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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嘴 大嘴讀史 原文： 然性尤妒忌，后宮莫敢進御。尉遲迥女孫有美色，先在宮中。上于仁壽宮見而悅之，因此得幸。后伺上聽朝，陰殺之。上由是大怒，單騎從苑中而出，不由徑路，入山谷間二十余里。高颎、楊素等追及上，扣馬苦諫。上太息曰：“吾貴為天子，而不得自由！”高颎曰：“陛下豈以一婦人而輕天下！”上意少解，駐馬良久，中夜方始還宮?！端鍟ち袀鞯谝弧?/p> 譯文： 然而她生性善妒，后宮沒有人敢親近御前。尉遲迥的孫女很漂亮，文帝在仁壽宮見到了很喜歡她，于是寵幸了她。獨孤皇后等到文帝上朝，悄悄殺了她?；噬洗笈?，獨自騎著馬從宮苑中奔出，進入山谷三十幾里。高潁、楊素等人追上他，文帝嘆息說：“我貴為天子，卻沒有自由啊!”高潁說：“皇上怎能因為一個婦人而輕待天下？”皇上心情稍微舒解，他拉著馬站了很久，深夜才回宮。 一 關于獨孤伽羅，最通俗的寫法是把她寫成一個妒婦，在這個女人醋氣滔天的淫威下，隋文帝楊堅就是一個“妻管嚴”。這樣寫比較輕松，比較八卦，也比較容易抓人眼球。 但是堂堂的獨孤皇后就僅僅是一個妒婦嗎？占有欲就真的這么強嗎？雖然正史上有關于此的記載，但恐怕只是斷章取義罷了。 在這里，更想說說獨孤伽羅更平實一些的故事，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的故事。 二 先說說女主的家族史。 獨孤家族可是了不得的關隴豪族，獨孤伽羅的老爸是著名的風流將軍獨孤信。這個獨孤信仗打得好，人還長的帥。某天，他出城打獵，回家時馬騎得太快，帽子被風吹歪了。第二天，滿大街都是模仿獨孤信歪戴帽子的人，正所謂“側(cè)帽風流獨孤郎”，這可是引領時尚的人物。 更厲害的是，獨孤信生了八個兒子、七個女兒，皇帝女婿就有好幾個。小女兒獨孤伽羅嫁給了隋文帝楊堅；獨孤伽羅的大姐嫁給北周世宗明皇帝宇文毓；獨孤伽羅的四姐嫁到同為關隴豪族的李家子弟李昞，生了個兒子叫李淵，李淵又生了兒子取名李世民，獨孤伽羅的四姐后來被追封為元貞皇后。 看明白了嗎？沒錯，沒有“側(cè)帽風流”的獨孤信，就沒有中國人驕傲千年的大唐盛世。 三 老子厲害，女兒同樣強悍。伽羅，梵語為Tagara，意為沉香木。是一個佛教色彩很濃的名字。作為“七仙女”（獨孤伽羅排行老七）的“沉香木”在14歲的嫁給了她的“董永”——楊堅，和這位后來的隋文帝一起踏上了風云變幻的歷史舞臺。 結(jié)婚的時候，楊堅十七歲，少年郎初入仕途，事業(yè)愛情雙雙蓄勢待發(fā)，但命運和他開了個大玩笑。蜜月剛完，老丈人“側(cè)帽郎君”就在政治斗爭中失敗，被逼自殺，獨孤家族退出政壇，朝廷大權(quán)盡入宇文護之手。因為老丈人的關系，楊堅也備受猜忌，連續(xù)八年原地踏步不得升職。 潛龍在淵，沒事就補談戀愛、生生孩子吧。獨孤伽羅是個漢化的鮮卑人，既有鮮卑女子的英氣潑辣，又有漢家女兒的優(yōu)雅柔情。事業(yè)遭遇瓶頸，還說不準啥時候就破家滅族，這個時候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就顯得特別珍貴。情到濃時，夫妻倆相約白頭，永不變心，立下“無異生之子”的誓言，“今生今世永遠不會和第二個女人生孩子！”。 四 十五年時光，在小心翼翼中度過。 這十五年，朝廷上繼續(xù)亂七八糟，宇文護廢掉孝閔帝、毒死明帝，這個明帝就是楊堅的連襟。 這十五年，獨孤伽羅的肚子基本上沒有閑著，一共為楊堅生了三個兒子，五個女兒。 公元572年，周武帝宇文邕發(fā)動政變，鏟除了宇文護，為了表彰楊堅不肯依附宇文護，宇文邕和楊堅結(jié)成了親家，楊堅的大女兒楊麗華嫁給了皇太子宇文赟。 好日子來了嗎？沒有！猜忌無所不在，政治斗爭的弦不能松，楊堅繼續(xù)謹慎謹慎再謹慎。 又過了六年，勵精圖治、一心想去打蘭陵王的宇文邕因病去世，宇文赟即位，楊麗華成為皇后。 這才多少年的工夫??？楊堅從皇帝的連襟，變成皇帝的親家，現(xiàn)在則成了皇帝的岳父。 五 宇文赟這個女婿不是什么好鳥，行為乖張，兇狠殘暴，差一點就把元配皇后楊麗華賜死。危急關頭，獨孤伽羅毅然闖宮，“詣閣陳謝，叩頭流血”，丈母娘磕頭流血，讓兇女婿放過了女兒。 生活是個愛開玩笑的家伙，明明看上去好日子有漸行漸遠的趨勢，卻突然柳暗花明，宇文赟擔任皇帝這個這么有前途的職務才兩年就暴病而亡，他的兒子宇文闡才九歲。宇文赟的暴死幾乎是命中注定讓楊堅夫婦出頭的機會。當皇帝的親戚這么累，不如自己當皇帝！ 可是當皇帝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誘惑很大，風險也很大，決心不是那么好下的。又是關鍵時刻，獨孤伽羅對丈夫說：“大事已然，騎獸之勢，必不得下，勉之!”妻子一句話點破了楊堅的處境，也給了楊堅最大的支持和鼓舞。 六 公元581年，楊堅建立隋朝，三天后即冊獨孤伽羅為皇后。 這一年，楊堅41歲，獨孤38歲，兩人已經(jīng)攜手走過24年的人生風雨。 大隋的藍圖已經(jīng)展開，需要這對恩愛夫婦涂抹勾畫。 每次楊堅上朝，獨孤伽羅必定陪著老公“同輦而行”，一直送到辦公室門口，還有小太監(jiān)充當通訊員隨時聯(lián)絡，“政有所失，隨則匡正，多有弘益”，基本上屬于“參謀長”的角色。 等到楊堅下班了，她早已等候多時，夫妻“相顧欣然”，一起回家，同起同居形影不離。這在中國歷史上是極其罕見的，史書上明確記載皇帝皇后長期同寢同居的只有隋文帝楊堅和獨孤皇后、明孝宗朱祐樘和張皇后兩對。 七 史官不是八卦記者，然而他也忍不住記載下一個生活片段，卻很能說明問題。 “元德太子昭三歲時，于玄武門弄石師子，高祖與文獻后至其所。高祖適患腰痛，舉手憑后。昭因避去，如此者再三?！彼逦牡垩床槐銜r，很自然地摟著妻子緩解腰部的疼痛?？粗鵂敔斈棠踢@么親熱，“非禮勿視”的小孫子不好意思地回避了三四次。公共場合這親密的舉止，就像剎那間按下的快門，凝止了千年的柔情。 在楊堅一生風云詭譎的歲月中，愛妻伽羅始終是他最親密的愛人、知己、智囊和精神支柱。 至于妒忌的說法，哪個女人不妒忌。唯一的史實就是殺了尉遲迥的孫女，可這尉遲迥是什么人？叛黨頭目??！和他的孫女搞七捻三，就不怕人家成為《色·戒》中的王佳芝？ 沒啥可說的，獨孤伽羅是個好妻子，鑒定完畢！ 八 可是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獨孤伽羅也不完美，至少，她算不上一個好母親，而且由于她的關鍵性決策，對歷史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 楊堅和獨孤伽羅共有10個子女。從眾多史料看得出，兩人是深度參與、認真關注孩子們成長的。大到娶媳婦，小到找家教，說是無微不至也不算過分，而就是這樣的溺愛毀了孩子。 大兒子楊勇，當了21年太子，從小就在蜜罐子里長大，生活節(jié)儉對他來說太難了，偏偏他還不是個低調(diào)的人，于是經(jīng)常被以節(jié)約為榮的老爸老媽批評。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的應對方式讓他媽很生氣。楊勇不喜歡母親千挑萬選的兒媳婦元氏，喜歡上了一個殺豬人家的閨女云氏。好巧不巧，元氏心臟病發(fā)作死了，獨孤伽羅懷疑是自己沒良心的兒子下毒。 相比之下，二兒子楊廣就比較討喜，不但英武過人，還節(jié)儉孝順，和爹媽選上的媳婦蕭氏，一心一意過日子。獨孤伽羅是怎么看怎么順眼。 好吧，這一切都很重要，但最關鍵的是，楊勇沒有兒子。 在楊勇和楊廣反差巨大的表現(xiàn)下，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獨孤伽羅終于狠下心來，利用自身強大的影響力，上頭頻吹枕頭風，下面暗示大臣不斷進言，成功策劃并完成了廢掉大兒子、力捧二兒子的易儲大政。 楊廣是個好人嗎？難說！史書上說楊廣“陰有奪宗之計”，苦心經(jīng)營多年，用假像迷惑老爸老媽，到處收買人心。也正是持續(xù)的壓抑自己導致他在取得皇位之后把之前的壓力全部釋放出來，表現(xiàn)得急功近利、剛愎自我、放蕩不羈。 隋朝二世而亡，從這一點看來，獨孤伽羅并不是一個成功的媽媽。 九 在廢易太子之后，伽羅的身心逐漸萎靡，生命如風中之燭奄然熄滅。公元602年八月的一個午夜，獨孤皇后逝世，終年59歲。 這對楊堅的打擊是毀滅性的，時年62歲，和她整整做了四十五年夫妻的隋文帝仍像個熱血沖動的熱戀少年，他做了一件相當震撼的舉動：決定親自為妻子送葬。 術(shù)士告誡說：“根據(jù)陰陽書，皇帝今年送葬對自身是不利的”。隋文帝卻置之不理。垂暮的他冒著嚴寒親自奔波了數(shù)百里把愛妻送到太陵陵園。 當初他把14歲的小新娘伽羅接回來，她從此成為了他血肉相融的一部分，如今陰陽兩隔，他要陪著心愛的伽羅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楊堅一反自己勤儉樸素的作風，為紀念篤信佛教的愛妻，耗費巨資修建了一座天下最大的禪定寺。有多大呢？舉兩個數(shù)據(jù)。一個是占地面積超過60萬平方米，而故宮的面積也不過72萬平方米。另一個是建造了一座約合100米的木頭塔，而現(xiàn)存至今的唐代磚塔大雁塔才高64米。 十 獨孤伽羅去世后，楊堅一下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填補獨孤皇后逝世留下的巨大空白。楊堅不到兩年也隨之離開了人世。臨終前還企盼和愛妻“魂其有知，當?shù)叵孪鄷薄?/p>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滿座的賓客早早散了，巍峨的宮殿已成廢墟，煌煌帝業(yè)化作薄薄幾卷殘章，是非功過任由他人評說。只有關中平原一個寂寞的荒冢中，夫妻相守歷千年而不滅。 （本文配圖來自網(wǎng)絡） 歡迎關注本人微信原創(chuàng)公號“大嘴讀史”（paul_trac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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