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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恵風(fēng)詞話》續(xù)編卷一
《蕙風(fēng)詞話》（新校本） 清 周頤撰 況周頤（1859～1926）清季詞人。字夔笙，號蕙風(fēng)。桂林人。光緒二十一年（1895）任內(nèi)閣中書。擅于填詞，對詞學(xué)理論也很有研究，與王鵬運、朱祖謀、鄭文焯齊名，時人稱為“清季詞學(xué)四大家”。著有《蕙風(fēng)詞話》、《蕙風(fēng)詞》等。 不歸按：網(wǎng)上有簡體本《蕙風(fēng)詞話》，文字錯缺至多，幾不可讀，取人文版《惠風(fēng)詞話》正之。人文版無標(biāo)題，疑標(biāo)題乃唐圭璋《詞話叢編》本所加，故不之刪也。 《蕙風(fēng)詞話》（新校本）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續(xù)編卷一 ●續(xù)編卷二 ●附錄 原文地址址：《蕙風(fēng)詞話》下作者：孤鶩 ======================== 吳人呼女曰囡，讀若奴頑切。虞山王東溆（應(yīng)奎）《柳南續(xù)筆》：“吾友吳友篁著《太湖漁風(fēng)》，載漁家日住湖中，自無不肌粗面黑。閑有生女瑩白者，名曰白囡，以志其異。漁人戶口冊中兩見之”云云。吳叔永（泳）《鶴林詞》，《賀新郎·宣城壽季永弟》云：“爺作嘉興新太守，囡拜鶚書天府，況哥共、白頭相聚。”則宋人已用之入韻語矣。叔永，蜀人，亦作吳語，何耶。囡字編檢字書，并未之載。 ○吳泳清平樂 《鶴林詞》，《清平樂·壽吳毅夫》云：“荔子才丹梔子白，抬貼誕彌嘉月。”“抬貼”字亦方方言，于此僅見。 ○吳泳水龍吟 “算一生繞徧，瑤階玉樹，如君樣、入閑少。”吳叔永《水龍吟·壽李長孺》句。壽詞能為此等語，視尋常歌誦功德，何止仙塵糟玉之別。 ○郭遯齋卜算子 葉夢得《避暑錄話》：“歐陽文忠公在揚州，作平山堂。每暑時，輒凌晨攜客往游。遣人走邵伯，取荷花千余枺曰璺植灝儺砼瑁肟拖嘞?。狱兤行４遗妓取花一?/SPAN>Υ停源握湟叮〈υ蛞疲忠勾髟露欏！憊q齋《卜算子》序云：“客有惠牡丹者。其六深紅，其六淺紅。貯以銅瓶，置之席間，約五客以賞之。仍呼侑尊者六輩。酒半，人簪其一，恰恰無欠余，因賦。”“誰把洛陽花，翦送河陽縣。魏紫姚黃此地?zé)o，隨分紅深淺?！ ⌒〔逑蜚~瓶，一段真堪羨。十二人簪十二枝，面面交相看。”遯齋詞事，與歐公風(fēng)趣略同。玉溪生以“送鉤”、“射覆”入詩，得毋愧此雅故。 ○聶勝瓊與馬瓊瓊 青泥蓮花記：“李之問解長安幕，詣京師改秩。都下聶勝瓊，名倡也，質(zhì)性慧黠，李見而喜之。將行，勝瓊送別，餞飲于蓮花樓下，唱一詞，末句曰：‘無計留春住。奈何無計隨君去。”因復(fù)留經(jīng)月。為細(xì)君督歸甚切，遂飲別。不旬日，聶作一詞寄李云：‘玉慘花愁出鳳城。蓮花樓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陽關(guān)曲，別個人人第幾程?！ ず脡?，幾難成。有誰知我此時情？枕前淚共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蓋寓調(diào)《鷓鴣天》也。之問在中路得之，藏于篋底，抵家，為其妻所得。問之，俱以實告。妻喜其語句清麗，遂出妝奩資夫取歸。瓊至，即棄冠櫛，損妝飾，委曲事主母，終身和悅，未嘗少有閑隙焉。”勝瓊《鷓鴣天》詞，純是至情語，自然妙造，不假造琢，愈渾成，愈秾粹。于北宋名家中，頗近六一、東山。方之閨幃之彥，雖幽棲、漱玉，未遑多讓，誠坤靈閑氣矣。之問之妻能賞會勝瓊詞句，既無見嫉之虞，尤有知音之雅。委曲以事，和悅終身，吾為勝瓊慶得所焉。又朱端朝，字廷之，南渡后肄業(yè)上庠。與妓馬瓊瓊者，往來久之。及省試優(yōu)等，授南昌尉。輾轉(zhuǎn)脫瓊瓊籍，挈之歸家。因辟二閣，東閣正室居之，瓊瓊居西閣。廷之之任南昌，倏經(jīng)半載，西閣以梅雪扇寄之，后寫一詞，調(diào)《減字木蘭花》云：“雪梅妒色。雪把梅花相抑勒。梅性溫柔。雪壓梅花怎起頭?！ 》夹挠V。全仗東君來作主。傳語東君。早與梅花作主人。”廷之詳味詞意，知為東閣所抑，自是坐臥不安，竟托疾解綬。既抵家，置酒會二閣，賦《浣溪沙》一闋云：“梅正開時雪正狂。兩般幽韻孰優(yōu)長。且宜持酒細(xì)端相?！ ∶繁妊┗ǘ嘁怀?，雪如梅蕊少些香。天公非是不思量。”自是二閣歡好如初。茲事亦韻甚。唯是瓊瓊所遭，視勝瓊稍不逮，勝瓊誠勝瓊矣。 ○顧梁汾序侯刻詞 國初錫山侯氏，刻《十名家詞》，有顧梁汾序一首，論詞見地絕高。江陰金溎（武祥）粟香室重刻本，佚去此序。曩移鈔史館本《顧集》，亦未之載，亟錄于此。序云：“異時長短句，自《花間》、《草堂》而外，行世者蓋不多見。明末海虞毛氏，始取《花庵》、《尊前》諸集，及宋人詞稿，盡付剞劂。其中字句之訛，姓名之混，閑不免焉。雖然，讀書而必欲避訛與混之失，即披閱吟諷，且不能以終卷，又安望其暢然拔去抑塞，任為流通也。亦園主人高情逸韻，擺落一切，顧于長短句，獨有玄賞。其所刻詩不一，而先之以詞。其所刻詞不一，而先之以十家之詞，皆藏弆善本。集中之為訛且混者絕少，真可補毛氏所未及。抑余更有取焉。今人之論詞，大概如昔人之論詩。主格者其歷下之摹古乎？主趣者其公安之寫意乎？邇者競起而宗晚宋四家，何異牧齋之主香山、眉山、渭南、遺山？要其得失，久而自定。余則以南唐二主當(dāng)蘇、李，以晏氏父子當(dāng)三曹，而虛少陵一席，竊比于鐘記室獨孤常州之云?？傋屢鄨@之不執(zhí)已，不狥人，不強分時代，令一切矜新立異者之廢然返也。” ○容若夢江南 容若《夢江南》云：“新來好，唱得虎頭詞。一片冷香惟有夢，十分清瘦更無詩。標(biāo)格早梅知。”即以梁汾《詠梅》句喻梁汾詞。賞會若斯，豈易得之并世。 ○毛滿庭芳 宋毛幵，《自宛陵易倅東陽留別諸同寮》［滿庭芳］云：”回頭笑，渾家數(shù)口，又泛五湖舟。”俚語稱妻曰“渾家”，屢見坊肆間小說。毛詞則舉一切眷屬言之。 ○周必大近體樂府 周必大《近體樂府》，有《點絳唇·七夜趙富文出家姬小瓊再賦》。“七夕”作“七夜”，甚新。小瓊即范石湖所謂與韓無咎、晁伯如家姬，稱為三杰者，見《本事詞》注。又《木蘭花慢·贈貴游摘阮時得名妾故戲及之》云：“松間玄鶴舞翩翩。山鬼下蒼煙。正閉戶焚香，捩商泛角，非指非弦。”曩見宋人所繪《九歌圖》，山鬼像絕娟倩，所謂“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彼云屏妙姬，能當(dāng)之無愧色耶？（按：所引《木蘭花慢》詞，乃元人劉時中作，此誤引。） ○中庵詩余鵲橋仙 《中庵詩余》，《鵲橋仙·觀接牡丹》云：“栽時白露，開時谷雨，培養(yǎng)工夫良苦。閑園消息阿誰傳，算只是、司花說與?！ 『乙环鳎夹拇缭S，點破凡根宿土。不知魏紫是姚黃，到來歲、春風(fēng)看取。”曩見查悔余《得樹樓雜鈔》，引《黃伐壇集妒芽說》：“客有語予，人有以桃為杏者，名曰接。其法，斷桃之本，而易以杏。春陽既作，其枝葉與花皆杏也。桃之萌亦出于其本。蓊然若與杏爭盛者。主人命去之，此妒芽也。”云云。接花入題詠，于劉詞僅見。吾廣右花傭，最擅此技。如以桃接杏，則先植桃于盆，其本必蟠屈有姿致，僅留一二枝條，壯約指許，屆清明前則就杏擇其枝氣在者，壯相若者，與桃之本姿致宜稱者，審定長短距離，削去其半，約寸許，同時于桃枝近本處，亦削去其半，亦寸許，速就兩枝受削處密切黏合，以苧皮緊束之。外用杏根畔土，調(diào)融涂護，勿露削口。若所接杏枝距地較高，則植木為架扌耆桃盆，務(wù)令兩花高下相若，無稍拗屈強附。迨至夏初，兩枝必合而為一。苧皮暫不必解，于杏枝削口稍下，徐徐鋸斷，俾兩花脫離，即將削口稍上之桃枝鋸棄，則本桃而花葉皆杏矣。它花接法并同，唯所接皆木本，接時必清明前，如劉詞所云。牡丹系草本，白露已深秋，能于深秋接草木花，其技精于今人遠(yuǎn)甚。唯詞歇拍云：“不知魏紫是姚黃，到來歲、春風(fēng)看取。”當(dāng)接花時，不能預(yù)定其色品，詎昔之接，異于今之接耶。惜其法不可得而考矣。 ○王文簡倚聲集序 王文簡《倚聲集》序：“唐詩號稱極備。樂府所載，自七朝五十五曲外，不概見。而梨園所歌，率當(dāng)時詩人之作，如王之渙之《涼州》。白居易之《柳枝》。王維《渭城》一曲流傳尤盛。此外雖以李白、杜甫、李紳、張籍之流，因事創(chuàng)調(diào)，篇什繁富，要其音節(jié)皆不可歌。詩之為功既窮，而聲音之秘，勢不能無所寄，于是溫、韋生而《花閑》作，李、晏出而《草堂》興，此詩之余而樂府之變也。詩余者，古詩之苗裔也。語其正則南唐二主為之祖，至漱玉、淮海而極盛，高、史其嗣響也。語其變則眉山導(dǎo)其源，至稼軒、放翁而盡變，陳、劉其余波也。有詩人之詞，唐、蜀、五代諸人是也。有文人之詞，晏、歐、秦、李諸君子是也。有詞人之詞，柳永、周美成、康與之之屬是也。有英雄之詞，蘇、陸、辛、劉是也。至是，聲音之道乃臻極致。而詩之為功，雖百變而不窮。”云云。僅二百數(shù)十言，而詞家源流派別，了若指掌。是書傳本絕鮮，亟節(jié)記之。 ○宋滿江紅詞鏡 倚聲之作，石刻閑見著錄，金文尤罕覯。宋《滿江紅》詞鏡，鏡邊篩以梅花，詞作回文書：“雪共梅花，念動是、經(jīng)年離折。重會面、玉肌真態(tài)，一般標(biāo)格。誰道無情應(yīng)也妒，暗香藐沒教誰識。卻隨風(fēng)偷入傍妝臺，縈簾額。 驚醉眼，朱成碧。隨冷燠，分青白。嘆朱弦凍折，高山音息。悵望關(guān)河無驛使，剡溪興盡成陳跡。見似枝而喜對楊花，須相憶。”馮晏海（云鵬）得之濟南，謂其詞類宋人，故定為宋鏡。見張詩舲（祥河）《偶憶編》。又曾賓谷（燠）藏宣德銅盤，內(nèi)刻《錦堂春》詞：“映日秾花旖旎?？M風(fēng)細(xì)柳輕盈。游絲十丈重門靜，金鴨午煙清?！ 虻麥喨缬幸?，啼鶯還似多情。游人來往知多少，歌吹散春聲。”“宣德七年正月十五日。” ○賈文元玉詞牌 義州李文石（葆恂）《舊學(xué)盦筆記》，記所見金石書畫，有宋制賈文元玉詞牌。按賈昌朝，字子明，獲鹿人。天禧初，賜同進士出身。慶歷間，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左仆射，卒謚文元。有《木蘭花慢》云：“都城水淥嬉游處。仙棹往來人笑語。紅隨遠(yuǎn)浪泛桃花，雪散平堤飛柳絮。 東君欲共春歸去。一陣狂風(fēng)和驟雨。碧油紅旆錦障泥，斜日畫橋芳草路。”黃花庵云：“公生平唯賦此一詞”。未審即玉牌所刻否？ ○盛昱八聲甘州 光緒甲午，伯愚學(xué)士（志鈞）簡烏里雅蘇臺辦事。宗室伯希祭酒（盛昱）賦《八聲甘州》贈行云：“驀橫吹、意外玉龍哀，烏里雅蘇臺?？袋S沙毳幕，縱橫萬里，攬轡初來。莫但訪原先荒磧，（自注：“同人屬拓闕特勤碑。”）爾是勒銘才。直到烏梁海，蕃落重開。 六載碧山丹闕，幾商量出處，拔我蒿萊。愴從今別后，萬卷一身薶。約明春、自專一壑，我夢君、千騎雪皚皚。君夢我，一枝榔栗，扶上巗苔。”蓋伯愚此行雖之官，猶遷謫也。伯希詞甫脫稿，即錄示余。小紅箋細(xì)字絕精。比幡［夗巾］故紙得之。此等詞略同杜陵詩史，關(guān)系當(dāng)時朝局，非尋常投贈之作可同日語。因亟箸于編。 ○半塘雜文 半塘雜文存者絕少。檢敝簏，得其寄番愚馮恩江（永年）手札舊稿。馮為半塘之戚，有《看山樓詞》，故語多涉詞。“十年闊別，萬里相思。往在京華，得《寄南園二子詩鈔》，嘗置座隅，不時循誦，以當(dāng)晤言。去秋與家兄會于漢南，又讀《看山樓詞》，不啻與故人煙語于匡番寒翠閑，麈柄爐香，可彷佛接。尤傾倒者，在言情令引，少游曉風(fēng)之詞，小山蘋云之唱，我朝唯納蘭公子，深入北宋堂奧。遺聲墜緒，二百年后乃為足下拾得，是何神術(shù)，欽佩欽佩。侄溷跡金門，素衣緇盡。閑較倚聲之作，謬邀同輩之知。既獎藉之有人，漸踴躍以從事。私心竊比，乃在南宋諸賢，然畢力奔赴，終彳亍于絕潢斷澗閑。于古人之所謂康莊亨衢者，不免有望洋向若之嘆。天資人力，百不如人，奈何，奈何。萬氏持律太嚴(yán)，弊流于拘且雜，識者至訾為癡人說夢，未免過情。然使來者之有人，綜羣言于至當(dāng)，俾倚聲一道，不致流為句讀不緝之詩，則篳路開基，紅友實為初祖。不審高明以為然否？往歲較刻姜、張諸詞集，計邀青睞，祈加匡訂。此外如周、辛、王、史諸家，皆世人所欲見，又絕無善本單行。本擬讎刊，并公同好。又?jǐn)M輯錄同人好詞，為笙盤同音之刻。自罹大故，萬事皆灰。加以病豎相纏，精力日苶，不識此志能否克遂。它日殘喘稍蘇，?？滔热诉z書畢，當(dāng)再鼓握鉛之氣。足下博聞強識，好學(xué)深思，其有關(guān)于諸集較切者，幸示一二。盼盼。歸來百日，日與病鄰。喪葬大事，都未盡心毫末。負(fù)諐高厚，尚復(fù)何言。饑能驅(qū)人，［度攴］門未遂。涉淞渡湖，加載梁園。今冬明春，當(dāng)返都下，壹是家兄當(dāng)詳述以聞，不再覼縷。白雪曲高，青云路阻。雙江天末，瞻企為勞。附呈拙制，祈不吝金玉，啟誘蒙陋。風(fēng)便時錫好音。諸惟為道珍重不備。”又云：“倚聲夙昧，律呂尤疏。特以野人擊壤，孺子濯纓，天機偶觸，長謠斯發(fā)。深慚紅友之持律，有愧碧山之門風(fēng)。意迫指訾，遑恤顏厚。茲錄辛巳所造，得若干闋就正，嗟夫，樗散空山，大匠不視。桐焦爨下，中郎賞音。得失何常，真賞有在。傳曰：‘子今不訂吾文，后世誰知訂吾文者。’謬附古誼，率辱雅裁，幸甚幸甚。”半塘故后，其生平著作與收藏均不復(fù)可問。即其奏稿存否，亦不可知。此手札亦吉光片羽矣。 ○遺山妙句 遺山句云：“草際露垂蟲響徧。”寫出目前幽靜之境，小而不纖，妙在“垂”字“響”字，此二字不可易。 ○松厓詞 松厓詞，《竹香子·詠斑竹煙管》云：“莫問吞多咽少，釣詩竿何妨饑齩。”“釣詩竿”可作吃煙典故。 ○養(yǎng)蒙先生詞 元張師通《養(yǎng)蒙先生詞》，《玉漏遲·壽張右丞》云：“端正嬋娟，為我玳筵留照。”“端正嬋娟”四字，用之壽詞，莊雅而宜稱。它家詞中未之見也。 ○王秋澗江神子 “金朝遺風(fēng)，冬月頭雪，令童輩團取，比明，拋親好家。主人見之，即開宴娛賓，謂之撇雪會。”見王秋澗詞《江神子》序。金源雅故，流傳絕少，亟記之。 ○倪云林踏莎行 倪云林《踏莎行》后段云：“魯望漁邨，陶朱煙島，高風(fēng)峻節(jié)為今掃。黃雞啄黍濁醪香，開門迎笑東鄰老。”舊作《錦錢詞》，《壽樓春·陶然亭賦》前段云：“登陶然孤亭，問垂楊閱盡，多少豪英。我輩重來攜酒，但問黃鶯。”后段云：“垂竿叟，渾無營，共閑鷗占斷，煙草前汀。一角高城殘照，有人閑憑。”蓋當(dāng)時實景。托恉與云林略同。半塘云：“愈含蓄，愈雋永。” ○倪云林人月圓 《云林詞》，《人月圓》云：“悵然孤嘯，青山故國，喬木蒼苔。當(dāng)時明月，依依素影，何處飛來。”李重光《浪淘沙》云：“晚涼天凈月華開。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同一不堪回首。 ○黃槐卿詞 海寧查悔余（慎行）《得樹樓雜鈔》：“宋史，紹興五年五月，神武中軍統(tǒng)制楊沂中，發(fā)卒輦怪石寘太平樓。侍御史張絢劾奏其事，沂中坐罰金。元《黃文獻(xiàn)公溍集》有《先居士樂府后記》云：舊傳太平樓秦檜所建。按沂中罰金時，檜已去相位。則樓之建，當(dāng)在檜秉政初。洎檜再相，和議成日，使士人歌詠太平中興之美，樂府《滿庭芳》所由作也。此事《咸淳臨安志》不載。”云云。（按：此與元刊本《金華黃先生文集》所載不同。）按《吳興備志》：“黃溍，字晉卿，本姓丁，世居吳興。父鑄育于義烏之黃。溍登延佑二年進士第，累官翰林學(xué)士，謐文獻(xiàn)。”據(jù)此知溍父名鑄。元吳師道《敬鄉(xiāng)錄》，載宋何茂恭（恪）《跋黃槐卿題太平樓樂府》云：“予友黃槐卿，有膽略之士也。當(dāng)秦氏側(cè)目磨牙以臠忠肉義骨之際，獨不為威惕，成長短句以靡其須。其仇因挾為奇貨以控之，且二十年矣。會秦檜下世，遂不及發(fā)。其脫于虎口者幸也。”云云。據(jù)此，知鑄字槐卿。兩宋詞學(xué)極盛，士流束發(fā)受書，大都研究宮律。顧其所作幸而得傳，鉅公華胄而外，十之一二云爾?；鼻洹稘M庭芳》詞，具見平生風(fēng)節(jié)，乃竟湮沒失傳，尤為可惜。宋元已還，小說雜編之屬，未見者不少，容或記述及之。俟異日考求焉?！督^妙好詞》卷六，有黃鑄《秋蕊香令》一首。鑄，字晞顏，號乙山，邵武人，官柳州守。乃別是一人。姓名偶同耳。（按：據(jù)黃溍《金華黃先生文集》卷三載《記先世墓志銘》一文，太平樓樂府，乃其六世祖所撰。黃溍六世祖，名中輔，見宋濂所撰《金華黃先生行狀》。黃溍生于元至元十四年，距南宋初約一百三四十年，其父決不能與秦檜同時。） ○審齋好事近 審齋詞，《好事近·和李清宇》云：“歸晚楚天不夜，抹墻腰橫月。”只一“抹”字，便得冷靜幽瑟之趣。 ○高竹屋金人捧露盤 高竹屋《金人捧露盤·詠梅》二闋：“念瑤姬，翻瑤佩，下瑤池。冷香夢、吹上南枝。羅浮夢杳，憶曾清曉見仙姿。天寒翠袖，可憐是、倚竹依依。 溪痕淺，雪痕凍，月痕淡，粉痕微。江樓怨、一笛休吹。芳信待寄，玉堂煙驛雨凄遲。新愁萬斛，為春瘦、卻怕春知。”又，“楚宮閑。金成屋，玉為闌。斷云夢、容易驚殘。驪歌幾疊，至今愁思怯陽關(guān)。清音恨阻，抱哀箏，知為誰彈。 年華晚，月華冷，霜華重，鬢華斑。也須念、閑損雕鞍。斜緘小字，錦江三十六鱗寒。此情天闊，正梅信、笛里關(guān)山。”《絕妙好詞》錄前一闋。余則謂以風(fēng)格論，后闋較尤遒上也。 ○張芬回文詞 評閨秀詞，無庸以骨干為言。大都嚼蕊吹香，搓酥滴粉云爾。亦有浚發(fā)巧思，新穎絕倫之作。《閨秀正始集》：張芬《寄懷素窗陸姊》七律一首，回文調(diào)寄《虞美人》詞。詩云：“明窗半掩小庭幽。夜靜燈殘未得留。風(fēng)冷結(jié)陰寒落葉，別離長望倚高樓。遲遲月影移斜竹，疊疊詩余賦旅愁。欲將斷腸隨斷夢，雁飛連陣幾聲秋。”詞：“秋聲幾陣連飛雁，夢斷隨腸斷。欲將愁旅賦余詩，疊疊竹斜移影、月遲遲。 樓高倚望長離別。葉落寒陰結(jié)。冷風(fēng)留得未殘燈。靜夜幽庭小掩、半窗明。”芬字紫蘩，號月樓，江蘇吳縣人，箸有《兩面樓偶存稿》。 ○潘瀛選新荷葉 無名氏（按：或云唐人）《魚游春水》云：“秦樓東風(fēng)里。燕子還來尋舊壘。余寒猶峭，紅日薄侵羅綺。嫩草方抽碧玉茵。媚柳輕拂黃金縷。鶯囀上林，魚游春水。”李元膺《洞仙歌》云：“雪云散盡，放曉晴庭院。楊柳于人便青眼。更風(fēng)流多處，一點梅心相映遠(yuǎn)。約略顰輕笑淺。”詞中此等意境，余極喜之。潘瀛選《新荷葉》云：“日麗風(fēng)柔，水邊天氣鮮新。閑坐斜橋，數(shù)完幾折溪痕。酒旗戲鼓，怯余寒、未滿前村?！ ⌒〖t怎乳，鶯聲一巷纔勻。節(jié)過收燈，風(fēng)光尚未逾旬。粉糝疏籬，誰家香玉粼粼。雛晴嫩霽，似垂髫、好女盈盈。江南煙景，殢人猶在初春。”此詞亦韶令可誦。瀛選，順治朝宜興人。 ○李汝珍行香子 大興李松石（汝珍）箸《李氏音鑒》，自以三十三字母為詞。調(diào)《行香子》云：“春滿堯天。溪水清漣。嫩紅飄、粉蝶驚眠。松巒空翠，鷗鳥盤旋。對酒陶然，便博個醉中仙。”“春滿堯天”即“昌茫陽（梯秧切）”下仿此。侄書圃調(diào)《青玉案》云：“垂楊低現(xiàn)紅橋路?？幢跳B、飛無數(shù)。殘照平塘人過渡。清尊把酒，迷離秀樹，南浦天街暮。”侄安輔調(diào)《謝池春》云：“細(xì)雨才晴，便踏春泥沽酒，指人家、數(shù)條嫩柳。酩酊獨醉，把漢書詳剖，看閑門、問奇來否。”徐聲甫（鏞）調(diào)《錦纏道》云：“對酒南樓，門掩春花天曉。林邊千點蒼山小。三橋騰跨紋裊。明鏡平鋪，舟放人歸早。”許石華調(diào)《鳳凰閣》云：“喜窺巢新燕，低飛屋角。呢喃頻對清閟閣。爭把柳綿桃蕊，常時銜卻。盼將子、數(shù)來庭幕。”許月南（音鵠），調(diào)《醉太平》云：“春暖鶯狂，花團蝶嚷。云嵐滋味曾嘗。勸君頻舉觥?！ ≤涳栕磬l(xiāng)。黑甜睡方。懸琴端按宮商。寧知辛苦忙。”各詞調(diào)皆三十三字，并與字母雙聲恰合，無一復(fù)音。作者非必倚聲專家，即亦煞費匠心矣。 ○事林廣記多雅故珍聞 《群書類要事林廣記》，西潁陳元靚編?？滴跞拍臧嫘杏谌毡?。（彼國元祿十二年。）凡所記載，起自南宋，迄于元季。涉明初，則續(xù)增也。中間雅故珍聞，往往新奇可喜。戊集文藝類《圓社摸場》云：“四海齊云社，當(dāng)場蹴氣球。作家偏著所，圓社最風(fēng)流。況是青春年少，同輩朋儔。向柳巷花街翫賞，在紅塵紫陌追游。脫履挦來馮眼活，認(rèn)真為有準(zhǔn)，杈兒扶住惟口鳴，識踢乃無憂。右搭右花跟，似鳥龍兒擺尾。左側(cè)左虛扢，似丹鳳子搖頭。下住處全在低美，打著人惟仗推吹。使力藏力，以柔取柔。集閑中名為一絕，決勝負(fù)分作三籌。俺也絲鞋羅袴，短帽輕裘。襟沾香汗?jié)?，襪污軟塵浮。佩劍仙人時側(cè)目，攛梭玉女巧凝眸。粉鉗兒前后仰身，身移不浪。金翦刀往來移步，步過頻偷。況乎奢華治世，豪富皇州。春風(fēng)喧鼓吹。化日沸歌謳。歡笑對吳姬越女，繁華勝桑瓦潘樓。湖山風(fēng)物，花月春秋。四圣觀柳邊行樂，三天竺松下優(yōu)游。樂事賞心，難并四美，勝友良朋，無非五侯。心向閑中著，人于倬里求。凡來踢圓者，必不是方頭。”又，《滿庭芳》云：“若論風(fēng)流，無過圓社，拐臁蹬躡搭齊全。門庭富貴，曾到御簾前。灌口二郎為首，趙皇上、下腳流傳。人都道、齊云一社，三錦獨爭先?！ 』ㄇ啊⒉⒃孪?，全身繡帶，偷側(cè)雙肩。更高而不遠(yuǎn)，一搭打秋千。球落處、光臁圓拐，雙佩劍、側(cè)躡相連。高人處，翻身佶料，天下總呼圓。”又云：“十二香皮，裁成圓錦，莫非年少堪收。綠楊深處，恣意樂追游。低拂花梢慢下，侵云漢、月滿當(dāng)秋?？坝^處，偷頭十字拐，舞袖拂銀鉤?！ 〖缂狻⒉⒐沾?，五陵公子，恣意忘憂。幾回沉醉，低筑傍高樓。雖不遇、文章高貴，分左右、曾對王侯。君知否，閑中第一，占斷是風(fēng)流。”（后有齊云社規(guī)，下腳文、球門、球門、社規(guī)、齊云入門、白打場戶、兩人場戶、三人場戶、四人場戶、五人名小出尖、五人場戶名皮破、落花流水。六人名大出尖、踢花心各圖式。）《遏云要訣》云：“夫唱賺一家，古謂之道賺。腔必真，字必正。欲有墩亢制拽之殊，字有唇喉齒舌之異。抑分輕清重濁之聲，必別合口、半合口之字。更忌馬嚚［革登］子，俗語鄉(xiāng)談。如對圣案，但唱樂道山居水居清雅之詞，切不可以風(fēng)情花柳艷冶之曲。如此則為瀆圣。社條不賽筵會，吉席上壽慶賀不在此限，假如未唱之初，執(zhí)拍當(dāng)胸，不可高過鼻。須假鼓板村掇。三拍起引子，唱頭一句。又三拍至兩片結(jié)尾聲。三拍煞入序尾。三拍巾斗煞入賺頭。一字當(dāng)一拍，第一片三拍，后仿此。出賺三拍，出聲巾斗。又三拍煞尾聲?？偸?。第一句四拍，第二句五拍，第三句三拍煞。此一字不逾之法。”《遏云致語》筵會用《鷓鴣天》云：“遇酒當(dāng)歌酒滿斟。一觴一詠樂天真。三杯五盞陶情性。對月臨風(fēng)自賞心。 環(huán)列處，總佳賓。歌聲嘹亮遏行云。春風(fēng)滿座知音者，一曲教君側(cè)耳聽。”（后有《圓社市語》、中呂宮《圓里圓》。）駐云主張《滿庭芳》集曲名云：“共慶清朝，四時歡會，賀筵開、會集佳賓。風(fēng)流鼓板，法曲獻(xiàn)仙音。鼓笛令無雙多麗，十拍板音韻宣清。文序子，雙聲疊韻，有若瑞龍吟?！ ‘?dāng)筵，聞品令，聲聲慢處，丹鳳微鳴。聽清風(fēng)八韻，打拍底、更好精神。安公子、傾杯未飲，好女兒、齊隔簾聽。真無比，最高樓上，一曲稱人心。”詩曰：“鼓板清音按樂星。那堪打拍更精神。三條犀架垂絲絡(luò)。兩只仙枝擊月輪。笛韻渾如丹鳳叫。板聲有若靜鞭鳴。幾回月下吹新曲，引得嫦娥側(cè)耳聽。”《水調(diào)歌頭》云：“八蠻朝鳳闕，四境絕狼煙。太平無事，超烘聚哨效梨園。笛弄昆侖上品，篩動云陽妙選，畫鼓可人憐。亂撒真珠迸，點滴雨聲喧?！ №嵖奥?，聲不俗，駐云軒。諧音節(jié)奏，分明花里遇神仙。到處朝山拜岳，長是爭籌賭賽，四海把名傳。幸遇知音聽，一曲贊堯天。”詩曰：“鼓似真珠綴玉盤，笛如鸞鳳嘯丹山?？蓱z一片云陽水，遏住行云不往還。”（后有全套鼓板棒數(shù)。）余嘗謂宋人文詞，雖游戲通俗諸作，亦不無高異處，蓋氣格使然。元人即已弗逮。明已下不論也。右詞數(shù)闋，當(dāng)時踢球唱賺之法，籍存概略，猶有風(fēng)雅之遺意焉。猶賢乎已，是之取爾，詎謂今日等于牧奴駔豎所為哉。（按：原本訛字甚多，今以元刊椿莊書院本《事林廣記》校正。） ○李淑昭淑慧詞 李淑昭《搗練子》云：“桃似錦，柳如煙。鶯不停梭蝶不閑。妨卻繡窗多少事。盡拋針黹到花前。”妹淑慧和韻云：“收曉霧，散朝煙。邃閣忙人到此閑。繡線未拋針插髻，腳根早已到花前。”淑昭、淑慧，笠翁二女，其詞未經(jīng)選家箸錄。 ○自然從追琢中出 《韻語陽秋》云：“陶潛、謝朓詩，皆平淡有思致，非后來詩人怵心劌目者所為也。老杜云：‘陶、謝不枝梧，風(fēng)騷共推激。紫燕自超詣，翠駁誰翦剔。’是也。大抵欲造平淡，當(dāng)自組麗中來。落其華芬，然后可造平淡之境。如此，則陶、謝不足進矣。梅圣俞贈杜挺之詩，有“作詩無古今，欲造平淡難”之句。李白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平淡而到天然，則甚善矣。”此論精微，可通于詞。欲造平淡，當(dāng)自組麗中來，即倚聲家言自然從追琢中出也。 ○紅友疏于考訂 《樂府指迷》云：古曲亦有拗者。蓋被句法中字面所拘牽。今歌者亦以為硋，如尾犯“肯把金玉珠珍（別并作珍珠）博”，（耆卿句）《絳園春》：“游人月下歸來。”（夢窗《絳都春》句，或當(dāng)時一名《絳園春》，它本未見。）“金”字“游”字當(dāng)用去聲之類。按《尾犯》如虛齋“殷勤更把茱萸看”，夢窗“滿地桂陰人不惜”，“更”、“桂”字并去聲。（夢窗“遠(yuǎn)夢越來溪畔月”，“越”字可作去。）《絳都春》，夢窗別作“更傳鶯入新年”、“并禽飛上金沙”、“更愁花變梨霙”、“便教移取熏籠”、“便教宴接鶯花”，上一字并用去聲。紅友極重去聲字，乃《詞律》《尾犯》錄柳詞，無一旁注?！督{都春》錄吳詞，竟于“并”守旁注可平，亦疏于考訂也。（按：“游人月下歸來”《絳都春》非吳文英作。據(jù)《草堂詩余》，乃丁仙現(xiàn)詞。） ○李福黃梅花詞 得舊書畫便面數(shù)十，其一李子仙（福）自書《黃梅花詞》，極入律可誦，書勢亦秀渾不俗。檢國朝詞總集，如韻甫黃氏《詞綜續(xù)編》、杏舲丁氏《詞綜補》，福詞并未箸錄。張午橋前輩云：“福，蘇州人，曾官翰林。”繆筱珊先生云：“福工制舉藝，曾見某選本所錄甚多。” ○探春慢（黃梅花） 黃葉辭柯，寒香貼干，橫斜堪入清供。金尾垂簾，銅盤承淚，肯向東風(fēng)倚寵。翦剜誰施巧，定難倩、冷蜂僵凍。小窗閑付詩評，素心人自相共。 不見飛英片片，任怨咽玉龍，聽澈三弄。月影昏時，煙痕深處，喚起羅浮幽夢。明是春消息，又底事、丸封珍重。酒熟鵝兒，呼童花下開甕。 ○懷半塘詞 余與半塘五兄，文字訂交，情逾手足。乙未一別，忽忽四年?！读饩啊芬患瑧研种?，幾于十之八九。未刻以前，亦未盡寄京師。半塘寓宣武門外教場頭巷，畜馬一、騾二，皆白。曩余過從抵巷口，見系馬輒慰甚?！稜T影搖紅》云：“詩鬢天涯，倦游情味傷春早。故人門巷玉驄嘶，回首長安道。”情景逼真。又《極相思》云：“玉簫聲里，思君不見，祇是黃昏。”看似平易，非深于情不能道。它日當(dāng)質(zhì)之半塘。 ○周稚圭十六家詞 周稚圭中丞撰錄《十六家詞》，各系一詩。其系孟文一首：“一庭疏雨善言愁。傭筆荊臺耐薄游。最苦相思留不得，春衫如雪去揚州。”神韻獨絕，與漁洋紅橋詞“北郭清溪”闋，可稱媲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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