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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修天德”以“成王道”

 昵稱30232863 2016-04-01
         在《中庸章句序》中朱子指出,《中庸》乃子思為承傳儒家道統(tǒng)所作,而道統(tǒng)所系便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的治心工夫,所以《中庸》也被視為孔門傳授心法之書。在明代心學(xué)的發(fā)展中,陽明及其后學(xué)往往借諸對《中庸》文義的細(xì)致分辨,呈現(xiàn)各家心性工夫的微妙差別。王船山則認(rèn)為《中庸》并非如大多宋明儒之理解,只偏重于內(nèi)在心性的探究,在他看來,討論如何“修天德”以“成王道”,從而“示君子內(nèi)外一貫之學(xué)”,才是《中庸》的主旨所在。

  一、船山的“中庸”釋義及其對《中庸》主旨之理解
  朱子在《中庸章句》中將“中庸”解釋為“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庸,平常也”。船山認(rèn)為“中庸”之“中”兼“和”而言,乃指圣人、君子致學(xué)力行所成之德。至于“庸”字,船山則提出與朱子不同的解釋,他說:“若夫庸之為義,在《說文》則云‘庸,用也’(自注:字從庚從用,言用之更新而不窮);《尚書》之言庸者,無不與用義同。自朱子以前,無有將此字作平常解者?!雹俅脚e《說文》、《尚書》等書中所用“庸”字為例,指出朱子以前“庸”字多訓(xùn)為“用”,并針對朱子以“平?!苯忉尅坝埂弊郑瑥娬{(diào)“庸”尚有“用之更新而不窮”之義,“在常而常,在變而變”,有變化發(fā)展的意思在其中。在船山看來,“‘中庸’者,言中之用也”。

  朱子曾說:“中庸只是一個道理,以其不偏不倚故謂之中,以其不差異可常行故謂之庸。”(《朱子語類》卷六十二)在朱子看來,“中庸”是指中立無倚、無過不及的常然之理。船山則指出:

  中庸之名,其所自立,則以圣人繼天理物,修之于上,治之于下,皇建有極,而錫民之極者言也。(自注:二“極”字是中,“建”字“錫”字是庸)……中庸者,古有此教,而唯待其人而行;非虛就舉凡君子之道而贊之,謂其“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能中,“平常不易”之庸矣。(同上,第449頁)

  故“性”、“道”,中也;“教”,庸也?!靶薜乐^教”,是庸皆用中而用乎體,用中為庸而即以體為用。故《中庸》一篇,無不緣本乎德而以成乎道,則以中之為德本天德(自注:性道),而庸之為道成王道,天德、王道一以貫之。(同上,第451頁)

  船山認(rèn)為“中庸”非就君子無過不及之行虛加贊譽之辭,而是特指先王本其自修之德,出于治理教化之目的所建立之政教。在船山看來,“天德”與“王道”之關(guān)系正是《中庸》全篇的義理結(jié)構(gòu),而《中庸》即是發(fā)揮“天德、王道一以貫之”的意涵。

  船山認(rèn)為《中庸》首章“修道之謂教”所言之“教”才是“中庸”之實指。船山指出:

  教即是中庸,即是君子之道,圣人之道?!墩戮洹?、《或問》言禮、樂、刑、政,而不提出“中庸”字,則似以中庸贊教,而異于圣言矣……三句一直趕下,至“修道之為教”句,方顯出中庸來,此所謂到頭一穴也。(同上,第458頁)

  教之為義,《章句》言“禮樂刑政之屬”,盡說得開闊。然以愚意窺之,則似朱子緣《中庸》出于《戴記》,而欲尊之于三禮之上,故諱專言禮而增樂、刑、政以配之。二十七章說“禮儀三百”,孔子說“殷因于夏禮”,韓宣子言“周禮在魯”,皆統(tǒng)治教政刑,繇天理以生節(jié)文者而謂之禮?!云涞轮w用言之,曰中庸;自圣人立此以齊天下者,曰教。自備之于至德之人者,曰圣人之道;自凝之于修德之人者,曰君子之道。要其出于天而顯于日用者,曰禮而已矣。故禮生仁義之用,而君子不可以不知天,亦明夫此為中庸之極至也。(同上,第460—461頁)

  船山認(rèn)為由于《中庸》出自《禮記》,朱子欲尊之于“三禮”之上,故廣說禮樂刑政以言教,實則《論語》、《左傳》中所言之“禮”已將樂、刑、政統(tǒng)攝在內(nèi)。在船山看來,“中庸”是從圣德之體用而言,而圣人德用的最高展現(xiàn)便是禮之制作。船山認(rèn)為圣人治理天下與布施教化皆以禮為舉措,圣人之道與君子之學(xué)亦不離于禮之范圍,故以禮為“中庸之極至”。船山將圣人之道界定在治理與教化的范圍之內(nèi),實是對儒家禮樂傳統(tǒng)的政治面向加以強調(diào),并將《中庸》所論及的修學(xué)工夫,導(dǎo)引到培養(yǎng)治教人才的方向之上。船山將禮樂刑政之創(chuàng)制作為圣人之德的最高展現(xiàn),亦是將制度創(chuàng)作與運用的政治能力視為君子治學(xué)修德所當(dāng)有之面向,從而擴充了理學(xué)對“德”之意涵的理解。船山又強調(diào)禮本于圣德之創(chuàng)制,而圣德又根源于人性,并可溯之于天命,后學(xué)君子雖循圣人之教以為從學(xué)入道之起點,但亦當(dāng)自因其性命以致修德凝道之功,如此方為圣學(xué)之旨?xì)w。在船山看來,《中庸》正是對圣人修道立教之事與君子修德凝道的具體方法進(jìn)行詳細(xì)的解說。由此,船山認(rèn)為程、朱對于《中庸》的詮釋,由于其立論之針對,反而偏離了《中庸》作者的原初本旨。船山說:

  程、朱二先生從《戴記》中抽出者一篇文字,以作宗盟,抑佛、老,故隨拈一句,即與他下一痛砭,學(xué)者亦須分別觀之始得。子思之時,莊、列未出,老氏之學(xué)不顯,佛則初未入中國。……子思于此,但以明中庸之道藏密而用顯,示君子內(nèi)外一貫之學(xué),亦無暇與異端爭是非也。(同上,第457頁)

  船山認(rèn)為二程與朱子講論《中庸》,主要是基于儒家的立場與佛教、道家的思想進(jìn)行辯論,故處處皆以區(qū)隔儒家與佛教、道家思想之不同作為立說的主旨,反而對《中庸》作者“示君子內(nèi)外一貫之學(xué)”的原初本意構(gòu)成了某種遮蔽。船山也以此暗示自己的詮釋工作正是對《中庸》作者主旨的恢復(fù)與彰明。

  二、船山對《中庸》之“道”與“德”的詮釋
  (一)“道”、“理”之辨

  如何理解《中庸》首章“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三句的意涵,對于把握《中庸》全篇之理路實為關(guān)鍵。針對朱子之說,分辨“道”與“理”意涵之不同,則成為船山重釋“中庸之道”的切入點。朱子于《中庸章句》中解釋“性”則曰“性,即理也。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猶命令也。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賦之理,以為健順五常之德,所謂性也”。解釋“道”則曰:“道,猶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則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dāng)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梢姡熳訉⒚?、性、道皆以理字加以貫通,并兼涉入、物而言。朱子解釋“率性之謂道”作“循萬物自然之性之謂道”,并指出“率人之性,則為人之道,率牛之性,則為牛之道,非謂以人循之。若謂以人循之而后謂之道,則人未循之前,謂之無道,可乎!”(《朱子語類》卷六十二),朱子批評“以人循之而后謂之道”,乃是針對呂大臨“循性而行”,專以人言道之說。朱子以牛亦有性、道則是受二程之說的影響。針對朱子的論說,船山指出:

  《章句》之旨,本自程子。雖緣此篇云“育物”,云“盡物之性”,不容間棄其實,則程、朱于此一節(jié)文字,斷章取義,以發(fā)明性道之統(tǒng)宗,固不必盡合《中庸》之旨者有之矣。兩先生是統(tǒng)說道理,須教他十全,又胸中具得者一段經(jīng)綸,隨地迸出,而借古人之言以證己之是。(《大全說》,第455頁)

  船山首先提出程、朱以理為性道之統(tǒng)宗,將道、理合說為一,乃其自創(chuàng)之新說,不同于《中庸》之本義。船山因而指出“‘天命之謂性’兼人物言,乃程子借《中庸》以論道……若子思本旨,則止說人性,何曾說到物性上?!雹趯τ凇奥市灾^道”,船山指出:

  至程子所云馬率馬性,牛率牛性者,其言性為已賤。彼物不可云非性,而已殊言之為馬之性、牛之性矣,可謂命于天者有同原,而可謂性于己者無異理乎?程子于是顯用告子“生之謂性”之說,而以知覺運動為性,以馬牛皆為有道。夫人使馬乘而使牛耕,固人道之當(dāng)然爾(自注:人命之,非天命之)。若馬之性則豈以不乘而遂失,牛之性豈以不耕而遂拂乎?……反之于命而一本,凝之為性而萬殊。在人言人,在君子言君子。則存養(yǎng)省察而即以盡吾性之中和,亦不待周普和同,求性道于貓兒狗子、黃花翠竹也。(《大全說》,第456—457頁)

  《章句》“人物各有當(dāng)行之路”,語自有弊……今以一言蔽之曰:物直是無道。如虎狼之父子,他那有一條逕路要如此來?……若牛之耕,馬之乘,乃人所以用物之道?!镏械?,固人應(yīng)事接物之道而已。是故道者,專以人而言也。(同上,第460頁)

  船山分析指出,程子所論乃取告子“生之謂性”之說,以知覺運動為性,故以馬、牛皆為有道。針對程朱之說,船山強調(diào)人與萬物雖“反之于命而一本”,但“凝之為性而萬殊”。人具仁義之性,故人與人之相處,人利用萬物以厚生,皆有當(dāng)然之道,此正為人較萬物之所獨善。至于牛之耕、馬之乘,絕非馬、牛生有此性必為耕為乘,乃人所以用物之道使然。《中庸》所謂盡人物之性,“要亦于吾所接之人、所用之物以備道而成教者,為之知明處當(dāng),而贊天地之化育”(同上,第456頁)。至于“不與于身之所資與身之所被及者”,“非徒萬物,即天地亦非圣人之所有事。而不切于吾身之天地萬物,非徒孔、孟,即堯、舜亦無容越位而相求”(同上,第475頁)。船山對《中庸》“盡物之性”的范圍加以約限,也就避免了朱子格物之說主窮盡萬物之理,在治學(xué)實踐中所面臨的困難,及朱子后學(xué)騖奇好博以致泛濫無歸之弊。同時,也把致知的對象界定在人群相處之道與人之處事用物之道的范圍內(nèi)。

  (二)天地自然之道與圣人君子之道

  船山詮釋《中庸》首章,針對程朱以“理”釋“性”、“道”兼人、物而言的論說,主張必須對“道”與“理”加以區(qū)別。在天人關(guān)系的問題上,船山又強調(diào)天道與人道之不同。在解釋《中庸》第十二章所引《詩經(jīng)·大雅·旱麓》“鳶飛戾天,魚躍于淵”一句的意涵時,朱子認(rèn)為《中庸》作者意在“言道之體用,上下昭著而無所不在”(《四書或問》卷四),于《論孟精義》中又引謝良佐之說“《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猶韓愈謂‘魚川泳而鳥云飛’,上下自然各得其所也”。船山則指出:

  如“鳶飛戾天,魚躍于淵”,圣人如何能得,而亦何用能之?抑又何有不能飛天躍淵、為鳶為魚者?道之不遐遺于已然之物也,而既已然矣。故君子但于存心上體認(rèn)得此段真理,以效之于所當(dāng)知、所當(dāng)能之事,則已足配其莫載之大,莫破之小,而經(jīng)綸滿盈;實未須于鳶之飛、魚之躍,有所致其修也。(《大全說》,第493頁)

  船山認(rèn)為《中庸》引《詩》指“天地自然之道”,乃“道之固然而無所待于人”,圣人亦不于此致其修能。在船山看來,所謂“察乎天地”,必當(dāng)以人之所親者為依。

  船山強調(diào)道有“在天”與“在人”之不同,其中有一本萬殊之辨,必須加以分別,即使圣人亦不同于天道。船山說:“圣人自圣人,天自天”(同上,第540頁),“圣人體天道之誠,合天,而要不可謂之天道”(同上,第534頁),“其體天道者,亦以其盡人道者體之爾”,“天道亦非即圣人”。(同上,第541頁)船山認(rèn)為性即是“在人之天道”,圣人之盡性正是盡人道以合天道,故圣人終為人道之極致。船山指出“圣人之行而明者,以君子所修為則;君子之修而凝者,以圣人之所行所明為則也”(同上,第494頁),圣人之所能,君子之所修,皆以人道為事。船山又進(jìn)而指出:

  “君子之道”而圣人有所不知不能者,自修道而言,則以人盡天,便為君子之事?!墩戮洹芬苑蜃訂柖Y、問官當(dāng)之,極為精當(dāng)。少昊之官,三代之禮,亦非必盡出于圣人之所定,故僅曰君子。知能相因,不知則亦不能矣。或有知而不能,如堯非不知治水之理,而下手處自不及禹是也。只此亦見君子之道非天地自然之道,而有其實事矣。(同上,第493—494頁)

  船山認(rèn)為圣人之所不知不能,亦以人道為言而有其實事。船山強調(diào)圣人并非全知與全能,故圣人有不知之事必待學(xué)而后知,圣人有不能之事必待舉才以為用。引文中船山指出三代之禮非盡出于圣人之所定,暗示了君子亦分擔(dān)有制作禮樂典制的責(zé)任。

  船山基于以上理解,對于《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也做出了獨特的詮釋。他說:

  本文用兩“焉”字,是言乎其功也。《章句》改用兩“矣”字,則是言乎其效也……若其為吾身所有事之天地萬物,則其位也,非但修吾德而聽其自位,圣人固必有以位之。其位之者,則吾致中之典禮也。非但修吾德而期其自育,圣人固有以育之。其育之者,則吾致和之事業(yè)也?!痘騿枴吩啤坝诖撕跷唬诖撕跤?,亦言中和之德所加被于天地萬物者如是。又云“圣神之能事,學(xué)問之極功”,則不但如《章句》之言效驗。且《章句》推致其效,要歸于修道之教,則亦以禮樂刑政之裁成天地、品節(jié)萬物者言之,固不以三辰河岳之瑞、麟鳳芝草之祥為征。是其為功而非效亦明矣。(同上,第475—476頁)

  船山論中所批評的觀點皆出于程、朱之說。朱子在《章句》、《或問》中,大體認(rèn)為《中庸》此句是講君子若能修己以致中和之德,則可與天地萬物相感應(yīng),而得位、育之效,若不能致中和,則將有“三辰失行,山崩川竭”與“兵亂兇荒,胎殰卵殈”之災(zāi)。《四書大全》亦引程子之說:“君子修己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唯上下一于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而四靈畢至矣(原注:麟鳳龜龍謂之四靈)。”船山批評君子無需任何治教措施,僅靠持敬修己之功,便可自然達(dá)致治平功效的論說,更直指天人災(zāi)異感應(yīng)之說,為“幻妄不經(jīng)”之言。在船山看來,“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非言效驗,“位焉”、“育焉”實有其功,大要當(dāng)歸于禮樂刑政之事,并旁及社會生產(chǎn)之安排。船山在解釋“萬物育”時,還特別指出“萬物須用之,方育之,故言百谷禽魚。若兔葵、燕麥、蠑螈、蚯蚓,君子育之何為?又況堇草虺蛇之為害者耶”,亦是強調(diào)君子有功于天地萬物,亦以厚生之用為原則,非以德施萬物為浮夸無實之辭。而船山分辨朱子《或問》、《章句》論說之不同,并引據(jù)《或問》之言以發(fā)揮己意,則反映了他不愿刻意立異朱子的為學(xué)心態(tài)。

  (三)“中庸之道”與人

  船山在分析《中庸》第二章至第十一章的立說之旨時,指出“此十章書步步與他分別……乃隨破妄處,隨示真理……蓋閱盡天下之人,閱盡天下之學(xué)術(shù),終無有得當(dāng)于中庸,而其效亦可睹,所以云‘中庸其至矣乎’”。(《大全說》,第479—480頁)在船山看來,《中庸》此十章乃是將天下之人以類劃分,分別說明其不能為中庸之道的原因。

  船山認(rèn)為與中庸之道針鋒相對的是小人之道,并進(jìn)而強調(diào)《中庸》所謂的“小人”與“鮮能之民”不可混為一類。船山指出:

  “小人反中庸”,只如叔孫通之綿蕞,歐陽永叔之濮議,王介甫之新法,直恁大不可而有害于世,故先儒以鄉(xiāng)原當(dāng)之,極是。若鮮能之民,則凡今之人而皆然。(同上,第479頁)在船山看來,《中庸》所謂之小人“是陷于流俗功利而有權(quán)力者”,而《中庸》對小人之指斥并非著眼于其私德之不善,而特指其在政治主張與制度設(shè)計上,因抱持流俗功利之見而與君子之道相抗衡。船山以叔孫通制朝儀、歐陽修之議禮、王安石之新法為“小人反中庸”之例,皆是著重批評他們的政治舉措乃是以功利之說逢迎君主,而違背了儒家的政治理想與倫理原則。船山特別強調(diào)《中庸》所謂鮮能之民,乃泛指君子之外的一般百姓,他們既無小人不善之力,亦無能為反中庸之事。船山進(jìn)而指出:

  唯道不行、不明,故民鮮能。民者,凡民也,待文王而后興。有文王,則此道大明,而流行于家、邦、天下,民皆率繇之矣。江漢之游女,兔置之野人,成有以效其能于中庸。唯有德位者或過或不及,以壞世教,而后民胥夢夢也。(同上,第481頁)

  船山認(rèn)為百姓必循圣王所設(shè)施之政教,方可效其能于中庸之道。在船山看來,百姓雖未必能知圣人制禮之精意,但可由踐禮而漸啟仁心,亦可藉循禮而寡過。船山說:

  中庸之道,圣以之合天,賢以之作圣,凡民亦以之而寡過。國無異政,家無殊俗,民之能也。豈盡人而具川流敦化之德,成容、執(zhí)、敬、別之業(yè),乃云能哉?(同上)

  船山認(rèn)為中庸之道對于圣人、君子與庶民而言有不同的意義,修德廣業(yè)乃圣人、君子之責(zé),而非庶民所能承負(fù),亦不必強庶民所難為。

  關(guān)于《中庸》第四章所論過與不及之人,船山指出:

  賢知之過,愚不肖之不及,則又從鮮能之民,揀出中間不安于不知味者言之。所謂愚不肖者,亦特對賢知而言天資之滯鈍者也,與夫因世教衰而不興行、可繇而不知之民,自進(jìn)一格。(同上,第479頁)

  船山認(rèn)為“賢知之過,愚不肖之不及”,孔孟之門亦多有之,皆已致力中庸之學(xué)?!百t知”與“愚不肖”是從天資之敏鈍加以分別,而“過與不及”則是從其見地與操持踐履處見其過與不及,“未嘗顯標(biāo)一過不及者以為道”,“過則業(yè)亦有所能,而不及者亦非全乎其不能,與不興行之民自別”。船山在《大全說》中屢屢強調(diào)中庸之道不可與過、不及者并立為三,認(rèn)為“或過或不及,只緣一錯”,“有過夫不及者焉,因有不及夫過者焉。是以可即其類而名之曰過、曰不及”。船山強調(diào)不可分中、過、不及為三途,主要是反對于過與不及二者相權(quán)以求中之論,以免“使人謂道有止境,而偷安于茍得之域”。船山認(rèn)為欲于事上得中,工夫在“擇善”以求備于理,非“審量彼此,截過補不及,而作一不長不短、不粗不細(xì)之則”。此正是船山強調(diào)“中庸言擇,但云‘擇善’,不云‘擇中’”的用意所在。

  至于《中庸》第十一章所言“索隱行怪”者,船山認(rèn)為乃是指“莊、列、陸、王之類是也”。在船山看來,他們雖“厭惡小人而不用其道”,但由于不能即人事以求道,只從“天理上用力推測安排”而無能得其實際,雖無私欲但有私意,故不能為中庸之道。

  此外,由船山詮釋《中庸》第九章“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時,對朱子“中庸便是三者之間,非是別有個道理,只于三者做得那恰好處便是中庸”的論說加以批評。船山認(rèn)為朱子之說“竟抹殺圣賢帝王一段大學(xué)術(shù)、大治道,而使為浮游不定之名,寄于一切”。船山認(rèn)為“三者之于中庸,堂室迥別,逵徑早殊”,“就事言之,其局量狹小,僅以盡之在己,而不足于位天地、育萬物之大;以人言之,則彼其為人,稱其性之所近,硬直做去,初未知天下有所謂中庸者而學(xué)之也”。(《大全說》,第485—488頁)船山指出,能為此三者之人,只是因其性之所近而為一偏之事,因其無事于學(xué),故局量狹小,僅能盡之在己,若于此三者求中庸之道,必相率入于無本之學(xué)。船山強調(diào)能中庸者,必內(nèi)“資乎存養(yǎng)省察、修德凝道”之功,“發(fā)之為天下之達(dá)道,須與盡天下底人日用之,而以成篤恭而天下平之化”。總之,在船山看來,中庸之道必由中庸之德而成,欲成就中庸之德必有賴于明善誠身的為學(xué)工夫。

  (四)“仁義禮”、“知仁勇”與“誠”

  “仁義禮智”在理學(xué)程朱一脈的論說中既指性,又常指心與德。如程子說:“性中只有仁義禮智四者而已”,朱子說“仁義禮智,性之四德”,又說“人只是仁義禮智四種心”。但船山卻將“仁義禮”與“知仁勇”加以分別,認(rèn)為前者屬于“性之道”,而后者則屬于“性之德”。船山說:

  人道有兩義,必備舉而后其可敏政之理著焉。道也(自注:修身以道),仁也,義也,禮也,此立人之道,人之所當(dāng)修者?!室?,知也,勇也,此成乎其人之道,而人得斯道以為德者?!勒?,天與人所同也,天所與立而人必繇之者也。德者,己所有也,天授之人而人用以行也……故達(dá)德而亦人道也。以德行道,而所以行之者必一焉,則敏之之事也。(同上,第518—519頁)

  船山以“仁義禮”與“知仁勇”將人道分說為二,前者乃“人道之當(dāng)然”,后者為“人道之能然”。船山指出“仁義禮者,總以實指人道之目,言天所立人之道而人所率由之道?!?同上,第517頁)在船山看來,雖然性之仁可由天理自然之愛而見端,性之義可由應(yīng)事接物時心所不昧之則而察見,但仁義之施,有其等殺之理,必因乎禮度節(jié)文以成其用,故船山曰“仁義之用,必因于禮之體”,“禮所以貫仁義而生起此仁義之大用也”。(《大全說》,第516頁)船山又言“禮生仁義,而仁義以修道,取人為政,咸此具焉”,所謂“禮生仁義”,意在指出即使未從學(xué)之人亦可循禮而有仁義之用;而所謂“仁義以修道”、“取人為政”,則指君子德凝修道,為政立教,亦必以禮為旨?xì)w。

  在分辨“知仁勇”與“仁義禮”時,船山特別指出:

  知之為德,人以其形其質(zhì)受天靈明之用,得以為用,應(yīng)乎眾理萬事而不適有體……故“仁義禮”可云道,而“知”不可云道。(同上,第517頁)

  船山強調(diào)“知”之為德而不可云道,當(dāng)是針對陽明致良知的學(xué)術(shù)宗旨而言。在船山看來,知有能知與所知,知之為用當(dāng)以人道之條理(即仁義禮)為對象而必求之于學(xué)問,不可孤恃良知以為獨悟。

  船山在解釋《中庸》“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時指出:

  “誠”為仁義禮之樞,“誠之”為知仁勇之樞。(同上,第519頁)

  若知仁勇,則雖為性之德,亦誠之發(fā)見,而須俟之愚明柔強之余,始得以給吾之用。故行知仁勇者以一,而不藉知仁勇以存誠。(同上,第531頁)

  用其知仁勇者,必用之于學(xué)、問、思、辨、篤行。(同上,第517頁)

  船山認(rèn)為所謂“誠者,天之道”乃言“在人之天道”,即是指人性之“仁義禮”而言。“誠之者,人之道也”,則是以“知仁勇”為“性之德”,即天授之人而人用以行道之資,強調(diào)人必以此稟賦之才,學(xué)以知性,行以盡性,方能以人道合于天道。船山于“性之德”(知仁勇)外,又以“誠”為“心之德”(有時又以“忠信”指稱)。船山認(rèn)為“人于知仁勇,有愚明、柔強之分,而忠信無弗具焉”,“雖愚,而于忠信則無有愚;雖柔,而于忠信則無有柔者”。(同上,第531頁)以船山之見,《中庸》所謂“誠之”之功,即指人當(dāng)以誠篤忠信之心,運用知仁勇之才德,致力于學(xué)問思辨篤行之事,弗能弗措,己百己千以盡擇善固執(zhí)之功,果能為此,則“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三、“明善”與“誠身”——《中庸》的修學(xué)工夫與次第
  船山以“禮”詮解“中庸”之意涵,并將禮樂刑政的制作與運用作為“中庸之學(xué)”的核心旨趣,這也使得他對《中庸》論述修學(xué)工夫的章節(jié)做出了不同于前人的解說。

  (一)船山對“誠”、“明”之理解

  “誠”與“明”是《中庸》中兩個非常重要的概念,船山對“誠”、“明”意涵之界定及兩者關(guān)系之理解,皆與其對《中庸》主旨的體認(rèn)密切相關(guān)。船山對于“誠”之理解,大致包括“以人合天”、“內(nèi)外相合”、“動靜一致”三重意涵。關(guān)于《中庸》第二十章“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一句的理解,朱子在《中庸章句》中,主要根據(jù)接下來一句“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將“誠者”與“誠之者”以“生知之圣人”與“待學(xué)而知者”加以區(qū)別,認(rèn)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為圣人生知、安行之事,屬“天之道”;而“擇善固執(zhí)”為“未至于圣”者,所務(wù)“學(xué)知”、“力行”以下之事,屬“人之道”。上文已論及,船山則認(rèn)為《中庸》所謂“天道”乃指“在人之天道”,即指人性而言。他說:

  “誠者天之道”,盡人而皆有之。故曰“造端乎夫婦”,以夫婦之亦具天道也。只此不思不勉,是夫婦與圣人合撰處,豈非天哉?。(同上,第530頁)

  在船山看來“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乃“在人之天道所發(fā)見,而非為圣人之所獨得”,“人皆有其一端……所謂惻隱羞惡之發(fā)者,皆不假于思勉”(同上,第532頁)。但船山強調(diào)圣人之德,絕非不待修為,生而自有。雖然“孩提之知愛,稍長之知敬”,眾人亦無異于圣人,但圣人因其所已知已能,更能以誠篤之心盡性之才而為擇執(zhí)之功,待其處事無需強為思勉而皆能從容中道,方為圣德之已成。船山亦以“誠”字指稱人修德所達(dá)最高之境界,此即“以人合天”之義。

  關(guān)于“誠”之意涵,船山反復(fù)強調(diào)此“誠”字乃“無對之詞”,絕不可以“欺與偽與之相對也”。船山說:

  說到一個“誠”字,是極頂字,更無一字可以代釋,更無一語可以反形,盡天下之善而皆有之謂也,通吾身、心、意、知而無不一于善之謂也。若但無偽,正未可以言誠。(同上,第995頁)

  故雖有誠不誠之分,而無欺偽之防。誠不誠之分者,一實有之,一實無之;一實全之,一實欠之。了然此有無、全欠之在天下,固不容有欺而當(dāng)戒矣。(同上)

  船山強調(diào)“誠”非無偽不欺之謂,意在指出即使人在道德意識上做到了不刻意作偽與欺人,亦未可許之為“誠”,雖“無有欺偽”,而仍需“實有其誠”。船山認(rèn)為“誠”乃人“通動靜、合內(nèi)外之全德”,他說:

  靜而戒懼于不睹不聞,使此理之森森然在吾心者,誠也。動而慎于隱微,使此理隨發(fā)處一直充滿,無欠缺于意之初終者,誠也。外而以好以惡,以言以行,乃至加于家國天下,使此理洋溢周遍,無不足用于身者,誠也。(同上,第994—995頁)

  在船山看來,備至誠之德者,存主于內(nèi)能使上下古今一切事理皆篤實會通于心,發(fā)之于外則能制作經(jīng)綸以化行天下,內(nèi)外相合、動靜一貫皆真實而無妄。而以船山之見,圣人、君子欲成就至誠之德,皆有賴于“擇善固執(zhí)之功”,非但“存真去偽、戒欺求慊之足以當(dāng)之”。船山不同意朱子以圣人為“生知安行”者,而以“擇善固執(zhí)”為“學(xué)知力行”以下之事的論說。在他看來“推高圣人,本非《中庸》之本旨”,“‘擇善而固執(zhí)’,君子之所學(xué)圣,而非圣人之所不用”(同上,第533頁),圣人、君子皆必由此方能“肖天之行,盡人之才,流動充滿于萬殊,達(dá)于變化而不息”。(同上,第996頁)

  在詮釋《中庸》第二十一章“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一段時,船山則對“誠”、“明”之關(guān)系做出討論。朱子《中庸章句》對此章的解釋為“德無不實而明無不照者,圣人之德。所性而有者也,天道也。先明乎善,而后能實其善者,賢人之學(xué)。由教而入者也,人道也。誠則無不明矣,明則可以至于誠矣”。船山認(rèn)為朱子分說“圣人之德”與“賢人之學(xué)”,只解釋了此章末后“誠則明矣,明則誠矣”兩句,至于“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則與下文顯分兩段,不可“刪抹節(jié)次,混合為一”。船山認(rèn)為此章前一段乃以理言“性”與“教”之源,其中有在天、在人、圣修教、賢由教之差等,必須加以分辨。船山說:

  天不容已于誠,而無心于明。誠者天之道也,明者人之天也。圣人有功于明,而不能必天下之誠。明者,圣人立教之本也。誠者,教中所有之德也。賢人志于誠,而豫其事于明,則“不明乎善,不誠乎身”,學(xué)、問、思、辨所以因圣而為功者也。此在天、在人,圣修教、賢繇教之差等,固然其有別。(《大全說》,第539頁)

  船山認(rèn)為“自誠明,謂之性”一句,是講天以實然之理命人而為人之性,性有虛靈不昧之明,人可因此靈明之心知性而明道,此“明”為天之所無而人所獨有,故謂之性?!白悦髡\,謂之教”則是講圣人因其所明“紀(jì)綱條理,昭晰不忒,得以列為禮、樂、刑、政,確然行于天下,使匹夫匹婦可以與知與能而盡其性”?!罢\則明矣”是講圣人明理盡性以成至誠之德,由此方能設(shè)立政教而使道昭著于天下。至“明則誠矣”方說到賢人依圣人之教以修學(xué)入道,“明圣人之所明,而亦誠圣人之所誠”,由此可漸至“圣人之誠”。船山批評朱子之說而自創(chuàng)新解,主要意在強調(diào)兩點,其一、則是對圣人設(shè)立政教之意義加以突顯。前人大多謂“自明誠,謂之教”一句乃講賢人之學(xué),而船山卻以圣人立教之義加以詮解,可謂別出前人。前文已論及,在船山看來,修天德以成王道,乃《中庸》全篇的核心架構(gòu),圣人修德行道,則以制作禮樂、設(shè)立政教為極致。由此可見,船山對于《中庸》此章的獨特詮釋,正與其對《中庸》全篇之理解貫穿一致。第二、船山認(rèn)為無論圣人自修其德,還是建立政教,以至君子受教從學(xué),皆有賴于“明”,“《中庸》所以要功于誠,而必以明為之階牖也”。船山認(rèn)為人能首出萬物之表,正在于有此靈明能知之心,故“在天為誠者,在人則必有其明,明授于性,而非性之有誠而無明”;而圣人正因其能以擇執(zhí)之功盡心而知性,方能建立政教,故“性必有明而后教立”,“圣人有功于明”,“明者”正為圣人“立教之本也”。而在船山看來,“圣之所明者,賢者得之而可以誠……賢之所以學(xué)圣人而幾于天者,明尤其用功之資始”。(以上引文見《大全說》,第539—540頁)船山以“明”為至“誠”之階牖,其反復(fù)申論“明”之重要,正意在對“明善”之功加以強調(diào)。

  (二)“明善”與“誠身”工夫的先后及其差異

  船山在詮釋《中庸》第二十章“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jīng),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一句時,對明善與誠身之先后及兩者之差異加以討論。朱子在《中庸章句》中對“行之者一”的“一”字與“豫則立”的“豫”字的注釋為“一者,誠也……豫,素定也……此承上文,言凡事皆欲先立乎誠”。朱子認(rèn)為凡事當(dāng)先立乎誠,“凡事豫則立”即指立誠而言,并在《四書或問》中指出張載以“精義入神”為訓(xùn),乃指明善而言,解釋此句并不恰當(dāng)。船山對朱子之說并不贊同,而對張載的解釋則大加贊賞。他說:

  “豫”之為義,自與“一”不同。一者,誠也;誠者,約天下之理而無不盡,貫萬事之中而無不通也。豫則凡事有凡事之豫,而不啻一矣……一者,徹乎始終而莫不一。豫者,修乎始而后遂利用之也。一與豫既不可比而同之,則橫渠之說為不可易矣。

  夫明善,則擇之乎未執(zhí)之先也,所謂素定者也。誠則成物之始,而必以成物之終也。不息則久,悠久而乃以成物,純亦不已,而非但取其素定者而即可以立事。是誠不以豫為功,猶夫明善之不得以一為功。(《大全說》,第525頁)

  船山認(rèn)為明善之功在“學(xué)問思辨以求其理”,“未有此事而理自可以預(yù)擇”,故可豫也。以船山之見,如果以“明善”與“誠身”范圍君子修德致學(xué)之功,則“必明善而后誠身,而明以為基,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是明善乃立誠之豫圖”。(同上,第527頁)船山強調(diào)君子之學(xué)必先明善方能誠身,“張子顯以明善為豫,正開示學(xué)者入德之要,而求之全篇,求之本文,無往不合”。船山別擇張載與朱子之說,而以張載“明善為豫”之論為合《中庸》全篇之旨,其實乃是針對陽明以誠意為宗旨,合明善與誠身之功為一的論學(xué)主張,而突顯明善工夫的相對獨立,并以之為誠身之豫圖與立基。

  在上面兩段引文中,船山又對明善與誠身兩者之差異加以對比,強調(diào)“誠不以豫為功,猶夫明善之不得以一為功”。船山認(rèn)為“凡事有凡事之豫”,“無有一理焉可以該括容受,而謂此理之外無余也”③,故明善之功當(dāng)逐事而明其理,不可執(zhí)之以一端。在船山看來“誠者,約天下之理而無不盡,貫萬事之中而無不通”(《大全說》,第525頁),而誠身之功則“存養(yǎng)于其靜者尤省察于其動”(同上,第526頁),必使天下古今之理皆存之于心而融會貫通,應(yīng)事之際又能因應(yīng)時勢,將篤實之理貫徹于始終而處之得宜④。而所謂誠不可以豫為功,以船山之見,“一事之本末,變之不勝其繁”,故難以豫擇而素定,唯有“同歸而行乎殊涂,一致而被乎千慮”方能因時應(yīng)變而有一事之成。此外,在船山看來,誠之為功必“隨時求盡而無前后之分”,“明一善而可以給終身之用,立一誠而不足以及他物之感”,故“君子之誠之,必致曲而無所不盡焉”。(同上,第526頁)

  此后,船山在詮釋《中庸》第二十三章“其次致曲,曲能有誠”一段時,則以“致曲”之功為誠身進(jìn)境之方。船山指出:

  斯道之流行者不息,而曲者據(jù)得現(xiàn)前一段田地,亦其全體流行之一截也……若此之“曲”,則大概皆循義理而行,特不能于痛癢關(guān)心之處,親切警惺,如固有之。唯此一“曲”,則實有之而無妄,茍能所擇皆善,則所信益弘,而無有不誠……“曲”為全體盡露之一節(jié)……曲者,獨于一事上灌注得者誠親切。其實此誠,元是萬行共載的?!\者,周流乎萬事萬物,而一有則全真無二者也。一念之誠,一事之誠,即全體之誠;直至盡性合天,更無增加……一事一念,原該全體,致之即充。(同上,第544—545頁)

  船山認(rèn)為至誠之德不能驟然而得,必漸積而成,若一事之中能于痛癢關(guān)心之處親切警惺,則已達(dá)一事之誠。在船山看來,誠為萬行所共載,周流而不息,故一事一念之誠,原該全體,若能由此一念持之于念念,由此一事推致于眾事,則“念念之積漸而善量以充”,“事事之積漸而德之成以盛”(《訓(xùn)義》,第143頁),馴至其極終能達(dá)于圣人之誠。

  (三)“行道”與“凝道”

  船山認(rèn)為“以人道言,則必明善而后誠身”,似主知先行后之說,但其實他對知行關(guān)系有更為復(fù)雜的討論。船山認(rèn)為君子以德行道,大要包括“盡倫”與“制作”兩類。前者主要是指君子于日用之間,以子、臣、弟、友之道與人相處,隨時隨地皆有所行,以盡人倫之分。后者,則是指君子居位則有治理天下之事,其中又以制作禮樂、施政立教為圣人、君子盡性行道的最高展現(xiàn)。而船山強調(diào)“盡倫”之行、“制作”之事二者與君子為學(xué)工夫之間的關(guān)系有所不同,必須加以分辨。

  船山認(rèn)為“事親、從兄,在孩提稍長而已知,其吃緊工夫,唯力行而已。天下之不能事親、從兄者,豈不知親之當(dāng)事、兄之當(dāng)從”,故不待于“未行之前,日取事親、從兄之理,學(xué)之問之,思之辨之,以致其知也”。(《大全說》,第1007頁)在船山看來,“唯斯道之用,散見于境無所息,則境皆麗道之墟”,“現(xiàn)在之境,皆可順應(yīng)而行道”(同上,第501頁),君子不外于人倫之外,故當(dāng)素位而行,隨位以盡道。因此,船山主張:“方學(xué)問思辨之時,遇著當(dāng)行,便一力急于行去,不可曰吾學(xué)問思辨之不至,而俟之異日。若論五者第一不容緩,則莫如行,故曰‘行有余力,則以學(xué)文’”。(同上,第536頁)而在船山看來,君子事親從兄,必當(dāng)以內(nèi)盡其心、外中于禮為極致,故其所應(yīng)修之職,亦需辨之明而處之當(dāng),其間雖未嘗無學(xué)以輔其盡性之功,但畢竟“輔而非主”,主次之別必當(dāng)審明。

  與在“盡倫”之事上急于力行的主張不同,在論及施政立教之事,船山則強調(diào)“道必凝而后行”,“惟其凝之也固,而后行之也?!?,“一聞有道,急欲行之,以邀制作之令名,則驕而不足以凝道”。(《箋解》,第152—154頁)船山據(jù)《中庸》第二十七章“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之說,以“凝道”為君子致學(xué)修德之功,并使之居于行道之先,正與上文所述船山“必明善而后誠身”之說同其旨意。船山在闡述《中庸》第二十七章之大意時指出:

  以君子修德而言,故須上引圣道之大,以著其功之所自準(zhǔn),而其后但以凝道為要歸,而更不言行道。凝也者,道之有于心也。行也者,道之措于事也。有于心而后措于事,故行在凝之后……方其修德,固以凝為期,而未嘗期于行也。且君子之所凝者,“至道”也,圣人之大道也,發(fā)育峻極、禮儀威儀之道也。于以修夫“至德”,而凝其育物極天之道……唯其道之凝而品節(jié)之具在己也,居上而際乎有道,則以其所凝者行之;居下而際乎無道,則不能行而固凝焉。說夏而學(xué)殷、周,夫子固已凝之,而不信弗從,固未之行也。(《大全說》,第563—564頁)

  關(guān)于《中庸》所謂“君子之道”的內(nèi)涵,前人大多以“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此“五達(dá)道”加以解釋,所謂君子之行道即指“盡倫”之事而言,至于“制作”則專為圣人所能事。但船山卻指出“前王不能治后世之人心”,“雖圣人無所不明乎,而有所不能知者焉。故前之圣人已開示無余,而后之君子又有日新之義……雖圣人無所不能乎,而有所不能行者焉。故圣人因乎時以建一世之極,而君子貞乎常以盡古今之變”(《訓(xùn)義》,第131頁)。在船山看來,“王者創(chuàng)制顯庸,有傳德而無傳道”,三代圣王各以其德開創(chuàng)一代之規(guī)模,于往圣之制有擇取亦有新創(chuàng),順時通變,并無因襲傳道之事。同理,后代君子也必須因應(yīng)歷史變化中所出現(xiàn)的新的政治局面與社會問題,而進(jìn)行制度創(chuàng)建的工作。正是由此,船山才會指出君子為學(xué)必引圣人之大道以自準(zhǔn),而所謂圣人之道即指“發(fā)育峻極、禮儀威儀之道”而言,君子為學(xué)修德的內(nèi)容宗旨也必當(dāng)與制作禮樂、施政立教等政治事務(wù)密切相關(guān)。

  船山以“盡倫”與“制作”對君子行道之事加以區(qū)別,指出前者不待學(xué)而已急于行,后者必先于學(xué)而緩于行。探究船山立說之來源與針對,前者實有取于陽明“知行合一”之說,但又對其適用范圍加以約限;后者則針對船山所見陽明學(xué)之不足以立論,由此亦可見出船山對陽明學(xué)別擇之深細(xì)。由于,意識到政治事務(wù)的特殊性與復(fù)雜性,船山認(rèn)為君子士大夫,僅能于人倫日用中做到“敦倫盡分”,還不足以承擔(dān)治教之責(zé),有關(guān)經(jīng)世濟民的德性能力,必待專門之學(xué)的研習(xí)方能逐漸養(yǎng)成。由此,船山批評陽明不當(dāng)?!耙孕?、弟為學(xué)”,不可將“學(xué)孝、學(xué)弟以為學(xué)仁民、學(xué)愛物之本”(《大全說》,第587頁)。船山指出君子修德凝道,需備古今上下之道于一心,以盡理之藩變而求致夫精密之極,如此方能貞常御變以合乎時宜。在船山看來,“德至而道乃以至,德大而道乃以大”,“制作”之事必待君子修德有成,又居位逢時之際方能施行,故不可急于見功。而即使君子身居下位、際乎無道之世,亦當(dāng)以此為學(xué),以此成德,孔子學(xué)三代之禮,同顏回論治而損益四代之禮樂正是以此為事。船山個人志學(xué)之向往與為學(xué)之心志,亦由此而表見。

  此外,船山還指出若以施政立教為志學(xué)之方向,君子于圣人之教與往古之跡深致探究之外⑤,還需對現(xiàn)實社會中的人情與事理加以觀察與了解。船山在對《中庸》第六章孔子所言“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一段加以闡發(fā)時指出,舜之有大知,非在自用其聰明,而在其能集天下人之知以成其知。在船山看來,盡人皆為道之所著,“人欲之大公,即天理之至正”,“人人各得之理,即斯人大共之情”(同上,第137頁),故眾人之言或無高遠(yuǎn)之論,“取而詳其立言之故”而可得其理;眾人之言或無甚深之旨,“取而推其所言之情”而可明其志。若能“以人形己”、“以己擬人”,酌其情理,辨其是非,而得人心之同然,此即天理之極致,亦為圣人君子施政立教之準(zhǔn)則。

  船山在分析《中庸》第十三章“道不遠(yuǎn)人,人之為道而遠(yuǎn)人,不可以為道……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一段時,又進(jìn)而強調(diào)“創(chuàng)法立教”當(dāng)“以人治人”而不可“強人從已”。船山說:

  施教法于人……夫以貴治賤,以賢治不肖,其亦參差不齊之致矣……創(chuàng)法立教……以我之法加之于人,以貴治賤,而賤不能如貴也;以賢治不肖,而不肖不能如賢也;法有所不安,教有所不行矣……治人之道……未嘗以君子自盡之學(xué)修,取愚氓而強教之也。由此觀之,則夫人之可知可能者,即治人之道,是盡天下之人皆道之所著也。(《訓(xùn)義》,第135—136頁)

  船山指出君子創(chuàng)法立教與其自身致學(xué)修德的標(biāo)準(zhǔn)有所不同,故不可以己之所知所能,強加于天下之人使其必知必能,“若推己所欲為而使人為之,則不使人人皆堯、舜不止,豈但改而止乎”(《箋解》,第135頁),則與《中庸》之教相違背。在船山看來,創(chuàng)立教法必就人皆可知可能之事,使其能知能為,大要在納百姓于人倫日用之中,而不可“以君子自盡之學(xué)修,取愚氓而強教之”。船山此處所論,主要是針對宋明以降的統(tǒng)治者,將理學(xué)的一些倫理觀念名教化,以作為統(tǒng)御國家與社會的治理工具,從而將君子修己成德的最高標(biāo)準(zhǔn),懸為整體社會道德改進(jìn)之目標(biāo),并以法令督責(zé)的方式加以推行。船山有鑒于由此所導(dǎo)致的政治、社會風(fēng)氣之嚴(yán)酷,因而強調(diào)“治人”與“修己”標(biāo)準(zhǔn)之不同。但在《禮記章句》等著作中,船山又有更為深致之討論。綜括其說,船山以“飲食男女”等生養(yǎng)需求,與“愛親敬長”等倫理情感,皆視為人性所固有之面向,并力圖將此兩種需求之滿足落實在一種政治、社會生活的禮樂形式之中。在船山看來,人們透過此種禮樂形式之實踐,便自能感發(fā)并不斷擴充仁義之心,并可逐漸達(dá)致社會道德改善與整體和諧之目標(biāo)。有關(guān)船山對此問題的具體展開與分析,筆者只有另外撰文再加以詳述。

  船山身處明清之際的歷史變局,在對明亡歷史經(jīng)驗進(jìn)行深入反省的基礎(chǔ)上,探究如何因應(yīng)新的政治局面與社會問題,進(jìn)行政治制度的創(chuàng)建與社會秩序的重整,是其學(xué)術(shù)工作持續(xù)關(guān)注的課題。與此相關(guān),如何讓儒學(xué)的受教者能夠通過學(xué)術(shù)的方式,養(yǎng)成足以承擔(dān)現(xiàn)實政治責(zé)任的德性與能力,則成為船山在反省宋明理學(xué)的基礎(chǔ)上,重構(gòu)與改造儒學(xué)的思想動力。船山以禮樂刑政詮解“中庸”之意涵,并將“中庸之學(xué)”的宗旨導(dǎo)引到培養(yǎng)儒家政治人才的方向之上,正與其對這些問題的思考密切相關(guān)。

  注釋:
  ①王夫之:《讀四書大全說》(以下簡稱為《大全說》),收入《船山全書》(六),岳麓書社,1996年,第452頁。

  ②王夫之:《四書箋解》(以下簡稱《箋解》),收入《船山全書》(六),第125頁。

  ③王夫之:《四書訓(xùn)義》(以下簡稱《訓(xùn)義》),見《船山全書》(七),第132頁。

  ④船山認(rèn)為《中庸》所謂“誠身”,實兼存養(yǎng)、省察兩種工夫而言。船山有關(guān)存養(yǎng)省察工夫的思考,詳見拙作《王夫之對理學(xué)“存養(yǎng)”、“省察”工夫的反省》,《國學(xué)研究》(第二十四卷),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

  ⑤船山在《禮記章句》一書序言中,曾論及他有關(guān)禮學(xué)研究之設(shè)想“上溯三禮,下迄漢、晉、五季、唐、宋以及昭代之典禮,折衷得失,立之定斷,以存先王之精意,徵諸實用,遠(yuǎn)俟后哲”,由此亦可見出其貫通的歷史意識以及融會經(jīng)史的為學(xué)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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