了。為此,夢中改嫁的女人窮追不舍。
花朵已從窗格里穿過,那個牧羊人仍掄起長鞭,抽打著血色的黃昏。
五十多年了,我仍坐在異鄉(xiāng)的夜色里,沒有影子,像一顆與蟲子相依為命的果核,不會被春天種植。
至今,我仍在問:那條通往村莊的小路,是否依舊曲折泥濘?
崖畔的棗刺上,是否還有小鳥的啁啾?村頭的那棵老槐樹,還能萌出新葉么?
有時在睡夢里,我聽見自己在發(fā)芽了,枝葉開始拱動,讓我飽經(jīng)一次痛苦和甜蜜的期待。
黃土地
黃土地下埋著我的先人,剝開泥土的內(nèi)臟,讓我看到根的方向。
強健的骨架,支撐起茁壯的思想;
流淌的血液,拔節(jié)莊稼不屈的信仰。
一滴水,正吃力地在尋找可以安身立命的土壤;
一粒種子可以表述歲月全部的內(nèi)涵。
熟透的太陽和月亮繁衍崇高的植物和節(jié)氣,黃土和牛羊吞食陳年的樹葉;
枯草與樹枝,懸掛下的情節(jié)依然蒼翠。
獨立在黃土地上,有汗水浸濕的陽光,有淚花光溢的歲月,有艱難譜寫的民謠。
季節(jié)之外,山里人遠去的背影和樸素的禾垛卻還原成了泥土的顏色。
黃土呵,誰正以虔誠的胸膛等待犁的再一次耕作和籽種的繁衍?
老槐樹
站在村莊的拐彎處,老槐樹那千道枯紋,誠圖沖破秋天的圍困。
樹葉一聲聲地飄零,落得滿枝的淚水。
無情的歲月,吞噬著誰的光陰?
樹老了,村莊也老了。一條回歸之路究竟有多長?
一把枯草究竟離你有多遠?思念中的煤油燈,是否照亮了殘缺的窯洞?
其實,我真該停下思想,讓夢一千次睡去一千次醒來,沿著一棵樹的葉脈,回到故鄉(xiāng)。
至今,仍有一道斜陽拉長我的身影,直直地印在母親的墳上。
面對一切蕭然,我欲哭無淚。
難道,墳頭的蒿草,注定了非要經(jīng)歷一次世俗的自戕,才能淋漓盡地致展現(xiàn)自己的涅檗么?
馬蓮河
產(chǎn)卵的青蛙在干燥的黃土地上,留下一條深刻的河流。
從此,每一個蛙叫的音符從窄窄的田埂上傳來,每一次拔節(jié)的水聲從苗根上傳來……
即便,骯臟和渾濁所遺留下的傷痕,也清澈無比。
至今仍有一些透明的石頭里面,神靈的種子正在安睡。
村莊在西,歲月像淤泥的河道,曾有俱下的泥沙抬高了千年的河床。
我看見蝌蚪那個樣子,就像看見一條渾身沾滿粘液的小青蛙,在孵化中生長,直到后來成為村莊的精靈。
假若我村莊河里的一只青蛙,那一切悲歡交集的浪花,都是河水窄淺窄深的撫摸,留下點點的傷痕,在垂暮里漸漸地淡去。
如果可以追隨,我將不再棲息,不被允許回頭。
不為別的,只為那些失去的水聲,是否喚醒了生命的律動?!
煤油燈
陽光散去的夜晚,母親拍掉渾身的塵土,汗流滿面地在雞毛蒜皮里,想著法子過日子。
一盞油燈跳動的火焰,照亮了多少溫馨的黑夜。
一根針,在母親的手中不知疲倦地穿引破舊的光陰。
煤油燈穿越季節(jié),輪回的仍是春夏秋冬。
如今,油燈不見了,母親也不知去了哪里?
而亮在靈魂深處的燈盞……在異鄉(xiāng)的夢境里,舊窯洞只是三兩句雞鳴,或許又嘹亮了一個人倦怠的目光。
至今誰在觸摸你操勞的身影,抑或在追憶逝去的歲月中每一個屬于你甜蜜的故事?
多少次,我四處尋找,只找到煤油燈下一針針縫補親情的往事,找到母親從云天上傳來甜美的笑聲……
喜鵲窩
冬天來了,鵲巢的夢結(jié)束了。
錯過了月下的傾聽,喜鵲的最后一次叫聲,飛進了昨夜的思念。
每一片黃葉都是一只恐懼的眼睛,大大地掙著
幾片雪花攀上枝頭,空巢枯坐如佛。難道淚滴干了,眼就會死去?
是誰自作聰明,定義了時間的不可轉(zhuǎn)身,我怎么能欣賞你的回眸一笑?
喜鵲窩就是枝頭不可轉(zhuǎn)身的果子,等待北風(fēng)搖落。
離巢飛走的喜鵲,是那永遠也飛不出鄉(xiāng)村琴弦上的音符。
雖然漂泊的翅膀,歸途泣血而漫長。
可總有鳥語覆蓋著足跡,初衷沒有改變。
昔日的鵲羽掠過了心空,尋找夢的巢穴。
一聲鵲叫,仿佛撕碎了整個冬天的童話世界。
河卵石
水湄深淺,其貌不揚的河卵石,在與煉獄之水廝殺中,造就了剛毅和勇敢的秉性。
讓生命脫去一切浮泛的水份,讓鈣質(zhì)和砂粒閃耀光芒。
也許,造化從磨礪開始,才能抵達神化。
紋絡(luò)稀疏,一脈相承地流動,是水的妒恨之印,還是火的升騰?
石頭開花不是傳說,而我絞盡腦汁也很難揭開這含蘊深刻之謎。
月亮老了,誕生一河小小的卵石,那是她的女兒。
擁有五谷膚色,和村莊熟透的食糧一個種族……
假若,美麗的蝴蝶結(jié),被多情的野水鴨銜走了。
會有一群忐忑不安的泥鰍,默默地流淚么?
狗尾草
秋天的山坡,狗尾草已踮起了腳尖,風(fēng)拾回了丟失的那部分記憶。
曾經(jīng),春天打開的窗戶,還未關(guān)上。
村莊,仍有毛絨絨的尾巴依舊像放風(fēng)的風(fēng)箏,拂動藍天白云無盡地遐想。
我追蹤到其中一小叢的根郜,一絲嫩綠的愛戀伸進誰的心窩?
至今,還有誰手捧噴香的月牙,指向我復(fù)蘇的脈搏?
天空下最美的宿命,沒有諾言。而情到深處,孤獨的戀人,且在心中的身影,而后飛走。
我只好站在秋風(fēng)里,一遍又一遍,清香成一種美麗的意象。
坐在樹枝上的鳥鳴,用一種自然的顏色涂抹。遍地草木,褪盡了往日的熱情。
而那株蒲公英卻早已記不清楚為誰徐吐過芬芳。
太陽每天都感到羞愧,它總在你離開土地前落荒而逃。
月亮伴你上路,狗尾草隨風(fēng)而動,搖曳出我們無法訴說的情緒。
在你面前,我該作多久的停留!誰能使一種芬芳長期不退?
因為在村莊的盡頭,我看見你的白發(fā)亮起一種叫作農(nóng)諺燈盞的火焰……
老镢頭
土地,及其相關(guān)的物質(zhì)都是村莊的情人,一輩子長相廝守,無怨無悔。
最先走近農(nóng)事的老镢頭也不例外,一臉燦爛如陽光,用盡渾身的氣力為土地和種子開辟通往春天的道路。
锃亮,銳利,曾讓板結(jié)而荒蕪的土地心驚肉跳,讓一口糧倉吞噬了村莊的五谷豐登。
飽食勤勞的镢頭,痛飲豐富的汗水,種子的內(nèi)心深處,堅硬起不甘寂寞的風(fēng)格。
即便老了,那騷動的心思也能戳穿歲月的積塵,用堅硬,鋒利的光芒挖掘土地。
最終奮力一搏,用蒼老的遺囑,詮釋青青嫩嫩的節(jié)氣,在一切有陽光雨露的地方,陪伴古老的農(nóng)業(yè),茂盛地生長。
歲月以往,仍在履歷老朽的滄桑,磨練骨血和信念,一再敘述著勞動創(chuàng)造世界的內(nèi)涵。
如今的喜悅,在于----糧倉,日漸豐滿;鄉(xiāng)民,更加勤奮!
槐樹洼
從幾孔破窯洞到槐樹洼,要碾碎多少風(fēng)塵?
而母親卻走了近七十年,才讓自己疲憊的身體入土為安。
追思母親的一生,農(nóng)事仍站在母親粗糙的老繭上,窺視村莊,總有掏心的咳嗽聲潮濕我的思念。
母親墳丘上的草木,虔誠如我昨日蹣跚的奔跑……而我,當(dāng)屬母親懷里的一根葦草,那飄蕩的乳香,正從我的啼聲里再次揚起----
我多想和母親一起坐在槐樹下,默默地體悟沸騰的骨血,點亮滿目憂傷的桃花;默默地望著天空的羊群,歡快地跑進天堂的云層。
從而固守塵緣,我該用槐的赤誠和花的堅貞,沿著母親滿含熱淚的呼喚,用空空的行囊背回宿命的流浪。
母親呵,情愿作一?;弊?,埋在你的懷里,汲取風(fēng)聲鳥鳴,嚴霜白雪,等春風(fēng)掀起我的被子,我便會生動地站立起來,以蔥翠的葉芽修飾你的身姿,以顧盼的花蕊換取你的憔悴。
槐樹洼,這并不是落葉歸根,是人性的皈依,讓鄉(xiāng)愁不再流浪!
酸棗樹
村莊,在埂畔上,看一叢叢酸棗樹活著,永遠站立著……
用根須表達更深層次的愛情,用酸果滋養(yǎng)更為純粹的靈魂,在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暗藏著季節(jié)的禪機。
春夏的繁盛,目含冷靜;秋冬的冷落,心存熱情。
而碎花瓣的溫馨猶如泥土的芬芳,花開的聲音讓我想起母親的叮嚀。
其實,在村莊的眼里,酸棗樹一旦轟然倒下,胸中始終有起伏的萬千溝壑,有連綿的青山翠巒,有流淌的明月小河,有飛場的麥熟果香……
酸棗樹一生都在世間的來往中禪定自己。在倒下的地方,又有一棵新生站立著。
并在我們賴以生存的黃土地上縱橫,托起永不褪色的一顆顆紅酸棗,依然固守著村莊的真情,依然在訴說著一個古老的傳說。
桑葚兒
趁著還沒有老去,我在山上看到一棵桑樹結(jié)的葚兒那樣的鮮紅而自炫。
如淬煉師用炯炯之目,閃光心靈淬煉的星光。
仿佛是你的一生的最初,又如同我一生的最終!
桑葚兒,當(dāng)你結(jié)在異鄉(xiāng)的枝頭,那也是我由衷的祝愿……
打碗花
攀附是你生命的全部,是你與堅強相守一生的主題。
抬首間,誰的翅子高過無限放大的孤獨?
低下頭,誰的心跳抵達過幾度安寧的憂傷。
為愛涂抹燦爛,或者緣于土地之上才仰起美麗的笑靨。
向日葵
葵花在陽光下的動作我已保持了多年。
無論空間,或者時間,比抵及秋風(fēng)更加具體的序列。
成熟是說不出的傷痛,顫抖著故鄉(xiāng)的心事,守著黃土的貧瘠與溫暖。
誰至今仍默默忍受的痛苦像一種精美的花紋?
恨過愛過,有什么比我的內(nèi)心更加燦爛!
河西坡紀事
憶起村莊的方向
在黃土塬上,在一片蒿草中間,蘊藏著時刻都要戳破的秘密。
母親曾對我說:“
一生要辨清村莊的方向?!比缓笞吡?。
至今,是誰手握鐮刀,在烈日下?lián)]汗如雨?
又是誰撥開金黃的麥浪,直抵村莊的心臟?
其實,母親并沒有走。太陽一如既往的高懸。
母親仍頭戴草帽勞作的背影,刺痛我的神經(jīng)。
那壟壟的麥芒,鋒利而閃亮,讓我擁有世上最純樸的想象。
內(nèi)心的村莊炊煙裊裊,但不是從前,我已回不到過去。
曾經(jīng)的村莊,總會為我存滿撫慰與感動。
洋芋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勝過千言萬語的囑咐。
苦蕎的葉子顫顫的,仍在分辨村莊的氣息和夾雜的鳥啼。
我總會忍不住懷念曾經(jīng)的一些事,并情不自禁地想念一些人。
或許,村莊與方向,距離卻沒有牽連,只不過是容納我做夢也不敢懈怠的尋找。
盡管我跋涉多年,走了很長很遠的路,可始終沒有走出村莊的視線。
憑著鄉(xiāng)音,我走遍天涯海角,再也找不到母親親近而溫暖的懷抱。
一只穿破云霧的麻雀,用冰涼的露水和悅耳的鳴唱,為我找回故鄉(xiāng)漸已黯淡的溫暖。
村莊的一草一木依舊溫柔如初,閃爍著細膩的清香。
我常常夢見飛翔在油菜花地里,如一只蜜蜂,忙碌地搬運著雨水和甜蜜的幸福。
而母親屋里已找不到母親的身影,唯有炊煙是故事里彎曲得最優(yōu)美的情節(jié)。
風(fēng)從村頭到村尾,樹葉落了三遍,是尋找可棲的巢穴?還是尋找還未走遠的親情?
對于輾轉(zhuǎn)多日的異鄉(xiāng),我不會刻下自己的乳名。
村莊之外,我是多年前飄散的一縷炊煙,最后在寒霜中終老成一莖香魂。
那么,請容許我試著改變白云的流動的情節(jié),或者刪去秋風(fēng)中的羽毛。
即便村莊單薄的身體虧空很多,也要讓貧瘠的內(nèi)心,養(yǎng)育一巢清脆的鳥鳴。
現(xiàn)在,誰丟棄的一捆蕎麥上落滿了露珠和鳥的啁啾?
讓我總要想起昨日的陽光和折斷的羽翼,又在哪里?
母親呵,那些仍殘留在夢中馨香的莊稼和牛糞的氣息。
讓我情不自禁地轉(zhuǎn)過身去,把萎縮的淚腺,揉出一股清泉。
我似乎看到一些飄忽的身影,漸漸清晰,如掛在墻上的老鐮刀,把記憶磨得發(fā)亮。
母親的墳就在老榆樹洼,壘著厚土般的深情與斷臂般的感念。
墓旁圍滿了成熟的豆莢,不時發(fā)出“啪啪”
的聲音,像焦急的母親在喚回走散的孩子。
讓一群等待回家的麥子,在野外哭泣,匍匐于黃土,去守住一生不幸的種子。
住進靈魂的麥香
找不見莊稼地,沒有麥香,算黃算割鳥的吟哦還那么動人么?
回到村莊最初的情感里,我純粹得如一些生長的草木。
村頭那棵老槐樹的開花結(jié)果是否仍在村人的掌上嗎?
總能夢見風(fēng)吹麥浪的季節(jié),無拘無束,與太陽的光澤一道無休止地飄蕩。
如今,那充滿溫情的麥香氣息已成虛幻,讓我面對漸離漸遠的往事,倍感親切。
多想坐在麥地的埂畔上,掬一捧潸潸熱淚癡心不改。
想象土地繁衍一茬一茬的莊稼,跋涉在苦戀的泥土。
無需拔節(jié)與抽穗,我聽見了麥浪翻滾,在靈魂深處吶喊……
多想再次沿著老槐樹的枝葉,靜聽一種麥鳥祥和而急切的叫聲。
細數(shù)寸草歸場顆粒歸倉的喜悅,找回那些遺失的泥土和麥粒。
在村莊,有誰,不從一把黃土中摳出一些動人的細節(jié)?
無需語言和手勢,可是什么又能比得上村莊芬芳的麥香?
住進靈魂的麥香,在流離失所的異地,勝過一切苦口婆心的慰藉。
即便夢見自己躺在故鄉(xiāng)的坡地上,耳畔的牛哞羊咩時遠時近。
河西坡,總有遍野走動的紅高粱,為誰點燃最后的神燈?
總有許多戀家的麥鳥把巢筑在太陽的諾言上,分蘗出不可言說的麥浪。
如果在他鄉(xiāng),某個夜晚,我寂寞了,或失眠了。
村莊呵,你能把遠處的蟲吟,蛙鳴,甚至濃濃的麥香,拎至我的窗前?
讓我為愛而栽的幾株埴物,以及蕎麥的芬芳,擁抱今后的陽光。
然后,在白露為霜的早晨,把一壟壟麥苗送回夢中的故鄉(xiāng)。
跪在屋頂?shù)年柟?/span>
夢里,我回到村莊了。麥穗金黃,幸福地圍滿我們的房屋。
陽光跪在屋頂,打探檐下的鐮刀是如何推算著開割的日期。
屋后樹上的杏子熟透了,一個接著一個落下,像游子掉下的眼淚。
太陽的溫暖,相信風(fēng)在閉眼的瞬間,也難忘曾經(jīng)儲存的一點記憶。
這最后一個杏子,一定與我有關(guān),一定是村莊留給我全部的甘甜。
門前,母親用木樁圍起的柵欄,永遠也抵擋不住風(fēng)雨的來臨。
春夏,韭菜,蒜苗和茄子,那些嫩綠的情感,在圍欄里搖曳生姿。
秋天捧出的故事,安身立命,成熟著每一個向往溫暖的靈魂的走向。
冬天雪花熱情的吶喊,讓許多失措的手掌,重新?lián)碛辛宋站o夢想的力量。
而現(xiàn)在,鮮亮的鳥聲從簇擁的花蕊里醒來,卻再沒有母親搓熱我冰冷的掌心。
想念母親的時候,我已分辯不清夢里夢內(nèi)夢外。
沒了上帝的庇護,誰會瞥見陽光跪在屋頂?shù)捏@恐?
撫摸村莊打著補丁的肩膀;拍打草木穿著單薄的脊梁。
屋內(nèi)屋外,那脹鼓鼓的金黃的麥粒,在親切的陽光下笑逐顏開。
再一次寫到河西坡,仿佛有許多心事,忍不住對陽光訴說。
夢里我回到了我日思夜想的村莊了。麥黃風(fēng)慰藉著靈魂深處的每個角落。
麥垛在黃昏時分提前入夜,月亮爬上高高的秸桿,揮灑濃郁的馨香。
那只受傷的燕子在屋檐下輕輕抹著血跡,彌補柵欄一樣透風(fēng)的巢穴。
一位疲憊的游子穿過一道會意的木柵欄,消失在夢的路口……
回到土地和一粒弱小的麥子,艱辛地由生長到成熟的全部過程。
紅在山上的桑葚
山頭的老桑樹又長高了,裸露著生命的原色。
桑葚由青白變?yōu)槌燃t時,山雞就開始談情說愛了。
由朱紅變?yōu)樽虾?,讓迷醉的鳥雀,正在啄走村莊比蟬聲更長的回憶。
而赤臉的山妹,正坐在桑樹下懷想,身旁的一片陽光,清水那樣醒來。
仿佛桑甚,不知何時多了一些紅潤?一種永世不竭的血液,在身上隱隱涌動……
多年后,山妹把最后一把桑葚嚼碎后,坐上花轎遠嫁他鄉(xiāng)。
從此,有人在暮色里憶及葚紅的情節(jié),他最初的腳印驚起山雞的啼叫。
桑葚懸在夢中,一次次苦痛,弄碎了純凈的露水。
憂傷對于桑葚,只是風(fēng)雨中燙人的緋紅,只是綠葉里隱藏的夢影。
桑影碰傷他伸出的采葚的手指,多少呼喊出的懷念,被撞落在地……
誰能忘記,這些比葚還紅的醒悟?在桑樹下,他找尋過靈魂被遮蔽的光芒。
陽光的誘惑無法抗拒,悄悄地探出枝頭,向上是誓言之外廣袤的空間。
紅色的蓓蕾,孕育一個熱烈的神話。比血液更深邃的村莊沒有了悲傷。
除了季節(jié),誰還想扼住桑葚即逝的紅顏?
除了大山,誰還在挽留桑樹清癯的風(fēng)骨?
前些年,桑樹已經(jīng)很老了,但亮色的葉子依然年輕。
紅葚仍在綠葉間蠕動不息,曾經(jīng)疊印著陽光的諾言。
不止一次,他聽見了桑枝吱嘎的時光,飽含無私的鮮血。
那纏綿的陽光,分明讓他的雙唇重咂愛情的甘醇。
血液的澎湃讓他更加懷想這個山頂上留下過青春足跡的天使。
是誰,在為遠去的故事嫁接新的傳說?
仍有兩只鳥雀在枝頭歡聲笑語使桑葚更為鮮紅。
舊夢被再次灼傷,小小的鳥兒展開翅上的歲月,有葚,嘩笑著墜落……
是嘲笑他兩鬢白發(fā)積滿歲月的風(fēng)霜嗎?他終于將風(fēng)和鳥的歌唱灑在桑葉上。
至少,他需要找到安之若素的充足借口,更需要找到愛上山上桑葚的理由。
又是誰試圖用一枚籽粒飽滿的桑葚,喂養(yǎng)嘰嘰喳喳的鳥雀?
并把流云攬在自己的懷抱,讓曾經(jīng)的許諾拉長桑樹的身影。
在村莊的傷痛中,他不得不在新釀的葚酒中,品味山妹清脆悅耳的山歌。
不問前世的因果,不管后世的輪回,只求紅葚滿樹,絢麗那稍縱即逝的情節(jié)。
如今,桑葚紅在誰向夢里?輕風(fēng)搖落的是山妹激動的淚水,還是悠婉的歌聲?
在民謠里述說村莊
題記:當(dāng)村莊涅槃成城鎮(zhèn)后,我才羞愧地寫下這些挽留不住的事物。
醒著的莊稼
村莊粗糙的手掌上,布滿清晰沉郁的百年阡陌……
只有醒著的莊稼,為求永生,不惜以種子繁殖自己。
農(nóng)人把雙手插進雨聲,青苗便開始刷刷生長。
自打麥子抽出穗頭,有了第一滴奶水般的幽香。那些蝴蝶飛舞的痕跡,蜜蜂吟誦的甜蜜,讓兩只螞蟻互相攙扶著爬向樹梢和風(fēng)口瞭望。
葉子在流韻,枝條在聲張。而攬在村莊懷里的油菜花,是誰的情人。
開在牛鞭上的民謠,令身邊所有的花朵黯然失色。
玉米剝開紅紅的嫁衣,黃豆開口向秋陽說著心里話。
番薯帶著渾身的疼痛,以燈籠的意象,把難以回首的青春獻給金色的秋天。
槐花,糜谷,蕎麥地,溫暖過村莊的名字。
山頂擠滿了紫花苜蓿,清香涂改了季節(jié)許多重要的細節(jié),譬如情的恩怨與生的歡樂。
蟋蟀偷吃著嫩草和鮮花的蕊,用單純的語言歌唱愛情。
讓一坡坡高粱,閃爍如深情的紅燭,點亮了愛的心跳。
永恒的太陽記載著蝕去的泥土。
而莊稼就注定要在村莊演繹一生。
風(fēng)干的稻草人,提前與成熟的麥田告白,語言傷感。
一只等候了許久的麻雀,掠過麥香,翅膀沾滿秋菊金黃的夢想。
滄??梢宰兩L?,天荒地老不可輕許。
醒著的莊稼嘲笑世人許多輕率的承諾。
只有風(fēng)霜揉碎花朵,越過愛與恨的季節(jié)??晌抑汇懹浺患竞顾拿髁?。
至今,時時站在夢里望鄉(xiāng)的,淚眼婆娑的,肯定不止我一個人。
簡單的農(nóng)具
老屋,曾在村莊的某個拐彎處打盹。
山風(fēng)圍住帶霜的屋頂,有一部分是來自椽頭靜置的光陰。
一只狗趴在百步內(nèi),看護著一成不變的土墻和木柵欄。
鐮刀如月牙掛在屋檐下;犁、耙子、鐵锨……老舊的農(nóng)具無欲無求地閑立在墻角,像被愛情冷落了仍舊從容。
因虛脫而靜歇了一冬的土地很坦然,和那些開過花的作物秸桿,就像卸了妝的女人,心中只剩下一張犁在陽光下來回走動。
而所有氣息清新的泥浪或籽粒飽滿的莊稼,卻只是男人扶犁走過時留下的足跡。
高粱的腳窩里,瘋涌出了更多妖精的小身段。
已經(jīng)有了故事的農(nóng)具,寧愿秘密在心里發(fā)銹,變質(zhì)甚至腐爛,也決不辜負土地的誓言。
毋庸贅述,簡單的農(nóng)具把存在的閃電、雷鳴,花香和蝶羽都深藏在故事的開始部分。
布谷鳥叫了,山妹的心猛然動了一下,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疼。
有人走在田埂上,依稀聽到,那發(fā)自土地腹部隱忍的胎動。
過不了多久,再用一把雪亮的鐮去分娩一個個年輕的生命,便是生活了。
其實,簡單的農(nóng)具熟諳于泥土,對季節(jié)異樣敏感,總在村莊的深處傾聽節(jié)氣的嬗變。
并時常高過鄉(xiāng)村的額頭和民謠的思想,它們甚至只是簡單成一句句含義深邃的農(nóng)諺。
如一群低飛的布谷鳥,擦過村莊黎明的眉睫,使鄉(xiāng)村不斷拔節(jié)的聲音深入植物的根部。
只盼年內(nèi),能和麥秋一樣,我們赤身裸體地從閃光的田地里站起來----并手握鐮刀,開始收割自己。
但多年前,我的村莊已被擴城建市的樓房侵占。一些嬌慵的陽光,曬蔫曾經(jīng)飽滿的思想。
只有銹跡斑斑的農(nóng)具還在,至今沒有農(nóng)轉(zhuǎn)非,而季節(jié)已經(jīng)走遠。
多少的農(nóng)事與土地閑置在稚拙的心事上。唯有月牙如鐮,浸在不知所措的苦惱中,讓血液淡化。
而一些愛著土地的農(nóng)具,一句句誓言像犁鏵,深入我們,并使我們的村莊疼痛不已……
樸素的民謠
養(yǎng)育五谷的村莊,也養(yǎng)育的民謠。如蔥郁的大地,舉著一穗麥子生長。
有泥土的韻腳,莊稼的五顏六色的風(fēng)情;有民俗的傳說,農(nóng)事孵出的喜怒哀樂。
在繁忙的節(jié)氣里,父母用精耕細作的汗水,滋潤著一壟壟禾苗,生動著鄉(xiāng)村的表情。
沐浴淳樸的民風(fēng),我們會發(fā)現(xiàn)許多跟生活有關(guān)的動人情景。
民謠是一杯千年陳釀,醉倒鄉(xiāng)村的月亮。
月色不老,我要從體內(nèi)扯出一把絲綢,用焐熱的清泉,濯洗眼眸。
而一粒不諳世事的煙火,趁人不備,跳出了溫暖的窗。窗外一個又一個草垛,矗立在村莊的周圍……
回憶里的草垛,有時,它們血脈賁漲,夢想遼闊;有時,它們懵懂青澀,前程似錦。
雁字抒寫天空,河水輕描山坡,便有民謠的回聲。
村莊總把愛藏在河底,終年卻填不滿矮矮的糧倉。
記憶里,痛與恨、悲與歡注入了土地的靈魂。記憶里,堅毅與剛強、高傲與冷漠構(gòu)成生命的田疇。
一滴雨水里有古老的鄉(xiāng)愁。像故土流浪的脊梁,像村莊內(nèi)心的銘文,去向一口枯井和繩索發(fā)出詰問。
民謠是一幀古撲的炊煙,被母親寫進鄉(xiāng)村的典籍。
在鄉(xiāng)土的風(fēng)雨中,一支土掉渣的農(nóng)諺;一些老掉牙的故事,總能打動一些懷舊的人。
此時,我用村莊俗不可耐的土語,撥動我那根早已生澀的琴弦。
此時,我用默念過千百遍的民謠,喊一聲故鄉(xiāng),叫一聲媽。
村莊沒了而莊稼不朽,落在肩上的民謠不朽。
純粹的種子,感恩的大地,那落地的比歌聲還沉重,讓血肉呈現(xiàn)最原始的欲望。
年華飛逝,容顏蒼老,還有誰記得民謠一路走來的跌宕與起伏?
只有民謠,如一盞村莊的心燈,永遠演譯和洞察著生活的心酸、苦楚和歡樂……
真實的田垅
村莊從草尖的水珠里走出來,萌動的田垅,飛翔著日月的光芒和五谷的馨香。
而回眸望時,祖先夕陽下躬耕歸來的身影依舊沉重又璀璨在歲月的深處。
糧食沉重地擱在雙肩,腳步踉蹌,無力丈量人類思想的縱深與土地的渾厚無際。
真實的田垅,一些繁重而辛苦的勞作,使日子飄滿果的豐盈與花的芬芳。
在村莊,土地是一切生命的根,鳥鳴和翅膀也不例外。
總有黎明張開翅膀,土地饋贈著奔跑的牛羊。
總有金秋敲響鐘聲,田垅掀起豐收的麥浪。
村莊呵,你是否聽到生命在骨子里拔節(jié)的聲音?是否感受出莊稼的血性和靈魂的律動?
那年,小牛哥說要去城里耕耘春天,遲遲不肯回來。
牛嫂把莊稼的綠色揉碎,擠出汁液涂在臉上和身上,站成一株玉米的姿勢瞭望覓食的鳥雀。
夜里,常常夢見田垅邊的一頭牛,激情攢動的雙肩,鼓足了力氣,去拉動一個新的春天。
而掰著指頭卜算也不見男人的體溫溫暖這潮濕已久的被窩。
現(xiàn)在,村莊沒了,田垅上長滿了鋼筋水泥,布谷鳥的脊背成了最后一抉沒有耕耘過的土地。
牛嫂對田地充滿淚水的凝望讓人感動……她似乎看見----
首尾相連的麥地、油菜,正在抱怨大片的白菜、蘿卜與小片的蔥、蒜苗間的竊竊私語。
還看見村莊,那一望無際的玉米苗迎風(fēng)舞蹈,遍地成開的油菜花,美麗了農(nóng)人的心情。
生命源于泥土,夢也源于泥土,而沒有什么比農(nóng)人耕耘更感到充實。
真實的田垅在莊稼人心里是安身立命的根基,根基不存在了,誰在歷史的回聲里,會尋覓到一粒善良的種子?
今后,誰的心上便如期生出枯枝?在每個夜晚疏理月亮柔長的亮發(fā),卻掛不住幾顆殘缺不全的星粒。
只能讓每一滴血,都在落入泥土的那一刻,洞穿小牛哥的那個春天……
親人的土院
土院如一只結(jié)繭的蠶,把親情包織在溫馨的夢里,把偉大與渺小孵在自己的懷里。
曾有麥草堆里母雞下蛋的聲音;白蛾從蠶繭里飛出的聲音。
在這里,麥粒與果香交替著咀之不盡的辛勞;候鳥與歸鳥交織著姿態(tài)各異的飛翔。
籬笆的影子依舊斑駁而古老;犁鏵的銹跡因泥土的親吻而再次锃亮。
老屋沾染燕泥,歌聲遙憶過去,一只懶貓頂著太陽睡覺。
辣椒串起燈盞,流螢憧憬未來,一只黑狗披著月光護院。
誰坐在院中,宛如一個孩子,在慈愛和力量的中央?
一任辛勤與執(zhí)著的莊院,陰與晴都是一種營養(yǎng);笑與哭都是一種收成!
曾在院落,母親翻曬過季節(jié)的童話,糜子、麻黃、床單布……熟練了在油燈下飛針走線。
父親翻閱過光景的章節(jié),吃煙、喂豬、栽果樹……學(xué)會了蘸著陽光在石上磨蹭鐮刀。
當(dāng)院墻熬不過歲月的侵蝕,那顯得滄桑和吃力的草根,仍緊緊地抱成一團,如抱住親人心中的渴望。
那口被泥巴裹緊的古井,始終在記憶中加深,以至于找不到過往的痕跡。
如今,老屋離去的背影,是親人的土院最悲凄的故事。
不再有乳白的炊煙嗆得流出的眼淚。
不再有勞作包裹被鋤頭磨滿的血泡。
誰還會像愛一朵花那樣,愛上自家的院落?
一棵大樹,撐起一片天。
一方土院,孵化對村莊的思念。
莊稼的懷抱是不是村莊?被陌生的夢境拉出村外,找不到那片雪羽掛在枝頭的痕跡。
老屋的額前有沒有土院?被北風(fēng)吹落的鳥巢,讓赤身裸體的鳥兒無處躲藏?zé)o法安魂!
生命的河流
村莊緣水而居。河流是村莊的血脈,連著我的臍帶。
莊稼的故事繁衍至今,因盡情他吐納色澤而把生命的渴望,表述得源遠而流長。
因離鄉(xiāng)許久了,我覺得我的血很冷,可愿做溫順的水,穿透陽光下所有的迷惑,隨愛而行……
但事實告訴我,我只是瞬間停泊在生命的河流上的一莖葦草。
馬蓮河淌出不絕的乳汁,滋養(yǎng)著村莊千古不竭的激情。
曾有河邊洗衣的山妹投來最樸實的笑靨,讓古撲的村莊也充滿羞澀和想象……
有人已站成一道筆直的陽光,讓久等的樹葉經(jīng)雨洗后照亮耀眼。
有人仍在粼粼的清波里掬一張月影,帶到異鄉(xiāng)。
因為對村莊思念太久,還有人把一顆真誠的心潛入水底,去親吻泥土的芬芳。
一任時光流失。而流走的只是歲月,留下的積淀成經(jīng)典的愛情故事。
從此,流水在山妹搓衣的青石板上,反復(fù)訴說不肯在月光下沉淀的相思。
很久以來,只有一個人看見漫漫長河中,自己深刻的想象已布滿了紅銹……
多少年來,只有村莊銘記河流,用甘露滋潤萬物,演繹生命的流程。
因為澇災(zāi),花草以身護岸而延伸新的根系,去滋潤一個缺鈣的小草,喂養(yǎng)一個貧血的村莊。
因為干旱,所有的莊稼終生都站在一條河邊,為龜裂的土地,而惆悵……
誰又在記憶里舀一勺甘冽滋潤內(nèi)心的焦渴?讓血液染紅一種叫鄉(xiāng)愁的成長。
生命的河流,有多少美好的事物從河面上流走了;又有多少疼痛連泡影沬都沒留下。
多少次,我一個人在夢境里聽見自己體內(nèi)嘩嘩的水聲----
將我又一次放逐。又有一股血液,在我生命里流淌……
夢醒后,我寧愿在河流的波光中如雪融化,也不愿做一只紙船隨波逐流。
失語的院墻
曾有一堵院墻,圍攏亙久不變的親情,總把風(fēng)雨、寒冷和鄉(xiāng)愁阻擋在臂彎之外。
不僅容納了我的饑餓,也飽含著我深情動人的歌謠,更蘊含我無盡的期盼、渴求和無奈、感傷!
一匹風(fēng)越過墻頭的缺口處,陽光一粒粒漏進來,滾動得一院子都是。
一口窖水打出記憶的月光,咀嚼那些如玉的谷粒,我進入經(jīng)久熟悉的生活。
土院墻曾在最貧苦的時候收留了我們,我因此對院墻充滿感激。
我更加喜愛這幾孔土窯、兩盤石磨、一壟金針、斷斷續(xù)續(xù)的炊煙。
那些旁逸斜出的誘惑,那些無緣無由的哀愁,漫透著村莊在低處生活的時光。
還有----父母互相攙扶著走出坍塌過半的土窩,整個村莊的腳步,緊隨其后且漸漸變暖……
先人已去。只有殘垣斷壁以一種信仰為支撐,留守了下來。
大門的鎖早就蝕落,木格子窗或破損,或結(jié)網(wǎng),早已經(jīng)無法方圓那些陳規(guī)舊矩。
曾經(jīng)的夢,走進院墻豁口的那一刻,血一樣的故事依然殘留于滴雨的夜晚。
而瘋長的蘋果樹守候在夢外,寂然無聲,似在表達某種沉重的內(nèi)容。
有人說:“我們沒遭遇伏擊,因為好事為我們撐起了一面墻?!?/span>
風(fēng)雨無數(shù)次訴說著紅塵的遭遇,盼香雪于一夜間染紅墻內(nèi)那朵失色的蘋果花。
也許,我也會因疲倦或疾病,最終坍塌成一些黃土的碎片。
而故鄉(xiāng)的風(fēng)雨又將梳理多少徘徊在異鄉(xiāng)的背影?
院墻那副鞠躬盡瘁的樣子,確確實實讓我懷念起那些曾經(jīng)走出至今未歸的人。
再有月亮鉤起濕漉漉的往事么?再有星星灼痛沉重綿長的心緒么?
而失語的院墻如樹上失去的鳥巢,過往的風(fēng)掠著幾片枯葉,從屋脊和房后的墻角刮過,不忽略村莊的每一千細節(jié)----
柳的發(fā)絲那么短,挽不住走過發(fā)梢的月亮;路的掌心那么窄,托不住陽光撒下金箔一樣的往事。
隱秘的花語
那年春天,村莊的牧鞭一揮,便趕出了一坡坡潔白如玉的梨花。
黃昏的炊煙,零亂的雞鳴,犬吠的幽深,讓誰再次重溫過去的時光?
有位少年揚起手中鋒芒畢露的鐮刀割破了季節(jié)的血管,讓血液流遍收獲的喜歡。
而涉過傷感的年華,山妹像院中的那棵蘋果樹,曾迷蒙在月光里,聽過自己的心跳……
三月的雨水,六月的陽光,在生長不出愛情的季節(jié)里,村莊依然耕耘和生長。
萎靡的小狗突然在門外歡叫,像無意中聽到歲月走漏的風(fēng)聲。
我那遠嫁他鄉(xiāng)的山妹,你為何仍在門外久久佇立?
我像此刻墻外的樹葉,它在晨曦中綠得并不艷麗,但鮮亮動人,幾聲清脆的鳥鳴,就能夠讓它感動得抖個不停……
從此,誰能聽懂故鄉(xiāng)靈魂深處的疼痛?
花兒滿天飛了,惟獨沒有雪花。
微風(fēng)吹過,隱約撕扯往事的衣襟。方向說變就變了,溫暖擁擠而來。
最后的一片落葉給了我片刻的安慰,并在瞬間留下了倉促的影子和我作別。
多年后,布谷鳥村前村后一叫,年年依舊的野丁香,便坦蕩蕩地開遍了半架山梁。
在風(fēng)的面前,樹葉會自覺背過身去。一些詞語的樸素哲理在抖落的淚痕里閃耀。
直至層林盡染,多像我們愈演愈烈的人生。
山妹,請你轉(zhuǎn)達身,就能看到河灘白了頭的葦絮,那是春天寫給我們的信箋。
總有花開花落的日子,讓我終于明白,往事,不是一枚果子,能瞬間咽下消化掉。
總有菊花追逐菊花,影子般聚在一起,濃重的金黃將故鄉(xiāng)淋得透亮。
還有那些激情似火的柿子,讓人舍不下,又擷不走,空留一腔剪不斷理還亂的惆悵。
而我用盡一輩子的時光,也難寫出村莊百分之一的美與愛……
碎裂的鳥聲
鮮花之外的美麗事物,曾生長在我充滿溫情的村莊里。
尤其是支撐鳥巢的那棵老樹,枝葉孵化動情的鳥聲,掛滿遙遠的枝頭……
或者,以此喚醒的記憶,如童年的夢幻,在青鳥的翅膀上化作清風(fēng)。
那些啁啾,不僅僅只是簡單的鳥鳴,也是人生中一片別人無法進駐的風(fēng)景。
也許花朵在昨夜里哭過,也許一只蝶羽,在昨夜的血跡里絕望過。
至于我的歌謠,已經(jīng)別在蒼鷺的尖喙,等著和太陽一起醒來。
而那只憶舊的燕子,還持有去年的情懷,在牽掛老屋一段沉重的詩情么?
飛低的星光是一群禁閉的鴿子,它們在村莊的屋檐上來回踱步、囈語甚至微笑。
假若一只鳥走了,誰會丟失了一雙張望村莊的眼睛?
一定有一句鳥聲落下的音韻,反復(fù)被捻起,串在屋檐和故鄉(xiāng)的相思上。
地上的草窠,五谷的誘惑,綠樹的懷抱。
有誰能夠在鳥巢的律動里,感受到生命執(zhí)著而匆忙的羽音?
村莊不在了,總有鳥的影子,在月亮的邊緣活靈活現(xiàn)。
總有扇起的流浪,在翅膀的邊緣夢回村莊。
當(dāng)繚繞的炊煙散去,野性的蟲鳴不在村莊安眠,那些根植的夢想,隨時空而破碎。
不說人世滄桑,也不說老了,遙看浮云、山巒、遠樹,隱約一只歸鳥……
夢里的村莊,有花蕾等待綻放,有種子等待吐芽。
林中腐朽的古木可長滿了耳朵?田中茁壯的玉米可胡須飛揚?
那幼時被我打傷了翅膀的鳥兒,是否沿著老屋不滅的燈光,已回到了舊巢?
真想舉起這座城市,摔碎鋼筋混凝土澆筑的空間,像村莊上空的飛鳥,輕輕松松地做一回神的寵兒。
夢中的炊煙
村莊曾被青山圍困,炊煙如祖先的身影,在布滿花草的晨鐘暮鼓中,一次次浮現(xiàn)……
有時輕如翼羽,每一次輕盈的開合,都有一串明亮的露珠散落在天空的微笶里。
有時行如纖足,在青山的黛弦上起落,只想隨五谷的馨香走進歲月的深處。
馬蓮河的秋水,把一茬茬鄉(xiāng)愁系上柳稍;故鄉(xiāng)的炊煙,就吹響了游子的離歌。
炊煙在鄉(xiāng)下是母親栽在屋頂上的一棵消息樹,爬滿雨水和鳥鳴……
截取一小段山高水長,安放一顆流浪的心。
懷抱一曲鳥語花香,音韻天地的蒼茫。
而異鄉(xiāng)沒有炊煙,掠過雪兒的袖衫,擺弄月光的倩影。
離開村莊多年,總覺得自己就是家鄉(xiāng)一縷走散了的炊煙。
有一朵報春花將在懷念里哭泣著離枝。
有一聲鳥啼將鄉(xiāng)愁擴散,我的心身披滿了莊稼的味道而無所適從。
夢里炊煙只剩下干癟的背影,像老母用布滿青筋的繭手揮舞著天上的云彩。
從此,失去了炊煙,蝴蝶收攏了花裙,做羞澀的夢……
還有多少生靈,比如晚歸的耕牛,能不緊不慢地回到安謐的村莊?
比如日夜啜飲孤獨的月亮,能照亮村莊五光十色的生活?
并在視線之外,能把裊裊的炊煙幻成心靈最需要的藯藉么?
現(xiàn)在村莊也把自己走散了,炊煙只在夢里美麗著我們的心情與懷念。
多想拾掇起這片美麗,給村莊披上,讓淡淡的炊煙,隱約了小河、牧童,還有歌聲。
自村莊而從容上升,然后又歸于村莊,完成一次令人驚訝的生命之旅。
像炊煙安詳與真實起來,脫離繁重的虛榮,放棄人一生追求的美麗而空泛的榮光,在村莊的上空展開亮麗的翅膀舞蹈抑或飛翔……
一生不逝的物象
光陰,歇在樹葉上
時間坐在樹葉上,花朵曾是它的如果。
唯有愛的根基尚淺,被西風(fēng)當(dāng)作落葉撕破翅膀。
至今,誰想結(jié)出果實,在秋天沉醉自身的香氣?
其實,樹葉一生都在堅守自己的位置。
跟隨一朵花或一枚果許下一世的清淺。
甚至無花無果,只留一片青青翠翠在人間。
樹葉匯四季之精華,詮釋生的堅貞和死的其所。
從不模仿桃花,對每一縷東風(fēng)都綻露笑顏。
也不崇尚荷花,整日揣度池塘漣漪的走向。
而人與葉相視,各自都看不透各自的神秘。
盡管讓歲月流逝了青春;寒冷雕琢了容顏。
葉子對樹木的依戀卻一如既往,永不言棄。
在狂風(fēng)中茁壯,在愛的懷抱中亮出生命的色彩。
從而誰記住了樹葉那多姿多彩對人類的戀情?
即便枯萎,比血肉長久,有寧為玉碎的稟性。
一朵紅暈,一句誓言,一滴淚水,被大地銘記
一如偉大的神靈,珍惜和熱愛才會歸屬于自己。
以一種倔強的風(fēng)姿昭示著生長的信念與果實的芬芳。
葉間流淌著神農(nóng)氏的血液和花朵的精魂。
跌坐枝頭上,觸摸那串日漸褪色的記憶。
總有鮮嫩的胚芽和傲骨的生命殼蛻紅塵。
一葉涅槃,總要經(jīng)過風(fēng)雨,同時還承受著愛情。
而落葉自有它的因果,一顆心行走在歲月之上。
直至那片片反哺的魂與鮮嫩的血液把黃土染盡。
從此我要在叩謝中親吻這養(yǎng)命的土地。
因為一到春天,所有的樹木都要發(fā)芽。
又一個愛的驛站,變成了新的起點……
月亮,擠到河流中
月光被擠到河中,漸漸溶化為誰的眼淚?
我知道,疼痛是傷口哭泣的另一種聲音。
但我不相信它們會像樹梢的風(fēng)一樣無跡可尋。
也許,夜鶯的叫聲,讓千年的夢囈有了心的流浪。
當(dāng)陣陣漣漪散開時,夢醒了,枕中落滿了清淚。
從此,月光染霜沾露的清影,繾綣成隔世的纏綿。
浪花不知去向,夜已把愛的私語收藏起來。
那曾照耀過河道上草木的月亮去了哪里?
在如此的夜里,我不能卸下所有的相思……
月亮孤獨地跋涉著,那凄婉的故事在風(fēng)中流傳。
是誰讓愛如此灑脫?當(dāng)往事如煙而過,生命也只是一場夢。
又是誰的眼里潮濕沉重?天荒地老是超越生命的惟一意象。
如果愛可以圣潔,月將以暖意蕩漾一條河的心臟。
并在最后一個失眠的夜里完成情的抵達和愛的升華。
因為月驅(qū)走了黑暗,卻趕不去一個人孤零的身影。
催人老的不一定是時間,照亮人心的不光是月亮。
秋天的落葉,是我眷戀的憂傷,以及生命里車轍的淺痕。
而愛的雪羽,在你打著花骨朵的夢中,沒有人聽懂耳語。
如今,河流暢流不息,何處有你明凈的倒影?
期待一陣不期而至的細浪,會將誰滿身的塵土洗凈?
我知道,月亮最終的傳說,讓流水激起不息的浪花……
如今,我存在惟一寓意已附諸你遠遁的背影。
而在無月的夜晚,我該用什么來撫慰你曾經(jīng)素凈的靈魂?
因為,想象的月亮客觀而美麗;
現(xiàn)實的月亮逼真而輝煌。
月亮,擠到你清冽的眼神里,和山泉一樣甜,然后沉淀如愛的模樣。
就這樣心無旁騖地天闊月明,就這樣享受地從秋天的身邊悄悄走過。
直到在月色里離開,輕抹潺潺的水聲,觸摸那一股游入身體的氣息。
掌紋,隱秘于愛線下
水樣年華,有著條紋的夢和影。
一粒星子,種下了一枚愛情。
成就了半個春天和半個秋天。
季節(jié)已經(jīng)進入了誰的掌心?
綠油油的采擷,如此令人魂牽夢縈。
穿過肉體,我被潮濕在如水的時刻。
攤開雙手,愛情線卻很崎嶇。
山影依稀,有誰的情人垂悼湖邊?
時間只在一愣神的當(dāng)兒一閃而過。
生命的概念便只與某個瞬間有關(guān)。
相信伸給對方的手是溫暖的。
掌紋間總隱藏著風(fēng)花和滄桑。
相信自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欺騙自己卻是很容易的過程。
路長情遠,已經(jīng)縮成了歲月的標記。
雙手交疊,合不住流失的韶華。
我不曾忘記,不曾動情地描繪。
只緣于這美麗的過失,我變得淡泊。
一切都要靠過往的記憶來掌握了。
夢一直都在,盡管只是在跟蹤你的軌跡。
經(jīng)歷萬水千山,比起快樂更多的是悲傷。
曾經(jīng)以為等待會在思念里荒蕪。
對于愛情,我只選擇一種方式。
就怕你一覺醒來,再也找不到自己。
當(dāng)愛成為往事,再沒有樹葉為我們遮掩傷口。
在寂無人聲的雨夜,隱現(xiàn)另一種凄涼與茫然。
唯有生命中的幸福與憂傷為伴,也許是一萬年。
記憶,憔悴在蘆花里
那年春天,在一片響動的蘆葦?shù)乩?,無緒而立。
蘆根,早已扎進我們遍體騷動的血管里。
風(fēng),伸展成一個人的手指,觸摸你動人的發(fā)際。
蘆葦在生長,宛如柔美的語言,在想象中永遠活著。
請原諒一只小蜻蜓的狂妄,和它無從追溯的憂傷。
時光走過千年萬年,你仍能兌現(xiàn)著無言的承諾么?
一穗蘆花開了,夢中有多少少女潔白的夢幻?
多少夜晚,鷺鷥的翅膀為你遮擋心靈的細雨。
又有多少黎明,秀麗的葦蕩子為你招來憧憬和陽光。
風(fēng)知道我在等誰了,你看見那羽羽蘆花,飛翔在空中?
而我沿秋天的雨滴,守著一盞蘆燈,小心晚風(fēng)把它端走。
記得,那個吹完蘆笛的孩子,對著蘆火呼應(yīng)多年的愛情。
因為,春秋總會被風(fēng)輕易吹落,蘆花將很快飛走了。
會有人記憶幸福和苦澀,會有月光從葦影中送來擁抱。
幾千年了,我終是無力為你拔下那一絲鬢角的白發(fā)呵!
唯有夕陽抽出熾愛的絲織就云錦,把你扮成新娘。
從此,就會有一滴水,從池塘中為你跳起來。
就會有一片噙淚的草葉,托起我的今生今世。
即便風(fēng)雨的暴戾與狂虐,嘩響著從你的掌間跌落。
我也要點燃最后一根葦草,照亮你那剛勁的誓言。
因為發(fā)誓中的愛情,有幾許經(jīng)得住情緒與情節(jié)的碰擊?
其實,有些事物忠實地留下,構(gòu)成世界的模樣。
蘆花如雁羽,頂著一管瑟瑟的荻花,顫動玄黃的碎夢。
雪舞起來時,你也起舞,以翩躚之姿踏碎冬日的謊言。
因為每一朵蘆花都是愛戀,可是我至今無法描述它形象。
只有心靈的交匯,才能抵達夢境的出口,讓過去留下一抹剪影。
蘆葦呵,我用幻化的色彩鋪滿了天際,你能在我骨骼里抽芽么?!
村莊:低吟或晚唱
土墻
一道墻,生銹的刀,把下午的陽光,切割成明暗兩半。
其實在門外,戀舊的老槐樹,在去年陽光撒了幾百遍的地方,又撒了一層濃濃的綠陰。
而我哪些失眠的文字,在你的面前顯得多么的陳腐與衰老。
從此,我避開眾人。在即將出門遠行那一刻,才獨自觸摸到你哪四通八達的血脈,才鍍亮你那已經(jīng)鍍亮的骨骼。
河流
小河流淌了一生,黃土味仍很濃……
眾多的腳步在河邊走過,清波倒影著一只紅蜻蜓和幾株葦草微微顫栗的聲音。
還有草尖上一陣又一陣風(fēng),露珠撲撲落下,水打濕的布鞋里養(yǎng)活了小蝌蚪。
只有柳笛聲穿破月色,多少故事的結(jié)局郁結(jié)在酸棗樹上。
至今,僅剩一滴水,讓黃土味也清澈起來……
清明
秋蟲,在窗外,如唱天使的謠曲。
素凈到蒼寒,誰的雨滴,點燃了自由,想象和內(nèi)心的隱憂。
月光輕叩溪澗的夢影,誤把一只沉寂的木魚敲響。
一滴潛在草葉間的露珠,握在誰一雙眼睛仰望的深處?
冬戀
冬天的田野歇息下來了,面容幸福而安祥。
只要有愛,再寒冷也無關(guān)緊要。
因為我的心中,早已春暖花開!
葵花
葵花是祖先留下來的,每一粒種子微細的脈絡(luò),都是智慧的菩提。
一輪又一輪的涅磐,把泥土的寬厚繼承得完美無缺。風(fēng)水之上,豐盈了東方的陽光。
而太陽的芬芳,浸入你的血液,感染你日漸饑渴的靈魂。
挺立,腳下的土地比天空更讓人踏實,身下的陰影詮釋你享受陽光的倒影。
那顆心臟里裝著這人世之外,天底下最無私的密密麻麻的愛與溫暖。
一朵葵花就是一個大千世界,金黃與金黃輝映著,像銅鐘一樣漸漸地撞醒世界。
春光不老,輪回萬年,讓我們開始思索種子,頌揚母親!
農(nóng)諺
季節(jié)的腳步雖然無意驚天動地,卻孵出五彩繽紛的農(nóng)事。
麥穗上舞蹈的風(fēng),院落里搖晃的影子,還有殘留在勞動過程中灌滿泥漿的谷茬,一行行地鋪向遠方。
農(nóng)諺留下了我們不去的歲月,在默念與鐘聲里播撒汗水的種子,每一次萌芽,都是一種再生。
讓生命的土壤里,閃亮著延綿不絕的綠色。
麻雀
誰撿回我丟失的谷粒,一心一意地維護莊戶人家的血汗與尊嚴。
而我多年前遠離村莊,過得毫無秩序,詩歌因缺鈣已長滿青苔。
唯有麻雀的聲音傳遞單純的戀歌,時時撥動我的心弦。
那些春天里久已疏遠的事情,褪色的是容顏,不老的是信念。
麻雀身體依然羸弱,但翅膀很硬,不朽的靈魂,穿過暴風(fēng)驟雨與雷電,把民歌拍打在秋天的收獲中。
剖開血管當(dāng)?shù)缆罚鍜咝呐K作糧倉。
多年后,總有一只麻雀,用淚眼打開自己的故鄉(xiāng)。
而遠處的芽瓣和花骨朵,整整一生都一無所知。
麥芒
在麥田里呆久了,那些麥芒眨動的眼睛,如野草莖上有一些小小的荊棘,能扎出一點點疼痛來。
讓我明白,再純粹的愛,也會充斥著荊棘般成片成片的芒刺。
從此,我開始用獨自的聲音,頌揚我田野中的那些不為人所解悟的莊稼。
以至于時間和空間都無法阻隔我顫栗的期待,我感到你沙沙的筆尖利刃一樣,在我的心上刻滿了字跡與期望。
但為了生存,我必須出賣詩歌和糧食,我必須用最樸素的方式,表達血汗。
夕陽
在山嵐的氤氳里,燃起根根鮮亮的紅燭是因為愛么?
讓我先感到有一股直往上躥的熱血,鮮花透亮地在你青春的夢境中飛濺。
有些愛情,永遠構(gòu)建在自己嫣然的笑容里,釋放于自己血紅的表白上。
落日,真誠地私語傾訴,并不是為了喚醒一只憂傷的杜鵑。
也許愛的終極,只是為了針對自己孤寂且快樂的心靈。
葦草
堅持過了冬天,凄苦的貞節(jié),為誰而守?
穗穗蘆花,純潔如一群羊,趕羊人揮舞著鞭子,抽碎了黃昏,抽碎了村莊最后一抹時光。
一場風(fēng)撲落天空的風(fēng)塵。
一場雪掩住大地的傷口。
干枯的枝條,閃爍的磷火,愛情沒有歸期。
但我還是聽見了一根草擊打冬天的脆響和種子拱破泥土的聲音。
葦草生長的地方,也生長翠鳥的愛情。
鄉(xiāng)愁
懷念是多年拾不起來的麥穗。
誰把這天幕,用一聲悠長的歌吟撞碎?
風(fēng)流淚了,還在樹梢,為夜筑巢。
而井,曾把我領(lǐng)回鄉(xiāng)村,去舀一瓢思念。
鐮刀
母親曾一生用鐮刀收割秋天自己卻沒有秋天。
一把鐮刀,身上落滿風(fēng)霜,一生彎著腰,踩著星月,追趕著麥浪和蕎香。
收割經(jīng)典的農(nóng)諺,是鐮刀骨髓里觸摸村莊豐稔的真理。
村路,在鐮刀下割開,中間是血脈相連的臍帶,兩邊是村妹的花季和婚期。
而只有母親知道,一生與莊稼結(jié)緣的鐮刀,若掛在屋檐下,就會生銹;若掛在心上,就是村莊的一彎新月。
一只鳥
葉子火焰燃燒的時候,我想起了一只鳥。
不遠處,黝黑的樹枝,高舉的驕傲已開始消瘦。
閉上雙眼,傾聽雁鳴,傾聽星星次第亮起。
只不過,飛翔永遠是一個過程,閃電也有它靈魂的故鄉(xiāng)。
其實,鳥從哪里來,我不清楚,但我記住了它的叫聲。
舊時光
時光飛逝,歲月的滄桑改變了曾經(jīng)的夢想。
愛情為何總是與苦難相連。山菊花的心事誰能明白?
我越來越覺得在你的目光里閃爍著久想尋覓的晴朗,與生命對我最初的承諾。
當(dāng)我抬起頭來,感受時間老人的鐵面無私。于是,一切都只不過是一種熟悉得可以忽略的存在。
現(xiàn)在,我最大的遠望是:留下我自己,用距離闡釋跨越千山萬水的依戀,然后在歲月的流光中寂寞的欣賞。
最好,能與你肩并肩坐于西山,成為日落原野的一對精靈!
紅杏出墻
出墻的事件,已經(jīng)是很久遠了。
記憶的觸角,淡風(fēng)疏雨一樣,在誰情感的傷口游刃著?
日子仍舊一片蔥綠,盈滿你回眸時的深意。
在情感撥節(jié)的春陽里,總有一朵桃花,引領(lǐng)我們抒情。
輕搖的疼痛,多么像你在我體內(nèi)含淚的溫習(xí)。
天生玫瑰
你不要去那芳香的花園,追問玫瑰臉紅的原因。
天生一朵花,在遼闊的大地以它別致的風(fēng)情,生生死死跟隨一個人。
并以它香味魅力,和一群人打著死活不分的交道。
芳香如沸,情人的天空,已被一道潔的水痕擦傷。
其實,就有一種藍色的玫瑰,傳說曾令某人哭泣,緣于遺忘了悲傷的悲傷。
蝶影遠遁,回到夢境之上。
蒲公英飛
你隨風(fēng)而起,這一次的終點在哪?你甚至不能確定身后是冷雨,還是陽光。
在今秋,在徹骨的寒意里,讓我無法熟視你美麗又蒼白的容顏。
但你有愛的纏繞,有情的升騰,更有山和水的浪漫抒情。
而將這小小羽毛呈獻于世的一刻,便如向純潔的冬天呈現(xiàn)小小的蝴蝶----
巨大的溫暖淹沒了所有的孤獨。
心動時刻
你說,生命只是一個過程,是否亮麗并不在于開頭。
然而,你輕輕地一揮手,孤獨便封鎖了我所有的路口。
也許,那熱烈的渴望,只屬于天空中虛幻的飛鳥。
在飛鳥的蹤跡消失的地方,只有風(fēng)鈴在輕輕地搖著,唱著……
一場大雪走過來,覆蓋了一切而不消融!
聽見時光
雪花追逐大地,僅作半宿夢。
白發(fā)攆上黑發(fā),用盡畢生情。
有幸在山川風(fēng)物依然時被舊事物推動,在一切有形或無形物與非物中都有了時光明暗的影子。
于是我聽見了時光,并把許多觀念的無情的物質(zhì)的東西變成稍縱即逝的煙云。
雙手合十,那縷風(fēng)從指間滑過,存留恒定的溫暖和感動。
別在風(fēng)口
你的衣衫如此單薄,就別站在風(fēng)口了。
因為除了寒冷的風(fēng),你不可能望得再遠。
最怕你的雙鬢染上風(fēng)霜,讓我今生今世受到煎熬。
如果再凜冽的風(fēng),永遠都居住在自己的飛翔里。
請你別站在風(fēng)口,一根羽毛,就可以告訴我:生命和愛的體溫。
月下想家
鳥兒折斷了翅膀,羽毛再也找不到棲身的巢穴。
回想村莊,總有幾只初學(xué)打鳴的小公雞,沙啞的喉嚨咳出一片星光。
而這干枯的秋天,我渴望龐大的水聲淹沒。
我想回到鄉(xiāng)下的村莊,回到我的溫暖里去。
可是九月說走就走了,而回不了家的我,沒有找到只言片語的理由。
風(fēng)的敘述
曾與你在風(fēng)雪中漫步,你說你不冷了。
紅紗巾在風(fēng)中飄舞,像跳躍的火焰,點亮每一朵雪的花蕊。
多年后,我跪在雪蓋紅梅的地上,撫摸著喘息的火種,尋求一種怎樣的存在形式。
同時,我只想對你說:如果是一片雪,我要回到故鄉(xiāng),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
和你變老
一次抒情成了空前,之前毫無預(yù)兆。陽光種在心里,像土地生出七色的花。
春的故事早已遙遠得無影無蹤,為何在這漸趨清冷的秋,猝然間又開出一束刺目的嫣紅?
再讀獨白或夢囈,我只能熱淚盈眶立于斜陽深處,凝望你不屈的背影走向生命的原野……
即便愛情有時不堪一擊,但我會挽著你的手一起穿越人生風(fēng)雨。
并讓你靠著我的臂膀,任生命一天天老去……
葉影多彩
搖落黃葉,被視為風(fēng)的杰作,枯樹永遠不會顯露內(nèi)心的真諦。
與生命重合,或者被另一種生命承擔(dān),是我長期的夢幻。
對于人生的希望,只能固守童貞的歡樂,向往暮年超然物外的心境。
而想象佇立風(fēng)中,才是心靈的作品。
讓金黃的落葉隨風(fēng)起舞,給冬天增添飄逸的色彩,留下多彩的時光。
心靈體味
盡管內(nèi)陸冬暖不曾目睹白雪覆蓋的軌跡。
但歲月的冰霜早已鋪滿生命之路。
這或許是選擇季節(jié)的方式不同而留給心靈的體味。
誰在大雪中詢問,詢問我的信仰和歸期!
而往事,又與誰相伴,走過冬之漫長……
執(zhí)守傷痛
只要擁有回首,生命就不會寂寞。
冬天已然遠去而春天并沒有如期到來。我不知道我還能憑借什么來抵達這一段被丟失的流年。
有泥可銜,有巢可壘,生命的風(fēng)景就不會單調(diào)。沒有人比我更深地理解孤獨的幸福。
想到一個名字就讓人心疼,不如守著受驚的小鳥,然后告訴自己,從明天開始,少一點想你。
只要隱藏在骨髓里的熱血依舊澎湃,溫馨一些心事,也會點燃一些綻紛的東西。
月牙是張琴
彎彎的月亮是一張琴,寥落的寒星是如泣如訴的音符。
一個音符藏在另一個音符上,縷縷月光抒彈著我們?nèi)康臄⒄f。
弦上,總有一曲愛的歌謠,懷念手的撩撥。
我想,你一定聽到了我的呼喚,一定會掬著一粒星光照亮我朦朧的希望。
今夜無月,星星呵,你就不能說些什么?
或者春花,或者秋月,或者五月灌漿的歌謠,或者悄悄成熟的流蜜之河……
假若葉落了
月亮成為剪影,所有的記憶如秋天的落葉,固執(zhí)的墜落,再也記不起往日的模樣。
時光的嚴酷與肅然被一次永恒的雁鳴推向遠處。不再回頭,歸路早已朦朧,尋覓不到昨夜點亮的燈盞。
不知是昨天,今天亦或是明天,時間如飄零的落葉,無關(guān)緊要。
要緊的是,真的老了,繁花落盡,我們才能看到一個人的本真。
有一天,我心碎了,如果讓我選擇歸宿,我寧愿和你一樣選擇用血肉之軀反哺心愛的黃土!
夢已經(jīng)很老了
不小心被濺濕的草籽,已長成樹,品味漸漸茂盛的風(fēng)聲。
當(dāng)我從鳥語中醒來,流年依舊,紅顏消褪的一枝青梅在自己的記憶里逐漸老去。
一樹枯枝再也掛不住漂泊的云彩,只有根扎在土壤里,延伸著愛的內(nèi)涵。
而我只想自己成為一只誤入冬天的侯鳥,棲駐在梅的枝頭,盡情地領(lǐng)略梅朵無垠的美德。
坐在窗前聽風(fēng)
窗戶向山野敞開,同黎明一道醒來。
窗外有風(fēng)吹過,一粒命運的種子,在目光之上展示高度。
陽光不語,山坡上花草低下頭去,露出內(nèi)心隱秘的部分。
我的目光,用力地跟上風(fēng)的速度,企圖在某個拐彎處,看到太陽的陰影。
其實,陽光還在延伸,浸潤每一寸寂寞的心。思念不由分說,攀援著語言,講述風(fēng)雨的色彩。
云的女兒悠閑地走,以風(fēng)的形式誘惑著眼睛,蛐蛐歌響了。
一羽鳥翅飛進夢中----而斜草的氣息卻撲窗而來,有人在暗中張望……
多年來,美麗的耳語,在中途突然丟失,深深地孤獨了天空。
多年后,有一朵云翻過大山,成了另人的妻子。
至今,坐在窗前聽風(fēng)的人說:關(guān)上窗戶吧,讓陽光進來,把風(fēng)擋在窗外。
蝴蝶飛過了樹梢
一只蝴蝶飛過樹梢,放縱的翅膀上落滿了秋風(fēng)。
從此,被樹林遮蔽的道路,一直延伸到遙遠,再也留不住林中倒映的留戀。
多么渴望這時候有碎雪一粒粒飄落,那些白色的蝴蝶欲棲未棲,將久違了的愛之夢重又喚醒。
懷念春天的桃花
回望春天的步履,是從我們熱愛著的一切走來的。
你的笑容像月色一樣嫵媚?還是像陽光一樣燦爛?
當(dāng)你輕捷的步履響過,所有的種子都睜開鵝黃色的眼睛……
其實,桃花的綻放不是一時一刻的事情,不是一陣春風(fēng)吹拂的事情。
我恍似坐成墻頭的一株小草,只能看著院內(nèi)院外的花朵開得爛漫而奪目!
風(fēng)霜破碎的姿勢
只有在風(fēng)動枝葉時,我才敢低低嘆息,含淚把你想起。
一夜的風(fēng)霜落滿了秋天的道路。而你始終是我心中最溫柔的那一瞬間。
盡管你的容顏因歲月鏤刻而變得蒼老冰冷。
當(dāng)心靈窺視自身,我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獨立的存在。
多少次,想將最美的姿勢,定格成纏綿的回憶。
然而,我聽見了你破碎的聲音……
聆聽銀河的水聲
真正的夜已經(jīng)降臨了,而你卻感覺到一片嶄新的輝煌正徐徐展開。
午夜的風(fēng)擊碎了我的殘夢,一種亙古未有的情緒,打濕誰的心頭?
站在銀色的月光下,思索著夜間寂寞開放的事物,仿佛一截一截光陰走動,并發(fā)出嚓嚓的聲音。
把婆娑的樹影想象成你的風(fēng)景,山路翻過山梁,望不到頭的是憂傷。
多么好的夜晚,沒耳朵也能聽見銀河的水聲。
多想從你的堅定里找到愛的證明,然而你沉默的表情讓我對黎明失去信心。
揣一把月光行走
那缺了又圓,圓了又缺的月亮,此時,正走在碎銀的光芒里。
我已經(jīng)再捧不出一朵花,只能揣一把月光行走。
仍有鳥飛出去,把羽毛留在這里,是誰緊緊攥住最細的一根?
思念如離別一樣長久,你把最美的那一部分留給我。
我還想對你說: 愛這如詩的芳香。
露珠在寂地上滾動
誰使我的內(nèi)心再次盈滿淚水?
露珠滾動的那天早晨,我與每一顆滾燙的心,緊緊連在一起……
曾有那滿臉的淚珠兒,在你潮濕的指間,早已變?yōu)闀Y(jié)紅豆的小花。
從此用盡一生的激情去愛你,即使在每一個夜的深處,我都會看到生命的花瓣于相思的夢中美麗的呈現(xiàn)。
即使在大地的某一個角落,只要心還在跳動,我就會這樣對你說----
愛人呵,我要為你放聲歌唱!
云朵也會含著眼淚
那年,一朵云飛過窗前,就像那場驚心動魄的愛情飛過我的記憶。
陽光驚醒昨夜的幻覺,一朵黃玫瑰在細雨中垂下孤獨的眼眸。
轉(zhuǎn)身后,發(fā)現(xiàn)很多相似的細節(jié)已支離破碎,原來雨中的期待,竟是一場沒有主角的夢。
誰也沒想到云也會含著眼淚----在一個鮮為人知的地方,曾灑下了多少痛楚的淚水。
至今,有人仍站在青春的門欄,等待你放飛的白鴿?
還有人翻開天幕一朵朵書頁,想讀懂這部關(guān)于愛與恨,靈與肉,短暫與永恒的作品。
窗前的小路上,永遠長著半寸青苔,等待著那童話中的腳印……
一滴水從掌心跌落
一滴水從掌心跌落,有歌棲在我枯瘦的心路,劃燃一道粉紅色的閃電。
而在遠處,陽光淡淡地燃亮麥田守望者的孤獨,不足以和一滴源自心尖上的淚水比暖。
不見你回眸,只見你漂泊的背影,漸漸地飄逝成一抹斜陽。
偶爾的鳥鳴是一種撕裂傷口的聲音,有如夜別時那輪憂傷的月亮,再也沒有綻放過芬芳的月光。
但我依然相信,花草和星子上的一滴水,是神的語言。
只請你允許我,無論月圓還是月缺,任無憑無據(jù)的相思,如雨的纏綿,如花的傷感。
允許我在那個紫色的夢里不再醒來。
螢火蟲問路的聲音
今夜,你能否沿著舊夢的方向回到從前。
夜總是很黑,螢火蟲的光總是一丁點亮,生命總是很短暫。
一顆流螢瞬間劃過,在干凈的暗處芬芳地閃光……
燦爛的光芒如年少時的我,無意間將你的靜謐劃破,激起依依漣漪----
夢里,常常傳來螢火問路的聲音,我不知為什么讓神活的光環(huán)披上虛幻的色彩?但那深深的傷跡寫滿我相期相望的一生……
而心靈,一經(jīng)燃燒,竟如天邊的流星,只會加速我生命的消亡。
那片落葉飄向何方
世上,總有一些飄零讓人無能為力。比如落葉,陽光也難以起死回生。
總有一些燃燒的燈盞,在冬夜?fàn)N若花開,照亮睡夢中揮之不去的往事。
曾經(jīng),一片落葉,記錄了花紅果香的過程。
如今,紅塵的眷戀,寄向何方?而落葉,我知道,繽紛不為眼前的輝煌,而為遙遠的記憶。
它將以最熱烈的包容我,并溫柔地取走我身心的全部。
懷念某一段難忘的歲月。在這個冬天的最深處,有雪潔凈了污穢的紅塵。
我從來沒有在意風(fēng)
風(fēng)從季節(jié)深處吹來,如一匹神話中的野馬,將一切卑微的靈魂踩在腳下。
而我從來沒有在意風(fēng),只是在季節(jié)交替的時刻,肉體被迫感應(yīng)風(fēng)的溫度。
一個影子路過,我抬了一下手,說:“你走,我不后悔。”
另一個影子走來,我說:“你坐下,伴我一起走。”
多年后,艱辛的歲月從這里馳過,踏碎了風(fēng)中的往事。
我只聽見一只母馬馴服地在血泊中倒下,積聚起秋天的余溫,融化陳年的積雪,尋找遠去的蹄聲。
而在靈魂的深處,誰一直都在悉心地體味著風(fēng)永不枯竭的神韻……
秋葉的天堂與地獄
曾有兩片葉子站在各自的原點嘹望。
花開了,果熟了,彼此不能把距離縮小為零。
一陣秋風(fēng)刮過,一片葉子飛了起來;另一片葉子也飛了起來……
直至在空中相遇相識,相知相愛----多么幸運的葉子啊,被風(fēng)的大手抓著,享受了一次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幸福!
然后,一片葉子深情地嗔問:“你要上天堂嗎?”
“不,我要去地獄尋找聲音?!绷硪黄~子戀戀不舍地回答著執(zhí)意要去天堂的葉子。
其實,在許久以前,繆斯女神就曾說過:人間本沒有地獄和天堂,那是他們誤入歧途,沒有自己的聲音!
人生之春只有一輪
當(dāng)春的容顏漸漸淡去,在高山流水之間,那一叢蘆花怯怯地擎起了千千結(jié),塋塋地綻出了一世的孤芳。
還有誰,會在心經(jīng)的背面,敲打白雪和夜晚黑白的顏色?
人生之春只有一輪,風(fēng)中飄飛的蘆羽已定格成一幅流不動的風(fēng)景。
我的魂魄會萌發(fā)純粹的飛翔,而我的雙眸都孤單著渴望。
一定是流水蘸著歲月,把蘆穗的潔白反復(fù)擦洗……
于一剎那的驚詫之后,我才走出夢與陽光的邊緣,黯然咀嚼著與你擦肩而過的酸楚。
從此,在夢幻中穿過,那座時空的河塘寫滿了執(zhí)著的言語。
因為在這一刻的想念,我聽到了幸福的心跳。
讓白發(fā)和懷念一樣長,讓秋風(fēng)與蘆花一樣疼。
總有許多夢不能圓
光陰大片大片的凋零,蓄謀已久的秋天里,閃閃爍爍的葉子,于夜深處燃起成堆的篝火。
我已找不到最初的那條河了。一切表白都在面對里失去勇氣,一切注解都在相聚時缺乏根據(jù)。
塵封百年的經(jīng)卷,被一首歌的前奏打開;枯萎的愛情,被水的柔情安撫。
犁鏵與土地拋棄了一冬的愁怨。曾經(jīng)被賤踏,被詛咒,被掠殺的美,一朵一朵,怒放在潔凈的大地。
浮華的權(quán)力,美麗或者財富,都將在晚鐘最后一縷回聲里折斷翅膀,走向不歸的遙途……
塵世有太多失貞的美。被欲望占領(lǐng)的俗世,并不知曉,多少草木在光影中靜立。
假若有一些木質(zhì)的清香,從空山而來,這是安渡苦痛的好風(fēng)聲。
總有許多夢不能圓,或許,更深的隱秘還存在季節(jié)之外流動,不斷地被復(fù)制和繁衍……
葉在自己的天空行走
你不相信眼淚,為何又落下眼淚?
是你付出了執(zhí)著,卻溫暖不了一片枯葉嗎?
一切蹀行于空間的葉子,心卻仍向一個方向,如憶不起往事的夢。
從某種意義上講,葉子,最終化作蝶羽飛走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葉子,有了蝶羽曾在眼前美麗的一瞬,它就再也無法飛走了。
也許,今秋過后,我的秘密才變得永恒。
如同愛,在你飄落的前夜,我就寫下了像雪花一樣純潔的文字。
如同恨,我嘗試著忘卻這些純潔,并將這種嘗試堅持了許多年。
最終結(jié)果是,我察覺到彎曲的月華冷冷一顫,而后卻了無痕跡。
向泥土吐出生命的水
一根血脈從白日流經(jīng)黃昏,我洶涌的眼淚看見了草木的傷口。
其實,我知道,指引今晨的星座已經(jīng)在黑暗處燃燒過千次。
清露降臨的時候,所有拔地而起的諾言都被苦難掩埋……
向泥土吐出生命的水,它給了我存在的理由,但又讓我痛飲腐朽。
歲月磨出灰色的天空,這是夢的高地,向大地歸還所有的血和骨頭。
土地祭出一片春天,與高高的光芒相對,低低的墓地,只有血液和肉。
或許我應(yīng)該留下來,與你俯看流水東去;或者徘徊在你夢的門口,聞陣陣冷香……
生銹的時間扔在路上
我能忘記貫穿靈魂的一些疼,為什么仍在懷念昨夜的冷?
一堆生銹的時間始終扔在路上,怎么也阻止不了你的黑發(fā)變白。
一個哀傷的故事發(fā)軔于心底,在長滿青草的地方,也生長著冰冷的思念。
誰能把落日的余暉捧于掌心之上,讓時光永恒于一瞬?
沿心靈必走的道路,尋覓一生的善地??v目望去,群山掛在睫毛上,千年大河細如一縷受傷的簫聲。
又有誰不甘寂寞,再一次背起行囊,灑下一掬辛酸的淚水,伴著那抹殘紅如風(fēng)一樣遠走?
我覺得我的血很冷,可我愿做溫順的水,穿透陽光所有的迷惑,隨你而行。
如果可以,我愿意揣著明傷與暗疾,在黑夜中頭也不回地奔走……
月光留下部分的碎片
在無人敲門的日子里,你在何處?其實,放飛的鳥兒從來就沒有回來過。
只有夕陽就在我徘徊的當(dāng)口剪斷了歸去的小徑。
從此,我不去流連脈脈含情的落葉,我不去,那已是碎斷了的思索。
等待的敲門聲一直沒有響起。誰將你一個人丟在落滿大雪的夢里?
也許芬芳的小草會長在我沉睡的心原,告訴我過了冬天,我那神圣的白鴿將飛回來作春天的脆響,讓我聽它流泉般的歌唱。
或許多年后,你依然記得,曾經(jīng)留下部分月光的碎片是如何去閱讀人世的輪回。
一枚月亮繞道前來,你認出那是幼時塵埃里閃亮的明月。
村頭的黃昏,月光焦急地與你相認。你擁抱月光如失散多年的骨肉。
讓無夢的夜晚,有幾星螢火,自孩提時的童話中滲出來。
黑夜在月光中熔化,而愛仍在蔓延,閃爍或跳動。
星辰樸素地扎根夜幕,暗中的事物有時比白晝明亮。
然而,我已化為一脈溪水,再也流不回你往日的懷抱。
那些臨水而依的楊柳與桃李,把倒影深入并不清澈的水聲。
門檻深處,依舊有幾道明亮的傷口,使我不得不把抬起的手,重新放回到寂寞的塵土里。
而我叩開塵封歲月的門楣,我看見兒時的狗尾草一臉眷戀。
并在流年的拐彎處,你聽----有什么聲音碎了一地……
是素弦聲斷,還是淚濕香腮?!
像太陽一樣溫曖自己
命中注定的孤獨,太陽那最初的火種就在自己的手中。
那瞬間閃耀的火焰,在永恒的天空照亮我們貧乏的思想。
在向宇宙挺進的過程中,必須先學(xué)會溫暖自己,然后才溫暖別人。
幾只雞仔從蔭涼處跑出來,搶看啄從高處掉下來的幾粒蟬聲。
一顆小小的麥粒,在誰的掌心焐淬得滾燙?讓愛和恨一樣的痛……
懷念生命里的故鄉(xiāng)
題記:
對故鄉(xiāng)感傷易碎的回憶,是一生中最美的片段,總有殘缺的文字敘述著不完整的情節(jié)。
別一朵云在胸口
別一朵云在胸口,像蟬翼一樣輕,掠過村莊,寫下風(fēng)的吟哦。
一剎那的挑花,開在斑駁的春天里,那片片燦爛啊----
以無言,以凝目,托腮小坐。
一種溫柔,大地向上生長。
我看見一匹云如白馬飛奔而過,令所有往事栩栩如生。
跋山涉水,只為了一幀炊煙一樣的誓言。
其實,故鄉(xiāng)的云沒有翅膀,它只能在一個人的心靈宇宙,日夜飛翔,能留下身影和語言么?
當(dāng)我愴然回頭看見一只昨天的翠鳥,又落在村莊的肩頭,以婉囀的歌聲深化春天。
誰還能記起,被山風(fēng),小路,花草收藏過的那一段歲月,是現(xiàn)實場景無法點彩的寫實?
我曾和故鄉(xiāng)的一些花木擦肩而過,不是光陰,是云彩,吞噬了我的情話和你的誓言。
多想俯下身來,細聽那些芬芳的氣息高出地面,但是,雨輕輕落在其中。
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逝去的風(fēng),舒卷的云,到了最后,就是一種相思。
雖然,最初的懷想已沉入世事的滋擾,被更為遙遠的回憶珍藏。
有時,云彩是一種審美,它紅紅的心臟,一直要跳到游子的心坎里。
有時,云朵也是一種愛的曠達,是凡俗中結(jié)出一顆顆飽滿的果實來。
當(dāng)村莊瘦成自己的格調(diào)之后,別一朵云在胸口,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那些幼稚的足跡里,確有一個平樸的靈魂。
至今,是什么讓眼睛濡濕?是什么使最初的懷想凸現(xiàn)?
這么遼闊的天空,和迎懷而生的最初的云,讓我難以言說!
桃花,蘆穗,雁群,怎么說走就走了?
離我越來越遠,仿佛一場又一場時光的辜負,加深游子內(nèi)心的波瀾……
一生像一根小草
當(dāng)小草把生的愿望托付給故鄉(xiāng),這片荒野就注定成了你一生的歸宿。
從此,綠草間夾雜著顏色各異的野花,并不時轉(zhuǎn)出小蟲的鳴叫。
總向往內(nèi)蒙大草原,可歷史的蹄聲早把草原的聲音淹沒。
離離草色形象地舞動,灼傷我的目光,卻驟然停下凝固在淚水里,而歲月的蹄聲不絕。
一生像一根小草,想極力把愛的和聲傳得更遠,甚至地平線之外。
因為,小花凋落了,你用顫抖的手把它拾起。
一線星光也隨之逝去,你呆望著它留下的那道潔白的痕跡。
因為露珠不屑小草,被風(fēng)掠走了。
小草一生與黃土結(jié)緣。你是喂養(yǎng)牛羊的乳汁,一個個倔強的身驅(qū)敢于用生命捍衛(wèi)自己的信念。
偉大誕生于弱小中的無畏和自信。一茬又一茬,枯萎了,還會青翠。
與村莊相守,根深蒂固,雖然你的心纖弱如春雨。
卻緊密相連,堅不可摧,與草相依,任緩慢流逝的音節(jié),一點一點把我胸腔的血喊出……
至今,還有誰讓我漂泊的靈魂找到青蒼的歸宿?
誰又把花瓣葬于你身邊的泥土,卻只能讓星魂流落天際?
其實是早春,我描摹一幀深秋的意象,已是意識中的小草開始抵達深秋的中心
于黃土之上,大面積地蓄衍生機,把根留住,讓游子敬畏并保持操守。
誰把我的乳名埋進大山?讓無數(shù)次歸家的腳步,時常讓遠方夢中的花朵淚流滿面。
靈魂皈依,我究竟是流連于白云的鳥兒,還是一片不忍心離去的落葉?
在時光匆匆的背影下,我仍然是那么迷戀而且熱愛自己的故鄉(xiāng)。
而故鄉(xiāng)臂彎里的小草芬芳柔情,沿著流動的夜色讓我感受到了夢幻的神韻……
命里注定是一只鳥
那年,燕子飛走了。一兩只老雀的呼喚就門前的麥垛上升起來----
尖銳,纖細,曲折,焦急,仿佛絲絲縷縷粘著初生的臍帶,溫馨中盡是牽腸掛肚。
從此,夜提前來臨,煤油燈在窗外描畫著影子,狗在影子里尋找著陳年舊事。
而老槐樹對我說:黑夜吞噬無數(shù)鳥兒美麗的身影,剝奪眼睛的追求,卻強健了思索的翅膀。
我老想,做一只鳥多好,沿著村莊的麥地,終生而飛。
而我的母親做到了,一生彳亍的那片黃土,春華秋實,在不盡歲月里繁衍著快樂和憂傷。
至今,村莊不見了,鋼筋水泥長在了我記憶中熟悉的部位。
我的母親也不見了,但我仍能聞到親切的汗香,聽到揪心的呼喚。
村莊是我一生無法達到的高度。今天,還有誰把縈撓在村莊的故事,訴說得如此的委婉?
如果那是暗夜幻化的種子,我不能不對飛翔的鳥語產(chǎn)生極度的偏愛。
那只喜鵲夢見我把它當(dāng)成一顆流星,曾用最純潔的姿勢,降臨紅塵。
最終,又將在紅塵中,埋葬一切,包括愛情甚至生命。
也許,光陰走過便不肯回頭,發(fā)生在村莊里的無奈,留下的疼痛似乎終生也說不清楚。
當(dāng)春風(fēng)解開冰河的紐扣,百鳥噪醒古老的村莊,我生命的旅程都永遠寄存著從前的那片春光或秋月。
使我熱愛與敬畏的情感張開醉意的翅膀,在薄霧中,品味一滴甘甜的井水。
那個鳥巢,棲息著村莊全部的謎底,并在生命的樹枝上領(lǐng)悟親情釋放的生動。
假若,命里注定是一只鳥。但沒了村莊和土地,沒了炊煙和乳汁。
村莊呵,巢穴也沒了,我把那些凋零的羽毛,埋入誰空落的胸前?
雖然燕子飛走了,許多擱淺的往事,已聆聽不到來自遙遠的歸期。
那就讓夜鶯輕輕托起村莊曾經(jīng)的寧靜,讓犬吠喚醒寥落燈火下蒼老的孤獨和年幼的思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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