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瓜廬（1）

［宋］趙師秀

不作封侯念（2），悠然遠(yuǎn)世紛。

唯應(yīng)種瓜事，猶被讀書分。

野水多于地，春山半是云。

吾生嫌已老，學(xué)圃未如君（3）。

【注釋】

（1）薛氏瓜廬：薛氏，指薛師石，字景石，永嘉人，隱居在會昌湖西，名其室為“瓜廬”，因號瓜廬翁，有《瓜廬詩》一卷行世。他與“四靈”趙師秀等人過從甚密，常以詩相唱和。

（2）封侯：指出仕做官?！妒酚洝な捪鄧兰摇份d：漢初有個人叫召平，秦時曾為東陵侯，秦亡不仕，種瓜于長安西門外，世稱青門瓜。這里暗用此典故。

（3）學(xué)圃：學(xué)習(xí)種蔬菜。語出《論語·子路》：“樊遲請學(xué)稼，子日：吾不如老農(nóng)。請學(xué)為圃，曰：吾不如老圃?！本褐秆熓?。

【賞析】

“永嘉四靈”（徐璣、徐照、趙師秀、翁卷）推尊晚唐詩人賈島、姚合，最下功夫模仿賈、姚的五律，詩風(fēng)錘煉精致，清苦平和，往往是首尾兩聯(lián)切題，中間兩聯(lián)寫景，形成了一種比較固定的模式。他們的生活閱歷不深廣，才情枯窘，作品的意境狹窄。趙師秀這首《薛氏瓜廬》，是永嘉四靈五律詩的優(yōu)秀作品，既有上述的共同特色，又有趙師秀個人的作風(fēng)。

此詩抒寫對友人隱居不仕的高情逸致的欽慕。首聯(lián)寫友人不追求功名利祿，遠(yuǎn)離塵世的紛爭。落筆平穩(wěn)、簡潔。“悠然”二字頗能傳達(dá)友人清高脫俗的胸襟性情。頷聯(lián)說友人忙于種瓜，還要分出時間來讀書，表現(xiàn)友人半耕半讀的隱居生活。語本陶淵明《讀山海經(jīng)》“既耕且已種，時還讀我書”。但“唯應(yīng)”、“猶被”兩個虛詞上下呼應(yīng)，透出友人耕讀之“忙”，并借此耕讀之忙加深一層渲染其不慕利祿超然遺世的閑情，與陶淵明原句單寫耕讀的從容閑適有別?；们叭嗽娋涠⑷胄乱?，正是趙師秀之所長。頸聯(lián)寫友人瓜廬四周的湖山景色，表現(xiàn)當(dāng)?shù)氐牡乩憝h(huán)境和景色特點準(zhǔn)確貼切、生動如畫、充滿野趣、令人神往，與友人超然世外的隱士情懷十分諧合，語言平淡而有味，對仗工整而自然，確是錘煉卻不見斧鑿痕的佳句。其實這兩句也是點化前人詩句而成。據(jù)元人方回說，此聯(lián)本樂天（白居易）仄韻古詩“人家半在船，野水多于地”（《瀛奎律髓匯評》卷三五）。又，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一九說是化用姚合《送宋慎言》“驛路多連水，州城半在云”語意。但平心而論，趙師秀這一聯(lián)，意象更生動、優(yōu)美，詩味更濃，用語也更工致，可謂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這兩聯(lián)詩表明，在永嘉四靈中，趙師秀最擅長吸取江西詩派“奪胎換骨”、“點鐵成金”的詩法來豐富自己的創(chuàng)作。

歷代詩論家對趙師秀此詩特別是“野水”“春山”一聯(lián)頗為贊賞。例如，清代紀(jì)昀說：“此首氣韻渾雅，猶近中唐，不但五六佳也?！保ā跺伤鑵R評》卷三五）近代陳衍也說：“五六何減石屏（戴復(fù)古）‘（春水）渡傍渡’、‘（夕陽）山外山’耶？上句似乎過之。”（《宋詩精華錄》卷四）

（陶文鵬）

【作者簡介】

趙師秀（1170—1219），字紫芝，又字靈秀（或稱靈芝），別號天樂，永嘉人。宋光宗紹熙元年（1190）進(jìn)士。慶元初為上元主簿，嘉定間為筠州判官，改推官，終于轉(zhuǎn)運司干辦公事。為詩以晚唐的賈島、姚合為宗，刻意雕琢，野逸清瘦，欲矯“江西派”之失，而取徑太狹，終不免破碎尖酸之病。與徐照、徐璣、翁卷合稱“永嘉四靈”，被推為“四靈”之冠。曾選唐詩成《二妙集》和《眾妙集》，有《清苑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