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竟然還有白的? 許多人一看這個題目,一定會驚訝于自己“識見淺陋”。 先閑扯一段關(guān)于常州人的笑話: 一位常州人在外地出差,到飯館點菜:“老板,來一份紅燒白烏龜”。 飯館老板一聽,驚呆了:“什么?紅燒白烏龜?烏龜還有白的?這得多金貴?。课议L這么大沒見過白烏龜啊。” 常州人看老板驚著的樣子,想解釋,一著急,忘了詞,結(jié)結(jié)巴巴解釋不出來,干脆拉著老板到院子里,指著圈在院子里的鴨子說:“那個,白烏龜,是這個的哥。。。。。。” 老板恍然:“哦,鵝,是吧?” “哦,對,鵝,白烏龜?!背V萑艘幌伦尤玑屩刎?。 “這人真是奇怪,明明是鵝,非要說什么白烏龜,不知哪來的怪人?!崩习遴洁熘鲲埲チ?,而常州人則安之若素坐在飯桌前,等著自己的紅燒白烏龜上桌。 老板不知道,把鵝喚作白烏龜?shù)?,其實遠不止常州,整個江南吳語地區(qū),無錫、蘇州、上海,甚至包括一些越語地區(qū),至今喚鵝,依然叫白烏龜。 小時候養(yǎng)鵝,就喚作養(yǎng)白烏龜。我不知道為什么把鵝叫白烏龜——當(dāng)然白是鵝的顏色。詢問鄉(xiāng)邑朋友,朋友皆說不清楚,或者拿百度百科來解釋;問長輩,長輩多是張口結(jié)舌,最后來一句:老輩人都這么叫,我們也就這么叫了。 也是,農(nóng)耕時代,文化習(xí)俗的傳承大致如此,口耳相傳,常常忘了最初的源起,只記住了具體的用法。 把鵝和烏龜這兩個不相干的東西比附,確實需要很多想象力。 百度百科介紹說,鵝行動起來頗像烏龜,故江南人稱其為“白烏龜”。 我覺得這是胡扯。其實,鵝是鴻雁馴化,屬鴨科,素食,烏龜是爬行動物,屬龜科,肉食;至于鵝的外形與烏龜,相差何其千萬里!鵝與烏龜雖然都好在水中,但戲水的習(xí)性也大不一樣,盡管腳掌撥水的樣子有幾分近似。 百度知道說的是“白烏鬼”,烏鬼指的是鸕鶿,漁民養(yǎng)著幫助捉魚,養(yǎng)鵝幫著看家,陌生人來了鵝會叫喚,這兩種漁民的幫手被稱為黑白烏鬼,黑的是鸕鶿,白的就是鵝了。 烏鬼是鸕鶿,這種說法古已有之。杜甫有詩《戲作俳諧遣悶》中有“家家養(yǎng)烏鬼,頓頓食黃魚”句,元稹《江陵》詩中也有“病賽烏稱鬼”, 沈括《夢溪筆談·藝文三》云:“克乃按《夔州圖經(jīng)》,稱峽中人謂鸕鶿為烏鬼?!?/p> 所以,把鸕鶿稱為烏鬼的,大抵是巴蜀楚地習(xí)俗,這與江南習(xí)俗大異其趣,江南水鄉(xiāng)稱鸕鶿為“銜魚老喔”“捉魚老喔”(喔,方言音,對鳥的統(tǒng)稱),且從未有說巴蜀楚地把鵝叫作“白烏龜”或“白烏鬼”的,把鵝喚白烏龜?shù)?,只有江南吳越語區(qū)。無論從文化還是戰(zhàn)勢,魏晉以降,大抵都是由東及西傳播,習(xí)俗之流變,當(dāng)從此,大致應(yīng)該是沒有逆向傳播之理的。 可見,百度知道的解釋,同樣不成立。 編《文選》的昭明太子蕭統(tǒng)是南蘭陵人(今常州武進),有道士認為其母墓地風(fēng)水不好,恐不利長子,“乃為蠟鵝及諸物埋墓側(cè)長子位”,事發(fā),昭明以憂懼而死。史稱“蠟鵝厭禱”事件。 這蠟鵝,大概是用蜜蠟所制之物,昭明太子用此作母親陪葬,厭禳以除災(zāi)降福,或許隱有“納我”之意(吳語中,“鵝”“我”同音),只是事與愿違,反讓皇帝更生厭恨,終致昭明一脈失勢。 清人繆若光有詩云“遺恨何堪說蠟鵝”,說的就是此故事。 易中天在《大話方言》中解釋說,上海話甚至忌“鵝”,因為“鵝”與“我”同音,弄不好“殺鵝”就成了“殺我”,所以上海人把鵝叫做“白烏龜”。 避諱討口彩求吉利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鵝”“我”在吳語中音同,避諱是很有可能的。上海也屬吳語區(qū),但易中天可能忘了,現(xiàn)代上海人說“我”,多用“阿拉”, 這是寧波方言,直到1930年代,上海街頭說“阿拉”的,還多是寧波人??梢?,鵝為白烏龜之稱,可能更久遠,遠不是近代以來的上海人所稱。但是,即便易中 天也只講到了“我鵝”之諱,同樣沒能解釋為什么把鵝喚做白烏龜。 或許,江南人把鵝喚作白烏龜,除了避諱,也有更多的祈福在里邊吧。畢竟,在農(nóng)耕時代,烏龜是吉祥之物,既能問卜,也代表長壽,把“鵝”同烏龜勾連比附,或許就隱有“我有福”之意吧。 關(guān)于老朱煮酒 更多分享,敬請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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