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玫瑰爬了進來 有時一陣風 從黑海吹來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 記憶迷局是90年代以來,科幻電影人百拍不厭的題材。從《記憶碎片》、《源代碼》到《盜夢空間》,記憶、夢境成為故事的動力,推動科幻電影從拓展人的外在超能力進入到人類隱秘燒腦的內(nèi)心。 納博科夫曾經(jīng)在《說吧,記憶》中說,“我們的生存只不過是兩個永恒的黑暗之間瞬息即逝的一線光明”。 而這一線光明中,記憶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失去記憶,你的情感將像《記憶碎片》中的萊納·謝爾比一樣無所歸依,命運也如失控的馬車毫無邏輯;而增加記憶,你的情感則會像《盜夢空間》里的大公司繼承人羅伯特·費希爾一樣被記憶操控,命運成為別人的棋子。諾蘭導演確實是操控記憶迷局的大師,甚至在《星級穿越》中,也不忘在時空穿越中加入記憶的線索。 2011年,鄧肯·瓊斯導演了一部《源代碼》,描述了一周前已經(jīng)死去的美國飛行員科特參與了一項“腦波源代碼”的秘密任務,這項任務通過已經(jīng)死亡的科特尚未完全死亡的腦細胞影像來還原事件,將一次爆炸事件中死者的記憶碎片植入科特的腦中,讓已經(jīng)死去的科特調(diào)查事情的真相,阻止更大的爆炸陰謀。 在《源代碼》中,作者為記憶提供了一個可以重生的“源代碼世界”。在“源代碼世界”中,記憶的所有者可以突破死亡的藩籬,用記憶開辟出一個個新的平行世界,繼續(xù)在平行世界中生活下去。《源代碼》是對記憶與死亡的科幻狂想,為記憶賦予了超越肉體的時空能力。 最近正在院線熱映的《超腦48小時》,與《源代碼》有著類似的故事起點。一位CIA探員比利·波普,在一次黑客引發(fā)的核危機中,不幸遇難,他的腦中藏有此次危機的關鍵線索,荷蘭黑客小子的藏身地點,以及藏錢的地方。如果按照《源代碼》的科幻套路,比利·波普應該被裝進一個維生系統(tǒng)里,記憶被提取即可解決危機。 不過《超腦48小時》并不試圖繼續(xù)沿科幻的道路前進。它選擇了一個更接地氣的做法,從記憶與身份、情感的關系出發(fā),來構建一個令人扼腕的故事結構。這個結構包含三個層面的迷局—— 你是你自己, 還是你記憶所標識的那個人 在東野圭吾的《變身》一書里,換腦導致難以逆轉的人格變異,兩種人格在大腦中交戰(zhàn),但是,愛最終主導了主人公的選擇: 即使我變得不再是我,我仍然會深愛著你,直到永遠。 ――《變身》男主成瀨純一臺詞 《超腦48小時》則設置了另一種極端的情境:承接記憶的人,是一個反社會死囚大叔杰里科·斯圖爾特(凱文·科斯特納 飾),傳說中的冷酷無情綜合征患者。這位大叔的大腦因特殊原因其功能未被完全打開,所以恰好具有承接他人記憶順帶打開大腦全部功能的條件。 于是,杰里科在這次手術后,幸運地擁有了48小時可以體會正常人類情感和文化的機會。杰里科顯然非常享受擁有情感和文化的體驗,他愛上了那段本來不屬于他的記憶,而那段記憶也讓他成了不同的人。 這樣一來,又出現(xiàn)了下面一個議題—— 更文明的記憶 會打敗一個野蠻的大腦嗎? 東野圭吾的《變身》里,一片野蠻的大腦是十分有攻擊性的,它會不斷侵蝕原本十分有教養(yǎng)的人格,讓一個本來并不具備攻擊性的人具備嚇人的攻擊性。 《超腦48小時》對此的設定恰好相反:文明的記憶會徹底改造一個野蠻的大腦,讓一個情感冷漠的人感受到文明與情感的美妙之處。也就是說,文明的記憶最終會戰(zhàn)勝野蠻的大腦。 兩種邏輯都有各自的道理,不過,其感受卻是大大不同的。 《變身》讓人不寒而栗,雖然最后愛戰(zhàn)勝了野蠻,但是主人公也不得不殺死自己。這樣的故事,是典型的日本人的故事,包含奇異的對極端與變態(tài)的玩味。 《超腦48小時》則是典型的好萊塢正能量,符合人類的樂觀愿望:文明必將改變野蠻,文明也必然比野蠻更值得珍視。 那么,第三個問題又隨之而來—— 你擁有了那個人的記憶和意識, 是否同時擁有了那個人的身份? 從常理推斷,當下社會對一個人身份的判斷還是在肉體這個實體,你的肉身決定了你的身份證上的照片,你的親友熟人對你的形象認知。也就是說,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 但是,《超腦48小時》提出了另一種可能,你的記憶和意識,會讓愛人親人透過你的肉身認出你,讓你們的感情延續(xù)。也就是說,腦科學的未來,或許意味著,人類也有可能從看臉的時代進化到“看腦”的時代。你擁有誰的大腦,你就是誰。 所以,“神奇女俠”蓋爾·加朵完全有可能透過“保鏢”凱文·科斯特納的大叔外表,看到他“死侍”萬人迷瑞安·雷諾茲的意識本質(zhì)。 有意思的是,同檔期上映的另一部撞題電影《幻體:續(xù)命游戲》對此的答案恰恰相反:你的肉體對你的記憶和意識擁有不可分割的主權,一旦分離,就相當于謀殺。所以,所謂的“蛻皮術”,在這樣的邏輯下,必然成為一場由醫(yī)生主宰的犯罪(醫(yī)生好忙,一邊手術,一邊雇傭殺手到處救急)。而那位換皮的富翁,在發(fā)現(xiàn)了罪惡之后,十分高尚地放棄了治療,把記憶和意識慷慨地還給了肉體的貢獻者。如果放在當下魏則西事件的語境下看,這就是一個半吊子的醫(yī)療技術欺騙患癌癥的老富翁的故事。我們應當學習人民日報對老富翁馬丁說,“遇到絕癥應坦然面對生死”,千萬不要病急亂投醫(yī),百度搜索“蛻皮術”救不了你。 價值觀決定科幻片的思維高度。事實上,每一個有關記憶的科幻道路上,都有著無法逾越的科學大坑,在腦科學日益發(fā)展的當下,探討科學本身固然重要,探討記憶、意識相關的人性迷局,也仍然有很大的空間可以發(fā)揮。 最后,必須補充的是,看《超腦48小時》,最大的感慨還是在片中三位國際影帝的再次聚首,凱文·科斯特納、加里·奧德曼、湯米·李·瓊斯。25年前,他們在《刺殺肯尼迪》中第一次合作,那一年,凱文·科斯特納初執(zhí)導筒,用《與狼共舞》捧回7項奧斯卡大獎,風光一時無兩。這時代已經(jīng)不是人文電影的黃金時代,但是,有幸,還能在大銀幕上追蹤到他們和那個時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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