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運河上的大橋及大光樓 北運河上的船舫 高文瑞 通州,緣自口中誘惑。童稚時便知兩件吃食:小樓的燒鲇魚,大順齋的糖火燒。印象中的通州充滿甜香。長到初中,暑假無事,特意坐40路郊區(qū)汽車去了通州。小樓不敢問津,大順齋沒找到,中心大街熙熙攘攘,比其他縣城繁華許多。 終是古時州城。 上世紀(jì)70年代,家人帶來了大順齋,初次見,極松軟,一手拿,一手接,小心翼翼,生怕掉渣兒;紅糖、芝麻醬特別多,酥脆甜香,比京城的糖火燒好吃多了。20多年后,吃到燒鲇魚,沒在小樓。偶經(jīng)通州,正值中午,朋友慷慨,說到他家新開的飯館去。竟然上了燒鲇魚,彎在盤中,鮮嫩軟滑。朋友說,味道絕對正宗,剛把小樓的大廚挖過來。后來才知,這都是通州百年以上的老字號。 新近聽說京杭大運河申遺成功,北京段開通,又有了沖動,再從運河上看看通州。此時的地鐵公交之便,絕非當(dāng)年所比。運河?xùn)|岸建起了公園,每逢休息或節(jié)假日,便是通州人娛樂休閑場所。河邊有船舫,極為高大,不能行走,可以登上觀賞。河上有航船,沿河直下,行走十幾公里,專供游覽,只是平日人少,航船停開。 漫步河邊,另種感受。 這是京杭大運河的開端,稱北運河,上游還有溫榆河,通惠河,小中河,運潮減河,為五河交匯處。當(dāng)年河上架有東浮橋、西浮橋等。如今建起水閘,為分洪樞紐。水深了,色綠了,河道寬闊。當(dāng)年的河流,如同血液,此處則為大動脈。河面平靜,寶鏡一般,仿佛折射出了昔日漕運的繁忙…… 通州古老,歷史悠久,曾有路縣、通路亭之名,因臨潞水,漢代稱潞縣。潞水即今北運河。金代,每年在這里造船通海,交通地位顯著,提升為州城。元代,郭守敬找到穩(wěn)定水源,引昌平白浮諸泉之水,聯(lián)通了京杭大運河,使南方的糧食源源不斷運往京城。元世祖忽必烈高興之際,把通州至京城的河賜名通惠。通州便為糧倉,《日下舊聞考》記,建有13座,名字吉祥:有年、富有、廣儲、盈止、及秭、乃積、樂歲、慶豐、延豐、足食、富儲、富衍、及衍。 大運河的開通,催生了州城建設(shè)。明代,通州的糧倉地位進(jìn)一步凸顯,也成為北方游牧民族搶奪的重點,軍事和經(jīng)濟(jì)地位極為重要,“上拱京闕,下控天津……實畿輔之襟喉,水陸之要會也”。通州之名“取漕運通濟(jì)之義”,舊有古城。洪武元年(1368),裨將孫興祖因循舊址,修筑通州城,磚砌其外,中實以土。光緒《順天府志》記,城“周圍九里十三步,連垛墻高三丈五尺”,開有4座城門,東稱通運門,西稱朝天門,南稱迎薰門,北稱凝萃門,門各有樓。宣德八年(1433)重修城樓。城內(nèi)建有大型糧倉。 河運暢通,儲糧增多,城外辟出大片空地,建起西倉和南倉。正統(tǒng)十四年(1449),有人向皇帝奏請,不能把糧倉露在城外,要再建新城,加以保護(hù)。這樣,兩座城池“唇齒相附”。新城要小些,“周圍七里有奇”,東面與舊城西面相接,開有西門和南門,各有城樓。限于財力,城墻矮了許多,“高止丈余,不及舊城之半”。幾十年過去,城墻破損嚴(yán)重,人們攀爬即可翻越。為保護(hù)城池,正德年間,在城的三面挖出護(hù)城河。萬歷十九年(1591),對新城“大加拆修,連垛墻高三丈五尺,厚丈余,長一千三百四十丈有奇”,新舊城墻統(tǒng)一了高度,并給新城的城門命名:“南門題曰望帆云表,西門題曰五尺瞻天?!比f歷二十二年(1594),在舊有城隍的基礎(chǔ)上,開挖壕溝,“引通惠河水注之”,既有金湯之固,還可通漕運舟船。 清代,康熙九年(1670),也對新、舊二城進(jìn)行修葺:“舊城周一千六百二十六丈五尺,新城周一千二百六十三丈,城根寬三丈四尺,頂寬二丈三尺,城身外高三丈四尺,內(nèi)高二丈二三尺至三丈不等?!鼻∪辏?765),把舊城拆去西面城墻,使新城、舊城聯(lián)通,合而為一,開有五座城門,“新城南門題曰灌輸,西門題曰神京左輔”。這便是現(xiàn)今看到的城池模樣。此外,明清兩代還多有大小規(guī)模修建,如此之多,為其他城堡少見,可見地位之重要。 城內(nèi)的糧倉也不斷整合。舊城有中倉和東倉,明代隆慶三年(1569)把東倉并入中倉。西倉在新城中,俗稱大倉。南倉在新城南門內(nèi)。到了清代,糧倉再次整合,只設(shè)二倉,大西倉和中倉。通州城內(nèi)糧倉,現(xiàn)今已蓋起房舍,或辦公或民居,附近胡同大街名稱,還能約略知道大概位置:舊城中有中倉路,中倉小區(qū);新城中的通州區(qū)委黨校,就是當(dāng)年的南倉,旁邊有新倉路和后南倉小學(xué)等。上世紀(jì)60年代,城墻還在,南城墻完好?,F(xiàn)年67歲的史志專家老孫,對通州很有研究,1965年當(dāng)兵臨走時,還見過城墻,之后逐漸拆除。 舊時通州幾乎與糧倉相等,運送,又要保存,近于河邊,先天便利,貯有幾百萬石糧食,“國家歲入東南漕運四百萬石,析十之三貯于通倉”,真可謂天下糧倉。北方游牧民族也視為肥肉。明景帝時,諜報探知,瓦剌入侵,要占據(jù)通州城。朝廷一片驚慌。有人建議,他們目的是搶糧食,先把糧倉燒掉,他們就不占了。忙亂之中,把周文襄忱請到京城商討對策。周說,敵人沒到,就放棄軍需,不是良策。不如先發(fā)出告示,預(yù)支1年軍糧,自己去取。這樣,糧食歸到京城,又免去國家運送,兩全其美。幾天后,瓦剌趕到,糧倉皆空,得到的是一座空城,悻悻離去。 而今的通州絕非往日所比,高樓大廈,一派現(xiàn)代化景象。北運河上架起幾座巨橋,連接著通州東西兩岸的交通。公園北看,大橋橫跨,那是大運河北端,西岸是當(dāng)年的石壩碼頭,有座古建,醒目漂亮,名大光樓,俗名壩樓,臨河而建,也稱河樓,是南北貨物的集散地。明清兩朝,戶部坐糧廳官員,在此驗收漕糧,所以也稱驗糧樓。運往京城的糧食自此駛?cè)胪ɑ莺?。大光樓緊鄰古城北門,始建于明嘉靖七年(1528),同治十一年(1872)重修,上層歇山脊,單層雙滴水,面闊三間,進(jìn)深三間,四面有廊帶護(hù)欄,雖不能與聞名的岳陽樓、滕王閣、大觀樓相比,其建筑風(fēng)格自有特點,不遜于天下名樓,其作用更非他樓相比。光緒二十六年(1900),八國聯(lián)軍將大光樓及眾多古建燒毀,現(xiàn)在重新建造,遠(yuǎn)望依舊熠熠生輝。 公園南望,大橋西面是古時的土壩碼頭,當(dāng)年運往通州的糧食從這里卸船裝車,運往西倉、南倉、中倉。萬歷二十二年(1594)修通水道,糧船可直接進(jìn)入城中,便捷省力。此處對著古城的東門。東門內(nèi)的河道現(xiàn)在辟為新華大街。沿街,還能找到古城的中心。西大街還有舊時的感覺,寬不足十步,現(xiàn)在看來顯得很窄,而在當(dāng)年就是大街了。老字號小樓就在街東南角,重新修建,為現(xiàn)代餐飲的樣式。 南北大街變化大。北大街拓寬了許多。那里存有一座老建筑,二層小樓,是民國時期的寶通銀號,日本鬼子用它做過慰安所。當(dāng)年,旁邊曾鄰著鐘鼓樓。有晨鐘暮鼓,才有城市的氛圍。鐘鼓樓橫跨北街,歇山重檐,十分氣派。樓上北懸“暮鼓晨鐘”,南懸“聲聞九天”,樓中“先聲四達(dá)”,匾額如此之多,為一般城堡少見。鼓樓懸有銅鐘,重達(dá)2000斤,聲音洪亮,貫滿州城。這里舊時曾是人們聚集娛樂之地。清代乾隆、嘉慶年間,每逢正月十五上元之日,這里滿掛燈籠,任人游覽,熱鬧喜慶。民國以后,觀燈習(xí)俗逐漸廢除。鐘鼓樓在明清時期多次維修重建,上世紀(jì)60年代中期后拆掉,現(xiàn)在只能從記憶中去找尋。 南行是玉帶河大街,曾為新、舊城南門外的護(hù)城河。問于路人,得知南邊運河上可能有船,于是前行。古州城的南郊外,又辟出大運河森林公園,里面種滿花草樹木,賞心悅目。河邊建起碼頭,果有10余只小木船排列。探問,船票20元,往來于兩岸。船為新木,船頭掛有兩只大紅燈籠,甚是喜慶好看。船老大是白洋淀人,來此擺渡,性格開朗,風(fēng)趣幽默,看出來意,知道環(huán)保的重要,說船燒煤不燒油。聽著馬達(dá)的嘟嘟聲,我們都笑了。 河?xùn)|岸也有碼頭,從運河北端發(fā)出的航船也停泊于此。暗自欣喜,雖沒坐上航船,而南北兩端都看到了。碼頭上蓋起一片仿古建筑,還有多彩的牌樓,這是為拍電視劇《漕運碼頭》而建。劇拍完,存留下來,成為一景,還有實用價值,房屋出租,經(jīng)營各種商品,趕上休息或節(jié)假日,生意一定紅火。 小木船在河中行走,平靜的水面,倒映出兩岸的綠樹,愜意于平日的清靜悠閑。不知是潔凈,還是下午時分,光的反射,河水由綠變藍(lán)。船尾的浪花打破了平靜。大運河記憶著歷史,猶如膠片,映出了當(dāng)年舳艫蔽水的景象。成于清代的巨幅畫卷《潞河督運圖》,如同影視劇在面前播放。大運河寬闊,官舫儀仗、駁船小艇行駛其間,兩岸房屋建筑、樓臺廟宇輝煌,畫面中800多個人物,督糧官員、兵弁差役、船夫纖夫、行商坐賈、叫賣攤販、彈唱藝人、婦女兒童等,各具神態(tài),栩栩如生,如同《清明上河圖》,再現(xiàn)了通州大運河的歷史風(fēng)貌。 忽憶起曾在杭州小住幾日,專程奔往大運河,觀賞南端的情景。河寬水深船大,裸露的船只,裝載著各種貨物,往來穿梭,馬達(dá)聲隆,無片刻寧靜。偶能看到船中駕駛艙的男人,船頭織毛衣的女人,船尾走動的雞犬,有忙有閑,又如移動的居室,有了家的溫存。與古時相比,河邊少了纖夫,船上缺了風(fēng)帆。船速雖快,卻不如古時緊湊繁忙。 身隨小船蕩漾,心生諸多碎片:家里有糧,心中不慌;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軍不可一日無糧……口中之物,維系生命,唯此為大,民以食為天。 不覺又想起了幼稚時的兩件誘惑,皆誕生于水。漕運之忙,帶動了各業(yè),吃食也繁榮出一地名品。 高文瑞 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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