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學史在本質(zhì)上就是“邏各斯中心主義”。 ——德里達
整個西方哲學史,不過是柏拉圖主義的注腳。 ——懷特海
思維和存在是同一的。 能被思維的與能存在的,其實是一回事情。 ——巴門尼德
拯救靈魂,必然要拋棄肉體。 ——基督教義 關(guān)于世界本原問題的探討,在哲學中是一個本體論問題。這是哲學的永恒課題。因為,自從人有自我意識那一天開始,就有一種傾向,即希望找到一個東西一勞永逸地解釋自己所面對的世界。于是,本體論就成了哲學的主要問題。 在遠古時期,生產(chǎn)力不發(fā)達,人們往往將世界的本原歸結(jié)為某一種自然物質(zhì)。比如,古希臘第一位哲學家泰勒斯將水看作是世界的本原,認為萬物產(chǎn)生于水,復歸于水。阿那克西美尼認為氣是世界的本原,赫拉克利特認為火是世界的本原……當然,這種觀點早已經(jīng)被科學證明是錯誤的,但這種思考卻一直在西方社會延續(xù),并構(gòu)成了西方哲學史的主要內(nèi)容。自從蘇格拉底提出那句“認識你自己”的重要命題以后,西方對本原問題的探討開始由外在世界轉(zhuǎn)向心靈,開創(chuàng)了西方哲學史上長達兩千多年的概念思辨?zhèn)鹘y(tǒng)。比如,畢達哥拉斯提出“數(shù)”是世界的本原。數(shù)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已經(jīng)是心靈的抽象了。到柏拉圖提出“理念”之后,西方關(guān)于本體問題的探討達到了最高峰。正如懷特海所說:“整個西方哲學史,不過是柏拉圖主義的注腳。” 到了近代以來,西方哲學的概念思辨遇到了自身無法克服的問題,轉(zhuǎn)而興起了反“形而上學”、反“本質(zhì)主義”的浪潮,其實質(zhì)就是要取消哲學中的“本體”概念。 存在、思想和語言的關(guān)系問題,實質(zhì)上是上一個哲學問題的變種。在西方的哲學家看來,惟有本體才是真實的“存在”,而其他則是“幻相”和“非存在”。正因為此,西方的“本體論”也被稱之為“存在論”。對人而言,惟有思維才能把握真實的“存在”,而感覺,面對的只是雜亂無章的幻相,因而是“非存在”。存在是永恒的,思維對存在的把握是真理,而感覺對非存在的把握則是意見。真理會帶我們進入征途,而意見則會將我們帶入歧途。 比如,一個蘋果擺在我們面前,我們眼睛看到的紅色,鼻子聞到的香味,嘴巴嘗到的甜味,都是不真實的。而惟有“蘋果”的概念,才是存在,是真實的。因為“蘋果”的概念是不會隨時空的改變而改變的,而現(xiàn)實中的“這個蘋果”,我們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可能就會有不同的感覺。也許,我們在某一天會看到一個青色的蘋果,會吃到一個酸酸的蘋果…… 就這樣,在西方哲學的傳統(tǒng)中,感性和理性之間,真理和意見之間,存在和非存在之間,就有了一個無法逾越的鴻溝。重精神、輕物質(zhì),重靈魂、輕肉欲的傳統(tǒng)也正是由此肇始。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巴門尼德說:“思維和存在是同一的”,“能被思維的與能存在的,其實是一回事情?!?/span> 存在只能顯示在思維里,惟有思維才能把握存在。但把二者聯(lián)接在一起的則是語言。語言是什么樣的語言?是概念化的語言。于是,思維、存在、概念在西方哲學中就成了三位一體的東西。因為所謂的思維,本身就是一種抽象,而抽象則意味著把“相同”的東西和“不相同”的東西絕對地割裂開,把“相同”的歸為一類,把“不相同”的歸為一類,然后再在二者之間劃定界限。比如,“蘋果”之所以能和“梨”區(qū)別開來,是因為稱之為“蘋果”的那些東西肯定具有共同的東西,而這些共同的東西肯定是“梨”所沒有的。因此,概念必然意味要界定內(nèi)涵和外延,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能似是而非,模棱兩可。正因為此,西方的語言是很清晰的,討論一個問題必須要先弄清楚概念,表達意思必須要清楚,而且表達式多為“XX是XX”。 這就是“邏各斯”的原本含義。邏各斯是赫拉克利特首先使用的一個概念。這個詞原本的含義是“話語”(語言),而赫拉克利特則用它來表示“說出來的道理”(存在)。但就邏各斯是人認識的道理而言,它又被理解為“理性”和“思維”。 這個問題也是本體所牽帶出來的一個問題。所謂的經(jīng)驗,就是我們感官所能感覺到的東西。所謂的超驗,就是我們的感官所不能感覺,而只能靠思維去把握的東西。哲學上的本體問題,其實就是一個超驗的問題。意思是說,這個問題已經(jīng)超越我們的經(jīng)驗了,是我們的經(jīng)驗所不能回答的問題。比如,泰勒斯生活的環(huán)境四周都是水,他就得出了“世界的本原是水”的結(jié)論,這其實是用經(jīng)驗來回答超驗的問題。因為,一個人不可能把整個世界都經(jīng)驗到,惟有靠頭腦中的理性。 因此,在本體論中,經(jīng)驗總是被排斥的。因為經(jīng)驗的東西總是靠感官感覺到的,是不值得相信的。惟有人的思維,才是最值得信賴的,因為它已經(jīng)擺脫了感官的束縛。比如在幾何學中,惟有思維和概念中“點”、“線”、“面”才是最完美的。相反,現(xiàn)實中的圖形都是不完美的,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缺陷和瑕疵。不相信,你就去用直尺化一條直線,或者用圓規(guī)去畫一個圓。在嚴格意義上,它們肯定是不直、不圓的。 通過本體問題,西方哲學最終切入了靈魂和肉體的關(guān)系問題。這個問題是所有問題的根源。正如我們上面所提到的,人是靈魂和肉體的矛盾結(jié)合體,正是二者無休止的沖突,正是人對這一問題的強烈意識,才產(chǎn)生了一切哲學問題。感官之所以會騙人,經(jīng)驗之所以靠不住,就是因為感官長在人的肉體之上。我們的鼻子、眼睛、耳朵、舌頭,又有哪一個不是身體的一部分呢?何況肉體上會死的,根本不能帶我們進入永恒的天堂。相反,我們的理性,我們的思維,都是靈魂的功能。它們之所以靠得住,是因為靈魂本身是純潔的。認識世界,要靠思維,不能靠感覺;同樣,人要進入天堂,就必須拋棄罪惡的肉體,拯救自己的靈魂。肉體只能讓我們永遠匍匐在地面上,永遠不能超生。正如基督教義中的那句名言:“拯救靈魂,必然要拋棄肉體?!?/span> 一言以蔽之,西方人探討本體問題,仍然在于對自身有限性的意識,對永恒的渴望。本體是這個世界的根,既然認識到了本體,覺察到了本體,自己不也就超越有限,達到無限和永恒了嗎?既然本體和存在惟有通過人的思維和理性來把握,那么,理性和思維就是拯救偷食了禁果的人類的唯一抓手和平臺。正因為此,西方產(chǎn)生了一個具有濃厚拯救情節(jié)的科學傳統(tǒng)。古希臘人,那么熱衷于探索自然界的奧秘,那么迷戀邏輯學和幾何學,也許就可以理解了。 把前提和理由嚴格區(qū)別開來,是西方哲學史上的一個重要課題。前提,是事物存在的前提和載體,而理由則是事物成其為自身的內(nèi)在原因。比如,人是肉體和靈魂的結(jié)合體。肉體沒有了,人也就死了。所以說,肉體是人存在的前提和載體。但是,我們不能說肉體是人成為人的內(nèi)在原因。讓人成為人,和動物區(qū)別開來的東西是人的靈魂和精神。再比如,在物理學中,永動機是不可能被制造出來的。永動機之所以制造不出來,并不是因為我們?nèi)狈χ圃煊绖訖C的物質(zhì)材料(前提),而是因為永動機根本沒有存在的理由,因為它違反了能量守恒定律。同樣,“方的圓”之所以不存在,不是因為我們沒有畫“方的圓”的工具,而是因為“方的圓”不具備存在的理由。再比如,男女戀人之間的接吻。接吻固然需要兩個嘴巴的碰撞和摩擦,這是前提。但這絕對不是接吻的成立的理由。 前提是感性的、經(jīng)驗的,理由是抽象的、超驗的。正因為此,人們往往把二者混淆,甚至把前提當成了理由。這是哲學上的一大誤區(qū)。古希臘時期,雅典法庭以“敗壞青年”為由要處死哲學家蘇格拉底。有人勸蘇格拉底逃跑,但蘇格拉底卻坦然面對了死刑。他說:“如果沒有骨肉,沒有身體的其他部分,我是不能實現(xiàn)我的目的的。但是,說我不逃跑是因為我有骨肉,說心靈的行動方式就是如此,而不是選擇最好的事情,那可是非常輕率的、毫無根據(jù)的說法。這樣說是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原因,什么是使原因起作用的條件?!?/span> 可見,捍衛(wèi)哲學上的“理由”,是哲學的本性,也是人類的尊嚴所在。 作者:緣中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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