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夏本紀(jì)》翻譯

　　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鯀，鯀之父曰帝顓頊，顓頊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黃帝。禹者，黃帝之玄孫而帝顓頊之孫也①。禹之曾大父昌意及父鯀皆不得在帝位②，為人臣。

　　注釋：①玄孫：孫之孫為玄孫。同姓宗族中，以自己為本位，上有父、祖、曾祖、高祖；下有子、孫、曾孫、玄孫。 ②曾大父：即曾祖父。

　　翻譯：夏禹夏禹，名叫文命。禹的父親是鯀，鯀的父親是顓頊帝，顓頊的父親是昌意，昌意的父親是黃帝。禹，是黃帝的玄孫，顓頊帝的孫子。禹的的曾祖父昌意和父親鯀都沒有登臨帝位，而是給天子做大臣。

　　禹當(dāng)?shù)蹐蛑畷r(shí)，鴻水滔天①，浩浩懷山襄陵②，下民其憂。堯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鯀可。堯曰：“鯀為人負(fù)命毀族③，不可?！彼脑涝唬骸暗戎从匈t于鯀者④，愿帝試之。”于是堯聽四岳，用鯀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于是帝堯乃求人，更得舜。舜登用⑤，攝行天子之政⑥，巡狩⑦。行視鯀之治水無狀⑧，乃殛鯀于羽山以死⑨。天下皆以舜之誅為是⑩。于是舜舉鯀子禹，而使續(xù)鯀之業(yè)。

　　注釋：①鴻水：即洪水，大水。 ②懷：懷抱，這里是包圍的意思。襄：上漫，淹沒。陵：大土山。 ③負(fù)命：違背天命。 毀族：毀敗同族的人。 ④等：相同，一樣。這里是比較的意思。 賢：好，強(qiáng)。 ⑤登：升，提升。 ⑥攝行：代理執(zhí)行。 ⑦巡狩：古代帝王巡察諸侯 或地方官治理的地方，以考察功績，叫巡狩。 ⑧無狀：沒有樣子，不象樣子，即沒有取得成績的意思。 ⑨殛：通“極”，流放遠(yuǎn)方。以：而。 ⑩誅：懲罰。是：對，正確。

　　翻譯：當(dāng)堯帝在位的時(shí)候，洪水滔天，浩浩蕩蕩，包圍了高山，漫上了丘陵，下民都為此非常憂愁。堯?qū)ふ夷苤卫砗樗娜耍脑廊撼级颊f鯀可以。堯說：“鯀這個(gè)人違背天命，毀敗同族，用不得?！彼脑蓝颊f：“比較起來，眾大臣還沒有誰比他更強(qiáng)，希望您讓他試試。”于是堯聽從了四岳的建議，任用鯀治理洪水。九年時(shí)間過去，洪水仍然泛濫不息，治水沒有取得成效。這時(shí)堯帝尋找繼承帝位的人，又得到了舜。舜被舉用，代行天子的政務(wù)，到四方巡視。舜在巡視途中，看到鯀治理洪水干得不成樣子，就把他流放到羽山，結(jié)果鯀就死在那里。天下人都認(rèn)為舜對鯀的懲罰是正確的。舜又舉用了鯀的兒子禹，讓他來繼續(xù)他父親鯀治水的事業(yè)。

　　堯崩①，帝舜問四岳曰：“有能成美堯之事者使居官②？”皆曰：“伯禹為司空，可成美堯之功?！彼丛唬骸班耽郏?！”命禹：“女平水土④，維是勉之⑤?！庇戆莼注蓿層谄?、后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視爾事矣⑦?！?

　　注釋：①崩：古代帝王或皇后死叫“崩”。 ②美：使美，即發(fā)揚(yáng)光大的意思。居官：居于官職，即做官。 ③嗟：嘆詞。 ④女（ｒǔ，汝）：你。 ⑤維：句首語氣詞。 是：此，這，指平水土這件事。 勉：勉力，努力。 ⑥拜：行敬禮。下跪叩及打恭作揖通稱為拜。 稽首：一種跪拜禮，叩頭到地，是拜禮中最恭敬的。 ⑦視爾事：辦理你的公事。視，看，照看，這里有辦的意思。

　　翻譯：堯逝世以后，舜帝問四岳說：“有誰能光大堯帝的事業(yè)，讓他擔(dān)任官職呢？”大家都說：“伯禹當(dāng)司空，可以光大堯帝的事業(yè)。”舜說：“嗯，好！”然后命令禹說：“你去平治水土，要努力辦好啊！”禹叩頭拜謝，謙讓給契、后稷、皋陶。舜說：“你還是快去辦理你的公事吧！”

　　禹為人敏給克勤①，其德不違，其仁可親，其言可信：聲為律②，身為度③，稱以出④；亶亶穆穆⑤，為綱為紀(jì)。

　　注釋：①敏給：敏捷?！敖o”與“敏”同義。 克勤：能吃苦。克，能。勤，勤苦，勞苦。 ②律：音律。 ③度：尺度。 ④稱以出：《大戴禮記·五帝德》作“稱以上土”，王聘珍《解詁》：“稱以上土者，稱其聲與身，而正音樂、尺度之事也?！保ㄉ希?。土，事。）譯文參照王說。 ⑤亹（ｗěｉ，偉）亹：勤勉不倦的樣子。 穆穆：莊重嚴(yán)肅的樣子。

　　翻譯：禹為人聰敏機(jī)智，能吃苦耐勞，他遵守道德，仁愛可親，言語可信。他的聲音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音律，他的身軀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尺度，憑著他的聲音和軀體就可以校正音律的高低和尺度的長短。他勤勤懇懇，莊重嚴(yán)肅，堪稱是百官的典范。

　　禹乃遂與益、后稷奉帝命，命諸侯百姓興人徒以傅土①，行山表木②，定高山大川③。禹傷先人父鯀功之不成受誅④，乃勞身焦思⑤，居外十三年，過家門不敢入。薄衣食⑥，致孝于鬼神⑦。卑宮室⑧，致費(fèi)于溝淢⑨。陸行乘車，水行乘船，泥行乘橇⑩，山行乘檋(11)。左準(zhǔn)繩(12)，右規(guī)矩(13)，載四時(shí)(14)，以開九州(15)，通九道(16)，陂九澤(17)，度九山(18)。令益予眾庶稻(19)，可種卑濕(20)。命后稷予眾庶難得之食。食少，調(diào)有余相給，以均諸侯(21)。禹乃行相地宜所有以貢(22)，及山川之便利(23)。

　　注釋：①百姓：即百官。戰(zhàn)國以前百姓是對貴族的通稱，因?yàn)楫?dāng)時(shí)只有貴族才有姓，而平民沒有姓。興：發(fā)動(dòng)。人徒：指被罰服勞役的人。 傅：《尚書》作“敷”，是分的意思，指分治九州土地。一說：傅，即“付”，指付出功役。 ②表木：立木作表記。表，表記。 ③定：指測定。 ④傷：悲傷。 ⑤勞身：勞累自己，即不怕勞累的意思。 焦思：苦苦思索。焦，著急，焦躁。 ⑥薄：少，使少，即節(jié)儉的意思。 ⑦致：送達(dá)，表達(dá)。 ⑧卑：使低矮，這里有簡陋之意。 ⑨溝淢：田間溝渠。古代渠道深廣四尺叫溝，深廣八尺叫淢。這里泛指河道。 ⑩橇：古代在泥路上行走的一種交通工具。《集解》引孟康曰：“橇形如箕，擿（ｔì，剔）行泥上。” (11)檋（ｊú，局）：古代一種登山鞋，把長半寸的鐵釘安在鞋底上，以防止上山時(shí)滑倒?！墩x》按：“上山，前齒短，后齒長；下山，前齒上，后齒短也?！?(12)準(zhǔn)：取平的工具。繩：取直的工具。 (13)規(guī)：劃圓的工具。矩：劃方的工具。這里“規(guī)矩”指測量高低遠(yuǎn)近的工具。 (14)四時(shí)：可能是指測四時(shí)定方向的儀器。（參用《會注考證》引張文虎說） (15)開九州：開發(fā)九州的土地。九州，即冀、兗、青、徐、豫、荊、揚(yáng)、雍、梁。又《大戴禮記·五帝德》此句作“巡九州”，王聘珍《解詁》以為“州”為“川”字之誤。 (16)通九道：疏通九條河道。九道，即指弱、黑、河、漾、江、沇（ｙǎｎ，眼）、淮、渭、洛九條河流的河道。又《正義》以為“九道”為九州的道路。 (17)陂（ｂēｉ，卑）：水邊，水岸。這里是筑堤岸的意思。 九澤：指雷夏、大野、彭蠡（ｌǐ，禮）、震澤、云夢、滎播、荷澤、孟豬、豬野九個(gè)湖泊。 (18)度：測量，勘測，即上文的“表木”。九山：指汧、壺口、砥柱、太行、西傾、熊耳、墦冢、內(nèi)方、（ｍíｎ，岷）九座大山。 (19)眾庶：庶民，平民。 (20)卑濕：低濕之地。 (21)均：使均衡。 (22)相：察看，考察。宜所有以貢：意思是應(yīng)根據(jù)各地所具有的物產(chǎn)來向天子進(jìn)貢。 (23)便利：指交通是否方便。

　　翻譯：禹接受了舜帝的命令，與益、后稷一起到任，命令諸侯百官發(fā)動(dòng)那些被罰服勞役的罪人分治九州土地。他一路上穿山越嶺，樹立木樁作為標(biāo)志，測定高山大川的狀貌。禹為父親鯀因治水無功而受罰感到難過，就不顧勞累，苦苦的思索，在外面生活了十三年，幾次從家門前路過都沒敢進(jìn)去。他節(jié)衣縮食，盡力孝敬鬼神。居室簡陋，把資財(cái)用于治理河川。他在地上行走乘車，在水中行走乘船，在泥沼中行走就乘木橇，在山路上路上行走就穿上帶鐵齒的鞋。他左手拿著準(zhǔn)和繩，右手拿著規(guī)和矩，還裝載著測四時(shí)定方向的儀器，開發(fā)九州土地，疏導(dǎo)九條河道，修治九個(gè)大湖，測量九座大山。他讓益給民眾分發(fā)稻種，可以種植在低洼潮濕的土地上。又讓后稷賑濟(jì)吃糧艱難的民眾。糧食匱乏時(shí)，就讓一些地區(qū)把余糧調(diào)濟(jì)給缺糧地區(qū)，以便使各諸侯國都能有糧食吃。禹一邊行進(jìn)，一邊考察各地的物產(chǎn)情況，規(guī)定了應(yīng)該向天子交納的貢賦，并考察了各地的山川地形，以便弄清諸侯朝貢時(shí)交通是否方便。

　　大禹禹行自冀州始。冀州：既載壺口①，治梁及岐②。既修太原③，至于岳陽。覃懷致功④，致于衡漳。其土白壤⑤。賦上上錯(cuò)⑥，田中中⑦。常、衛(wèi)既從⑧，大陸既為⑨。鳥夷皮服⑩。夾右碣石，入于海(11)。

　　注釋：①既：完畢，已經(jīng)。載：施行，指施工。 ②岐：通“歧”，分岔，指梁山的支脈。（參用《尚書易解》說。） ③修：治理。 ④致功：收到成效，意思是治理好了。 ⑤壤：土質(zhì)松軟肥沃?！都狻芬装矅唬骸巴翢o塊曰壤?！?⑥賦上上錯(cuò)：田賦應(yīng)交納第一等的，也雜有第二等的。上上，指田賦的等級為上上等，即最高一等。錯(cuò)，雜，夾雜。指夾雜有次一等的，即上中等（第二等）。 ⑦田中中：指田地的質(zhì)量屬中中等，即第五等。按：《尚書·禹貢》把九州的土地質(zhì)量和田賦數(shù)量各分為九等，最高一等為“上上”，最低一等為“下下”。但田的等級和賦的等級并不一致。所以如此，唐孔穎達(dá)疏云：“此時(shí)亦什一稅（收總產(chǎn)量十分之一的稅）。俱什一而得為九等差者，人功有強(qiáng)弱，收獲有多少。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