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哲學家羅素在回憶錄里講到他很早就拋棄了康德和黑格爾的思想,那么他的早期思想受益于誰呢?就是他的學生,奧地利哲學家維特根斯坦。
維特根斯坦跑來問羅素:“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一個大白癡?” 羅素告訴他:“親愛的同學,我真的不知道。你干嗎要問我?” 維特根斯坦回答說:“因為如果我真的是個大白癡,就該當一名飛機駕駛員;但如果不是,就應該當一名哲學家?!?/span> 羅素讓他回去寫一篇論文,才能告訴他是不是個大白癡。論文寫完了。 羅素看后說:“你絕不能成為一名飛機駕駛員?!?/span> 維特根斯坦從此走上了哲學之路。但是羅素的苦惱也隨即而來,因為維特根斯坦總是深更半夜找羅素探討哲學問題,使羅素不得休息。 就是這樣一個人,羅素坦言:“我自己也深受他早期的思想所影響?!?nbsp; 羅素、摩爾和維特根斯坦的故事很多。 維特根斯坦拿他的不朽著作《邏輯哲學論》到劍橋申請博士學位,答辯主持人是羅素和摩爾,隨便聊了聊之后,羅素提問說,維特根斯坦一會說關于哲學沒有什么可說的,一會又說能夠有絕對真理,這是矛盾。 維特根斯坦拍著他們的肩膀說:“別急,你們永遠也搞不懂這一點的”。 這樣答辯就算結束了,羅素和摩爾一致同意通過答辯。像這樣偉大浪漫的事情只有當幾個偉大的人湊到一起才有可能。 類似的事情還有,維特根斯坦后來拿另一本書(《哲學評論》)去申請研究基金,又歸羅素來鑒定,羅素不喜歡這套新理論,他的評語大意是:這本書非常有創(chuàng)造性,但在他看來是錯誤的,然而同意給他研究經(jīng)費。想想看這是什么樣的胸懷。摩爾甚至可能有著更寬闊的胸懷,據(jù)說英國國王曾接見摩爾,表彰他對哲學的貢獻,稱贊他是頭號哲學家,摩爾說,不對,維特根斯坦才是頭號的。 沒錯,我們的結論是:維特根斯坦是比他老師更羅素偉大的哲學家,下面讓我們來欣賞一下羅素的名篇:
一:我的哲學之路! 二:我為什么而活著? 三:BBC采訪羅素紀錄片視頻
[英]伯特侖·羅素
有些人之所以成為哲學家,背后有著不同的動機。過去最令人信服的解釋就是渴望了解世界。在早期,當哲學與科學難以區(qū)別時,這是最主要的原因。而另一個動機——在早期也是重要的原因——則是基于理智上的幻覺。人們常問到:彩虹在哪兒?所有事物真如它們在陽光下或月光下所顯現(xiàn)的樣子嗎?同樣的問題以現(xiàn)代的觀點詮釋則為:所有事物真如我們?nèi)庋鬯娀蚴秋@微鏡下的表象嗎?然而這樣的疑惑很快便被另一個更廣泛的疑惑所替補。當希臘人開始質疑奧林匹亞山上的神之際,某些人便在哲學里尋找可以替代傳統(tǒng)信仰的東西。 以上兩種動機的結合,引發(fā)了哲學上兩個層面的變動:一方面哲學被認為要證明日常生活中所流傳的大部分知識都不是真的知識;另一方面,則是要證明一個更為深奧的哲學真理是存在的,而且大多數(shù)哲學家都認為,相對于我們?nèi)粘5南敕?,它更符合我們對全人類未來該有的期盼。幾乎所有哲學都把“懷疑”視為刺棒(goad),“確定”則被視為目標(goal)。哲學家質疑理智、質疑科學,也質疑神學。哲學家各自質疑并關注其中的某一項目。哲學家對于以上質疑所提出的答案甚至是否存在答案都有很大的分歧。 我選擇哲學的理由涵蓋了所有傳統(tǒng)動機,但是有兩項對我的影響最大。其中之一是最早影響我并持續(xù)最久的,就是期盼找到能夠被公認為是真理的知識;另一個動機則是希望找到合理解釋為何信仰宗教的理由。 我認為促使我走向哲學之路的第一件事發(fā)生在11歲的時候(雖然當時我還不認識“哲學”這個詞)。兒童時期的我相當孤獨,因為我唯一的哥哥大我7歲。正是由于太孤獨,我因而變得相當嚴肅,還有許多可讓我思考的時間,但卻沒有足夠的知識供我運用于思維上。在驗證數(shù)學的過程中我獲得樂趣,但是我并沒有真正意識到這點,而這種樂趣正是擁有數(shù)學天分的人特有的表征。 長大之后,才發(fā)現(xiàn)也有許多人有著類似的經(jīng)驗。其中一位朋友哈地是一位純數(shù)學教授,他就經(jīng)常追尋這樣的樂趣。他曾告訴我,如果能找到證據(jù)證明我會在5分鐘內(nèi)死去,他會為此感到難過,但是悲傷的心情很快就會被驗證的樂趣所掩蓋。我完全同意他的看法而絲毫不覺得受到冒犯。 在我學習幾何學之前,曾有人告訴我?guī)缀螌W就是要驗證事物,因此當我哥哥說他愿意教我時,我的內(nèi)心雀躍不已。幾何學在當時仍然是歐幾里德幾何。我哥哥先從基本定義開始教起,這些我吸收得非???。但是接下來便談到公理,他說道:“這些是無法被驗證的,但是在用來證明其他事物之前,它們必須被視為理所當然。”因為這幾句話,我的希望開始瓦解。 過去我認為尋找可以被證明的東西是非常美妙的事。然而結果卻只能藉由某些無法獲得證明的假設才可達到目的。我以某種憤怒的眼光看著哥哥說道:“既然無法證明這些公理,我們又如何要接受其真實性?”他回答說:“如果你不承認,就無法繼續(xù)我們的課程。”我心想知道后面的故事也沒什么不好,就暫時同意去承認這些公理。然而對這個我希望從中找到明確無誤的真理的領域,我仍然充滿狐疑與困惑。 撇開這些疑問不談——大部分時間我早將它們拋到九霄云外,而且我相信自己有能力找到當時自己仍不曉得的答案——在數(shù)學中我得到了很大的樂趣,事實上比起其他學科要多得多。我熱衷于思考如何將數(shù)學應用到物質世界中去,也希望將來有一天關于人類行為的數(shù)學可以如應用于機械上的數(shù)學一樣精準。我之所以有此希望,是因為我熱衷于驗證,而多數(shù)時候這項動機比我同時想要確認有自由意志存在的渴望更為重要。不過,我從未完全克服對數(shù)學正確性最根本的懷疑。 當我開始學習高等數(shù)學時,卻因為新的困難而深受打擊。我感受到老師所教授的驗證方法是錯誤的,這些錯誤在我日后的學習中得到確認。當時我并不知道,在我離開劍橋一段時間之后,才發(fā)現(xiàn)德國數(shù)學家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較好的證朋方法。我因此接受了康德哲學里夸大的辨證方法。而這也讓我重新作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檢視,在過程中那些過去困擾我的難題都變得瑣碎不重要。日后我才發(fā)覺這一切都錯了,但這是在我深深浸淫于形而上學的泥沼之后的事。 對數(shù)學的某種厭惡激發(fā)我轉向哲學,而此種厭惡源自于數(shù)學太過專注于考試時所需要的技巧。這種學會考試技巧的企圖使我覺得數(shù)學是由機靈的閃躲和精巧的設計所構成的,簡直就像是填字游戲。待在劍橋大學的頭3年結束之際,當我從最后一次數(shù)學考試中走出來時,我發(fā)誓絕不再碰數(shù)學,還將所有的數(shù)學課本賣掉。在這樣的心情之下,我從哲學的探索中得到的一切歡愉,有如看到一個正從峽谷中浮現(xiàn)出來的嶄新景觀一樣。 過去我并不只是在數(shù)學領域尋求知識的確定性。如同笛卡爾(當時我還未看過他的著作),我認為自己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和他一樣,我覺得把外在世界想象為只不過是一場夢是可接受的。但即使是如此,真正被夢到的才叫夢,而我親身體驗的真實事情才擁有不可動搖的確定性。這樣的思路是在我16歲時第一次出現(xiàn),而當我后來知道笛卡爾早已以此作為其哲學基礎時興奮不已。 在劍橋時,我對哲學的興趣還源自于另一個動機的激發(fā)。曾經(jīng)促使我對數(shù)學產(chǎn)生質疑的懷疑主義,也讓我對宗教的基本教義產(chǎn)生疑問,但是我仍熱切地希望能找到一個方法,以保存一種最起碼還可以稱之為宗教信仰的東西。自15~18歲的3年間,在宗教信仰的問題上我花了大量時間和心思。我逐一檢視基本的教義,衷心期盼找出接受這些教義的理由。我將想法寫在筆記本里,至今我仍保存著。當然這些想法很粗糙且不成熟,因為當時我無法找到解釋教義中提出的“不可知論”的答案。在劍橋,我意識到先前所忽略的思想的整個體系,我也一度放棄了一些在我孤獨時所想出的見解。 在劍橋,我也開始研讀黑格爾的哲學,在那深奧難懂的19卷著作里面,他宣稱已經(jīng)證明了某種東西相當適合作為傳統(tǒng)信仰的精致變體。黑格爾把宇宙視為一個緊密結合的整體。他的宇宙就好比是果凍,如果你輕觸任何一個部位,整個果凍就會顫抖;但是它又不像果凍,因為無法把它切開。對他來說,由許多部分所組成的外表看來是而且其實只是一種錯覺?!敖^對”才是唯一的實在,也就是他所謂的上帝。 有一陣子我從這種哲學觀點中找到了慰藉。當它的擁護者,尤其是當時我的一位密友麥克塔加把這種觀點介紹給我時,黑格爾的哲學看來不但令人著迷,同時也具備可論證性。麥克塔加的哲學經(jīng)歷早我6年,而他終身是黑格爾的信徒。他對同時代人的影響極為深遠,有一段時間我也受到他的影響。當一個人使自己相信時間與空間是不真實的,物質只是一個幻覺,世界除精神外沒有其他時,便會產(chǎn)生一種奇怪的樂趣。然而在短時間內(nèi)我從信徒變成師傅,并發(fā)現(xiàn)黑格爾他自己本身就充滿了困惑,他的思想在我看來并不比俏皮話好到哪里去,我于是放棄了他的思想。 有一段時間我從一個源自柏拉圖但經(jīng)過修正的學說中獲得滿足。柏拉圖認為——我只信其一二而已——存在著一個永恒不變的思想世界,在其中我們的理智所感受到的世界則是一個不完美的復制品。按照這個學說,用數(shù)學處理這個思想世界,結果得到精確和完美,這就是不存在于平凡世界的東西。這種數(shù)學上的神秘主義是柏拉圖從畢達哥拉斯的思想中衍生出來的,這引起了我的興趣。但是我最終仍不得不舍棄這樣的思想。 自此以后,我再也無法從我可接受的哲學思想中找到宗教上的滿足。
二:我為什么而活著?
[英]伯特侖·羅素
三種單純?nèi)欢鴺O其強烈的激情支配著我的一生。那就是對于愛情的渴望,對于知識的追求,以及對于人類苦難痛徹肺腑的憐憫。這些激情猶如狂風,把我伸展到絕望邊緣的深深的苦海上東拋西擲,使我的生活沒有定向。 我追求愛情,首先因為它叫我消魂。愛情使人消魂的魅力使我常常樂意為了幾小時這樣的快樂而犧牲生活中的其他一切。我追求愛情,又因為它減輕孤獨感--那種一個顫抖的靈魂望著世界邊緣之外冰冷而無生命的無底深淵時所感到的可怕的孤獨?! ∥易非髳矍椋€因為愛的結合使我在一種神秘的縮影中提前看到了圣者和詩人曾經(jīng)想像過的天堂。這就是我所追求的,盡管人的生活似乎還不配享有它,但它畢竟是我終于找到的東西。 我以同樣的熱情追求知識,我想理解人類的心靈,我想了解星辰為何燦爛,我還試圖弄懂畢達哥拉斯學說的力量,是這種力量使我在無常之上高踞主宰地位。我在這方面略有成就,但不多。 愛情和知識只要存在,總是向上導往天堂。但是,憐憫又總是把我?guī)Щ厝碎g。痛苦的呼喊在我心中反響回蕩,孩子們受饑荒煎熬,無辜者被壓迫者折磨,孤弱無助的老人在自己的兒子眼中變成可惡的累贅,以及世上觸目皆是的孤獨、貧困和癰苦--這些都是對人類應該過的生活的嘲弄。我渴望能減少罪惡,可我做不到,于是我感到痛苦。 這就是我的一生。我覺得這一生是值得活的,如果真有可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將欣然再重活—次。
Three passions, simple but overwhelmingly strong, have governed my life: the longing for love, the search for knowledge, and unbearable pity for the suffering of mankind. These passions, like great winds, have blown me hither and thither, in a wayward course, over a great ocean of anguish, reaching to the very verge of despair.
I have sought love, first, because it brings ecstasy - ecstasy so great that I would often have sacrificed all the rest of life for a few hours of this joy. I have sought it, next, because it relieves loneliness--that terrible loneliness in which one shivering consciousness looks over the rim of the world into the cold unfathomable lifeless abyss. I have sought it finally, because in the union of love I have seen, in a mystic miniature, the prefiguring vision of the heaven that saints and poets have imagined. This is what I sought, and though it might seem too good for human life, this is what--at last--I have found.
With equal passion I have sought knowledge. I have wished to understand the hearts of men. I have wished to know why the stars shine. And I have tried to apprehend the Pythagorean power by which number holds sway above the flux. A little of this, but not much, I have achieved.
Love and knowledge, so far as they were possible, led upward toward the heavens. But always pity brought me back to earth. Echoes of cries of pain reverberate in my heart. Children in famine, victims tortured by oppressors, helpless old people a burden to their sons, and the whole world of loneliness, poverty, and pain make a mockery of what human life should be. I long to alleviate this evil, but I cannot, and I too suffer.
This has been my life. I have found it worth living, and would gladly live it again if the chance were offered me.
三:1959年BBC采訪羅素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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