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面包樹”,顯然是一個合成詞,由兩個名詞組合而成,且具有偏正性質(zhì),即第一個名詞“猴”修飾第二個名詞“面包樹”。其實,若仔細看,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合成詞里面還嵌套著另外一個合成詞,即“面包樹”。它同樣由兩個名詞—— “面包”和“樹”——構(gòu)成,而且也具有偏正性質(zhì)。倘從整體上分析,我們不難得知,這一稱呼的中心詞無疑落在最后一字,即“樹”的上面。 “猴——面包——樹”。 被冠以這么奇怪的名字,那它到底是一種什么樣奇怪的樹呢?不幸的是,我最先看到的只是它的名號,而非它的圖片。當時,我只能絞盡腦汁地猜想它的樣子:形狀或質(zhì)地大抵像面包,猴子應(yīng)該特別喜歡在上面攀援。終于有一天,我看見了它的圖片,發(fā)現(xiàn)它臃腫的身體確實有點兒像面包,但偉岸少枝的樹干對猴子來說似乎難于上青天。 后來,我來到了非洲大陸,那些個文字和圖片一下子變成了活生生的大樹,孤標傲世地矗立在遠方和眼前,塊頭之大,令我驚訝。一方水土,一方造物。世界上所有大型陸生動物似乎都集中在非洲了。而游走在猴面包樹視線里的“小螞蟻”——非洲人也是一樣,身材魁偉高大。在亞的斯亞貝巴博萊國際機場中轉(zhuǎn)時,我明顯地發(fā)現(xiàn)洗手間的小便器比北京首都國際機場里的高了一大截。 贊比西河支流卡西亞河的河谷中,猴面包樹的影子隨處可見。無論在平地,還是在山腰,它們總能掙脫群樹的環(huán)擁,一副睥睨天下的雄姿。從遠處觀望,通體猶如一只巨型的深海腔腸動物或是一根下粗上細的胡蘿卜。三月的一天,強烈的好奇心驅(qū)使最終我走向了那株聳立于哨卡一側(cè)、宛若瞭望塔的猴面包樹跟前,作一番零距離地接觸。只見,樹皮呈灰白色,特別厚實,猶如皮革,游走著紋路,散發(fā)著光澤。摸上去很硬,很結(jié)實,與我想象中的“面包”大相徑庭。往上,樹干不斷收束變細,部分因為其過高所導(dǎo)致的視覺差。二三十米的樹干,自根部起,絕大部分毫無枝杈,只在末梢捧出一頂云團似的樹冠??拷康臉淦は路植贾鴶?shù)個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孔洞,裸露著長滿苔蘚的木質(zhì)部。在這些相互貫通的孔洞之間,幾只甲殼蟲和一條蜥蜴自由而警覺地來往穿梭著,時隱時現(xiàn)。得以寄居在如此固若金湯的要塞里,它們真是幸運至極。 在與視線齊平的樹干上,或刻或用黃漆畫著一些涂鴉,譬如單詞“God”和一幅咧嘴大笑的夸張面孔。這些個涂鴉皆拜求職者所賜。自頭頂往上三四米的范圍之內(nèi),則散布著一塊塊碗口大小的創(chuàng)痕,猶如月面的隕石坑。通常,形容一棵樹很粗,我們慣于用“抱”這一土單位。但是,當我站在猴面包樹腳下的時候,“抱”這個字瞬息潰散凈盡。我忽然變成了一個嬰兒,縱使雙臂盡展,亦無非尺余?!氨А奔热挥貌涣?,那就改用“走”吧。不承想,常速繞著樹干走一圈,耗時足足七八秒。 疏為樹中之王?猴面包樹是也! 在此,且向諸位爆個猛料,信不信由你。猴面包樹樹干雖粗壯如大象、犀牛,卻是名副其實的“外強中干”。朝著樹干就近開一槍,子彈可輕易穿透。您不妨一試。至于個中蹊蹺,咱們稍后分解。 周圍的灌木和喬木,都是寄生在土壤里,而猴面包樹給人的感覺則是,它是直接從地球內(nèi)部鉆出來的,不是靠種子萌生,而是由某種類似巖漿的東西噴薄形成,是大地真正的一部分。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我心底所涌動著的,除了敬畏、贊嘆,當然也少不了想入非非??v使拋開那些個關(guān)乎進化論的問題,它臃腫的身體中依然隱藏著數(shù)不清的謎團。要解開這些謎團,怎一個絞盡腦汁了得。我只能天真一點地去想,最好的辦法大概就是變成它自身了。可是,這現(xiàn)實嗎?別糾結(jié)了,還是回到現(xiàn)實世界里來吧。 折回營地的路上,我卻又不禁地想入非非開來??v觀歷史,很多體型龐大者在“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法則下,不唯獨具有優(yōu)勢,有時還會在“天災(zāi)人禍”面前首當其沖,恐龍即是最典型的代表。自然界,狂風暴雨頻仍,間有天火焚燹,猴面包樹能安然度過千萬年,以至今日,實屬奇跡。我們的祖先曾在它的枝葉間攀援,后來學會了直立行走,放下了對于它的天然依戀。如今,作為圓顱方趾的一員,我有緣與此偉丈夫并立,幸甚至哉! 關(guān)于此樹,我專門上網(wǎng)作了一番調(diào)查。據(jù)悉,環(huán)球總計八類猴面包樹,七類獨見于馬達加斯加這座脫離于非洲大陸、宛若扁舟一葉的孤島之上。我至今在想,猴面包樹的祖先是否起源于馬達加斯加呢?馬達加斯加曾經(jīng)是否與非洲大陸結(jié)為一體呢?猴面包樹,無疑是植物界,乃至生物界的老壽星,壽命可達5000年,足以折射出它們的生存之道。它們很頑強,也很聰明,“外強中干”的樹干疏松多孔,猶如海綿,在雨季時代替根系,存儲大量的雨水。旱季一到,便迅速脫光葉子,以減少蒸發(fā)。靠著這種智慧和本領(lǐng),它們得以在干熱的沙漠中盡情地舒展枝葉,綻放花朵,生生不息。不僅如此,它們還挽救了無數(shù)人的生命??诳孰y耐之際,沙漠旅人最渴盼見到的就是一株猴面包樹了,因為他只需在樹干上剜出一個口子,甘甜的泉水便會汩汩涌出。 我們規(guī)劃營地建設(shè)時,特地將施工范圍之內(nèi)的那幾株猴面包樹保留了下來,一是出于環(huán)境保護方面的考慮,二是想因地制宜,將其作為景觀樹。雨季遠引不久,葉子便脫落凈盡,唯余光禿禿的枝干。這個時候,它們更像是“倒栽樹”了:樹冠奇形怪狀,猶如蔓延的根系。關(guān)于“倒栽樹”這一噱稱的由來,民間流傳著一段美麗的傳說:天神Thora將其花園中的一棵樹連根拔起,扔出了天堂門外。沒想到,它頭朝下著陸后,竟然活了下來,變成了“倒栽樹”的招牌形象。這使我不禁聯(lián)想起“阿喀琉斯之踵”。據(jù)說,阿喀琉斯剛一出生,其生母——美仙女忒提斯便抓住他的腳踝,倒提著將其浸入冥河,以煉成“金鐘罩”。遺憾的是,阿喀琉斯被捏住的腳后跟卻不慎露在水外。從此,除了腳踝,他身體的其他部位皆刀槍不入。在特洛伊戰(zhàn)爭中,太陽神阿波羅一箭射中他的腳踝,使其魂歸西天。若照此附會,猴面包樹的樹冠或許也有某種軟肋亦未可知。 猴面包樹聲名遠播,猴面包果也毫不遜色。然而,來到贊比亞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卻從未一睹它的廬山真面。那天去樹下作探究時,我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散落的猴面包果殘骸,既不美觀,也無法勾起食欲。前幾天,一位同事出差回來,在路邊買了一些分贈。乍一看,它們形似橢圓形的面包,毛茸茸的。打開來,里面糾纏著類似蛛網(wǎng)和橘絡(luò)的組織,包裹著白堊色的塊狀果實。我取出一塊,捏在指間,很輕,很粉,像是泡沫。放在嘴里一抿,入口即化,奇酸,微甜,酷似牦牛酸奶。三顆不到,牙齒即倒。網(wǎng)上說,剛長熟的猴面包果全然不是這個樣子,而是甘甜多汁,引得猴子紛紛爬上樹梢,大快朵頤。而這,正是“猴面包樹”這個名號的由來之一。 涼涼的秋夜,隔窗望,猴面包樹的剪影靜映著獵戶星座。 我且邊走邊想,且待下個雨季,嘗它甜蜜滋味。 2016年5月 贊比亞共和國南方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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