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籍所見堯都之“平陽”是一個地理區(qū)域概念?!捌疥枴痹诮裆轿髋R汾市西南一帶是可以肯定的。“王文”所采信的皇甫謐《帝王世紀》“帝堯始封于唐,有徙晉陽,及為天子,都平陽。平陽即今晉陽,即太原也。”之說法根本就是錯誤的??脊艑W提供的一條重要線索,陶寺遺址的地理位置與古文獻記載的“堯都”地望相合,其放射性碳素年代(距今4200-----4400年之間)也與古史傳說中“陶唐氏”興盛的年代基本一致。先秦“太原”指晉南,現(xiàn)在的太原是戰(zhàn)國末期才出現(xiàn)的地名。太原始稱晉陽則是漢以后的事。太原之“晉陽”沒有早于春秋之前的考古發(fā)現(xiàn)。太原之“晉陽”與唐叔虞之封地無涉,與“堯都平陽”更無涉。今臨汾塔兒山周圍的汾澮平原地帶就是當年“唐堯”統(tǒng)治的“唐國”屬地,其“帝都”之墟當為今考古發(fā)現(xiàn)的山西襄汾之陶寺遺址。 關(guān)鍵詞:堯都平陽 地望 探討。 “堯都平陽”即指今山西臨汾。這是一個客觀存在的歷史事實。但是,現(xiàn)在有人對“堯都平陽”的歷史地望提出了新的說法,認為“堯都是太原”、“太原即平陽”。2003年9月16日《光明日報》第2版在“九州周刊”欄目,以整版篇幅發(fā)表了王尚義教授題為《太原建都已有四千四百七十年》的鴻文(以下簡稱“王文”)?!巴跷摹敝貜臍v史文獻的角度對“堯都太原”說進行了論證。筆者在認真拜讀了“王文”之后,感到“王文”的最大缺憾是其立論依據(jù)沒有考古學方面的支持,有些依據(jù)甚至已被考古發(fā)現(xiàn)所否定,其所持觀點,筆者不敢茍同。故不揣淺陋,草此拙文,與王先生商榷。不妥之處,祈請王先生及學界同仁賜教。 一、史籍所見堯都之“平陽” 史載:唐堯為帝嚳之子,祁姓,名放勛,號陶唐(1)。堯所屬的氏族部落陶唐氏原居于河北省中南部,至堯時才遷至山西南部的汾水流域。故《尚書·五子之歌》云:“唯彼陶唐,有此冀方”。堯遷晉南后,其后裔受封于唐國,堯為其謚號。所以《漢書·地理志》云:“河東土地平易,有鹽鐵之饒,本唐堯所居,詩風唐、魏之國也”。又師古注引應(yīng)劭曰:平陽,“堯都也,在平河之陽”?!逗鬂h書·郡國志》云:河東郡平陽“堯都此”。有關(guān)“堯都平陽”的歷史地望?!独ǖ刂尽吩疲骸敖駮x州所理平陽故城是也”?!蹲x史方輿紀要》云:“《禹貢》冀州也,即堯舜之都,所謂平陽也。春秋屬晉,戰(zhàn)國屬魏,秦為河東郡地”?!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云:“昔唐人都河東”。秦置的河東郡,轄境相當于今山西省沁水以西,霍山以南地區(qū),主要包括今臨汾盆地和涑水盆地。據(jù)顧頡剛研究:《禹貢》內(nèi)講貢道,政府所收之貢物,大半來自冀州?!皥蚨计疥?,舜都蒲城,禹都安邑,概屬冀州??梢娂街莸奈锂a(chǎn)很豐富,所以堯、舜、禹都奠都于其境內(nèi)”(2)。 《水經(jīng)注》云:“平水出平陽,平陽因在平水之陽而得名”。今屹立于山西臨汾市西的姑射山有一座山峰叫平山。歷史上平山角下,泉水峰涌,形如蜂房,匯集成河,緩緩流去,因為這股水出自平山,故稱平水(3)?!稘h書·地理志》注:“平陽縣,春秋魯昭公二十八年置,當今臨汾縣治,取義平河之陽”。據(jù)靳生禾先生考證:平河“稱平水,由于年遠久湮,已不見現(xiàn)代地圖,古代卻是水利價值很大,還是水匯成湖,游人云集的風景區(qū)”(4)。所以范文瀾先生在《中國通史》里寫道:“堯都平陽,居地在西方”。據(jù)此有人推斷“堯都平陽”其治所當在今臨汾河西的平河之陽(5)?!渡轿魇≥嬕肪矶?、平陽古城下:“在臨汾西南,堯都平陽”。對此,筆者認為:“平陽”是一個地理區(qū)域概念,史籍中所說的“堯都平陽”是泛指。這句話可以理解為“堯都在平陽境內(nèi)”,或“堯都在平陽一帶”。當然,我們現(xiàn)在已弄不清春秋魯昭公二十八年所置的“平陽縣”的疆域范圍和具體治所了。但“平陽”在今臨汾市西南一帶卻是可以肯定的。 “王文”的第三部分“堯都是太原”,是“王文”的核心。但其所引的3條歷史文獻中:1、《漢書·地理志》曰:河東郡有縣二十四,同時并列記載有:“臨汾”、“平陽”兩個縣的名稱,并在平陽縣后注釋“曰堯都也”。2、《晉書·地理志》記載:“平陽郡,故屬河東。魏分立、統(tǒng)縣十二,戶四萬二千”。在十二縣中有“平陽、舊堯都侯國”,還有“臨汾縣”。3、《隋書·地理志》:“臨汾,后魏曰平陽,并置平陽郡。開皇初改郡為平河,改縣為臨汾”。沒有一條可以佐證“堯都是太原”。恰恰相反,都說明“堯都在平陽”。至于“王文”說是“今人將漢朝、三國和西晉以前的平陽即太原和后魏以后的平陽即臨汾沒有區(qū)別開來,結(jié)果將太原的堯都誤解為臨汾”呢?還是“王文”從根本上就搞錯了“太原”與“平陽”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區(qū)域概念呢?或者說“王文”在探討“太原的名稱問題”時,所采信的皇甫謐《帝王世紀》:“帝堯始封于唐,又徙晉陽,及為天子,都平陽。平陽即今晉陽,即太原也”之說法根本就是錯誤的。下面筆者將就此展開進一步討論。但就現(xiàn)有文獻鑒證,應(yīng)該說“平陽”與今太原無涉。 二、考古學提供的一條重要線索 “平陽”究竟在哪里,從文獻記載來看,“平陽”在今臨汾市的區(qū)域范圍內(nèi)是可以肯定的。那么考古學方面的發(fā)現(xiàn)能不能為其提供這方面的線索或證據(jù)呢?《夏書》云:“唯彼陶唐”。“陶唐”一詞一般都認為指“唐堯”。蔡沈《書集傳》云:“堯初為唐侯,后為天子,都陶,故曰陶唐”。同時也認為“陶唐”是古代地名,或指當時生活在該地的氏族或部落的名稱。有學者推測:“陶唐”的本義,可能是一種特殊器物(6)?!墩f文·口部》:“唐,大言也,從口庚聲”。侯外廬等認為 :“唐”字與“庚”字古體相似?!啊?,郭沫若釋為樂器……‘唐’,也是鼓屬”(7)。由于“唐”、“庚”二字形相近,聲相同是很明確的。故有學者認為:“庚”為鼓類樂器,“唐”也應(yīng)該是一種與“庚”相似的鼓類樂器。同時指出:“這類樂器可能有很多種形制,制作材料也會有所不同,質(zhì)料為陶者,就應(yīng)該是陶唐了”(8)。 無獨有偶,我國目前考古發(fā)現(xiàn)中,最早的鼓類樂器當首推山西襄汾陶寺遺址出土的土鼓和鼉鼓,其中土鼓在發(fā)掘簡報中被稱為“異形陶器”。該器為“泥質(zhì)褐陶或灰陶,形似長頸葫蘆,筒狀高頸,圓鼓腹,腹底中央凸出一孔,周圍又有三小孔,頸、腹之間置雙耳。M3002∶53,褐色陶,通高83.6,筒口直徑11.6厘米,筒口下有圓紐一周12個,筒身磨光,腹壁飾繩紋并貼泥條,構(gòu)成不甚規(guī)則的連續(xù)三角形和菱形圖案”。發(fā)掘者推測:“這種器物上、下口連通,不可能是容器。在大型墓中每與鼉鼓,石磬同出,故而推測或許是古文獻中‘以瓦為匡’的‘土鼓’”(9)。這種“異形陶器”在同期的其他文化遺址中尚未發(fā)現(xiàn)過,是陶寺遺存獨具特色的陶器。故有學者對此作出如下判斷:“因其質(zhì)料為陶,作為‘唐’所以最初的名稱可能就是‘陶唐’。這種樂器在當時為陶寺一帶氏族或部落所獨有,其主要用途或者是作為禮樂器,在祭祀時演奏,或者是作為戰(zhàn)鼓,鼓勵殺伐。其他氏族大約將擁有這種特殊器物的先民們稱之為‘陶唐氏’,‘陶唐氏’的居地因而得名為‘陶唐’了”(10)。 對于上述見解,筆者表示贊同。這不外乎是尋找“堯都平陽”和古唐國的一條重要線索。陶寺遺址的地理位置與古文獻記載的“堯都”地望相合,其放射性碳素年代(距今4200--4400年之間)也與古史傳說中“陶唐氏”興盛的年代基本一致。加之陶寺遺址又發(fā)現(xiàn)了早期小城和中期大、小城,其城址面積超過280萬平方米。宮殿、大型墓地、分級墓葬以及銅器、有文字陶器、各種禮樂重器、蟠龍?zhí)毡P等都在陶寺文化遺址內(nèi)發(fā)現(xiàn)。故而筆者推斷:陶寺遺址有可能就是“堯都”之廢墟——古唐國國都的所在地。對此,筆者另撰有《“堯都平陽”的考古學觀察》專文探討。在此不贅述。 三、先秦“太原”指晉南 “王文”說:“皇甫謐在《帝王世紀》中說的晉陽、平陽、太原三個名稱,其實一也,都是唐國侯堯徙遷即帝位的都城”。還援引唐宰相李吉甫撰唐朝地理總志《元和郡縣志》說:“中國曰太原,夷狄曰大鹵。按晉、大鹵、太原、大夏、夏墟、晉陽六名,其實一也”為證。其實現(xiàn)在的太原,是戰(zhàn)國末期才出現(xiàn)的地名。據(jù)《史記·秦本紀》載:戰(zhàn)國秦莊襄王四年:“王齒乞攻上當,初置太原郡”,治所在晉陽(今山西太原市西南古城營西古城)。并非春秋之“太原”?!巴跷摹眻猿忠越裉瓰榇呵镏疤?,并以太原有晉水、晉祠,論定晉之始封地亦在今太原。并將春秋時與“太原”為同一地區(qū)的“晉”、“大夏”、“夏墟”、“大鹵”等地名,都附會于今太原是完全錯誤的。 “王文”釋:“太原”,“太即太上,太古;原,是原來、起初、根源”。并引《晉書·應(yīng)貞傳》曰:“悠悠太上,人之厥初”,和西侯度遺址發(fā)現(xiàn)的180萬年前的舊石器文化資料為證。但是對“王文”的解釋,筆者認為有違“太原”原義?!疤笔谴笾兄??!恶壯庞栕搿め屆Q》云:“古人太字多不加點,如大極、大初、大素、大室、大廟、大學之類,后人加點,以別小大之大,遂分而為二矣”?!疤庇肿鳌按笤?,“廣平日原,謂平坦之地也”。太原實指一大而平坦的地區(qū),非指某一具體地點?!巴跷摹币骱疃扰f石器考古資料為證,來說明太原建都前就有厚重的歷史淵源,雖然西侯度是在山西境,卻距今太原有千里之遙,而遠在古河東地區(qū)的西南邊緣之芮城縣。即便按“王文”的釋義來求解“太原”,“太原”也應(yīng)在今山西南部的古河東地區(qū),而不可能遠到山西中部今太原。 《詩經(jīng)·小雅·六月》云:“薄伐獫狁,至于太原”。這是古籍中對太原最早的記載,據(jù)王國維對歷史文獻、及金文、甲骨文材料綜合考證,認為“獫狁自宗周之東北而包其西”(11)。而宗周豐鎬之東此,正是汾河下游與涑水流域一帶,亦即《竹書紀年》、《禹貢》、《左傳》、《史記》所記之“太原”。《竹書紀年》云:穆王西征犬戎,取其五王以東,“遂遷于太原”。王國維考證《竹書紀年》所載“太原”在今晉西南一帶(12)?!秶Z·周語》云:宣王“料民于太原”,而宣王四十年晉始敗北戎于汾隰,可知此太原不是今太原,而是今汾河中下游一帶?!蹲髠鳌ふ压辍吩疲骸芭_駘能業(yè)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太原”?!妒酚洝x世家》謂“臺駘,汾、洮之神也”。司馬彪云:“洮水出聞喜縣。故王莽以縣為洮亭也,然則涑水殆亦洮水之兼稱乎?”懷疑涑水是洮水的兼稱。酈道元云“涑水所出,俗謂之華谷,至周陽與洮水合?!敝荜栆亍捌涑悄吓R涑水?!笨梢婁诼勏惨粠??!安怀鰸h河東境內(nèi)”(13)?!锻ǖ洹吩啤敖{州曲沃有臺駘神。”《元和郡縣志》云“臺駘祠在曲沃西南三十六里”,確指臺駘所處之“太原”為絳州曲沃、聞喜一帶,而決非今太原。大澤,即今運城鹽池,古代是一個大湖。所以,清國學大師王國維認定“太原,正漢河東郡地”(14)是有一定道理的。盡管“王文”舉證皇甫謐有唐太宗文皇帝御撰《晉書·皇甫謐傳》約4200字可鑒,說明他在中國古代史上是很有影響的人物,但在“堯都是太原”這個問題上他還是弄錯了。他把春秋之“太原”誤認為今太原。 《禹貢》所云夏禹治水“既修太原,至于岳陽?!鳖欘R剛先生釋:夏禹治水之“太原”,“在河東,兼帶汾、洮、南障大澤,相當于今山西聞喜一帶”(15)。王國維云:“疑壺口梁岐而往,至霍太山,其地皆謂之太原?!瘪R斗全先生說:“王氏將太原擴大了,但也遠不到今太原”(16)。李廣潔先生認為:《尚書·禹貢 》中的太原所在,也是泛指汾河中下游的廣大地區(qū)(17)?!妒酚洝は谋居洝吩疲骸坝硇凶约街菔??!币碇菰凇队碡暋穬?nèi)無明確定界。顧頡剛由其它八州的疆界“推定冀州是在兩河(東河、西河)之間?!奔创呵飼r“趙、魏二國地”(18)?!秴问洗呵铩び惺加[》云:“兩河之間曰冀州,晉也”??梢娤挠碇嗡詴x始是很明顯的。那么他從什么地方治起呢?《禹貢》載:“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覃懷底績,至于衡漳……夾石碣石入于河”。這說明夏禹是從壺口以下沿黃河兩岸治起的,正所謂“理水及貢賦從帝都為始也”(19)。然后向下游治去,即“首壺口梁岐、次太原、次岳陽、次覃懷、次衡漳、而終以恒衛(wèi)。”(20)。從夏禹治水的經(jīng)過來看,“太原”也指今晉南。 “太原”又名“大夏”,《史記·齊太公世家》云:齊桓公“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馬懸車登太行,至卑耳山而還”,所伐之地在晉南?!坝龛忼堥T通大夏”(21)、“龍門山在河東之西界”(22),可見“大夏”也指的是晉南。故《 呂氏春秋》稱河東池鹽為“大夏之鹽”。又《左傳·昭公元年》云:“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居于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后帝弗臧,遷閼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遷實沈于大夏,主參。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都狻贩唬骸按笙脑诜?、澮之間,主祀?yún)⑿恰?。按商丘在東、河東在西,地望與商東參西正合。若大夏為今太原,豈不成了商南參北了么? 《世本》云:“叔虞居鄂”?!都狻匪沃以唬骸岸醯亟裨诖笙??!薄豆攘簜鳌吩疲骸爸袊惶?,夷狄曰大鹵”?!蹲髠鳌吩疲骸懊剖逡蕴普a,耐封于夏墟?!薄斑w實沉于大夏……其季世曰唐叔虞”??梢姟岸酢?、“大鹵”、“夏墟”、“大夏”與先秦之“太原”同為一地,均指古河東之晉南,而非指今太原。 四、太原之“晉陽”與唐叔虞之封地無涉 太原之“晉陽”始見于《左傳·定公十三年》:“秋,晉趙鞅入于晉陽以叛”,時間為公元前497年。太原之“晉陽城”為春秋末期趙簡子之家臣董安于所修,既不是唐堯所筑,也不是晉之始封地,太原始稱晉陽則是漢以后的事,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脊艑W提供的情況也表明:太原之“晉陽”沒有早于春秋之前的發(fā)現(xiàn)?!巴跷摹痹谡撟C“堯都是太原”時,曾引《史記·晉世家》相關(guān)文獻與太原晉祠互證,認為今太原晉祠,是為奉祀西周時唐國侯叔虞而建,故晉之始封地唐就在今太原。晉祠為唐叔虞之祠堂不假,但其創(chuàng)建年代不詳。見于酈道元《水經(jīng)注》和《魏書·地形志》可追溯到北魏以前,但絕不可能早于東漢。它的興建,完全有可能是附會于《漢書·地理志》:太原郡晉陽縣為“故《詩》唐國,周成王滅唐,封弟叔虞”所建。古唐國與唐叔虞的封地到底在哪呢?其實《史記·晉世家》已將古唐國與唐叔虞的封地具體地理位置講的很明白了?!疤圃诤?、汾之東,方百里,故曰唐叔虞”。 前面筆者已經(jīng)提出:或者說“王文”在探討“太原的名稱問題”時所采信的皇甫謐《帝王世紀》:“帝堯始封于唐,又徙晉陽,及為天子,都平陽,平陽即今晉陽,即太原”之說法根本就是錯誤的。而此錯誤之根源又在哪里呢?辟撿史籍,就會發(fā)現(xiàn)皇甫謐的說法,是受了漢班固《漢書·地理志》:太原郡晉陽縣為“故《詩》唐國,周成王滅唐,封弟叔虞”之說法之影響。不僅如此,延及后世,為《左傳》作注的西晉史學家杜預(yù)也誤認唐國在晉陽。北魏杰出的地理學家酈道元亦說太原晉陽縣就是“故唐國也”。唐李賢所撰《括地志》更確指:“故唐城在并州晉陽縣北二里,《城記》云‘堯筑也’”。流傳至清,著名歷史地理學家顧祖禹也誤信太原之晉陽為唐叔虞之封地(23)。以訛傳訛,流傳甚廣。直到明末清初,著名學者顧炎武,才從研究文獻入手,并親到山西觀察地理,方提出“晉之始見春秋,其都在翼”(24)。“竊疑唐叔之封以至侯緡之滅,并在翼”,“并唐叔之封晉陽,亦未敢以為然也”(25)。 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山西的考古工作者就致力于尋找晉國的始封地。經(jīng)過半個多世紀的努力,終于在山西臨汾市的翼城縣天馬村——曲沃縣曲村一帶,發(fā)現(xiàn)了晉國早期都城遺址和晉侯墓地。天馬——曲村遺址面積約3800×2800平方米(26)。規(guī)模宏大,內(nèi)涵豐富,等于西安灃西、灃東二遺址之總和,超過北京琉璃河燕國遺址兩倍以上,是目前發(fā)現(xiàn)全國最大的西周遺址。而晉侯陵園恰在其中,已發(fā)現(xiàn)晉侯墓、晉侯夫人墓各5座,可辯晉侯名有三:一為“晉侯?!保ㄍ僮郑?;二為“晉侯蘇”;三為“晉侯×(字不識)”(27)。此遺址以晉文化為主,其年代貫穿晉國始終,而以西周中晚期至春秋早期最為繁盛。諸多晉侯埋葬于此,證實此處是早期的晉都。 鄒衡先生經(jīng)研究指出:“自東漢以來,學者皆謂晉都曾幾次遷徙,尤其是鄭玄《毛詩·唐譜》言之甚詳,學者多從其說,究竟鄭玄之說可靠性如何,我以為時至今日,恐怕不能再就文獻而論文獻,而必須結(jié)合考古材料以驗其是非。鄭玄以為晉穆侯曾遷都于絳,也不知何據(jù)。今在天馬——曲村遺址中不僅發(fā)現(xiàn)了穆侯墓,而且發(fā)現(xiàn)了穆侯以前的厲侯墓以及厲侯以前的諸晉侯墓,可見穆侯并無遷都之事。鄭玄又說晉成侯曾遷都曲沃,乃據(jù)班固《地理志》立論。今晉成侯及其父晉武侯墓均在天馬——曲村遺址中發(fā)現(xiàn),可見成侯亦不曾遷都”?!爸劣谯聘?,雖曾改國號為晉,但并無較早的有關(guān)遷都的文獻記載。可見晉侯燮父與其父唐叔虞同居一地。今晉侯燮父墓在天馬——曲村遺址內(nèi),唐叔虞墓亦應(yīng)在此。所以,天馬——曲村遺址就是唐叔虞始封之地;在周初,此地應(yīng)該名唐”(28)。故李伯謙先生在考證晉國始封地時,通過對天馬——曲村遺址北趙晉侯墓地出土文物的分析,也確認:“晉侯墓地及其所在的天馬——曲村遺址所處的地理方位、起始年代、延續(xù)年代等都表明,它不是‘穆侯遷絳’之絳,不是‘成侯遷曲沃之曲沃’,也不是所謂燮父徙居之晉,而只能是西周初年叔虞所封之唐”(29)。 從地理形勢上看,今翼城縣翔山以西,曲沃縣的汾水以東,澮河以北,翼城、曲沃二縣的崇山(俗名塔兒山)以南,東西長約30公里,南北廣約15公里的長形地帶,當為晉始封地的中心地帶。從史籍來看,晉都歷史上不曾稱過晉陽?!疤剖逵葜啤迸c“堯都平陽”雖同為一地,但前者在其南,后者偏其北。這就是說“堯都平陽”與晉之始封地“唐”尚有一定距離。從天馬—曲村遺址晉侯墓地的發(fā)現(xiàn)與文獻記載相互印證的結(jié)果來看,《今本竹書紀年》與班固《地理志》和鄭玄《毛詩·唐譜》所記晉都遷徙之事都是錯誤的。故李伯謙先生說:徐才《宗國都城記》“唐叔虞之子燮父徙居晉水傍”和《今本竹書紀年》“‘康王’九年,唐遷于晉”之說。多違事實,本不足信”(30)。鄒衡先生也指出:徐才《宗國都城記》云:“唐叔虞之子燮父徙居晉水傍”,此乃以唐叔虞封于太原晉陽為說,今太原晉陽既屬后起,則“燮父徙居晉水”當屬附會(31)。 綜上所述,太原之晉陽與唐叔虞之封地無涉,與“堯都平陽”更無涉。先秦之太原指晉南,平陽在陶唐、陶唐在臨汾。今臨汾盆地塔兒山周圍的汾澮平原地帶就是當年“唐堯”統(tǒng)治的“唐國”屬地,其“帝都”之墟當為今考古之發(fā)現(xiàn)山西襄汾之陶寺遺址。 注釋: (1)《史記·五帝本紀》 中華書局 1982年11月版。 (2)(18)顧頡剛:《〈禹貢〉上的二大問題》《文史》2001年第1輯 總54輯。 (3)(5)衛(wèi)文選:《堯都考》《山西師范學院學報》1981年第3期。 (4)靳生禾:《從古今縣名看山西水文變遷》《山西大學學報》1982年第4期。 (6)(8)(10)王迅:《陶唐·土鼓·陶寺遺存》《中國文物報》1990年2月22日第3版。 (7)侯外廬:《中國思想通史》第一卷62頁,引注釋(6)注。 (9)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西工作隊等:《1979—1980年山西襄汾陶寺墓地發(fā)掘簡報》《考古》1983年1期。 (11)王國維:《觀堂集林》卷十三 史林五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1年11月版。 (12)(13)(14)(20)王國維《觀堂集林》卷十二 史林四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1年11月版。 (15)《中國古代地理名著選讀》第一輯《禹貢》注釋。 (16)(23)馬斗全:《唐叔虞封地在今永濟考》《晉陽學刊》1982年4期。 (17)李廣潔:《先秦史籍中的太原》《城市改革理論研究》1985年5期。 (19)《史記·夏本記·正義》 中華書局 1982年11月版。 (21)《史記·夏本記》 中華書局 1982年11月版。 (22)《史記·夏本記·集解》 中華書局 1982年11月版。 (24)顧炎武:《日知錄·唐》 康熙三十四年版。 (25)顧炎武:《日知錄·晉國》康熙三十四年版。 (26)《山西考古四十年·天馬—曲村遺址》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7月版。 (27)(28)鄒衡:《論早期晉都》《文物》1994年1期。 (29)(30)李伯謙:《晉國始封地考略》《中國文物報》1993年12月12日第3版。 (31)鄒衡:《論早期晉都·注釋⑨》《文物》1994年1期。 (此文原載《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5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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