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程寤》解析 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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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提要:通過對清華簡《程寤》篇多數(shù)詞句的逐詞解讀與分析,嘗試為《程寤》篇的內(nèi)容提供一個以共同文獻(xiàn)語境為背景的理解角度,并對其成文時間、地域及思想核心作一探索。 關(guān)鍵詞:商周 太姒 棫柞 六末 上帝 武王
《清華大學(xué)藏戰(zhàn)國竹簡(壹)》一書已發(fā)布數(shù)月,其中的《程寤》一篇,早在此書發(fā)布之前的若干討論中,即已得到了廣泛的關(guān)注。究其原因,蓋此篇的發(fā)現(xiàn),不僅會彌補(bǔ)傳世文獻(xiàn)中對于《程寤》一文的斷章片句的引用缺憾,使今日學(xué)人終得以見到《程寤》完篇,且其內(nèi)容更是關(guān)涉到《書》系篇章在先秦時期的形成與流傳等諸多問題。 《清華大學(xué)藏戰(zhàn)國竹簡(壹)》一書發(fā)布后,更有黃懷信先生《清華簡〈程寤〉解讀》、黃杰先生《清華簡《程寤》筆記一則》、李銳先生《〈程寤〉試讀》、沈?qū)毚合壬墩撉迦A簡〈程寤〉篇太姒夢占五木的象征意涵》、宋華強(qiáng)先生《清華簡〈程寤〉“卑霝名兇”試解》、邢文先生《清華簡〈程寤〉釋文所見祭禮問題》等眾多關(guān)于《程寤》篇的討論文章在網(wǎng)絡(luò)發(fā)布,一時間卓見紛然,新說迭出,令人目不暇接、由衷贊嘆。 在拜讀《清華大學(xué)藏戰(zhàn)國竹簡(壹)》中《程寤》篇整理者注釋和網(wǎng)絡(luò)上諸位學(xué)者文章的過程中,筆者亦時有心得,今不揣冒昧,略成此文,還望得到眾多博學(xué)之士的指正。
釋文 惟王元祀,貞月既生魄,大姒夢,見商廷唯棘,乃小子發(fā)取周廷梓,樹于厥間,化為松柏棫柞。寤驚,告王。王弗敢占,詔太子發(fā),卑靈名鬯祓。祝忻祓王,巫率祓大姒,宗丁祓太子發(fā)。幣告宗祊社稷,祈于六末山川,攻于商神,望、烝,占于明堂。王及太子發(fā)并拜吉夢,受商命于皇上帝。 興曰:“發(fā)!汝敬聽吉夢。朋棘梓松,梓松柏副棫覆柞,柞化為雘。於呼!何敬非朋?何戒非商?何用非樹?樹因欲不違,菑。如天降疾,嗜味既用,不可藥,時不遠(yuǎn)。惟商戚在周,周戚在商。欲惟柏夢,徒庶言達(dá),矤有勿亡,秋明武畏,如棫柞亡限。於呼,敬哉!朕聞周長不貳,務(wù)擇用周,果拜不忍,綏用多福。惟梓敝,不義芃于商,俾行量亡正。明明在上,唯容納棘,意亡。勿用不惎,使卑柔和順,生民不菑,懷允。於呼!何監(jiān)非時?何務(wù)非和?何懷非文?何保非道?何愛非身?何力非人?人謀強(qiáng),不可以藏。后后戒人,用汝毋愛,日不足。
一、釋文解析
惟王元祀,貞月既生魄。 據(jù)《太平御覽》卷三百九十八引《周書》:“文王去商在程。正月既生魄,大姒夢見商之庭產(chǎn)棘。小子發(fā)取周庭之梓樹乎闕間,梓化為松柏棫作。寤驚,以告文王。王及太子發(fā)并拜,告夢,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及《太平御覽·卷八十四》引《帝王世紀(jì)》:“十年正月,文王自商至程。太姒夢見商庭生棘,太子發(fā)取周庭之梓,樹之于闕間,梓化為松柏柞棫。覺而驚,以告文王。文王不敢占,召太子發(fā),命祝以幣告于宗廟群神,然后占之于明堂,及發(fā)并拜吉夢,遂作《程寤》。” 可見“惟王元祀”即“文王去商在程”之后,也即文王受命之年。黃懷信先生于《清華簡〈程寤〉解讀》文中言:“當(dāng)是受命元年之正月。”[①]所說甚是?!霸搿庇忠娪凇渡袝分毒普a》、《洛誥》篇和《逸周書》的《柔武》篇。 貞月,整理者指出“即正月,‘貞’端母,‘正’章母,同在耕部。”其說或可略加補(bǔ)充,《周易·師卦》:“彖曰:師,眾也;貞,正也。”《楚辭·離騷》:“攝提貞于孟陬兮。”王逸注:“孟,始也。貞,正也。于,於也。正月為陬。”貞、正互通,可見《古字通假會典》“正與貞”條。[②] 稱正月為“貞月”,后世猶可見。如《大觀錄》卷一《魏晉法書》載:“貞觀六年貞月十七日”。今廣東及湖北等地區(qū)猶稱正月為“貞月”。據(jù)白衣庵先生《興山土話的省思》文:“農(nóng)歷一月,又有正月、元月等名稱。興山同鄉(xiāng)(包括接壤及附近各縣)少有人念一月為正月、元月,一般都念貞月。”[③]徐淵先生《印有辛亥革命起義軍騎兵圖的葛鎮(zhèn)志大昌銅元票》一文中也提到葛鎮(zhèn)志大昌銅元一百枚票有“時在壬子(民國元年)貞月”的文字[④]。 篇中“貞”字寫法與上博二《周易》中的“貞”字字形最為接近,故可推知是齊魯系的書體。“月”字的寫法則說明是典型的東周書體。 “既生魄”一詞在西周金文中皆作“既生霸”,傳世文獻(xiàn)如《逸周書》等則皆為“既生魄”,二者區(qū)別明顯,說明清華簡《程寤》篇與《逸周書》中記有“既生魄”一詞的各篇時間接近,都屬于春秋時期的齊系文獻(xiàn)。 《逸周書·大開武》:“周公拜曰:茲順天,天降寤于程,程降因于商,商今生葛,葛右有周。維王其明,用開和之言言,孰敢不格?”也提到了程寤之事。 《呂氏春秋·誠廉》載:“伯夷、叔齊聞之,相視而笑曰:……割牲而盟以為信,因四內(nèi)與共頭以明行,揚(yáng)夢以說眾,殺伐以要利,以此紹殷,是以亂易暴也。”畢沅曰:“事見《周書·程寤》篇,今已亡?!队[》五百三十三載其略云:‘文王去商在程。正月既生魄,太姒夢見商之庭產(chǎn)棘,小子發(fā)取周庭之梓,樹于闕間,化為松柏棫柞。寤,驚以告文王。文王曰:召發(fā)于明堂拜吉夢,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似涫乱?。”可見《程寤》篇所記的占夢內(nèi)容,在先秦時已有批評性的認(rèn)識,其屬于傳說衍生內(nèi)容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大姒夢,見商廷唯棘 《詩經(jīng)·大雅·思齊》:“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毛傳曰:“大姒,文王之妃也。大姒十子,眾妾則宜百子也。”《詩經(jīng)·大雅·皇矣》:“天立厥配,受命既固。”鄭箋云:“天既顧文王,又為之生賢妃,謂大姒也。其受命之道已堅固也。”《史記·管蔡世家》:“武王同母兄弟十人。母曰太姒,文王正妃也。”太姒之夢,傳世諸書所引多據(jù)逸書《程寤》篇[⑤],而《藝文類聚》卷八十八引《太公兵法》亦曰:“周太姒夢周梓化為松。”這又印證了《太公兵法》與《書》系篇章淵源頗深。 《漢書·藝文志》稱:“眾占非一,而夢為大,故周有其官。而《詩》載熊羆、虺蛇、眾魚、旐旟之夢,著明大人之占,以考吉兇,蓋參卜筮。”[⑥]由此可見古人對于夢占之重視,遠(yuǎn)非今人可比。周人之占夢,更多是承襲自殷商[⑦],而據(jù)典籍所傳,周王之政亦是往往與夢相關(guān),如: 《藝文類聚》卷一引《帝王世紀(jì)》曰:“周文王夢日月著其身。” 《齊太公呂望表》引《周志》:“文王夢天帝服玄禳以立令狐之津,帝曰:昌,賜汝望。” 《逸周書·文儆》:“維文王告夢,懼后祀之無保,庚辰詔太子發(fā)曰……” 《墨子·非攻下》:“武王踐功,夢見三神曰:予既沈漬殷紂于酒德矣,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 《國語·周語下》:“吾聞之大誓,故曰:朕夢協(xié)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 《逸周書·武儆》:“惟十有二祀四月,王告夢……命詔周公旦立后嗣,屬小子誦……” 《逸周書·寤敬》:“維四月朔,王告儆,召周公旦曰:“嗚呼!謀泄哉!今朕寤有商驚予……” 《穆天子傳》卷五:“天子夢羿射于涂山,祭公占之……” 以上諸條,往往本身就是《書》系篇章內(nèi)容或來源于《書》系篇章,至于《左傳》、《國語》及諸子書中與夢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就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所有這些都足以說明,兩周時人對夢占的重視程度確實(shí)是無以復(fù)加的。 清華簡《程寤》篇中,“商”字寫法與上博《采風(fēng)曲目》及《汗簡》中的“商”字相似,也比較接近于春秋齊器《庚壺》中“商”的寫法,說明清華簡《程寤》篇源于春秋時期的齊地寫本。 廷,傳世文獻(xiàn)皆作“庭”,下之“周廷”同。該字寫法與上博二《周易》之“廷”字接近。 棘,以其多刺為惡木,故多用來比喻讒佞小人?!冻o·七諫·怨思》:“行明白而曰黑兮,荊棘聚而成林。”王逸注:“荊棘多刺,以喻讒賊。”《文選·袁宏〈三國名臣序贊〉》:“思樹芳蘭,剪除荊棘。”李善注:“荊棘以喻小人。”《文選·陳琳〈檄吳將校部曲文〉》:“今者枳棘翦捍,戎夏以清。”劉良注:“枳棘,惡木也,喻殘賊也。”
乃小子發(fā)取周廷梓,樹于氒間,化為松柏棫柞。 整理者言:“《博物志》引作‘乃小子發(fā)’,較他本多一‘乃’字?!畯i’與‘乃’通?!畾堋ㄘ剩┳至?xí)見于今文,訓(xùn)為‘其’,《藝文類聚》《太平御覽》等引作‘闕’。”清華簡《程寤》篇作“氒”當(dāng)是,傳世諸書所引恐為誤讀。由此亦可見清華簡《程寤》篇早于傳世諸文獻(xiàn)所引的《程寤》篇。 “小子發(fā)”即此后的周武王,《史記·周本紀(jì)》:“太子發(fā)立,是為武王。……武王自稱太子發(fā),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專。” 周庭之稱,傳世文獻(xiàn)亦可見,如《商君書·賞刑》:“故天下知用刀鋸于周庭,而海內(nèi)治。” 梓,原文作杍,商承祚先生《說文中之古文考》中言:“《說文》:‘李,果也,從木子聲。杍,古文。’案,此非李之古文,乃梓之古文也?!渡袝よ鞑摹否R融云:‘古文作杍?!洞髠鳌贰畼蜩鳌鳌畼驏j’,是作‘杍’者,壁中古文也。此誤入。”[⑧] 梓樹即現(xiàn)代植物學(xué)中紫葳科梓屬喬木,《詩經(jīng)·鄘風(fēng)·定之方中》:“樹之榛栗,椅桐梓漆。”陸璣《疏》曰:“楸之疏理白色而生子者爲(wèi)梓,梓實(shí)桐皮曰椅。”《爾雅·釋木》:“大而皵,楸;小而皵,榎。椅,梓。”這里的梓,郭璞注曰:“即楸。”《說文·木部》:“梓,楸也。”查先秦典籍,唯《莊子·人間世》與《楚辭》中之《涉江》、《九辯》言及“楸”,其它諸書皆但言“梓”,故可推測先秦時期“楸”只是梓樹的南方方言稱謂。沈?qū)毚合壬墩撉迦A簡〈程寤〉篇太姒夢占五木的象征意涵》[⑨]一文中對梓樹的象征所論甚詳,頗可參考。 松柏皆為典籍常見樹木,古代往往以松柏之性為高茂而不凋,如: 《詩經(jīng)·小雅·天?!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逸周書·酆?!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微降霜雪,以取松柏。” 《國語·晉語八》:“拱木不生危,松柏不生埤。” 《論語·子罕》:“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荀子·大略》:“歲不寒,無以知松柏。” 《莊子·內(nèi)篇·德充符》:“受命于地,唯松柏獨(dú)也正,在冬夏青青。” 《莊子·雜篇·讓王》:“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 《三國志·王昶傳》:“夫物速成則疾亡,晚就則善終。朝華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大雅君子惡速成,戒闕黨也。” 《世說新語·言語》:“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zhì),經(jīng)霜彌茂。” 其中《逸周書·酆?!匪裕骸?span style="color:blue">微降霜雪,以取松柏。”尤可見“松柏”為喻指歷難而不凋敝的治國棟梁。 先秦時期提到“棫”的文獻(xiàn)內(nèi)容不多,基本上皆不晚于春秋中晚期,如: 《詩經(jīng)·大雅·綿》:“柞棫拔矣,行道兌矣。” 《詩經(jīng)·大雅·棫樸》:“芃芃棫樸,薪之槱之。” 《詩經(jīng)·大雅·旱麓》:“瑟彼柞棫,民所燎矣。” 《詩經(jīng)·大雅·皇矣》:“帝省其山,柞棫斯拔,松柏斯兌。” 《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又西七十里,曰羭次之山,漆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上多棫橿,其下多竹箭。” 《左傳·襄公十四年》:“師皆從之,至于棫林。” 《左傳·襄公十六年》:“夏六月,次于棫林。” 夏緯瑛先生在《古代西北黃土高原的幾種代表植物》一文中介紹說: 《毛傳》:“棫,白桵”(音桵)?!睹珎鳌方忉屩参锩Q往往本于《爾雅》?!稜栄拧め屇尽分姓f:“棫,白桵”,郭璞注云:“桵,小木,叢生,有刺;實(shí)如耳珰,紫赤,可啖。”按照以上記載,棫就是現(xiàn)今黃土高原一帶普遍生長的薔薇科植物扁核木(Prinsepiaunifl·raBatal.)。扁核木正是一種叢生的小灌木,莖上長有針刺;果實(shí)為核果,紅色至深紫。如櫻桃大小,果實(shí)可食。[⑩] 據(jù)《中國植物志》第38卷記載: 蕤核(本草經(jīng)),蕤李子(救荒本草),扁核木(中國樹木分類學(xué)),單花扁核木(經(jīng)濟(jì)植物手冊),山桃(河南),馬茹(陜西),茹茹(山西)。灌木,高1~2米;老枝紫褐色,樹皮光滑;小枝灰綠色或灰褐色,無毛或有極短柔毛;枝刺鉆形,長0.5~1厘米,無毛,刺上不生葉;冬芽卵圓形,有多數(shù)鱗片?!斯蛐?,紅褐色或黑褐色,直徑8~12毫米,無毛,有光澤;萼片宿存,反折;核左右壓扁的卵球形,長約7毫米,有溝紋?;ㄆ?~5月,果期8~9月。2n=320。產(chǎn)河南、山西、陜西、內(nèi)蒙古,甘肅和四川等省區(qū)。生山坡陽處或山腳下,海拔900~1100米。性耐干旱。果實(shí)可釀酒、制醋或食用,種子可入藥。[11] 由此可知,棫又稱白桵,即今之單花扁核木。為薔薇科、李亞科、扁核木屬落葉灌木?!对娦颉贩Q《棫樸》是詠“文王能官人也”,其中之詩句“芃芃棫樸,薪之槱之”毛傳曰:“山木茂盛,萬民得而薪之。賢人眾多,國家得用蕃興。”故可知古代有以叢生之“棫”比喻賢材眾多者。 夏緯瑛先生《古代西北黃土高原的幾種代表植物》一文中還指出: 柞就是飼養(yǎng)柞蠶的柞樹。如今飼養(yǎng)柞蠶的柞樹不只一種,而都是山毛櫸科櫟屬(Quercus)植物,有遼東櫟、蒙古櫟、槲櫟和其他相近的種類。這些櫟屬植物在我國分布很廣,凡平原、丘陵、低地都有。[12] 所說與鄭箋及郭璞注相合。櫟屬植物在中國約有一百多種,因此文獻(xiàn)所記之“柞”,往往非一,本文中與“棫”并稱之“柞”則最有可能是巖櫟或?yàn)鯇鶛?,?jù)《中國植物志》第22卷載: 巖櫟,常綠喬木,高達(dá)15米,有時灌木狀?!a(chǎn)陜西,甘肅、河南、湖北、四川、貴州和云南等省。生于海拔300~2300米的山谷或山坡。[13] …… 烏岡櫟,常綠灌木或小喬木,高達(dá)10米?!a(chǎn)陜西、浙江、江西,安徽、福建、河南、湖北、湖南、廣東、廣西、四川、貴州、云南等省區(qū)。生于海拔300~1200米的山坡、山頂和山谷密林中,常生于山地巖石上。日本也有分布。本種因生長的環(huán)境不同,生在山頂、山脊和人為干擾較頻繁地方的,常生長成灌木狀,葉短小,長2~5厘米;生長在環(huán)境條件較好地方的,常生長成喬木,葉長5~8厘米,果實(shí)也較大。[14] 《詩經(jīng)·小雅·采菽》:“維柞之枝,其葉蓬蓬。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毛傳曰:“蓬蓬,盛貌。”鄭箋曰:“其葉蓬蓬,喻賢才也。正以柞為興者。”可見,“柞”和前文所言“棫”的意象類似,也被古人用來比喻賢才之盛。 此前討論清華簡《程寤》篇的文章中,或有以“‘棫’、‘柞’屬于灌木,并且生有棘刺……是樹木中低劣的品種”[15]為說者,則顯然是混淆了現(xiàn)代植物學(xué)中所稱大風(fēng)子科柞木屬常綠灌木與山毛櫸科櫟屬古代名“柞”的落葉喬木或灌木之間的關(guān)系。大風(fēng)子科柞木有棘刺,最北只分布到秦嶺、長江以南,且生于低海拔林邊、丘陵和平原地帶,與古籍中所記廣泛分布于陜西、山西、河南、安徽等地,并無棘刺,且多處于高海拔山地的“柞”[16]完全不能對應(yīng),故可知古籍中之“柞”,只會是山毛櫸科櫟屬落葉喬木或灌木,為古代重要經(jīng)濟(jì)植物,并不是“低劣的品種”。 清華簡《程寤》篇中,以梓喻良材之首,松柏喻治國之棟梁,棫柞喻輔政的眾賢才。其寓意之簡明,層次之清楚,頗有《詩》篇風(fēng)致。
寤驚,告王。 夢到梓與松柏棫柞等,也并非就一定代表著吉兆。如: 《淮南子·覽冥訓(xùn)》:“夫井植生梓而不容甕,溝植生條而不容舟,不過三月必死。” 可見太姒或是擔(dān)心商廷非宜生梓,故驚。 “寤驚”一詞又見于《夢林玄解·夢原》引《史記》篇:“維正月,王在成周,昧爽,召三公左史戎夫,曰:今夕朕夢遂事,寤驚,予乃取遂事之要戒。俾戎夫言之,朔望以聞。”(今《逸周書·史記》篇之文則為“維正月,王在成周,昧爽,召三公左史戎夫,曰:‘今夕朕寤,遂事驚予?!巳∷焓轮洌氯址蛑髦?,朔望以聞。”)
王弗敢占,詔太子發(fā),卑靈名鬯祓。 弗敢占即不敢占,不敢占見于《左傳·成公十七年》:“初,聲伯夢涉洹,或與己瓊瑰,食之,泣而為瓊瑰,盈其懷。從而歌之曰:‘濟(jì)洹之水,贈我以瓊瑰。歸乎!歸乎!瓊瑰盈吾懷乎!’懼不敢占也。還自鄭,壬申,至于貍脤而占之,曰:‘余恐死,故不敢占也。今眾繁而從余三年矣,無傷也。’言之,之莫而卒。” “詔”字構(gòu)形與上博五《競建內(nèi)之》篇中的“詔”字接近,故可知是齊系文字寫法?!霸t太子發(fā)”又見于《逸周書》,如《文儆》篇:“維文王告夢,懼后祀之無保,庚辰,詔太子發(fā)曰……”《文傳》篇:“文王受命之九年,時維莫春,在鄗,召太子發(fā)曰……” 卑,通“比”[17],按照。靈,整理者言:“《說文》:‘巫也。’《九歌》注:‘靈,巫也?!?/span>”所說當(dāng)是。祝、史、巫、宗等皆為巫屬,司祭祀諸事,相關(guān)內(nèi)容可以參考三禮中的記載。故此處言按照各職之名而鬯祓,即指下文之“祝祈祓王,巫率祓大姒,宗丁祓太子發(fā)”。 鬯,該字原簡字形為,整理者隸定為從艸從兇的字,言“名,‘’字見包山簡,讀為‘兇’,《說文》:‘惡也。’‘名兇’猶《周禮·男巫》之‘授號’。”但下文既稱“吉夢”,則這里不宜是“名兇”,李銳先生在《〈程寤〉試讀》[18]一文中即改讀為“聰”。筆者認(rèn)為,此字或當(dāng)是“鬯”字。由包山簡文可以確定,此字所指當(dāng)是一種植物。而祭祀行為則會縮小該植物的可考慮范圍。“鬯”字早期寫法字形上部有與“兇”的上部幾乎全同者,如《金文編》所收有[19]:
下部“鬯”字從匕,“兇”字從人,也非常相似。黃人二、趙思木《讀〈清華大學(xué)藏戰(zhàn)國竹簡(壹)〉書后(四)》文中對該字有所分析,指出:“殷卜辭中有一種疑為神祇(或先公先王)名“兇”者,經(jīng)常與‘土’并卜。卜辭之‘兇’,殆即簡文之‘’,然不讀為‘兇’?!忿o的‘兇’(、)……常與殷商其余先公先王名一起出現(xiàn),尤其常與‘伊尹’一同接受祭祀,蓋實(shí)即商之‘湯’也。……簡文‘名’,即文獻(xiàn)中之‘明堂’,而此詞于《程寤》簡三,徑寫作‘明堂’。”[20]所說“明堂”,恐不可從。但以甲文舊釋為“兇”的字為當(dāng)是指商王成湯,則為可取之說。那么由此推論,甲骨文中此字,即當(dāng)是“唱”字的象形,讀昌音,在《程寤》篇中用為“鬯”字,《周禮·春官·鬯人》:“凡王吊臨共介鬯?!编嵭⒁嵥巨r(nóng)云:“鬯,香草。”《周禮·春官·郁人》邢疏曰:“《王度記》云:‘天子以鬯,諸侯以薰,大夫以蘭芝,士以蕭,庶人以艾。’此等皆以和酒。諸侯以薰,謂未得圭瓚之賜,得賜則以郁耳?!锻醵扔洝吩啤熳右咱恕啊抖Y緯》云‘鬯草生庭’,皆是郁金之草,以其和鬯酒,因號為鬯草也。”據(jù)《中藥材品種沿革及道地性》所記:“郁金正寫作“鬱金”,《周禮》春官有鬱人,‘鬱人掌祼器。凡祭祀賓客之祼事,和鬱鬯以實(shí)彝而陳之?!ⅲ骸?/span>鬱金,煮之以和鬯酒。’鄭玄云:‘鬱,草名,十葉為貫,百二十貫為筑,以煮之鐎中,停于祭前。鬱為草若蘭。’這種‘鬱金’究系何物,歷代注疏異說紛呈,難有定論,《詩經(jīng)》中的一些線索或許對郁金品種推定提供幫助?!洞笱拧そ瓭h》有‘厘爾圭瓚,秬鬯一卣,告于文人’之句,‘秬鬯’注家或釋為黑黍釀酒而摻以鬱金之草,此說亦有爭議,而《大雅·旱麓》云‘瑟彼玉瓚,黃流在中’,此‘黃流’為鬱金所染,諸家無異詞,這一染料恐來源于姜科Curcuma屬植物根及根莖所含黃色素,故知早期鬱金必是此屬植物。”[21]因此鬯草即本指姜科姜黃屬的郁金和姜黃,以其為香草故,自可從艸書作。“鬯”又用來稱以郁金合黑黍釀成的古代宗廟祭祀所用香酒,《說文·鬯部》:“鬯,以秬釀郁草,芬芳攸服,以降神也。”《禮記·曲禮下》:“凡摯,天子鬯,諸侯圭,卿羔,大夫雁,士雉。”《禮記·郊特牲》:“有虞氏之祭也,尚用氣,血腥爓祭,用氣也。殷人尚聲,臭味未成,滌蕩其聲,樂三闋,然后出迎牲。聲音之號,所以詔告于天地之間也。周人尚臭,灌用鬯臭,郁合鬯,臭陰達(dá)于淵泉。灌以圭璋,用玉氣也。既灌,然后迎牲,致陰氣也。蕭合黍稷;臭,陽達(dá)于墻屋。故既奠,然后爇蕭合膻薌。凡祭,慎諸此。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故祭,求諸陰陽之義也。殷人先求諸陽,周人先求諸陰。詔祝于室,坐尸于堂,用牲于庭,升首于室。直祭,祝于主;索祭,祝于祊。” 見于包山簡遣策簡255中的該字,則似當(dāng)釋為“菖”,即菖蒲。《呂氏春秋·任地》:“草諯大月。冬至后五旬七日,菖始生。菖者,百草之先生者也。于是始耕。”《呂氏春秋·遇合》:“文王嗜昌蒲菹,孔子聞而服之,縮頞而食之,三年然后勝之。”《韓非子·難四》:“屈到嗜芰,文王嗜菖蒲菹,非正味也,而二賢尚之,所味不必美。”《左傳·僖三十年》:“王使周公閱來聘享,有昌歜。”杜預(yù)注:“昌歜,昌蒲菹。”孔穎達(dá)疏:“《周禮·醢人》:‘朝事之豆,其實(shí)有昌本?!嵖党稍疲骸荆迅?,切之四寸為菹?!龤b即是昌蒲菹也。”故包山楚簡中的“菖蔖”當(dāng)即菖蒲菹。 祓,整理者言:“《說文》:‘除惡祭也?!蹲髠鳌焚夜曜ⅲ骸齼粗Y?!缎栄拧V詁》:‘潔也?!?/span>”
祝忻祓王,巫率祓大姒,宗丁祓太子發(fā)。 整理者言:“祝忻、巫率、宗丁,后一字皆人名。” 祝,古代掌管祭祀、接神、祝禱等諸事之官。《說文·示部》:“祝,祭主贊詞者。”《楚辭·招魂》:“工祝招君,背先行些。”王逸注曰:“男巫曰祝。”五臣云:“工祝,良巫也。”《禮記·曾子問》:“祫祭于祖,則祝迎四廟之主。”鄭玄注:“祝,接神者也。” 巫,整理者言:“即《周禮》‘女巫’,《國語·楚語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span>”所言者可略加補(bǔ)充,《開元占經(jīng)》卷六十八:“女巫也,主王后之內(nèi)祭祀。”準(zhǔn)確地說,古代女巫之職司比《周禮》中所記要寬泛得多。 宗,整理者言:“即《左傳》成公十七年之‘祝宗’,巫率祓太姒,宗丁祓太子,皆切合身份。”所說宗即“祝宗”,似不甚確,宗當(dāng)即文獻(xiàn)屢見之“宗人”。黃懷信先生《清華簡〈程寤〉解讀》文中引《左傳·定公四年》“祝、宗、卜、史”楊伯峻注:“祝謂大祝……宗為宗人。”[22]當(dāng)是。《尚書·顧命》:“上宗曰饗,太保受同,降,盥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孔傳:“宗人,小宗伯。”《儀禮·士冠禮》:“徹筮席,宗人告事畢,主人戒賓,賓禮辭許。”鄭玄注:“宗人,有司主禮者。”《禮記·禮運(yùn)》:“宗祝在廟。”鄭玄曰:“宗,宗人也。”《漢書·郊祀志》:“能知四時犧牲,壇場上下,氏姓所出者,以為宗。”顏師古注:“宗,宗人,主神之列位尊卑者也。”宋代司馬光《知人論》:“考制度,習(xí)威儀,辨牢餼之等,詳籩豆之?dāng)?shù),此宗人之職也。”《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三十三:“今考宗人之名,通于上下?!蹲髠鳌ぐЧ哪辍罚骸棺谌酸呄墨I(xiàn)其立夫人之禮。對曰:無之。公怒曰:汝為宗司。’尊之曰‘宗司’,是非卑位矣。又《文王世子》:‘公族其在宗廟之中,則如外朝之位。宗人授事,以爵以官?!ⅲ骸谌苏贫Y及宗廟?!c鄭氏《周禮·大宗伯注》‘宗官典國之禮與其祭祀’合。又《大戴禮·諸侯遷廟》:‘齊,祝、宗人及從者皆齊,宗人擯?!c《周禮·大宗伯職》掌王之儐相合。鄭注宗伯為宗人,蓋即據(jù)此。此天子、諸侯之宗人也?!遏斦Z》:‘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饗其宗老?!f昭注:‘宗,宗人。’《晉語》:‘范文子謂其宗祝。’韋昭注亦曰:“宗,宗人?!贝饲浯蠓蛑谌艘病?/span>”
幣告宗祊社稷, 幣字從“攴”,與楚文字的寫法明顯有異。《儀禮·聘禮》:“幣美則沒禮。”鄭玄注:“幣,謂束帛也。”《儀禮·士相見禮》:“凡執(zhí)幣者不趨,容彌蹙以為儀。”胡培翚正義:“散文則玉亦稱幣,小行人合六幣是也;對文則幣為束帛、束錦、皮馬及禽摯之屬是也。” 整理者言:“幣告,參看《周禮·男巫》鄭注:‘但用幣致其神’,孫詒讓《正義》:‘但用幣,則無牲及粢盛也?!?/span>”幣告之事,先秦習(xí)見,如: 《國語·鄭語》:“乃布幣焉而策告之。” 《大戴禮記·諸侯遷廟》:“孝嗣侯某,敢以嘉幣告于皇考某侯。” 整理者言:“宗祊,《國語·周語》韋注:‘廟門謂之祊。宗祊,猶宗廟也。’”宗廟稱為宗祊,如: 《左傳·襄公二十四年》:“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絕祀,無國無之,祿之大者,不可謂不朽。” 《國語·周語中》:“今將大泯其宗祊,而蔑殺其民人,宜吾不敢服也!”
祈于六末山川,攻于商神。 整理者言:“六末,疑指天地四方。”程浩先生在《清華簡〈程寤〉研讀札記》一文中言:“此處‘六末’或可讀為‘六宗’……《程寤》簡3的‘末’字可能是‘宋’字之訛。而‘宋’古音在心母冬部,‘宗’在精母冬部,音近可通。《尚書·堯典》有‘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可與簡文對讀。”筆者以為,清華簡《程寤》篇中“宗”字?jǐn)?shù)見,故“‘末’字可能是‘宋’字之訛”似不甚可能,六末之說,文獻(xiàn)可見,馬王堆帛書《養(yǎng)生方》云:“服之六末強(qiáng),益壽。”[23]古代往往以人體與自然相對應(yīng),故清華簡《程寤》篇之“六末”恐不宜視為訛誤,此處當(dāng)以整理者所言為是,清華簡《程寤》篇之“六末”猶言“六合”,指天地與四方。天地四方之受祭,傳世文獻(xiàn)多見,如: 《禮記·曲禮》:“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歲遍。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歲遍。大夫祭五祀,歲遍。士祭其先。凡祭,有其廢之莫敢舉也,有其舉之莫敢廢也。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 《禮記·王制》:“天子諸侯宗廟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天子諸侯。祭因國之在其地而無主后者。” 《周禮·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 《周禮·春官·大司樂》:“乃奏黃鐘,歌大呂,舞云門,以祀天神;乃奏大簇,歌應(yīng)鐘,舞咸池,以祭地示;乃奏姑洗,歌南呂,舞大韶,以祀四望;乃奏蕤賓,歌函鐘,舞大夏,以祭山川;乃奏夷則,歌小呂,舞大濩,以享先妣;乃奏無射,歌夾鐘,舞大武,以享先祖。” 《墨子·迎敵祠》:“祝、史乃告于四望、山川、社稷。”[24] 《史記·高祖本紀(jì)》:“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 《賈誼新書·輔佐》:“奉常典天以掌宗廟社稷之祀,天神、地只、人鬼,凡山川四望國之諸祭……” 由以上可見,“天地四方”中的“天地”,唯天子可祭,而清華簡《程寤》篇開篇即言“惟王元祀”,是此時的文王已經(jīng)受天命而改元,故得以祭祀天地四方。再將《尚書·堯典》的“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與《史記·高祖本紀(jì)》所記“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相對比,自然可知除對上帝、山川的祭祀外,祭祀“六宗”所對應(yīng)的正是“天地四方”。因此就可以斷定,《尚書》學(xué)史上著名的關(guān)于“六宗”的爭論[25],當(dāng)以“天地四方”為正解。 整理者言“攻,《周禮·大?!纷ⅲ骸ァ⒄f,則以辭責(zé)之?!墩摵狻ろ樄省罚骸フ?,責(zé)也,責(zé)讓之也?!躺瘢笊讨?,恐其作祟,故責(zé)之。”攻神如攻敵,鳴鼓臨之而數(shù)其罪,故曰攻。《周禮·秋官·庶氏》:“庶氏掌除毒蠱。以攻說禬之,嘉草攻之。”鄭玄注:“攻說,祈名。祈其神,求去之也。”孫詒讓《正義》:“蓋亦鳴鼓攻之,復(fù)以辭責(zé)其神,故兼有二名。詳彼疏。云‘祈其神,求去之也’者,以毒蠱亦有神憑之,故攻說聲其罪除去之。”《周禮·秋官·翦氏》:“翦氏掌除蠧物。以攻禜攻之,以莽草熏之。”鄭玄注:“攻禜,祈名。”孫詒讓《正義》:“此攻禜蓋亦兼有二祈,與《庶氏》攻說略同。謂以辭告其神,又鳴鼓以攻之也。”《白虎通·災(zāi)變》:“日食者必殺之何?陰侵陽也。鼓用牲於社。社者眾陰之主,以朱絲縈之,鳴鼓攻之,以陽責(zé)陰也。”《博物志》卷八:“止雨祝曰:天生五谷,以養(yǎng)人民,今天雨不止,用傷五谷,如何如何!靈而不幸,殺牲以賽神靈,雨則不止,鳴鼓攻之,朱絲繩縈而脅之。”
望、烝,占于明堂 整理者言:“望,《淮南子·人間》注:‘祭日月星辰山川也?!?/span>”所引《淮南子》注,似不確。程浩先生在《清華簡〈程寤〉研讀札記》一文中即已指出:“‘望’應(yīng)單指祭‘山川’?!豆攘簜鳌べ夜荒辍贩秾幾⒁嵭疲骸撸郎酱ㄖ?。’《五帝本紀(jì)》正義:‘望者,遙望而祭山川也。’”所說近是。遍查先秦典籍,未見有以祭日月星辰而名“望”者,唯四方山川之祭得稱“望”,如《尚書·堯典》:“望于山川,遍于群神。”孔傳:“九州名山大川、五岳四瀆之屬,皆一時望祭之。”《孔子家語·正論》:“楚昭王有疾,卜曰:河神為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遂不祭。”王肅注:“天子望祀天地,諸侯祀境內(nèi),故曰‘祭不越望’也。”《漢書·王莽傳》:“郊望之禮。”顏師古注:“郊即祀上帝于郊也,望謂望山川而祭之也。” 篇中“望”字字形與郭店簡《緇衣》篇中之“望”字接近,故可推測具有齊魯書體特征。 整理者言:“烝,《詩·天?!穫鳎骸粺A?!苷陆ㄗ樱卸凉?jié)。”但據(jù)《左傳·桓公五年》載:“凡祀,啟蟄而郊,龍見而雩,始?xì)⒍鴩L,閉蟄而烝。”杜預(yù)注曰:“建亥之月,昆蟲閉戶,萬物皆成,可薦者眾,故烝祭宗廟。”可見烝祭無關(guān)冬至節(jié)。“烝”本為向先祖進(jìn)獻(xiàn)食物并祈福佑的祭祀,且根據(jù)學(xué)者已有的研究,“文獻(xiàn)所言‘時享’的幾種祭名,在銘刻資料中都有記載,且都是祭祀先祖的祭典,但尚看不出它們與四季有什么聯(lián)系,這種以四季劃分的祭祖禮,可能是春秋戰(zhàn)國間形成的,殷與西周還不存在四季定時享祀先祖的制度”[26]、“商周時期烝祭并不是指四時之祭的冬祭”[27]、“宗廟祭祀是春秋祖先崇拜的基本形式,……秋嘗冬烝應(yīng)是當(dāng)時的祭禮,但沒有得到嚴(yán)格遵守。”[28]這就意味著,清華簡《程寤》一文為春秋時期成篇的可能性較大。 徐明波女士在《商周時期的烝祭》一文中還論述到:“西周早期的烝祭其祭祀對象仍為祖先,但其含義也有所擴(kuò)展,如大盂鼎中的‘烝四方’。吳大澂以為‘烝四方,猶言君四方’。(轉(zhuǎn)引自《金文詁林》卷五,烝字條下。)劉雨先生認(rèn)為大盂鼎中的‘烝四方’的‘烝’應(yīng)理解為烝祭,說明烝祭也不是專用于祭祖的,也可以用來烝祀‘四方’。”該論述無疑頗有助于對清華簡《程寤》篇中“望”、“烝”連稱的理解。 “明堂”一詞,卜辭及西周金文皆不見使用,先秦典籍中則以《逸周書》中出現(xiàn)頻率為高,故或可推測“明堂”本即是春秋齊制?!秴问洗呵铩ど鞔蟆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周明堂外戶不閉,示天下不藏也。”《淮南子·主術(shù)訓(xùn)》:“明堂之制,有蓋而無四方;風(fēng)雨不能襲,寒暑不能傷。遷延而入之,養(yǎng)民以公。”因此篇中言“占于明堂”即示人以無隱之意。
王及太子發(fā)并拜吉夢,受商命于皇上帝。 “命”字很有特色,與《孔子詩論》、《子羔》、《從政》中的“命”相似,因此可歸入齊魯書體。 “皇上帝”之稱,在先秦之時,見于西周晚期至春秋后期這一階段,例如: 《宗周鐘》銘曰:“唯皇上帝百神,保余小子。” 《詩經(jīng)·小雅·正月》:“有皇上帝,伊誰云憎?”《毛詩序》云:“《正月》,大夫刺幽王也。” 《逸周書·祭公》:“維皇皇上帝,度其心,寘之明德。”(清華簡《祭公》作“惟時皇上帝度其心,享其明德。”) 《詩經(jīng)·大雅·皇矣》:“皇矣上帝,臨下有赫。” 據(jù)筆者《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研究之一虛詞篇》一文的分析,《逸周書》中的《明堂》和《祭公》皆可能是春秋后期作品,故由此可以推測,清華簡《程寤》篇大致是在西周晚期至春秋后期之間成文的。 “皇上帝”之稱在春秋戰(zhàn)國時又析出“皇天上帝”和“昊天上帝”兩種相似的稱謂,如: 《尚書·召誥》:“皇天上帝,改厥元子茲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 《司馬法·仁本》:“乃告于皇天上帝,日月星辰。” 《禮記·月令》:“以共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 《逸周書·克殷》:“其章顯聞,于昊天上帝。” 《詩經(jīng)·大雅·云漢》:“昊天上帝,則不我遺。……昊天上帝,寧俾我遁?……昊天上帝,則不我虞。” 《左傳·成公十三年》:“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 《周禮·春官宗伯·大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 因此,這兩種稱謂,也是可以用來對文獻(xiàn)進(jìn)行分期的。清華簡《程寤》中的“皇上帝”,在《藝文類聚》卷七十九、《廣博物志》卷十一、《太平御覽》卷三百九十八、《夢占逸旨》卷二、《冊府元龜》卷八百九十二等處引文皆作“皇天上帝”,可見出土的清華簡《程寤》篇在措辭方面體現(xiàn)出早于傳世本《程寤》的特征。 文王受命之說,金文習(xí)見,學(xué)者已多有所論。作為受命的象征,諸書所記有若干征兆,此大姒之夢顯然也被視為其中之一。《逸周書·祭公》:“皇天改大殷之命,維文王受之,惟武王大克之。” 據(jù)《淮南子·本經(jīng)訓(xùn)》載:“古者明堂之制,下之潤濕弗能及,上之霧露弗能入,四方之風(fēng)弗能襲;土事不文,木工不斵,金器不鏤;衣無隅差之削,冠無觚蠃之理;堂大足以周旋理文,靜潔足以享上帝、禮鬼神,以示民知儉節(jié)。”《史記·封禪書》:“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圜宮垣為複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可知明堂亦為“享上帝”之所,故《程寤》篇中“受商命于皇上帝”即在明堂。
興曰:“發(fā)!汝敬聽吉夢。 興曰,具有齊魯?shù)貐^(qū)措辭特征,亦見于傳世文獻(xiàn),如: 《逸周書·寶典》:“周公拜手稽首,興曰:……” 《孟子·離婁上》:“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yǎng)老者?!偌q,居?xùn)|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yǎng)老者?!?/span>”(又見《盡心上》) 此孟子所引者,當(dāng)也是《書》系中的某一逸篇文字. 清華簡《祭公》篇有“王拜稽首興言,乃出。”《逸周書·祭公》作:“王拜手稽首黨言。”《尚書·皋陶謨》:“皋陶拜手稽首飏言曰”是“興言”即“黨言”、“飏言”,《尚書·皋陶謨》:“禹拜昌言曰”:趙岐注《孟子》引《尚書》作:“禹拜讜言。”是“黨言”即“昌言”。后世對此,常解作“直言”或“善言”,如《說文·言部》:“讜,直言也。”《文選·班固〈典引〉》:“既感群后之讜辭,又悉經(jīng)五繇之碩慮矣。”李善注:“讜,直言也。”《漢書·敘傳》:“今日復(fù)聞讜言”顏師古注:“讜言,善言也。”《尚書·皋陶謨》:“禹拜昌言曰:‘俞!’”孔穎達(dá)疏:“禹乃拜受其當(dāng)理之言。”《漢書·王莽傳中》:“或獻(xiàn)天符,或貢昌言,或捕告反虜,厥功茂焉。”顏師古注:“昌,當(dāng)也。”然此本為齊語,《左傳·哀公五年》:“萊人之歌曰:師乎,師乎,何黨之乎?”杜預(yù)注:“黨,所也。”《公羊傳·文公十三年》:“往黨衛(wèi)侯會公于沓,至,得與晉侯盟;反黨,鄭伯會公于斐。”何休注:“黨,所也;所猶時,齊人語也。”毛本句作:“所猶是,齊人語也。” “興曰”以下,是巫者以上帝身份對太子發(fā)所傳達(dá)的天命。 敬聽,見于《逸周書》和《晏子春秋》,故也當(dāng)是齊地習(xí)語。 《逸周書·小開武》:“維王二祀一月既生魄,王召周公旦曰:嗚呼!余夙夜忌商,不知道極,敬聽以勤天命。” 《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下·景公自矜冠裳游處之貴晏子諫》:“寡人請改室易服而敬聽命,其可乎?”
朋棘梓松,梓松柏副棫柞,柞化為雘。 整理者言“朋,《書·皋陶謨》傳:‘群也。’,讀為,《說文》‘棄也。’”整理者所引為《說文·攴部》:“,棄也。從攴聲?!吨軙芬詾橛憽!对姟吩疲簾o我兮。”《說文解字詁林》:“按,討當(dāng)為诪之訛?!稛o逸》‘诪張’疑古本作‘張’,同聲相借也。”所言當(dāng)是。《說文·言部》:“诪,詶也。從言壽聲。讀若酬?!吨軙吩唬簾o或诪張為幻。”诪又作侜,《爾雅·釋訓(xùn)》:“侜張,誑也。”郭璞注:“《書》曰:‘無或侜張為幻?!没笃壅N人者。”《詩經(jīng)·陳風(fēng)·防有鵲巢》:“誰侜予美,心焉忉忉。”毛傳云:“侜張,誑也。”鄭箋:“誰侜張誑欺我所美之人乎,使我心忉忉然。”故“朋棘梓松”之意當(dāng)為眾荊棘欺梓松這樣的良材。 通托[29],副與托為對言,意為梓松柏以叢生的棫柞為副托,得以生長無礙?!渡袝よ鞑摹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樸斫,惟其涂丹雘。”傳曰:“為政之術(shù),如梓人治材為器,已勞力樸治斫削,惟其當(dāng)涂以漆丹以朱而后成。”可見棫柞對于梓材的拱衛(wèi)作用一如丹漆之能使器物變得更耐潮、耐腐蝕、耐高溫,也就意味著眾多的賢臣可以獲得長治久安的效果,所以說“柞化為雘”。
於呼!何敬非朋?何戒非商?何用非樹? “於呼”一詞的存在說明清華簡《程寤》篇不會早于春秋前期晚段[30],因此可知《程寤》與《保訓(xùn)》篇成篇時間大致接近。張振林先生在《先秦古文字材料中的語氣詞》一文中指出:“經(jīng)傳中的感嘆詞嗚呼,在西周金文中作烏虖,春秋戰(zhàn)國期間作烏夫或於嘑、於虖。”[31]清華簡《程寤》與《保訓(xùn)》篇中,“於”皆用為語氣詞,和“于”字用法截然有別,說明是剛出現(xiàn)虛詞“於”而尚未出現(xiàn)與“于”字互通的時期,也即約在春秋前期后段至春秋后期前段之間。 何,本篇中“何”字原文皆作“可”,下同。 敬,原釋以為通“警”,然《尚書》無“警”字,《逸周書》亦多作“儆”,僅《謚法》篇“警”字一見,春秋時期其他文獻(xiàn)中,則《司馬法》、《孫子兵法》各僅一見,因此可以推測“警”字是在春秋戰(zhàn)國之交或戰(zhàn)國時期才出現(xiàn)的?!冻体弧窞椤稌废地?,故“敬”當(dāng)從《逸周書》解作“儆”?!墩f文·人部》:“儆,戒也。” 整理者言“何警非朋,何戒非商,意云以朋比為警,以殷商為戒。句例參看《書·呂刑》:‘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逸周書》多有類似句式。”“何某非某”這樣的句式,筆者在2010年7月所作《清華簡九篇九簡解析》一文中已有論述,今轉(zhuǎn)引于下: “何某非某”句式,即“非某何某”的倒裝句,這樣的句式出現(xiàn)于春秋早期晚段,流行于春秋中晚期,此后即不復(fù)多見。試詳舉例句如下: 《尚書·呂刑》:“今爾何監(jiān)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王曰:嗚呼!嗣孫,今往。何監(jiān)非德?于民之中。” 《逸周書·小開》:“汝日夜何修非躬?何慎非言?何擇非德?……汝謀斯,何向非翼?……嗚呼!汝何敬非時?何擇非德?……何異非義?何畏非世?何勸非樂?……嗚呼!汝何監(jiān)非時?何務(wù)非德?何興非因?何用非極?維周于民人,謀競不可以,后戒后戒,宿不悉,日不足。” 《逸周書·文儆》:“汝敬之哉!民物多變。民何向非利?……嗚呼!敬之哉!民之適敗,上察下遂信。何向非私?……嗚呼!敬之哉!汝慎守弗失,以詔有司,夙夜勿忘,若民之向引。汝何慎非遂?……嗚呼!敬之哉!倍本者槁。汝何葆非監(jiān)?不維一保監(jiān)順時,維周于民之適敗,無有時蓋,后戒后戒,謀念勿擇。” 《逸周書·大開武》:“王拜曰:格乃言。嗚呼!夙夜戰(zhàn)戰(zhàn),何畏非道?何惡非是?不敬,殆哉!” 《逸周書·寶典》:“維王三祀,二月丙辰朔,王在鄗,召周公旦曰:嗚呼!敬哉!朕聞曰:何修非躬?躬有四位九德。何擇非人?人有十奸。何有非謀?謀有十散,不圉我哉!何慎非言?言有三信。” 《逸周書·成開》:“王拜曰:允哉!維予聞曰:何鄉(xiāng)非懷?” 《左傳·文公十八年》:“公冉務(wù)人曰:若君命可死,非君命何聽?” 《左傳·昭公元年》:“小國為蘩,大國省穡而用之,其何實(shí)非命?……史佚有言曰:非羈何忌?” 《國語·周語上》:“襄王使邵公過及內(nèi)史過賜晉惠公命……《夏書》有之曰:眾非元后何戴?” 《國語·周語下》:“襄公有疾,召頃公而告之,……被文相德,非國何?。?/span>” 《國語·晉語二》:“冀芮曰:子勉之。國亂民擾,大夫無常,不可失也。非亂何入?非危何安?” 《禮記·仲尼燕居》:“譬如終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燭何見?” 《孟子·萬章下》:“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 《大戴禮記·文王官人》:“王曰:太師,慎維深思,內(nèi)觀民務(wù),察度情偽,變官民能,歷其才藝,女維敬哉。女何慎乎非倫……王曰:于乎敬哉!女何慎乎非心?何慎乎非人?” 其中以《呂刑》為可見最早,約是公元前680~650年間成篇的;《左傳》與《國語》中內(nèi)容的所屬時間則可以證明在春秋中期左右相當(dāng)流行這樣的句式,《逸周書》相關(guān)諸篇多是出于這段時間,這也可以印證筆者關(guān)于《保訓(xùn)》和《程寤》是春秋中期偏晚時段成篇的推測。 何用非樹,傳世本作“何用非極”,其中的“極”字當(dāng)是“樹”字之誤。《管子·權(quán)修》:“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尹知章注:“樹人,謂濟(jì)而成立之。”
樹因欲不違,菑。如天降疾,嗜味既用,不可藥,時不遠(yuǎn)。 樹因欲不違,即所樹之人都是不違背君主個人欲求的?!蹲髠鳌こ晒辍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四王之王也,樹德而濟(jì)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撫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諸侯,以逞無疆之欲?!对姟吩弧颊?yōu)優(yōu),百祿是遒。’子實(shí)不優(yōu),而棄百祿,諸侯何害焉!”《左傳·僖公二十年》:“以欲從人,則可;以人從欲,鮮濟(jì)。”《韓非子·二柄》:“豎刁、易牙,因君之欲以侵其君者。” 菑,原字形從艸從才,整理者言:“讀為‘材’,材質(zhì)。”其說恐有誤,李銳先生在《〈程寤〉試讀》一文中讀為“災(zāi)”,且斷句如此,今從之。菑與災(zāi)音義俱通,文獻(xiàn)多見,例如: 《逸周書·小開》:“人菑不謀,迷棄非人。” 《逸周書·程典》:“慎守其教,小大有度,以備菑寇。” 《逸周書·酆謀》:“出而不允,乃菑;往而不往,乃弱。” 《詩經(jīng)·大雅·生民》:“不坼不副,無菑無害。” 《管子·宙合》:“言輕謀泄,菑必及于身。” 《鹖冠子·度萬》:“天咎先見,菑害并雜。” 《禮記·祭法》:“能御大菑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 《莊子·人間世》:“菑人者,人必反菑之。” 如天降疾,《尚書·多士》:“弗吊旻天,大降喪于殷?!r上帝不保,降若茲大喪。” 嗜,原字作“旨”,整理者言:“旨,《說文》:‘美也。’”頗不可解。李銳先生讀“旨”為“嗜”,今從之。《說文·口部》:“嗜,嗜欲,喜之也。”《國語·楚語下》:“吾聞國家將敗,必用奸人,而嗜其疾味。”韋昭注:“嗜,貪也。” 時不遠(yuǎn),李銳先生引《逸周書·文儆》:“汝何慎非遂?遂時不遠(yuǎn)。”類比,甚是。兩篇之措辭相同,故成文時間當(dāng)也比較接近。 這里是說所樹之人如果都是曲意逢迎,不違背君主個人欲求的奸佞之輩,那就是災(zāi)禍。如同上天降下疾疫,而所用仍皆為貪嗜的欲味,就必定不可救藥,死亡之日也就不遠(yuǎn)了?!对娊?jīng)·大雅·板》:“多將熇熇,不可救藥!”《說苑·辨物》:“夫死者猶不可藥而生也,悲夫亂君之治,不可藥而息也。詩曰:‘多將熇熇,不可救藥!’甚之之辭也。”
惟商慼在周,周慼在商。 整理者言:“慼,《說文》作‘慽’,‘憂也。’”黃懷信先生《清華簡〈程寤〉解讀》云:“言商周互為憂患。見周人已有滅商之心,商人亦以周為心腹之患。”所言是。紂之囚文王,祖伊之恐,可見“商慼在周”。《逸周書·大開武》:“維王一祀二月,王在酆,密命訪于周公旦曰:“嗚呼!余夙夜維商……”《逸周書·小開武》:“維王二祀一月既生魄,王召周公旦曰:“嗚呼!余夙夜忌商……”《逸周書·寤敬》:“維四月朔,王告儆,召周公旦曰:“嗚呼!謀泄哉!今朕寤有商驚予,欲與無□則,欲攻無庸,以王不足,戒乃不興,憂其深矣!”可見“周慼在商”。
欲惟柏夢,徒庶言達(dá),矤有勿亡。秋明武威,如棫柞亡限。 徒庶,即無官者,泛指民眾。古代對民眾之言的關(guān)注,可試舉以下諸例見之: 《尚書·洪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 《尚書·立政》:“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孔傳:“文王無所兼知于毀譽(yù)眾言及眾刑獄、眾當(dāng)所慎之事。” 《禮記·緇衣》引《君陳》曰:“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鄭玄注:“眾言同,乃行之。” 《左傳·襄公十四年》:“是故天子有公,諸侯有卿,卿置側(cè)室,大夫有貳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隸、牧、圉皆有親昵,以相輔佐也。善則賞之,過則匡之,患則救之,失則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補(bǔ)察其政。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諫,大夫規(guī)誨,士傳言,庶人謗,商旅于市,百工獻(xiàn)藝。” 《國語·周語上》:“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獻(xiàn)詩,瞽獻(xiàn)曲,史獻(xiàn)書,師箴,瞍賦,蒙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guī),親戚補(bǔ)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于是乎出,猶其原隰之有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谥砸玻茢∮谑呛跖d,行善而備敗,其所以阜財用、衣食者也。” 《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下·景公冬起大臺之役晏子諫》:“庶民之言曰:凍水洗我,若之何!太上靡散我,若之何!” 達(dá),原字形為,整理者言:“言下一字不識?!惫P者認(rèn)為,此或是達(dá)字。該字形可視為從大的“達(dá)”字中多“卜”形,其中的“卜”形或?yàn)榱w符,同篇“惎”字就有于中部添加“卜”形羨符之例。達(dá),暢通、通達(dá)。《說文·辵部》:“達(dá),行不相遇也。從辵羍聲。《詩》曰:‘挑兮達(dá)兮。’達(dá)或從‘大’。”說明不寫作繁形的“達(dá)”,而是從“大”寫作“達(dá)”的字形早已有之。《傳抄古文字編》中即收有此形[32]:
《左傳·襄公十四年》:“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dá)。”《大戴禮記·公符》:“成王冠,周公使祝雍祝王曰:‘達(dá)而勿多也?!S涸唬骸雇踅诿瘢h(yuǎn)于年,嗇于時,惠于財,親賢使能?!?/span>”《尉繚子·原官》:“下達(dá)上通,至聰之聽也。”《法言·問神》:“言不能達(dá)其心,書不能達(dá)其言,難矣哉。”王應(yīng)麟《玉?!肪矶偎摹秷蜥槭毅憽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上開言路,下達(dá)民情。何以來之,有鼓有旌。”徒庶言達(dá),即徒庶通達(dá)之言。 矤,整理者釋為“引(矧)”,矧即矤?!斗窖浴肪砹骸?span style="color:blue">矤、呂,長也,東齊曰矤,宋魯曰呂。”《山海經(jīng)·中次十經(jīng)》:“丙山,其木多梓檀,多弞杻。”郝懿行疏:“《方言》云:‘弞,長也;東齊曰弞。’郭注云:‘弞,古矧字?!粍t弞杻,長杻也。杻?yōu)槟径嗲僦?,見陸璣《詩疏》。此杻獨(dú)長,故著之。”《詩經(jīng)·小雅·楚茨》:“子子孫孫,勿替引之。”孔傳:“引,長也。”《國語·齊語》:“是以國家不日引,不月長。”矤有,即長有。清華簡《程寤》用“矤”字,說明是齊系篇章。 勿亡,即勿忘[33]。《逸周書·文儆》:“嗚呼!敬之哉!汝慎守弗失,以詔有司,夙夜勿忘,若民之向引。”《穆天子傳·卷五》:“皇我萬民,旦夕勿忘。”《吳王光鑒》:“虔敬乃后,孫孫勿忘。” 以上是說若要應(yīng)驗(yàn)梓松柏這樣的吉夢,民眾之言也要時時聽取,長保不忘。 秋,即指收獲之時,比喻伐商?!兑葜軙ご箝_武》:“告歲之有秋,今余不獲其落,若何?”《左傳·僖公十五年》:“歲云秋矣,我落其實(shí)而取其材,所以克也。” 威,原字作“畏”,整理者言“明武威,《逸周書》有《大明武》、《小明武》等篇。”武威之說,又見于《說苑·指武》引《太公兵法》,曰:“致慈愛之心,立武威之戰(zhàn),以畢其眾。”又,李銳先生于《程寤試讀》一文中引《管子·版法》:“正法直度,罪殺不赦,殺僇必信,民畏而懼。武威既明,令不再行。”《國語·晉語四》:“眾順而有武威,故曰利建侯。”此皆可見“武威”與“眾”的關(guān)系,且又見《書》系篇章與《太公兵法》、《管子》多有相關(guān)。 《藝文類聚》卷八十九所引“秋朝士”疑即“秋明武”之訛。 如棫柞亡限?!跋蕖弊衷淖鳌拜馈保P者以為當(dāng)讀為“限”,亡堇即無限,以棫柞叢生的緣故,所以往往生長甚多,故言無限?!兑葜軙ば¢_》:“謀獲三極,無疆;動獲九因,無限。”《韓非子·解老》:“嗜欲無限,動靜不節(jié),則痤疽之爪角害之。”
於呼,敬哉!朕聞周長不貳,務(wù)擇用周。 “於呼,敬哉”這樣特定的句式,多見于春秋中晚期,筆者于《清華簡〈保訓(xùn)〉解析》一文中已論。 朕,上帝自稱?!半蘼劇边@樣的說法,先秦時期唯見于《逸周書》,例如: 《逸周書·小開》:“朕聞用人,不以謀說……嗚呼!敬之哉!后之人!朕聞曰:謀有共軵,如乃而舍。” 《逸周書·寶典》:“嗚呼!敬哉!朕聞曰:何修非躬?” 《逸周書·世俘》:“古朕聞文考修商人典。” 《逸周書·大戒》:“嗚呼!朕聞維時兆厥工。” 《逸周書·本典》:“嗚呼!朕聞武考,不知乃問,不得乃學(xué)。” 據(jù)筆者《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研究之一虛詞篇》的分析,《世俘》與《大戒》篇屬春秋前期作品,《小開》、《寶典》、《本典》三篇則屬于春秋后期作品,故可知清華簡《程寤》篇之成文當(dāng)在這個時間范圍段之內(nèi)。 古人以為行為善惡皆上聞于天,如: 《尚書·康誥》:“惟厥罪無在大,亦無在多,矧曰其尚顯聞于天。” 《尚書·酒誥》:“弗惟德馨香祀,登聞于天;誕惟民怨,庶群自酒,腥聞在上。” 《史記·周本紀(jì)》:“尹佚筴祝曰:殷之末孫季紂,殄廢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顯聞于天皇上帝。” 《孔子家語·執(zhí)轡》:“其法盛,其德厚,故思其德,必稱其人,朝夕祝之,升聞于天,上帝俱歆用永厥世而豐其年。……其法不聽,其德不厚,故民惡其殘虐,莫不吁嗟,朝夕祝之,升聞于天,上帝不蠲,降之以禍罰,災(zāi)害并生,用殄厥世。” 周,指周室。貳,《左傳·昭公二十年》:“寡君命下臣于朝曰:‘阿下執(zhí)事。’臣不敢貳。”杜預(yù)注:“貳,違命也。”《國語·周語上》:“其刑矯誣,百姓攜貳,明神不蠲。”韋昭注:“貳,二心也。”不貳,不存異心,不違命,不背叛?!蹲髠鳌は骞拍辍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荀子·天論》:“修道而不貳,則天不能禍。” 務(wù)擇用周,《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吾聞:君子務(wù)在擇人。”《說苑·君道》:“故明君在上,慎于擇士,務(wù)于求賢。”明君之務(wù)在擇賢,上帝之務(wù)則在于選擇堪受天命者。 此段是上帝申命于周,言聽聞周室長時期地虔敬不貳,故選擇由周人來承繼天命。李銳先生在《程寤試讀》一文中已敏銳地覺察到這一大段文字本當(dāng)與上帝有關(guān),言“原釋文讀為‘務(wù)擇用周,果拜不忍,妥(綏)用多?!涫秸R,但文意似有缺,因‘擇用周’者乃天或上帝。”所說甚是,自“興曰”以下,確是皆為上帝申命之說。
果拜不忍,綏用多福。 整理者言“果,《禮記·內(nèi)則》注:‘決也。’拜,讀如《詩經(jīng)·甘棠》‘勿翦勿拜’之‘拜’,鄭箋云:‘拜之言拔也。’”所說當(dāng)是,《逸周書·程典》:“維三月既生魄,文王合六州之侯,奉勤于商。商王用宗讒,震怒無疆。諸侯不娛,逆諸文王。文王弗忍,乃作《程典》,以命三忠。”《論語·泰伯》:“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夫!”邢昺疏曰:“九州而有其六,是為三分有其二也。《書傳》云:‘文王率諸侯以事紂。’是猶服事殷也。紂惡貫盈,文王不忍誅伐,猶服事之,故謂之至德也。”是可見文王之不忍。 整理者言:“綏用多福,類似語句多見于西周金文,如寧簋蓋(《殷周金文集成》四〇二一~四〇二二)‘用綏多?!?/span>”此說在時間上不甚確,類似句式于春秋仍習(xí)見,如《魯伯悆盨》:“用祈多?!保都~母豆》:“用祈眉壽,永令多福”。綏用多福,即《詩經(jīng)》中之“綏以多?!保吨茼灐ぽd見》:“烈文辟公,綏以多福,俾緝熙于純嘏。”鄭箋云:“安之以多福,使光明于大嘏之意。天子受福曰大嘏,辭有福祚之言。” 此句言雖紂惡已盈,商廷多棘,文王猶不忍拔除,上帝嘉其仁心,故使周室安受多福。 以上內(nèi)容,頗與《詩經(jīng)·大雅·大明》“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國?!毂O(jiān)在下,有命既集。……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上帝臨女,無貳爾心!”諸句相近。
惟梓敝,不義芃于商。 惟梓敝,因?yàn)殍鞑牡虮帧!抖Y記·郊特牲》:“冠而敝之,可也。”《釋文》:“棄也。”《素問·上古天真論》:“呼吸精氣,獨(dú)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王冰注:“敝,盡也。” 芃,整理者言:“《詩·棫樸》傳:‘木盛貌’。”故此句是說因?yàn)殍鞑牡虮郑沟萌缜G棘一般的不義之徒在商庭蔓延。可參看《詩經(jīng)·大雅·蕩》:“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爾以酒,不義從式。”《楚辭·七諫·怨思》:“行明白而曰黑兮,荊棘聚而成林。江離棄于窮巷兮,蒺藜蔓乎東廂。賢者蔽而不見兮,讒諛進(jìn)而相朋。”
俾行量亡正,明明在上,唯容納棘,意亡。 俾,原字作“卑”,意為使?!稜栄拧め屧b》:“俾、拼、抨,使也。”《詩經(jīng)·邶風(fēng)·綠衣》:“我思古人,俾無訧兮。”毛傳:“俾,使。”《詩經(jīng)·邶風(fēng)·日月》:“胡能有定?俾也可忘。”鄭箋:“俾,使也。” 行,行為。量,量度、商酌。《管子·牧民》:“上無量,則民乃妄。”《楚辭·離騷》:“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大戴禮記·盛德》:“故有奸邪、竊盜、歷法、妄行之獄,則飾度量也。”《禮記·少儀》:“事君者,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鄭玄注:“量,量其事意合成否。”孔穎達(dá)疏:“‘事君者,量而后入’者,凡臣之事君者,欲請為其事,先商量事意堪合以否,然后入而請入。” 正,原釋作“乏”,當(dāng)是“正”字。“亡正”即“無正”,多用以指政事,先秦典籍往往可見,例如: 《逸周書·王佩》:“見善而怠,時至而疑,亡正處邪,是弗能居。” 《逸周書·嘗麥》:“其在啟之五子,忘伯禹之命,假國無正,用胥興作亂,遂兇厥國。” 俾行量亡正,即使其行為、商度皆無所正。 以“明明”為稱主要見于春秋時期,此后甚為少見。例如: 《詩經(jīng)·小雅·小明》:“明明上天,照臨下土。” 《詩經(jīng)·大雅·大明》:“明明在下,赫赫在上。” 《詩經(jīng)·大雅·江漢》:“明明天子,令聞不已。” 《詩經(jīng)·大雅·常武》:“赫赫明明,王命卿士。” 《詩經(jīng)·魯頌·有駜》:“夙夜在公,在公明明。” 《詩經(jīng)·魯頌·泮水》:“明明魯侯,克明其德。” 《尚書·堯典》:“曰:明明揚(yáng)側(cè)陋。” 《尚書·呂刑》:“明明棐常,鰥寡無蓋。……穆穆在上,明明在下。” 《逸周書·小開》:“余聞在昔曰:明明非常。” 《逸周書·世俘》:“獻(xiàn)《明明》三終。” 《逸周書·太子晉》:“穆穆虞舜,明明赫赫。” 《上博三·恒先》:“明明天行,唯復(fù)以不廢。” 《黃帝四經(jīng)·姓爭》:“明明至微,時反以為幾。” 《尚書大傳》卷二:“稽首曰:明明上天,爛然星陳,日月光華,宏予一人。” 在上,原文作“在向”,整理者言:“‘向’疑‘尚’字之誤,讀為‘上’。”此說未必然,“向”本即通“尚”[34]。西周金文屢有“嚴(yán)在上”等句式,傳世文獻(xiàn)也多見,如: 《詩經(jīng)·大雅·文王》:“文王在上,於昭于天。” 《詩經(jīng)·周頌·敬之》:“無曰高高在上。” 《左傳·宣公十六年》:“善人在上,則國無幸民。” 《管子·法法》:“明王在上,法道行于國。” 《吳子·治兵》:“招搖在上,從事于下。” 明明在上,指天見甚明。 唯容納棘,意亡。指因商庭所行既皆非正,故上天使其唯能容納荊棘生長,意在使其滅亡。周室以受天命自許,故此處申明天意亡商。與之類似的記載可參看一下內(nèi)容: 《左傳·昭公四年》:“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罰。” 《國語·鄭語》:“王將棄是類也而與剸同。天奪之明,欲無弊,得乎?” 《太平經(jīng)》卷五十:“夫天,但可順,不可逆也。因其可利而利之,令人興矣;逆之者令人衰,失天心意亡矣。” 《太平經(jīng)·生物方訣》:“得天意者壽,失天意者亡。”
勿用不惎,使卑柔和順,生民不菑,懷允。 筆者在《清華簡九篇九簡解析》[35]中言: 惎,《集韻·志韻》:“惎,……古文作,亦書作?!睈袉l(fā)、教導(dǎo)義。《左傳·宣公十二年》:“晉人或以廣隊(duì)不能進(jìn),楚人惎之脫扃?!睗h·張衡《西京賦》:“天啓其心,人惎之謀。”《文選·陸機(jī)〈吊魏武帝文〉》:“援貞咎以惎悔,雖在我而不臧?!崩钌谱ⅲ骸敖虪?wèi)可悔之行也?!眳窝訚?jì)注:“惎,教也。”字形與郭店《語二》《語四》“惎”字相似。 勿用不惎,即言先教而后用。 《荀子·致士》:“書曰:‘義刑義殺;勿庸以即,女惟曰:未有順事。’言先教也。” 《荀子·宥坐》:“孔子慨然嘆曰:“嗚呼!上失之,下殺之,其可乎?不教其民,而聽其獄,殺不辜也。三軍大敗,不可斬也;獄犴不治,不可刑也,罪不在民故也。嫚令謹(jǐn)誅,賊也。今生也有時,歛也無時,暴也;不教而責(zé)成功,虐也。已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書曰:‘義刑義殺,勿庸以即,予維曰未有順事?!韵冉桃病9氏韧跫汝愔缘?,上先服之;若不可,尚賢以綦之;若不可,廢不能以單之;綦三年而百姓從風(fēng)矣。邪民不從,然后俟之以刑,則民知罪矣。” 凡此皆系言“先教”之意。《荀子》所引之書即《尚書·康誥》。《康誥》篇中有“勿用非謀非彝”,《呂刑》篇中有“勿用不行”,句式皆與此類似。 使,原字作“思”,整理者讀為“使”,此從。 “和順”之說,先秦習(xí)見,如: 《易傳·說卦》:“觀變于陰陽,而立卦;發(fā)揮于剛?cè)?,而生爻;和順于道德,而理于義;窮理盡性,以至于命。” 《管子·形勢解》:“父母不失其常,則子孫和順,親戚相驩。” 《禮記·樂記》:“和順積中,而英華發(fā)外?!L幼同聽之,則莫不和順。” 《禮記·昏義》:“外內(nèi)和順,國家理治,此之謂盛德。” 《文子·下德》:“清靜之治者,和順以寂寞。” 《文子·上禮》:“上古真人,呼吸陰陽,而群生莫不仰其德以和順。” “卑柔和順”為臣道,如: 《逸周書·酆?!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旦拜手稽首曰:商為無道,棄德刑范,欺侮群臣,辛苦百姓,忍辱諸侯,莫大之綱福其亡,亡人惟庸。王其祀德純禮,明允無二,卑位柔色,金聲以合之。” 《毛詩正義》引鄭玄《六藝論·論詩》云:“及其制禮,尊君卑臣,君道剛嚴(yán),臣道柔順,於是箴諫者希,情志不通,故作詩者以誦其美而譏其過。” 所言之“臣道柔順”也正可與《程寤》之“勿用不惎,使卑柔和順”相印證。 生民,先秦習(xí)見,例如: 《詩經(jīng)·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 《逸周書·度訓(xùn)》:“天生民而制其度。” 《逸周書·命訓(xùn)》:“天生民而成大命,命司德正之以禍福,立明王以順之。” 《逸周書·本典》:“生民知常利之道,則國強(qiáng)。” 《大戴禮記·文王官人》:“生民有陰陽,人有多隱其情,飾其偽,以賴于物,以攻其名也。” 《群書治要》卷三十一引《六韜·虎韜》:“故生民之道,先定其所利,而民自至。”(又見《藝文類聚》卷二十,《初學(xué)記》卷十七,《御覽》卷四百一) 《墨子·尚同下》:“古者,天之始生民,未有正長也,百姓為人。” 《墨子·兼愛下》:“自古之及今,生民而來未嘗有也。” 《馬王堆帛書·十大經(jīng)》:“見生民有饑,國家不暇,上下不當(dāng),舉兵而裁之,唯無大利,亦無大害焉。” 《郭店楚簡·唐虞之道》:“不禪而能化民者,自生民未之有也。” 《郭店楚簡·六德》“生民斯必有夫婦、父子、君臣。” 值得注意的是,由以上內(nèi)容可見,言“生民”者基本都屬于齊魯文獻(xiàn),故“生民”一詞也當(dāng)是齊魯?shù)貐^(qū)的習(xí)用詞匯。 懷允,《詩經(jīng)·小雅·鼓鐘》:“淑人君子,懷允不忘。”鄭箋云:“淑,善。懷,至也。古者,善人君子,其用禮樂,各得其宜,至信不可忘。”
於呼!何監(jiān)非時?何務(wù)非和?何懷非文?何保非道?何愛非身?何力非人? 何監(jiān)非時,《尚書·呂刑》與《逸周書·小開》皆有見,而由《小開》篇言“余聞在昔曰:明明非常”所言即《呂刑》篇之“明明棐常”或可推測《小開》成文于《呂刑》之后的一段時間。 何務(wù)非和,《逸周書》作“何務(wù)非德”,似較優(yōu),先秦“務(wù)德”之說恒見?!皠?wù)和”則可見于《國語·鄭語》:“于是乎先王聘后于異姓,求財于有方,擇臣取諫工而講以多物,務(wù)和同也。” 何褢非文,褢原字作“”,即鬼字古文,《說文·鬼部》:“鬼……,古文從示。”讀為褢。《漢書·外戚傳》:“將相大臣褢誠秉忠,唯義是從。”顏師古注:“褢,古懷字。”懷,引申為來歸、順服?!斗窖浴肪硪唬骸?span style="color:blue">假,,懷,摧,詹,戾,艐,至也。邠唐冀兗之間曰假,或曰。齊楚之會郊或曰懷。摧,詹,戾,楚語也。艐,宋語也。皆古雅之別語也,今則或同。”可見以懷為來,也是齊語特征?!对娊?jīng)·齊風(fēng)·南山》:“既曰歸止,曷又懷止?”鄭玄箋:“懷,來也。”《周易·師卦》:“王三錫命,懷萬邦也。”孔穎達(dá)疏:“能招懷萬邦。”修文德以懷來遠(yuǎn)邦的觀念,先秦習(xí)見。《管子·小匡》“懷其文而畏其武,故殺無道,定周室,天下莫之能圉,武事立也。” 何愛非身,《左傳·僖公九年》:“能欲復(fù)言而愛身乎?”《墨子·所染》:“此六君者,非不重其國愛其身也,以不知要故也。”《管子·小稱》:“于身之不愛,將何有于公?”《管子·戒》:“其身之不愛,焉能愛君?”皆是此意。 何力非人,《逸周書·度訓(xùn)》:“夫力竟非眾不克。”《管子·君臣》:“故智者假眾力以禁強(qiáng)虐,而暴人止。為民興利除害,正民之德,而民師之。”《管子·形勢解》:“明主之舉事也,任圣人之慮,用眾人之力,而不自與焉。”可參看。
人謀強(qiáng),不可以藏。后戒后戒,人用汝謀。愛,日不足。 《周易·系辭傳》:“人謀鬼謀,百姓與能。”王弼注:“人謀,謂眾議。” 整理者言:“《逸周書·大開》、《小開》有此句,《小開》‘人謀競,不可以’后應(yīng)脫一‘藏’字。潘震《周書解義》云:‘競,力也;藏,不行也……言我后人即此謀而用力焉,不可以不行也。’”其說有略可補(bǔ)充者,《逸周書·酆保》:“戒后,人其用汝謀。王曰:允哉。”也是類似的內(nèi)容?!兑葜軙ご箝_》:“王拜:儆我后,人謀競,不可以藏。戒后,人其用汝謀,維宿不悉,日不足。”同有“人其用汝謀”句。 不可以藏,《管子·乘馬》:“時之處事精矣,不可藏而舍也。故曰,今日不為,明日忘貨。昔之日已往而不來矣。右失時。” 后戒后戒,李學(xué)勤先生在《〈程寤〉、〈保訓(xùn)〉“日不足”等語的讀釋》[36]中指出:“《程寤》簡文‘后=戒’的‘戒’字下應(yīng)誤脫一重文符號,原當(dāng)作‘后=戒=’,讀為‘后戒后戒’,與《小開》相同。在《逸周書》里,《文儆》也有‘后戒后戒’,《寤儆》只作‘后戒’,《大開》則為‘戒后’,意思都是一樣的。”所說是,此從之。“后戒”之說,先秦唯見于《逸周書》。 人用汝謀,“謀”字原作“母”,整理者言:“母,讀為‘謀’,《大開》有‘人其用汝謀’,與此句相近。”此從之。 《孟子·滕文公上》:引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其文詳見于《潛夫論·五德志》:“后衰,乃生武丁。即位,默以不言,思道三年,而夢獲賢人以為師。乃使以夢像求之四方側(cè)陋,得傅說,方以胥靡筑于傅巖。升以為大公,而使朝夕規(guī)諫??制溆袘劦∫玻瑒t敕曰:“若金,用汝作礪;若濟(jì)巨川,用汝作舟楫;若時大旱,用汝作霖雨。啟乃心,沃朕心。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若跣不視地,厥足用傷。爾交修余,無棄!”故能中興,稱號高宗。及帝辛而亡,天下謂之紂。”類似的內(nèi)容,又見《國語·楚語上》:“昔殷武丁能聳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于是乎三年,默以思道。卿士患之,曰:‘王言以出令也,若不言,是無所稟令也?!涠∮谑亲鲿唬骸杂嗾姆?,余恐德之不類,茲故不言。’如是而又使以象夢旁求四方之賢,得傅說以來,升以為公,而使朝夕規(guī)諫,曰:‘若金,用女作礪。若津水,用女作舟。若天旱,用女作霖雨。啟乃心,沃朕心。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若跣不視地,厥足用傷?!粑涠≈衩饕玻涫ブV也,其智之不疚也,猶自謂未乂,故三年默以思道。既得道,猶不敢專制,使以象旁求圣人。既得以為輔,又恐其荒失遺忘,故使朝夕規(guī)誨箴諫,曰:必交修余,無余棄也。”相互對照可見,此亦是《書》系逸篇,其有“用汝”之說與《程寤》同。 愛,即《逸周書·大開》、《小開》中“宿不悉,日不足”中“悉”字之訛,且其上漏抄“宿不”二字。今《逸周書》中的“宿不悉”,則是“宿不祥”之訛,清華簡《保訓(xùn)》中正作“日不足,惟宿不羕”,此點(diǎn)由全句以“強(qiáng)”、“藏”、“祥”為韻可知(清華簡《程寤》全篇也具有多押陽部韻的特征),而清華簡《程寤》篇及《逸周書》中《大開》、《小開》等的相應(yīng)內(nèi)容,則皆是“日不足,惟宿不祥”一句的訛變。 筆者于《清華簡〈保訓(xùn)〉解析》一文中已指出: 《逸周書》之“悉”或是“恙”字之訛,就相當(dāng)于“祥”。而宿字所指,查《漢語大詞典》2.0電子版“宿”字:“拖延;停留。《管子·君臣上》:‘有過者不宿其罰,故民不疾其威?!伦ⅲ骸?,猶停也。’……《漢書·韓安國傳》:‘孝文皇帝又嘗壹擁天下之精兵聚之廣武常溪,然終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無不憂者。孝文寤于兵之不可宿,故復(fù)合和親之約。此二圣之跡,足以為效矣。’顏師古注:‘宿,久留也?!庇郑骸鞍残模话灿?。《左傳·昭公二十九年》:‘夫物,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朝夕思之。一日失職,則死及之。失官不食。官宿其業(yè),其物乃至?!蓬A(yù)注:‘宿,猶安也?!追f達(dá)疏:‘夜宿所以安身,故云宿猶安也。謂安心思其職業(yè)?!徽f宿,久。言官久于其業(yè)。見竹添光鴻《左傳會箋》。”可見,“日不足,惟宿不祥”就是說日子不夠多,遲滯拖延是非常不祥的。
二、清華簡《程寤》篇的成文時間及地域
這里歸結(jié)一下此前的分析,在字形特征方面,清華簡《程寤》篇中,“貞”字寫法與上博二《周易》中的“貞”字最為接近,“月”字的寫法則說明是典型的東周書體?!吧獭弊謱懛ㄅc上博《采風(fēng)曲目》及《汗簡》中的“商”字相似,也比較接近于春秋齊器《庚壺》中“商”字,“廷”字寫法與上博二《周易》之“廷”字接近,“望”字字形與郭店簡《緇衣》篇中之“望”字接近,“詔”字構(gòu)形與上博五《競建內(nèi)之》篇中的“詔”字接近,“命”字與《孔子詩論》、《子羔》、《從政》中的“命”字相似。凡此種種,皆可說明若從字形方面判斷的話,清華簡《程寤》篇當(dāng)是源于春秋時期的齊地寫本。 詞句方面,清華簡《程寤》篇與《逸周書》諸篇可對應(yīng)的內(nèi)容為最多,其次為《尚書》和《大雅》,更次為《小雅》和《左傳》、《國語》,余者亦多可與《管子》、《六韜》、《周頌》、《魯頌》相對應(yīng)。清華簡《程寤》用“矤”字,且以“懷”為“來”,是齊語特征,“興曰”、“敬聽”、“生民”等詞也當(dāng)是齊地的習(xí)用詞匯?!盎噬系邸敝Q主要見于西周晚期至春秋后期這一階段,“於呼”一詞的存在則說明清華簡《程寤》篇不會早于春秋前期晚段?!办逗簦丛铡边@樣特定的句式,同是多見于春秋中晚期?!昂文撤悄场钡木涫匠霈F(xiàn)于春秋早期晚段,流行于春秋中晚期。綜合以上特征,可知《程寤》與《保訓(xùn)》篇成篇時間大致接近。在兩篇之中,“於”皆用為語氣詞,和“于”字用法截然有別,說明是剛出現(xiàn)語氣詞“於”而尚未出現(xiàn)與虛詞“于”用法互通的時期,也即是約在春秋前期后段至春秋后期前段之間。因此,由詞句方面的判定,也可以知道,清華簡《程寤》篇成文于春秋前期后段至春秋后期前段這一時間范圍的齊地。 思想方面,《程寤》中的所強(qiáng)調(diào)的“松柏棫柞”無疑體現(xiàn)的是“尚賢”思想,而“尚賢”,正是齊法家的重要思想特征。與此相比,周晉地區(qū)則親親與尊賢并重,魯宋地區(qū)則親親遠(yuǎn)重于尊賢。 《說文·貝部》:“賢,多才也。從貝臤聲。”段玉裁注:“多財也。財各本作才。今正。賢本多財之稱。引伸之凡多皆曰賢。” 楊樹達(dá)先生《釋賢》[37]一文言: 《說文》六部下《貝部》云:“賢,多才也。從貝,臤聲。”按文從臤者,三篇下《臤部》云:“臤,堅也。古文以為賢字?!睋?jù)此知臤乃堅之初文。人堅則賢,故即以臤為賢,后乃加形旁之貝為賢字耳。……以臤為賢,據(jù)其德也;加臤以貝,則以財為義也。蓋治化漸進(jìn),則財富漸見重于人群,文字之孳生,大可窺群治之進(jìn)程矣。 今《尚書》中無“賢”字,諸書中稱“賢”以《逸周書》[38]為最早見。若試以時間先后排比尚賢思想的話,可舉出以下一些內(nèi)容: 《逸周書·酆保》:“率諸侯以朝賢人,而己猶不往。” 《逸周書·王佩》:“福在受諫,基在愛民,固在親賢。” 《逸周書·武稱》:“賢者輔之,亂者取之,作者勸之,怠者沮之,恐者懼之,欲者趣之,武之用也。” 《司馬法·仁本》:“舉賢立明,正復(fù)厥職。” 《逸周書·大聚》:“稱賢使能,官有材而士歸之。” 《管子·立政》:“凡上賢不過等,使能不兼官,罰有罪不獨(dú)及,賞有功不專與。” 《管子·小匡》:“陳力尚賢,以勸民知。” 《管子·樞言》:“無功勞于國而貴富者,其唯尚賢乎?” 需要說明的是,《管子》一書中,這里列出的只是較顯著者,各篇之中,論賢之辭舉不勝舉,故此不予詳列。同是齊地文獻(xiàn)的《六韜》中,可推定是最早的《文韜》部分專有《上賢》、《舉賢》篇,尊賢之說也同樣是散見于諸多篇章,齊地的《晏子春秋》一書也具有類似的特征。凡此皆說明,“尚賢”的思想在春秋時期以齊地為主要的宣傳中心,主要的持論者為齊法家。 《左傳》中,“賢”字首見于隱公三年“宋穆公疾”一段,但由其措辭特征不難判斷出,此段內(nèi)容當(dāng)是后人追述,故不足為憑。再見“賢”字,則已是僖公二十四年“富辰之諫”一段,類似的內(nèi)容又見于《國語·周語中》,值得注意的是,這與《逸周書·酆保》篇的成文時間已相當(dāng)接近。 齊法家的尚賢思想此后為墨子所繼承和發(fā)揚(yáng),筆者《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研究之一虛詞篇》中已指出,墨子的主要思想,多來源于齊法家,而與魯學(xué)不同,這里再以《墨子·親士》篇為例試舉數(shù)條內(nèi)容以證: 《逸周書·周?!罚骸?span style="color:blue">故曰:肥豕必烹,甘泉必竭,直木必伐。” 《墨子·親士》:“是以甘井近竭,招木近伐,靈龜近灼,神蛇近暴。” 《管子·心術(shù)下》:“豈無利事哉,我無利心,豈無安處哉?我無安心。” 《墨子·親士》:“吾聞之曰:非無安居也,我無安心也;非無足財也,我無足心也。” 《管子·形勢解》:“海不辭水,故能成其大。” 《墨子·親士》:“是故江河不惡小谷之滿己也,故能大。” 前輩學(xué)者也多指出墨子持論頗與晏子接近,且其所引詩書與魯系詩書多異,凡此皆墨子所學(xué)以齊學(xué)為多之證。 再聯(lián)系到與清華簡《程寤》篇頗有關(guān)系的《堯典》,筆者于《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之一虛詞篇》中已提到“《顧命》、《呂刑》、《堯典》、《皋陶》則是與春秋五霸中的齊桓公霸業(yè)頗相始終。”《呂刑》篇自然是法家初期思想的重要體現(xiàn),《堯典》篇則歷來被視為“禪讓”說的關(guān)鍵性文獻(xiàn)基礎(chǔ),而“禪讓”說究其實(shí)質(zhì),本就是“尚賢”行為的極端表現(xiàn),這一點(diǎn)在上博簡《容成氏》中已有鮮明的詮釋,故而《堯典》實(shí)際上就是“尚賢”的理論推衍。那么,同樣是“尚賢”思想,也和《堯典》一樣并未出現(xiàn)“賢”字,且在“六末山川”等內(nèi)容上多有對應(yīng)的清華簡《程寤》篇,從思想上,自然可以推定在與《堯典》接近而比《逸周書·酆?!仿栽绲臅r期,且皆同屬于齊地文獻(xiàn)。也就是說,從思想特征上,清華簡《程寤》篇同樣可以推定是成文于春秋前期之末至春秋后期前段這一時間范圍的齊地文獻(xiàn)。
[①]簡帛網(wǎng):http://www./show_article.php?id=1426,2011年3月8日。 [②]《古字通假會典》第60頁,齊魯書社,1989年7月。 [③]《語言學(xué)研究》1986年第二期第37頁。 [④]《錢幣博覽》2002年第4期第10~11頁。 [⑤]可參看筆者《清華簡九篇九簡解析》一文所列。 [⑥]《詩經(jīng)·小雅·斯干》:“乃寢乃興,乃占我夢。吉夢維何?維熊維羆,維虺維蛇。大人占之: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 《詩經(jīng)·小雅·無羊》:“牧人乃夢:眾維魚矣,旐維旟矣。大人占之:眾維魚矣,實(shí)維豐年。旐維旟矣,室家溱溱?!?/span> 《詩經(jīng)·小雅·正月》:“召彼故老,訊之占夢。具曰予圣,誰知烏之雌雄?” [⑦]可參看宋鎮(zhèn)豪先生《甲骨文中的夢與占夢》,《文物》2006年06期。 [⑧]《說文中之古文考》第5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3月。 [⑨]簡帛網(wǎng):http://www./show_article.php?id=1412,2011年3月12日。 [⑩]《植物雜志》1979年第3期第30頁。 [11]《中國植物志》第38卷第6~8頁,科學(xué)出版社,1986年6月。 [12]《植物雜志》1979年第3期第30頁。 [13]《中國植物志》第22卷第253頁,科學(xué)出版社,1998年3月。 [14]《中國植物志》第22卷第255~257頁,科學(xué)出版社,1998年3月。 [15]袁瑩《清華簡〈程寤〉校讀》,復(fù)旦網(wǎng),2011年1月11日。 [16]如《山海經(jīng)》中即記載:“大時之山,上多楮柞,下多杻橿……中山,其上多楮柞,其下多杻橿……首山,其陰多楮柞……良余之山,其上多楮柞……升山,其木其多楮柞……銅山,其上多金銀鐵,其木多楮柞杻粟橘櫾……衡山,上多寓木楮柞……仁舉之山,其木多楮柞……琴鼓之山,其木多楮柞椒柘……涿山,其木多穀柞……大支之山,其陽多金,其木多穀柞……龜山,其木多穀柞椆椐……真陵之山,其上多黃金,其下多玉,其木多穀柞柳杻”。 [17]《古字通假會典》第589頁“比與卑”條,齊魯書社,1989年7月。 [18]《學(xué)燈》第十八期,2011年3月24日,簡帛研究:http://www./admin3/2011/xuedeng018/lirui001.htm。 [19]《金文編》第四版第355頁,中華書局,1985年7月。 [20]《讀〈清華大學(xué)藏戰(zhàn)國竹簡(壹)〉書后(四)》,簡帛網(wǎng):http://www./show_article.php?id=1402。 [21]《中藥材品種沿革及道地性》第168頁,中國醫(yī)藥科技出版社,2007年1月。 [22]簡帛網(wǎng):http://www./show_article.php?id=1426,2011年3月8日。 [23]《管子·內(nèi)業(yè)》:“飽不疾動,氣不通于四末?!币伦ⅲ骸八哪?,四支?!瘪R王堆帛書《陰陽十一脈灸經(jīng)》:“其所產(chǎn)病:胸痛,脘痛,心痛,四末痛?!薄饵S帝內(nèi)經(jīng)·靈樞·九針十二原》:“治之者反取四末?!薄饵S帝內(nèi)經(jīng)·靈樞·終始》:“陽受氣于四末,陰受氣于五藏。”可以類觀。 [24]據(jù)《周禮》中所記“則旅上帝及四望……兆五帝于四郊,四望四類亦如之……有司將事于四望……以祀地,旅四望……祀四望山川……乃奏姑洗,歌南呂,舞大韶,以祀四望;乃奏蕤賓,歌函鐘,舞大夏,以祭山川……國將有事于四望……以祀地,以旅四望”等內(nèi)容可見,先秦時“四望”即可指“四方”。 [25]可參看《尚書校釋譯論》第123、124頁所列諸家之說,中華書局,2005年4月。 [26]劉雨先生《西周金文中的祭祖禮》,《考古學(xué)報》1989年第4期。 [27]徐明波女士《商周時期的烝祭》,《宗教學(xué)研究》2006年4期。 [28]陳筱芳女士《春秋宗廟祭祀以及廟與寢的區(qū)別》,《西南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科版)》2006年11。 [29]見《古字通假會典》第899頁“橐與托”,齊魯書社,1989年7月。 [30]相關(guān)內(nèi)容可見筆者《清華簡〈保訓(xùn)〉解析》一文中的相關(guān)部分。這里的分期時段與通常的三期分法不同,可參看筆者《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研究之一虛詞篇》一文。 [31]《古文字研究》第七輯第294頁,中華書局,1982年6月。 [32]《傳抄古文字編》第163頁,線裝書局,2006年11月。 [33]亡通忘,見《古字通假會典》第315頁,齊魯書社,1989年7月。 [34]可見《古字通假會典》第296頁“向與尚”條,齊魯書社,1989年7月。 [35]清華大學(xué)簡帛研究:http://www./admin/list.asp?id=4481,2010年7月1日。 [36]《清華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1年第2期(第26卷)。 [37]《積微居小學(xué)金石論叢增訂本》第33頁,中華書局,1983年7月。 [38]筆者在《先秦文獻(xiàn)分期分域研究之一虛詞篇》一文中論及:“總體上看,《逸周書》絕大部分篇章為春秋時期的齊國作品,時間范圍則上啟于齊桓之霸,下終于田氏代齊,代表著齊國一系的《書》之傳承,其中的兵法內(nèi)容,更是與《司馬法》、《孫子兵法》多有對應(yīng),《太公書》(傳世內(nèi)容有《六韜》、《太公金匱》、《太公陰謀》等)亦對《書》系風(fēng)格和兵法風(fēng)格皆有繼承,故《太公書》多有與《周書》內(nèi)容相同者。《管子》的篇名“匡”、“戒”、“解”也是繼承自《逸周書》一系的緣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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