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絳一生時值中唐，國勢漸衰，外部藩鎮(zhèn)勢力越來越大，朝中朋黨之爭愈演愈烈。李 絳潛心匡時濟世，屢屢上疏，常以唐玄宗先治后亂的歷史經(jīng)驗為借鑒，用“治生于憂危， 亂生于放肆”的道理勸諫憲宗，勸其選賢舉能，任賢政治，并提出“賢則當(dāng)任，任則當(dāng)久” 的主張，他任宰相期間，曾多次建議皇帝削藩平黨，并積極參與謀劃。利用藩鎮(zhèn)內(nèi)部矛 盾，使魏博節(jié)度使田興聽命朝廷，在一定程度上消弱了藩鎮(zhèn)勢力。

李絳喜實厭虛，在朝勇于犯顏直諫。他曾說：“身居國家重要職位，只圖惜身不敢直 諫，是臣辜負于君王；若臣子為國為民不看圣上臉色說話，敢于做出不順從圣上的事，而 被治罪，是圣上負于臣子?！睉椬诼犃T很受感動，說道：“卿告朕以人所難言者，疾風(fēng)知勁 草，卿當(dāng)之矣?！崩罱{還反對大臣無原則奉迎上意，粉飾太平。為此，常與人爭辯殿上。一 次，同鄉(xiāng)宰相李吉甫盛贊皇帝威德，李絳當(dāng)場給予尖刻批評，憲宗帝贊李絳：“絳言骨鯁， 真宰相也!

李絳在任華州剌史時，還禁止獵捕鳥獸，以保護自然生態(tài)。 李絳著作，有《李相國論事集》、《李深之文集》。死后冊贈司徒，謚貞。形象載人 《元和將相圖》。

李絳

字深之，唐代贊皇人。弘辭科進士，拜監(jiān)察御史， 唐憲宗元和二年（807年）授翰林學(xué)士，知制誥。鎮(zhèn)海軍節(jié)度使李奇因叛被誅， 憲宗詔令抄沒其家產(chǎn)。李絳奏請將其家產(chǎn)賜于地方，代替貧民租賦。還向憲宗進諫正揣勵已，效法唐太宗，憲宗稱贊，即下詔令其與白居昀等搜集君臣成敗事例50各，書寫成連屏。憲宗每次閱視，都反復(fù)告誡左右，以史為鑒。佞臣帝怒，李絳跪伏勸諫愈切，帝終于省司，下令用百牛拉倒石碑。襄陽裴均違詔書，進獻銀器數(shù)百件。李張奏請度支庫，以向天下昭示朝廷言而有信。加封開府儀同三司。李絳多次向皇帝奏諫宦官橫肆及方鎮(zhèn)進獻等事，皇帝震怒，李絳謝罪說：“臣處于朝廷腹心之地，而為保全身家性命，不進言，是臣負陛下。如果上卿犯圣顏，旁觸權(quán)貴，因而獲罪則是皇上負臣下?！倍谑牵瑧椬陬D悟，遂進中書舍人， 賜金紫良芴。 元和五年（810年）憲宗納其言罷宦官吐突承璀中尉，朝廷內(nèi)外，無不相賀。六年拜相， 封高邑男。后歷數(shù)國內(nèi)憂患，進言直諫。憲宗入內(nèi)對左右說：“李絳敢進骨更之言，真宰相也。”派遣使者贈之美酒。帝密詔教坊使為丹王等察訪良家婦女作侍女，京師嘩然。李絳上書諫止，帝乃全部放歸所取民女。李絳以足疾請求辭相，罷為禮部尚書。雖去相位，不忘國事，照常上言進諫。元和十年（815年）出為華州刺史。 吐突承璀田地多在此，主奴擾民，絳緝拿關(guān)押，遂入為兵部尚書。因母喪免還，后擢河中觀察使，又召遷御史大夫。敬宗憲歷初（825年）拜尚書左仆射。因耿直， 屢為讒言所中，遷為太子少師。文宗立，召為太常卿，以檢校司空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累封趙郡公。寶歷四年（829年）被亂兵殺害。贈司徒，謚貞。 有《李相國論事集》傳世。

花下醉中聯(lián)句

【唐】李絳

共醉風(fēng)光地，花飛落酒杯。--李絳

殘春猶可賞，晚景莫相催。--劉禹錫

酒幸年年有，花應(yīng)歲歲開。--白居易

且當(dāng)金韻擲，莫遣玉山頹。--李絳

高會彌堪惜，良時不易陪。--庾承宣

誰能拉花住，爭換得春回。--劉禹錫

我輩尋常有，佳人早晚來。--楊嗣復(fù)

寄言三相府，欲散且裴回。--白居易

【注釋】： 無

【小傳】：

李絳，字深之，贊皇人。登宏詞科，授秘書省校書郎。貞元末，拜監(jiān)察御史。元和中，以本官充翰林學(xué)士，改中書舍人，尋拜中書侍郎。輔政多所匡益，以疾求罷，出為河中觀察使，改兗海節(jié)度使。寶歷初，入為尚書左仆射，李逢吉惡之，罷為太子少師，分司東都。文宗即位，征為太常卿，復(fù)出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兵亂遇害。集二十二卷，今存詩二首。

李絳，字深之，系本贊皇。擢進士、宏辭，補渭南尉，拜監(jiān)察御史。元和二年，授翰林學(xué)士，俄知制誥。會李锜誅，憲宗將輦?cè)∑滟D，絳與裴垍諫曰：“锜僭侈誅求，六州之人怨入骨髓。今元惡傳首，若因取其財，恐非遏亂略、惠綏困窮者。愿賜本道，代貧民租賦?！敝瓶伞忻苁箘⒐忡h遣中人持赦令賜諸道，以裒饋餉，絳請付度支鹽鐵急遞以遣，息取求之弊。光琦引故事以對，帝曰：“故事是耶，當(dāng)守之；不然，當(dāng)改。可循舊哉！”古

帝嘗帝嘗稱太宗、玄宗之盛：“朕不佞，欲庶幾二祖之道德風(fēng)烈，無愧謚號，不為宗廟羞，何行而至此乎？”絳曰：“陛下誠能正身勵己，尊道德，遠邪佞，進忠直。與大臣言，敬而信，無使小人參焉；與賢者游，親而禮，無使不肖與焉。去官無益于治者，則材能出；斥宮女之希御者，則怨曠銷。將帥擇，士卒勇矣；官師公，吏治輯矣。法令行而下不違，教化篤而俗必遷。如是，可與祖宗合德，號稱中興，夫何遠之有？言之不行，無益也；行之不至，無益也?！钡墼唬骸懊涝账寡裕迣T紳?！奔丛t絳與崔群、錢徵、韋弘景、白居易等搜次君臣成敗五十種，為連屏，張便坐。帝每閱視，顧左右曰：“而等宜作意，勿為如此事?！惫?

是時是時，盛興安國佛祠，幸臣吐突承璀請立石紀(jì)圣德焉，營構(gòu)華廣，欲使絳為之頌，將遺錢千萬。絳上言：“陛下蕩積習(xí)之弊，四海延頸望德音，忽自立碑，示人以不廣?！兑住贩Q：‘大人與天地合德。’謂非文字所能盡，若令可述，是陛下美有分限。堯、舜至文、武，皆不傳其事，惟秦始刻嶧山，揚暴誅伐巡幸之勞，失道之君，不足為法。今安國有碑，若敘游觀，即非治要；述崇飾，又非政宜。請罷之。”帝怒，絳伏奏愈切，帝悟曰：“微絳，我不自知?！泵倥５故?，令使者勞諭絳。襄陽裴均違詔書，獻銀壺甕數(shù)百具，絳請歸之度支，示天下以信。帝可奏，仍赦均罪。時議還盧從史昭義，已而將復(fù)召之，從史以軍無見儲為解。李吉甫謂鄭絪漏其謀，帝召絳議，欲逐絪，絳為開白，乃免。齋

絳見絳見浴堂殿，帝曰：“比諫官多朋黨，論奏不實，皆陷謗訕，欲黜其尤者，若何？”絳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營誤上心。自古納諫昌，拒諫亡。夫人臣進言于上，豈易哉？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加有雷霆之威，彼晝度夜思，始欲陳十事，俄而去五六，及將以聞，則又憚而削其半，故上達者財十二。何哉？干不測之禍，顧身無利耳 。雖開納獎勵 ，尚恐不至，今乃欲譴訶之，使直士杜口，非社稷利也?！钡墼唬骸胺乔溲?，我不知諫之益。”知

初，初，承璀討王承宗，議者皆言古無以宦人統(tǒng)師者，絳當(dāng)制書，固爭，帝不能奪，止詔宰相授敕。承璀果無功還，加開府儀同三司。絳奏：“承璀喪師，當(dāng)?shù)肿铮駥櫼猿缰?，后有奔軍之將，蹈利干賞，陛下何以處之？”又數(shù)論宦官橫肆，方鎮(zhèn)進獻等事。自知言切，且斥去，悉取內(nèi)署所上疏稿焚之，以俟命。帝果怒，絳謝曰：“陛下憐臣愚，處之腹心之地，而惜身不言，乃臣負陛下；若上犯圣顏，旁忤貴幸，因而獲罪，乃陛下負臣?！庇谑堑蹌尤菰唬骸扒涓骐抟匀怂y言者，疾風(fēng)知勁草，卿當(dāng)之矣。”遂繇司勛郎中進中書舍人。翌日，賜金紫，親擇良笏與之，且曰：“異時膺顧托南面，當(dāng)如此?！苯{頓首。知

烏重烏重胤縛盧從史，而承璀牒署昭義留后，絳曰：“澤潞據(jù)山東要害，磁、邢、洺跨兩河間，可制其合從。今孽豎就禽，方收威柄，遽以偏將蒞本軍，綱紀(jì)大紊矣。河南、北諸鎮(zhèn)，謂陛下啗以官爵，使逐其帥，其肯默然哉？宜以孟元陽為澤潞，而以重胤節(jié)度三城，兩河諸侯聞之，必欣然。”帝從之。知

張茂張茂昭舉族入覲，絳上言：“任迪簡既往代，則士之從茂昭，皆為定人，宜亟授以官，且遣使者詔其麾下皆聽茂昭節(jié)度?！庇性t拜河中節(jié)度使。會迪簡以帑廥匱竭，稍簡罷士之疲老者，人情不安，迪簡亦危，絳請斥禁帑絹十萬以濟事機。吳少誠病甚，絳建言：“淮西地不與賊接，若朝廷命帥，今乃其時，有如阻命，則決可討矣。然鎮(zhèn)、蔡不可并取，愿赦承宗，趣立蔡功。”時江淮大旱，帝下赦令有所蠲弛，絳言：“江淮流亡，所貸未廣，而宮人猥積，有怨鬲之思，當(dāng)大出之，以省經(jīng)費。嶺南之俗，鬻子為業(yè)，可聽；非券劑取直者，如掠賣法，敕有司一切苛止?！钡劢皂樇{。知

后閱后閱月不賜對，絳謂：“大臣持祿不敢諫，小臣畏罪不敢言，管仲以為害霸最甚。今臣等飽食不言，無履危之患，自為計得矣，顧圣治如何？”有詔明日對三殿。帝嘗畋苑中，至蓬萊池，謂左右曰：“絳嘗以諫我，今可返也?！逼湟姸Y憚如此。知

帝怪帝怪前世任賢以致治，今無賢可任，何耶？對曰：“圣王選當(dāng)代之人，極其才分，自可致治。豈借賢異代，治今日之人哉？天子不以己能蓋人，痛折節(jié)下士，則天下賢者乃出。”帝曰：“何知其必賢而任之？”對曰：“知人誠難，堯、舜以為病。然循其名，驗以事，所得十七。夫任官而辨廉，措事不阿容，無希望依違之辭，無邪媚愉悅之容，此近于賢矣。賢則當(dāng)任，任則當(dāng)久。賢者中立而寡助，舉其類則不肖者怨，杜邪徑則懷奸者疾，一制度則貴戚毀傷，正過失則人君疏忌。夫然，用賢豈容易哉？”帝曰：“卿言得之矣。”主

六年六年，罷學(xué)士，遷戶部侍郎，判本司。帝以戶部故有獻，而絳獨無有，何哉？答曰：“凡方鎮(zhèn)有地則有賦，或嗇用度易羨余以為獻。臣乃為陛下謹出納，烏有羨贏哉？若以為獻，是徙東庫物實西庫，進官物結(jié)私恩。”帝瞿然悟。帝每有詢訪，隨事補益，所言無不聽，欲遂以相。而承璀寵方盛，忌其進，陰有毀短，帝乃出承璀淮南監(jiān)軍。翌日，拜絳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高邑男。方江淮歲儉，民薦饑，有御史使還，奏不為災(zāi)，帝以語絳，答曰：“方隅皆陛下大臣，奏孰不實？而御史茍悅陛下耳。凡君人者當(dāng)任大臣，無使小臣得以間，愿出其名顯責(zé)之?！崩罴L盛贊天子威德，帝欣然，絳獨曰：“陛下自視今日何如漢文帝時？”帝曰：“朕安敢望文帝？”對曰：“是時賈誼以為措火積薪下，火未及然，因以為安，其憂如此。今法令所不及者五十余州，西戎內(nèi)訌，近以涇、隴為鄙，去京師遠不千里，烽燧相接也；加比水旱無年，倉廩空虛。誠陛下焦心銷志求濟時之略，渠便高枕而臥哉！”帝入謂左右曰：“絳言骨鯁，真宰相也。”遣使者賜酴醾酒。知

魏博魏博田季安死，子懷諫弱，軍中請襲節(jié)度，吉甫議討之，絳曰：“不然，兩河所懼者，部將以兵圖己也，故委諸將總兵，皆使力敵任均，以相維制，不得為變。若主帥強，則足以制其命。今懷諫乳方臭，不能事，必假權(quán)于人，權(quán)重則怨生，向之權(quán)力均者，將起事生患矣。眾所歸必在寬厚簡易、軍中素所愛者，彼得立，不倚朝廷亦不能安。惟陛下蓄威以俟之?！倍矶锱d果立，以魏博聽命，帝大悅。吉甫復(fù)請命中人宣尉，因刺其變，徐議所宜。絳獨謂：“不如推誠撫納，即假旄節(jié)。它日使者持三軍表來，請與興，則制在彼，不在此，可奏與特授，安得同哉？”然帝重違吉甫，故詔張忠順持節(jié)往，而授興留后。絳固請曰：“如興萬有一不受命，即姑息，復(fù)如向時矣?！庇墒羌窗菖d節(jié)度使。絳復(fù)曰：“王化不及魏博久矣，一日挈六州來歸，不大犒賞，人心不激。請斥禁錢百五十萬緡賜其軍?！庇醒蕴^者，絳曰：“假令舉十五萬眾，期歲而得六州，計所轉(zhuǎn)給三倍于費。今興天挺忠義，首變污俗，破兩河之膽，可嗇小費隳機事哉？”從之。知

帝患帝患朋黨，以問絳。答曰：“自古人君最惡者朋黨，小人揣知，故常借口以激怒上心。朋黨者，尋之則無跡，言之則可疑。小人常以利動，不顧忠義；君子者，遇主知則進，疑則退，安其位不為它計，故常為奸人所乘。夫圣人同跡，賢者求類，是同道也，非黨也。陛下奉遵堯、舜、禹、湯之德，豈謂上與數(shù)千年君為黨耶？道德同耳。漢時名節(jié)骨鯁士，同心愛國，而宦官小人疾之，起黨錮之獄，訖亡天下。趨利之人，常為朋比，同其私也；守正之人，常遭構(gòu)毀，違其私也。小人多，譖言常勝；正人少，直道常不勝。可不戒哉！”絳居中介特，尤為左右所不悅，遂因以自明。知

王播王播為鹽鐵使，而事月進。絳曰：“比禁天下正賦外不得有它獻，而播妄名羨余，不出祿稟家貲，愿悉付有司?！钡墼唬骸吧??！庇櫧{在位，獻不入禁中。吐蕃犯涇州，掠人畜，絳因言：“濱塞虛籍多，實兵少。今京西、北神策鎮(zhèn)軍，本防盛秋，坐仰衣食，不使戰(zhàn)。事至之日，乃先稟中尉。夫兵不內(nèi)御，要須應(yīng)變，失毫厘，差千里。請分隸本道，則號令齊一，前戰(zhàn)不還踵矣?！比皇孔錁穬绍姽孟?，宦者以為言，議遂寢。嘗盛夏對延英，帝汗浹衣，絳欲趨出，帝曰：“朕宮中所對，惟宦官、女子，欲與卿講天下事，乃其樂也。”主

絳或絳或無所論諍，帝輒詰所以然。又言：“公等得無有姻故冗食者，當(dāng)為惜官?！奔Α?quán)德輿皆稱無有。絳曰：“崔祐甫為宰相，不半歲除吏八百人。德宗曰：‘多公姻故，何耶？’祐甫曰：‘所問當(dāng)與不當(dāng)耳，非臣親舊，孰知其才？其不知者，安敢與官？’時以為名言。武后命官猥多，而開元中有名者皆出其選。古人言拔十得五，猶得其半。若情故自嫌，非圣主責(zé)成意?！钡墼唬骸罢\然，在至當(dāng)而已。”帝又問：“玄宗開元時致治，天寶則亂，何一君而相反耶？”絳曰：“治生于憂危，亂生于放肆。玄宗嘗歷試官守，知人之艱難，臨御初，任用姚崇、宋璟，勵精聽納，故左右前后皆正人也。洎林甫、國忠得君，專引傾邪之人，分總要劇。于是上不聞直言，嗜欲日滋，內(nèi)則盜臣勸以興利，外則武夫誘以開邊，天下騷動，故祿山乘隙而奮。此皆小人啟導(dǎo)，從逸而驕。系時主所行，無常治，亦無常亂?！钡墼唬骸胺踩伺e事，病不通于理，追咎其失，古人處此有道耶？”絳曰：“事或過差，圣哲所不免。天子有諫臣，所以救過。上下同體，猶手足之于心膂，交相為用。但矜能護失，常情所蔽，圣人改過不吝，愿陛下以此處之。”知

教坊教坊使稱密詔閱良家子及別宅婦人內(nèi)禁中，京師囂然。絳將入言于帝，吉甫曰：“此諫官所論列?！苯{曰：“公嘗病諫官論事，此難言者，欲移之耶？”吉甫乃欲諷詔使止之，絳以吉甫畏不敢諫，遂獨上疏。帝曰：“朕以丹王等無侍者，比命訪閭里，以貲致之，彼不諭朕意，故至嘩擾。”乃悉歸所取。知

以足以足疾求免，罷為禮部尚書。帝乃召承璀于淮南。絳雖去位，猶懷不能已，因上言：“北虜方強，其憂有五。彼蔑信重利，歲入馬求直，今則置不取，當(dāng)貯他謀，一也。屯士不足，斥候不明，城無完堞，非可應(yīng)卒，二也。今之營筑，不詢眾謀，遠規(guī)塞外，城非要地，虜一入寇，應(yīng)援艱阻，三也。比年通好，往來窺覘，河山兵甲，悉知之矣，若寇掠驅(qū)脅，援兵非十日不至，既至虜去，兵罷復(fù)來，四也。北狄、西戎久為仇敵，今回鶻思叛，脫相連約，數(shù)道并進，何以遏之？五也?！敝?

十年十年，出為華州刺史。承璀田多在部中，主奴擾民，絳捕系之。會遣五坊使，帝戒曰：“至華宜自戢；絳，大臣，有奏即行法矣?！敝萦胁耳_戶，歲責(zé)貢限，絳以為言，并勸止畋獵，有詔澤潞、太原、天威府并罷之。入為兵部尚書，母喪免。還授河中觀察使。河中故節(jié)制，而皇甫镈惡絳，故薄其恩，議者不直。镈得罪，復(fù)以兵部召。遷御史大夫。穆宗數(shù)游畋，絳率其屬叩延英切諫，不納。以疾辭，還兵部尚書，歷東都留守，徙東川節(jié)度使，復(fù)為留守。寶歷初，拜尚書左仆射。絳偉儀質(zhì)，以直道進退，望冠一時，賢不肖太分，屢為讒邪所中。御史中丞王璠遇絳于道，不之避。絳引故事論列，宰相李逢吉右璠，下遷絳太子少師，分司東都。知

文宗文宗立，召為太常卿，以檢校司空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累封趙郡公。四年，南蠻寇蜀道，詔絳募兵千人往赴，不半道，蠻已去，兵還。監(jiān)軍使楊叔元者，素疾絳，遣人迎說軍曰：“將收募直而還為民。”士皆怒，乃噪而入，劫庫兵。絳方宴，不設(shè)備，遂握節(jié)登陴?；蜓钥P城可以免，絳不從。牙將王景延力戰(zhàn)歿，絳遂遇害，年六十七。幕府趙存約、薛齊皆死。事聞，諫官崔戎等列絳冤，冊贈司徒，謚曰貞，賻禮甚厚。景延亦贈官，祿一子。大中初，詔史官差第元和將相，圖形凌煙閣，絳在焉，獨留中。絳所論事萬余言，其甥夏侯孜以授蔣偕，次為七篇。知

子璋子璋，字重禮。大中初擢進士第，辟盧鈞太原幕府。遷監(jiān)察御史，奏太廟祫享復(fù)用宰相攝事。進起居郎。舊制，設(shè)次郊丘，太仆盤車載樂，召群臣臨觀，璋奏罷之。咸通中，累官尚書右丞、湖南宣歙觀察使。主

　　●序

　　公元和二年四月，以監(jiān)察御史選充翰林學(xué)士。未幾，改主客員外郎，依前充學(xué)士。逾年，轉(zhuǎn)司勛員外郎。年來改本司郎中，依前充學(xué)士。自始直內(nèi)署，周旋凡五年，不獨以文章號令為應(yīng)職，意欲極直諫之道，開天子之耳目，致生人于仁壽，以為己任。是時因抗言論事，面命授中書舍人，賜之金紫。時憲宗固以為南司，大用矣。不逾年，自戶部侍郎遂平大政。其后二十年間，崇踐中外，卒以剛鯁，致奸兇之大禍。大中初，有詔史官差第元和間相臣五人、將臣五人，將命圖形以補凌煙二十四人之次，有司即以公之名跡列在選中，及上奏，獨公之名留中不報。噫！自古忠臣不得其死者，自兩漢王嘉、李固，至西晉張華，如國朝褚河南、裴河?xùn)|之類，剛毅不回，有類公之遺烈。于公之生，（此下似有脫文）今中執(zhí)法夏侯公，乃授余以公平生所論諫，凡數(shù)十事。其所爭，皆磊磊有直臣風(fēng)概，讀之令人激起忠義。始自內(nèi)庭，迄于罷相，次成七篇，著之東觀，目為《李相公論事集》。下以楷模于后代，上以顯元和圣后納諫之德。升平之運，可惜其致云爾。大中五年辛未歲冬十月，史臣蔣偕序。

　　●卷一

　　○論李锜財產(chǎn)請代浙西百姓租稅狀

　　元和二年，浙西擒李锜伏法，準(zhǔn)舊例，籍其家財產(chǎn)業(yè)送上都。翰林學(xué)士裴洎、李絳等上言曰：
　　李锜兇狡叛戾，僭侈誅求，刻剝六州之人，積成一道之苦。陛下哀憫無告，為之吊伐，變愁怨之氣，為發(fā)生之和，歌舞圣時，負戴恩德。其李锜家所積錢帛，皆斂于人，或有酷法冤濫之徒，斃其身，取其貨，或有枉法征剝之吏，加其罪，納其財，前后事狀，布聞遠邇。圣恩本以叛亂誅討，蘇息一方，今輦運錢帛，播聞四海，非所謂式遏亂略，惠綏窮困也。伏望天慈下痛哀之詔，降雨露之澤，將逆人財物，并以賜本道，代浙西百姓今年租賦，則萬姓欣戴，四海歌詠。

　　上覽狀嘉嘆，久而從之。

　　○論請驛遞赦書狀

　　元和三年三月，御丹鳳樓，大赦天下。知樞密中使劉光奇，黨比同類，奏：“準(zhǔn)舊例，散差中使，走馬往諸道送赦書，所貴疾速?！币庥蛹倨漕悾怪林T道，受納財賂，俟其至也，自獲其半。翰林學(xué)士裴洎、李絳等奏曰：

　　陛下自臨御海內(nèi)，事推至當(dāng)，易去煩苛。今復(fù)以赦書散差，敕使耑送，是求方鎮(zhèn)財物，蓋非陛下意旨。請付度支鹽鐵，急遞發(fā)遣，既得疾速簡便，又無求取勞擾。

　　上依絳等所奏。光奇又奏曰：“舊例如此，難便改易。”上曰：“舊例若是，即須恭守，若不是，即須改移，豈可循舊弊耶？宜依裴洎、李絳所奏?！弊源吮娗楸刂獞]事□可以理奪，真致治之英主也。故言時事，稱貞觀、開元、元和之政焉。

　　○請立皇太子狀

　　元和三年，學(xué)士李絳上言曰：

　　古先哲王，以天下為大器，知一人不可以獨理，四海不可以無本，故立皇太子以副己，設(shè)百官以分職，然后人心大定，宗社永寧，有國家者不易之道也。陛下嗣膺大寶，四年于茲矣，而儲闈未立，典策不行。是開窺覦之端，乖重慎之義，非所謂承宗廟、重社稷也。且漢魏故事，國朝舊制，懸諸日月，著為憲章。伏望陛下抑撝謙之小節(jié)，行至公之大典，用興儲副，永固邦家。則主鬯承祧，必光于萬代，問安侍膳，道播于百王。

　　上曰：“朕以菲薄，獲守社稷，而虔懇未通于天地，孝誠未達于宗祧，而遽示天下，私先及于子孫，朕甚恧焉。然以卿忠誠，累有陳請，援引祖宗制度，援引經(jīng)典憲章，事重禮崇，瞿然增惕，宜依所請?！彼煜轮扑荆瑩袢諅涠Y冊命，即惠昭太子也。

　　○謝宣慰狀

　　今日奉宣圣旨，以立皇太子制下，特賜宣示臣者。祗奉詔命，歡抃失容。伏以時屬升平，運逢交泰，陛下思固大本，以承鴻休，爰命元良，式昭茂典。無疆之祚惟永，至德之光日宣，億兆生靈，鼓舞欣戴。臣猥惟淺陋，獲奉軒墀，特降眷慈，俯賜宣示，以榮為荷，倍百常情。

　　○論安國寺不合立圣德碑狀

　　元和四年，盛修飾安國寺。左軍中尉功德使吐突承璀，令僧惟應(yīng)等連狀奏請立圣德碑。承璀恩澤無二，言無不行，遂先立碑，石大小高下一準(zhǔn)華陰岳碑。及堂構(gòu)克成，承璀奏請學(xué)士撰碑文，且曰：“臣以排比一萬貫錢，充送撰文學(xué)士?！庇羞M旨：“令學(xué)士司勛員外郎知制誥李絳撰?！庇谑墙{與諸學(xué)士議：以自古圣帝明王，無圣德碑，豈德不迨歟？蓋以謂不宜刊勒，且示圣德有區(qū)限也。及同狀上論，其旨曰：

　　陛下布維新之政，劃積習(xí)之弊，行前王所不能行，革歷代所不能革，四海延頸，日望德音。今忽自立碑，以示天下不廣，彰滿假之漸，招矜炫之譏耶？大《易》稱“大人者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執(zhí)契垂拱，勵精求理，化成天下，高視百王。豈可以文字而盡圣德？又安以碑表而贊皇猷？若可敘述，是有分限，乃反虧盛德，豈謂敷揚至道哉？故自堯、舜、禹、湯、文、武，無立碑之事，至秦始皇荒逸之君，煩酷之政，然后有罘、嶧之碑，揚誅伐之功，紀(jì)巡幸之跡，適足為百王所笑，萬代所譏，至今稱為失道亡國之主，豈可擬議于此哉？陛下嗣高祖、太宗之基，舉貞觀、開元之政，思治不遑食，從諫如順流，固可與堯、舜、禹、湯、文、武方駕而行，安得追秦皇暴虐不經(jīng)之事，而自損圣德？近者閻巨源請立紀(jì)圣德碑，陛下詳盡事宜，皆不允許，今忽令立此碑，與前事頗乖，可否相違，是非殊異。況此碑既在安國寺中，即敘載游觀崇飾之事，述游觀且乖理要，敘崇飾又非正經(jīng)，固非哲王所宜行也。伏乞圣慈，特令寢罷。巨等職忝近密，理合獻陳，庶申葵藿之誠，冀增海岳之大。謹奏。

　　其日晚，奉宣進旨：“覽所陳，深嘆忠鯁，已依所奏，不令造立，其碑樓遣令拽倒訖，想宜知悉?！彪肥剐?，學(xué)士相視，不準(zhǔn)擬一狀便行。尋問敕使如何拽倒，曰：“圣人覽狀時，承璀正在旁立。上處分令拽倒，承璀云：‘碑樓功積大，卒拽不倒，款緩令拆?！庥右?，候便再論。上厲聲曰：‘多著牛拽。’乃不敢言。遂以百牛拽倒。某見定當(dāng)了，奏聞，便令宣與學(xué)士?！?

　　○上問德賢興化事對

　　上嘗御浴堂北廊，從容言曰：“朕閑覽前史，見興化致理之主，奉公竭忠之臣，未嘗不加興嘆，想其風(fēng)彩。洎我貞觀、開元之化，備在青史，垂于不朽。朕不量菲薄，欲庶幾仰承祖宗之道，追蹤古昔之風(fēng)，將釣拔俗之士，致濟代之才，舉茲凋瘵，納諸仁壽，邊境靡烽燧之警，郡縣無愁怨之音，禮義興行，盜賊屏息，無忝謚號，不為宗廟之羞，何行而可以致是也？”學(xué)士李絳對曰：

　　陛下興圣懷，發(fā)德音，追帝皇之高風(fēng)，紹祖宗之丕烈，思延釣筑之士，想致唐虞之化，非臣凡近愚昧，所宜獲承圣言而祗應(yīng)清問也。臣聞圣人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思發(fā)于志，故《易》曰：“出其言善，千里之外應(yīng)之，況其邇者乎？”又曰：“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天且不違，而況于人乎？”昔周成王泣啟金縢，皇天為之反風(fēng)；宋景公誠發(fā)德言，妖星為之退舍。天人相應(yīng)，今古同時?！队洝吩唬骸按赏?，山川出云，嗜欲將至，有開必先。”言圣靈相通，有感而應(yīng)也。今陛下以上圣之資，撫易化之運，積勵精思理之志，求希代濟時之賢，感于誠懷，勞于夢想，言出于口，行加于人。神祗將必效靈，才彥固當(dāng)接武，豈惟殷宗求于傅說，周文獲于渭濱。愿言必從，志誠斯感，惟圣人為能之。

　　抑臣又聞，政必觀其實不觀其文，信其行不信其言，若欲天下副陛下之誠，從陛下之化，自非圣躬行之，以導(dǎo)其下，則無繇而致。未有表正而影不直，聲鳴而響不答也。今陛下以常士之禮，而待拔俗之賢，以九品之祿，而望超代之器，是猶垂蝸蚓之餌，以釣吞舟之鱗，設(shè)弓弋之■〈矢敫〉，以羅垂天之翼，固不可得而致也。昔文王養(yǎng)老而伯夷、太公出，昭王禮士而鄒衍、樂毅至，故以身先之，以誠致之，未有不應(yīng)者也。陛下誠能正身勵己，尊道貴德，親信端士，遠棄邪佞，盡忠進直者獎之，希合從諛者斥之。與大臣言，敬而信之，不使小人參其事；與賢士游，觀而禮之，不令不肖者構(gòu)其隟。唯義所比，不論親疏，唯仁是行，不論貴賤。去冗官無益于時者，則祿及才能矣；出宮女之希御幸者，則時無怨曠矣；簡繁數(shù)之儀，則禮得其節(jié)矣；除靡慢之奏，則樂得其和矣；將帥廉，則士卒勇矣；官師公，則治化洽矣；法令行，則下不違矣；教化篤，則俗必遷矣。如此，則圣問周達，德聲遐宣，可使金石孚變，鳥獸率舞，而況于人乎？則必賢哲慕義，英彥赴響，伊尹必負鼎而來，呂望必投釣而起，由余必棄戎而委質(zhì)，寧戚必舍牛而效用。三杰成功于高祖，四七展才于光武，龍吟則山云起，虎嘯則谷風(fēng)生，自然之應(yīng)也。然后陛下坐明堂，朝群后，興教化，作禮樂，正風(fēng)俗，厚人倫，遠比堯舜興崇，近與祖宗合德，時臻至理，代稱中興，則向者圣念所思，睿心企及，何遠之有哉！唯陛下勤行之爾，若言之不至，無至也，伏惟陛下念之，伏惟陛下勤之而已。

　　上曰：“美哉斯言！朕當(dāng)書之于紳?！币蛴羞M止。檢自古明君賢臣、亂君邪臣事跡，造屏風(fēng)焉。

　　○造屏風(fēng)事

　　元和四年，敕學(xué)士，令“檢自古明君賢臣、亂君佞臣事跡，作屏風(fēng)三合，其圖畫美惡，題寫其事。朕施于便殿，坐臥觀閱，用為鑒誡，以自省察?！睂W(xué)士李絳、崔群、錢徽、韋宏景、白居易等，檢討事跡，如文王得呂望以興，齊桓公任管仲以霸，齊宣王誅阿大夫，京房對漢元帝，周幽王嬖褒姒以為身禍，秦二世惑趙高以亡天下，陳后主方事弋獵，遂以亡國，朱異勸梁武帝納侯景，臺城遂陷，如此之類，都五十余事，造屏風(fēng)三合。具列其事進入，并以狀稱賀。上大悅，乃令中使將出中書，以示宰臣。百僚上章賀。即日張于便殿，朝士省閱，顧左右中人，指示曰：“汝等大須作意，不得有如此之事。”

　　○進歷代君臣事跡五十余狀

　　元和四年奏：

　　臣等先奉進止，令檢尋歷代至國朝已來，圣帝明皇，忠臣義士，君臣合體，事跡可觀者，檢五十條進呈，欲于御坐置屏風(fēng)觀覽者。伏以自古圣王，皆憂勤庶政，未嘗不取鑒于前代，致理于當(dāng)時。昔太宗亦命魏征等博采歷代事跡，撰《群書政要》，置在坐側(cè)，常自省閱，書于國史，著為不刊。今陛下以天縱圣姿，日慎一日，精求道理，容納直言，猶更參驗古今，鑒試美惡，朝夕觀覽，取則而行，誠烈祖之用心，必致貞觀之盛理。臣等謹依撰錄，都五十條，賢愚成敗，勒為兩卷，隨狀進上。其《群書政要》，是太宗親覽之書，其中事跡周備。伏望德政日新，成不諱之朝，致無為之化。

　　○批答宰相等賀忠諫屏風(fēng)

　　朕以負荷至大，愒厲每深，常所憂勤，豈敢暇逸？雖卿等竭忠獻替，藎臣之救既多；而朕亦追想圣明，諫諍之規(guī)是渴。所以列其事跡，文以丹青，嘉乎匪躬，凜然在目。庶以發(fā)揮寡昧，辨察正邪，置之坐隅，所期于外獎示諸卿等，但表于中懷，詠之清風(fēng)，企以從政，豈惟斯美，得在前人？卿等道極致君，才周濟物，弼違義激于金石，成務(wù)功格于神祗，事合公忠，言形將順。周省陳敘，誠覽誠明。所賀知悉。

　　○論裴均進銀器狀

　　元和二年春德音：天下方鎮(zhèn)因緣進獻，裒刻百姓，賦斂煩重，外以進奉為名，內(nèi)以貨財為事，遂有痛哀之詔，斷方鎮(zhèn)非時進奉。其夏季，襄陽節(jié)度使裴均，素交給內(nèi)官，恃其援助，遂進銀盆之類萬余兩，憲宗因事繁，誤納于內(nèi)，學(xué)士李絳等論奏云：

　　陛下圣明之德，超邁百王，英特之姿，跨越千古，察百役之繁猥，愍萬世之愁苦，念杼軸之積弊，知奸臣之徇私，外以進入為名，內(nèi)以賄遺為計，厚斂于下，半入其家。所以特降鴻恩，大拯頹俗，罷方鎮(zhèn)不時之貢，禁天下無藝之費，蘇息下民，革除宿敝。頒宣之日，遐邇畢臻，感恩涕泣，仰德歌舞，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fù)睹圣時?！崩麧刹加谒暮?，德施周于萬類，家吟戶詠，氣舒目明。才及數(shù)月，今自廢罷，受納裴均所進銀器。天下之人，皆謂詔書不信，必謂陛下以財貨為先此人，非益于圣德也。且裴均行不繇道，奸以事君，固違制書，敢進銀器，此是試陛下之意，若不容納，必知英主不可以利啗，則須恭守典憲，遵朝廷，若為受領(lǐng)，則知圣懷必可以財動，因此厚斂于下，此不忠不誠之大罪也。倘陛下以裴均位當(dāng)藩鎮(zhèn)，官極崇顯，未能行法，以懲奸人，伏望以制書令度支收納，即不違敕文，又免入內(nèi)庫，無虧圣政，以示外方。

　　上覽疏驚曰：“我事繁，都不記得，許令受納，是我誤也。所進是赦書未到前發(fā)來，裴均特赦其過。依卿所奏，便送納度支收管。”其日，遂令中使押領(lǐng)銀器于中書。宣示宰臣，云：“裴均違敕，進此銀器，緣其赦書未到前已在道路，所以特赦其過，并令送納度支，所宜知悉。”宰臣驚悅，進狀稱賀，中外皆喜上之從諫求理焉。

　　●卷二

　　○學(xué)士謝狀

　　臣絳等今日伏蒙圣恩召對，特賜延納，過有獎諭。又奉宣圣旨：“卿守職盡忠，常如今日，朕何憂天下不理？”又復(fù)見襄陽進奉，出付所司，安國寺鑄圣容處又罷臨幸者。親奉德音，旋蒙宣諭，目睹盛事，心感皇明，喜戴交并，抃舞失次。伏以陛下憂勤庶政，推以至公，容納直言，事惟求當(dāng)；臣等恭守職分，自合罄竭愚衷。豈望天眷綢繆，特加獎諭，感恩激切，倍百常情。至于慎守德音，出外方之獻，嚴(yán)重清蹕，罷近寺之游，此皆發(fā)自宸衷，卓然光大，足以動四方之聽，感萬國之心。臣等職在禁闈，時逢昌運，以欣以忭，意不能宣。

　　○論柳公綽事

　　御史中丞柳公綽與宰臣不協(xié)，為所陰中。憲宗因?qū)W(xué)士李絳，忽云：“柳公綽逐突臺中，公事不理。我與一遠郡刺史，以勵后人，何如？”絳遂奏曰：“自柳公綽為中丞，公議皆云稱職。性素強直，不依附于人。眾傳掌權(quán)之人有忌者，輒欲去之。望圣意審詳根繇。”

　　上大悅曰：“誠如此，且任之。如有闕敗，去之如何？”

　　○論裴武事

　　京兆少尹裴武，銜命使鎮(zhèn)州，令諭王承宗割德、棣兩州歸朝廷，武飛表上言，一如朝廷意旨。遂除承宗所署德州刺史薛昌朝為德棣節(jié)度，令中使赍旌節(jié)授之。而魏博田季安得飛報，先知之，遽報承宗，言昌朝與朝廷通，遂星夜追昌朝德棣州節(jié)度。及旌節(jié)至魏州，又為季安留連，得為宴樂，停七八日，而昌朝尋已追到鎮(zhèn)州，朝命遂不行。比及武使回，事宜與先上表參差，并有人譖傷武，云使回宿宰相裴洎宅，遲明方見。

　　憲宗大怒，乃召學(xué)士李絳，因顧問，奏對畢，上顏色甚震怒，曰：“裴武罔我，茍求脫于賊中，上言不實，令我制除薛昌朝，今果不受，又使回未見，先宿裴洎宅。須左除嶺南遠處?！苯{因奏言：

　　裴武甚諳練時事，往陷在河中李懷光賊中，事跡可稱，今所銜命，不合絕有乖錯。大抵賊多變詐，難得實情。以臣愚慮思度，王承宗恐國家必有征討，請割德、棣兩州，且得安全，尚有四州之地，亦足保其富貴，求安之計，必是此心。然鄰道魏博、東平、范陽，與王承宗勢同事等，恐他時亦為朝廷所割。必是為鄰國所構(gòu)，兼以利害鼓動之，不得守其初心，此必然之理也。伏望且尋訪之。裴武所上表，只得上承宗初時意，便且奏來，后又恐鄰境脅制誘動，遂有后變，計裴武不敢不盡其心。陛下?lián)衽嵛涫箖茨驺y之邦，一不如意，便有貶責(zé)，臣恐今后奉使賊中，無復(fù)得誠實。其后奉使者皆以武為誡，依阿可否之間，必曰：“其言及表章則如此，其深心則臣不可保，不可顯言是非，陳列事狀。”若朝廷不得實狀，別處置，或有乖錯，非國家所利也。若受賊中財賂，言說不實，則須重責(zé)，以懲奸欺。又言先于裴洎宅宿，裴武久為朝官，諳制度，裴洎身為宰相，特授恩私，若其未見而便宿宰相家，固無此理，昧劣如此，兩人猶不敢至是，況皆是詳陳時事之人。計必?zé)o此事，必有構(gòu)傷裴洎、裴武，陛下不可不察。

　　上良久曰：“誠有此理，事合從寬，更不用問?！蔽涞檬仄湮?。

　　○論鄭絪事

　　上御浴堂北廊，召學(xué)士李絳對。顧問畢，上曰：“有一事甚異，朕比來未能言之。鄭絪身為宰相，事朕不盡心。朕與宰相商量，欲詔盧從史卻歸潞府，續(xù)追入朝。鄭絪輒漏泄我意，先報從史，令其陳奏潞府無糧，三軍且請山東就糧。為人臣，豈合有此事耶？故事合如何處置？”絳對曰：“若實有此事，雖以誅族，于陛下未足塞責(zé)?！睆?fù)曰：“陛下從何得之？計鄭絪必不自泄，從史不自言，陛下先知，何以得之？”

　　上曰：“吉甫密奏?！苯{對曰：“臣與鄭絪先后懸殊，不相往來。臣約其事體，必?zé)o此理。鄭絪甚讀書，頗識事體，時稱佳士，素有美名。雖不知其才術(shù)如何，至于君臣大義，不合不知去就。若身居宰輔，參陛下密謀，何敢泄之于奸臣？雖術(shù)同犬彘，性如梟獍，亦不合至此，況絪頗知古今，洞識名節(jié)。事出萬端，情有難測，莫是同列有不便之勢，專權(quán)有忌前之心，造為此辭，冀其去位？若不過陳危事，安得激怒上心？伏望陛下深思熟詳，無令人言陛下惑于讒佞也?！?

　　上良久曰：“亦應(yīng)如此，朕幾誤為處分?！敝潦撬煲?。

　　○論白居易事

　　上召學(xué)士于三殿對奏，論政事。拾遺白居易言事抗直，曰“陛下錯?！鄙仙f而罷，令翰林使密宣承旨李絳對。上曰：“白居易小臣不遜，須令出院?！苯{因切論曰：“臣聞主圣臣直，宥過莫大。自陛下開納諫諍，容受善言，小臣然后敢極論得失。從而怒之，則是緘其口。若從順陛下，則安敢發(fā)言論？況居易所言，志在裨益，言雖太直，事涉不私。伏恐眾議以為陛下惡聞直諫，斥出正人，非所以發(fā)揚圣德，納諫諍也。”

　　上悅曰：“依卿所奏?！彼齑绯?。

　　○論國學(xué)疏

　　學(xué)士李絳上言：

　　自三代哲王已降，奄有天下者，未嘗不崇建太學(xué)，尊重名儒，習(xí)干戚羽龠之容，盛樽俎揖讓之禮，以興教化，以致太平。天子親入視學(xué)，皇太子行齒胄之禮，斯所以化成天下也。故《記》曰：“如欲化民成俗，必由學(xué)乎！”當(dāng)征討之急，則先武事；丁理平之運，則尚文德。二柄相須，百王不易。故漢光武于兵革之中，投戈講藝；魏太祖于擾攘之際，崇立學(xué)校。歷代之于儒道，如此急也。后漢儒學(xué)之盛，太學(xué)至有三萬人，諷先圣之言，酌當(dāng)代之務(wù)，鴻名碩德，康國濟時，未有不游于太學(xué)，以躋顯位也。國家自高祖初平關(guān)中，便修太學(xué)，并為功臣、宗室子弟別立小學(xué)，建黌舍，大引儒訓(xùn)，增置生徒，各立博贍。鴻儒碩學(xué)，盛于朝列，質(zhì)疑應(yīng)問，酌古辨今，咸征經(jīng)據(jù)典，得傳師法。故朝廷無不根之論，蕃夷有慕義之名，風(fēng)教大行，禮樂咸備，貞觀之理，謂之太平。至于開元中，亦弘國學(xué)之制，復(fù)睹儒道之盛。故太學(xué)廢于衰亂之代，非所以俾風(fēng)俗趨本業(yè)而務(wù)實，蓋繇國學(xué)廢講論之禮，儒者靡?guī)熧Y之訓(xùn)。自是以降，不本經(jīng)義，不識君臣父子之道，不知禮樂制度之方，和氣不流，悖亂遂作。其師氏之廢，如是之害也。

　　今天下遭逢圣明，蕩滌瑕穢，前代所不能舉而陛下舉之，百王所不能行而陛下行之，萬方傾耳，兆人企踵，思陶圣化，希承德風(fēng)。而德盛道隆，闕弦歌之雅詠；政流化洽，鮮儒學(xué)之高風(fēng)。頃自胡寇亂華，乘輿避狄，中夏凋耗，生人流離，儒碩解散，國學(xué)毀廢，生徒無鼓篋之士，博士有倚席之譏，馬廄園蔬，殆恐及此。伏惟陛下挺超代之姿，發(fā)振俗之令，復(fù)崇太學(xué)，重延儒碩，精選生徒，獎寵博士，備征天下名德專門之士，增飾學(xué)中屋室廚饌之制，殿最講習(xí)之優(yōu)劣，彰明義訓(xùn)之得失，明立科品，使有懲勸，拔萃出群者靡之以祿，廢業(yè)怠惰者置之以刑，自然儒雅日興，經(jīng)典日重，先王之道日盛，太學(xué)之訓(xùn)日崇。陛下垂拱明廷，受厘清禁，使師氏教德，不獨美于周時，橋門觀禮，豈復(fù)謝于漢日？伏希天造，特覽愚言，起茲廢墮，引于教化，冀裨圣政，少助皇風(fēng)。

　　上于是宣付中書門下，令修起國學(xué)。執(zhí)事者以為虛文，不能將明主上之意，遂因循而已。

　　○論諫諍事

　　學(xué)士李絳浴堂論事畢，上曰：“近日聞諫官諫事，頗有不實，言事朋黨，動多ゥ，須遠貶三兩人甚者，以勵其余?！苯{因?qū)υ唬?

　　陛下此言，似非圣意，恐有邪佞之人，以誤天心。且自古圣王，未嘗不納諫則昌，拒諫則亡。故夏禹拜昌言，漢武延直諫，所以光于史策也。史傳備載歷代帝王置敢諫之鼓，立司過之史，木鐸徇路，以采風(fēng)謠之詞，商旅謗市，以詳?shù)檬е?。故成湯圣德格于皇天，而稱改過不吝，顏回希圣四科之首，而美不貳過，則知雖至圣賢，不免有過，所貴能改，不至順非。若無諍諫，何以知過？故《書》云“汝無面從”，又曰“從諫如流”。昔太宗以圣武削平天下，奄宅萬國，而懼臣下不諫，誘之使言，至于李大亮、孫伏伽之儔，皆以上疏諫事，并蒙褒賞，魏征、王珪，事無大小皆獻直言，諍諫切直，用裨圣德，故太宗振英聲于萬古，王、魏流芳名于千載。未聞堯、舜、禹、湯、文、武之君，洎我太宗，窒諫路以自擁蔽，不聞其過。唯失道之君，惡聞己過，夏桀、殷紂、周幽、秦皇，以拒諫飾非，反道敗德，直言者謂之誹謗，正諫者謂之妖邪，忠臣結(jié)舌，端士斂跡，故不知己過，遂至亡國。向者四君招諫使言，聞過輒改，易覆車之轍，啟忠臣之心，則當(dāng)政化益光，宗社永固，殷湯、周武安得有鳴條、牧野之戰(zhàn)，戎人、漢祖安得有驪山、軹道之師？且今補闕、拾遺，天后所置，使在左右，司察得失，昔施之于女主，今黜之于圣時，《國史》之中，何以示后？微臣竊為陛下惜之。

　　夫臣下貢言，于至尊如天，臣卑如地，加以日月之照，雷霆之威，小臣晝度夜思，將有上諫，本欲陳諫十事，至?xí)r已除五六，逮于緘封上進，又削其半，其得上達者，十無二三。何哉？啟忤意之言，干不測之禍，顧身無利，相時避禍者也。自非圣主知直言有益于己，正諫有裨于時，溫言容納，獎勵勸道，忠臣抱義，不顧其身，懷忠不避其禍，茍有致君濟時之益，不識觸忌冒諱之誅。何哉？盡節(jié)之臣，竭忠之士，顧食君之祿，推事君之道而致然也。其君上納忠如是之急也，臣下上諫如是之難也，所以明主須宥其過，恂恂納諫，切言者賞之使必進，極諫者褒之使必行，然后圣德光明，大化宣暢。今黜責(zé)諫臣，使直士杜口，非社稷之利，朝廷之福也。陛下詢于微臣，不敢不陳愚款。

　　上曰：“非卿此言，我安知諫諍之益也！”

　　○奏事上怒旋激賞事

　　學(xué)士李絳于浴堂北廊奏對，指切時弊，有忤上者。及論中官縱橫，方鎮(zhèn)進獻事宜，上怒甚，頭面俱赤，厲聲曰：“卿所論事，何太過耶！”絳奏論不已，曰：“所奏陳事理，豈臣身之利？是陛下之利。陛下不以臣愚昧，使處腹心之地，豈可見事虧圣德，致?lián)p清時，而惜身不言，仰屋竊嘆？是臣負陛下也。若不顧禍患，盡誠奏論，傍忤倖臣，上犯圣旨，以此獲罪，是陛下負臣也。且臣之與承璀，素不相識，又無嫌隙，只是威福太盛，虧損圣明，故不敢不言也。使臣緘默，非社稷之福也?！鄙弦娊{誠切不回，怒色卻散，乃慰諭曰：“卿盡節(jié)竭誠于國，人所不敢言，卿悉言之。朕聞所不聞，知所不知。真忠正誠節(jié)之臣也。疾風(fēng)知勁草，卿之謂矣。他日南面，亦須如今?！苯{遂拜謝而退。上遽令與改官，遂特命中書舍人，依前翰林學(xué)士。異哉，論事過則怒，正理當(dāng)則悅，不遷于事，唯在于公。息雷霆之威，布陽和之德，非憲宗至圣，孰能是哉？

　　○論中尉不當(dāng)統(tǒng)兵出征疏

　　元和四年，上令左軍中尉吐突承璀統(tǒng)神策軍討王承宗，節(jié)制諸道兵馬。翰林中縷陳從古無令中人統(tǒng)各鎮(zhèn)師徒，諸道受其節(jié)制者，師出不律，軍必?zé)o功，前后諫論一十八度。后宰相論，亦不允，遂依上旨，仍令學(xué)士李絳撰白麻。其日，絳又進狀，稱事實不可。適有進旨，召翰林梁守謙。上手執(zhí)一紙文書，云：“宰相悉言可任承璀，而學(xué)士不肯，如何？”遂令中書出敕。夫以人主之威，承璀之寵，兵戎之重事，學(xué)士之微品，天威下臨，遣其草制，復(fù)有何難。而因循道理，愛惜事體，至于手執(zhí)相府狀，令中書出敕，不怒學(xué)士所守，能察盡忠之誠，雖古先哲王何以及此。逾歲，承璀果無功旋師，更寵受開府儀同三司，依前中尉。絳謂諸學(xué)士：“絳繆蒙恩獎，超越諸公，嘗思報恩，不顧獲罪。今吐突啟用兵之端，無擒敵之功，傷人費財，貽國大恥，虧損圣德，污辱史策。此事須上論，不敢回避。履危之際，絳自上疏，不敢有累諸公?！彼焐鲜铇O諫，其略曰：

　　承璀擾改師徒，陷沒將校，眾情群議，方謂陛下正其刑典，懲之后來。今反極寵榮，重加崇秩。已后更有敗軍失律之將，蹈利干賞之夫，則何以處之？若誅之，則罪同而罰異，王法之不一也；若舍之，則保身而玩敵，國典之不行也。伏望圣心割不忍之恩，舉不刊之典，責(zé)無功之罪，追不次之榮，使備邊之將有所懲勸，當(dāng)危之士無復(fù)顧望，實天下幸甚。

　　疏既入，絳謂諸學(xué)士曰：“此疏事合分陳，豈得顧念禍患，少當(dāng)貶責(zé)，使從此辭。”遂于本閣取前后所上章及稿草，悉皆爇毀，俟命而已。隔兩月，承璀遂罷左軍中尉，以散伍就院。然后相賀，抃舞圣明。憲皇割恩務(wù)理，從諫納忠如是，天下仰觀日月，謂之中興，太宗、玄宗之盛，無以過此也。

　　●卷三

　　○上令宣示邪人事

　　元和四年，王士真卒，其子承宗輒令軍府事。中人承璀勸上興師討伐。時事人情，不愿動眾，蓋緣鎮(zhèn)州四面皆叛渙之地，事同勢合，必難成功。又以承璀統(tǒng)左右神策軍，專政令諸道取節(jié)度，中外極諫，言其不可，前后二十余度，上意猶豫未決。而宗正少卿李拭，密上疏言：“承宗必須誅討。承璀是親信近臣，合委禁兵，為統(tǒng)帥，諸軍不敢不伏?！?

　　上忽遣翰林使梁守謙，把拭狀來，謂學(xué)士等曰：“此是奸邪之人，知朕欲令承璀領(lǐng)兵討伐承宗，便希我意，故進此狀。卿等記之，已后不得輒令進用。”若非應(yīng)期圣哲，何以洞鑒事情，豈尋常守成之君所可擬也？

　　○論讒毀事

　　學(xué)士奏事，極論宦官權(quán)幸，侵害政事，構(gòu)毀忠正，罔惑圣聰。

　　上曰：“此輩從古而有，非朕特置也。其何敢罔惑構(gòu)毀？朕豈用其言哉？”學(xué)士對曰：“陛下不信，試取圣意素所美之事，假以上旨為惡聞之，即為不顧事實好惡，便隨順圣心而言。此豈忠信所為？實傾邪也。中人本性，唯在財利。若趨邪行賄者，雖事類喬跖，政如豺狼，而因便陳啟，悉謂賢才；若守正不通者，雖行同顏閔，理等龔黃，因事中傷，謂之貪冒。不知仁義，不分邪正，此其天性也。臣不敢言圣意知其如此，遂其喜怒，蓋以常在左右，積于狎昵，能用傾巧之智，構(gòu)成疑似之端。上聞而怒之，因而信之，卻謂之公也。如此事狀，備載史言，巧拙為真，今古同病?！?

　　上曰：“此等是朕奴，豈有信其毀譖？如有此事，卿等一一奏論，朕當(dāng)處置。勿希朕旨。”

　　○論鎮(zhèn)州事宜

　　奉宣：“今因鎮(zhèn)州事勢，朝廷欲自除人，如何？”學(xué)士奏曰：

　　臣等伏以河北專有土地，父子相承，每思此事，常所憤嘆。自聞士真亡沒，夙夜思量，誠愿別議除人，以去久弊。然以朝廷法制初立，須慎事機，度其萬全，方可處置。伏以自武俊父子相承，至今四十余年，軍鎮(zhèn)人情，慣習(xí)以久，兼聞士真有子，久領(lǐng)兵權(quán)，今別除人，深恐未可。況范陽、魏博、易定、淄青，皆是父子相承，實同流類。鎮(zhèn)州若有革易，此輩必不自安，茂昭雖有所陳，亦恐未得甚信。竊料四鄰節(jié)度，多有此心，必謂進退之間，皆有所利。何者？若鎮(zhèn)州除人，入得其便，以此為功名，若敕命萬一不行，因此卻相交結(jié)。在于國體，不可便休，即須備守封疆，兼議討伐，因此節(jié)度使必加封賞，軍士亦須給賜資糧，臣以知其四鄰，進退有利。況今江淮水旱，財不充力，陛下方懷憂勤，猶思賑恤。當(dāng)于新河以北，近來稍加恭順，當(dāng)其畏威懷德之際，示以含宏光大之恩，且令士真□依師道例充留后，既推恩信，且獲便安。近日師道最奉朝廷，猶奏小男引方充副使，則鎮(zhèn)州未可改易，事理灼然。但國家財力漸豐，德化漸及，他時制置，必易指揮。臣等慮及此事，已具聞奏。累日思量，非不審細，利害得失，斷在不疑，伏望圣恩，俯賜詳鑒。

　　○上鎮(zhèn)州事

　　奉密宣：“今欲與承宗留后，便割鎮(zhèn)州管內(nèi)德、棣兩州，別置一鎮(zhèn)。又欲令人諭承宗，遣依師道例送兩稅。卿等商量如何者？”學(xué)士奏曰：

　　臣等竊以鎮(zhèn)州專有土地四十余年，軍鎮(zhèn)人情，久已附著，今若別議割隸，即成不安，軍情又阻，憂疑怨望，以此為辭，官爵恩澤，悉為虛棄。倘割隸之際，萬一遲回，事體之間，倍難處置。況鄰近數(shù)處，情狀皆同，料其中心，亦憂分割，若潛計會，必有拒違。朝廷計謀，須審利害，舍小取大，斯為遠圖。巨細思量，必難割隸。其兩稅官員等，伏望圣恩授承宗后，因吊祭使鎮(zhèn)州日，令出自其意以諭承宗，使其感戴恩造，若引師道例，不欲令知出自圣旨，倘或自效，理固合宜，若事或不行，體亦不損。臣之愚慮，敢不竭誠，伏望圣恩，俯賜詳鑒。

　　○又上鎮(zhèn)州事

　　密奉進旨：“今劉濟、季安，皆有疾患，忽有故者，不可盡如鎮(zhèn)州例，皆與其子。今欲乘此便，鎮(zhèn)州別除人，如不可，即議用兵。議者皆以此為然，恐卿不細知彼事情，宜審商量奏來，勿錯誤者?！睂W(xué)士奏曰：

　　臣等再三思度，敢不詳審。伏以鎮(zhèn)州人心固結(jié)，難即改移。鄰境事同，必相扶會。當(dāng)其無事，則相疑沮，見有改易，則卻同心，意者以子弟為謀，他日還慮及此。情狀可見，事理昭然。今若欲除大臣守鎮(zhèn)，臣愚必知未可，不如且示懷撫，以收其心。所以頻有奏陳，伏冀俯存含忍，實慮別除人后，制命不行，即須興師，且事征討。蓋以江淮水旱，人力困窮，陛下每切憂勞，尚加賑恤，財賦所入，經(jīng)用不充。今若鎮(zhèn)州用兵，須令諸處進討，計用兵數(shù)，供費已多。萬一四鄰之中，同類潛相扶結(jié)，相為影援，延引歲時，則為患益深，所費轉(zhuǎn)廣?？v陛下悉出府庫，以給軍須，若更淹延，將何及計？兵連之后，勢不得休，北狄西戎，素多奸狡，忽乘間隙，侵犯邊疆，又須興兵，以事防遏，首尾應(yīng)敵，則內(nèi)外憂危。臣等必知興師未可。自陛下臨御天下，諸州連帥，頻見軍功，言事者不計始終，喜功者輕議討伐。今鎮(zhèn)州事勢，與劉辟、李锜不同。何者？劍南、浙西，本非反側(cè)之地，劉辟、李锜，暴生狂逆之心，唯以財貨誘人，人心本無結(jié)固，又四面皆是國家兵鎮(zhèn)，事與河北不同，所以懇請誅討，料其事勢，舉必萬全。今鎮(zhèn)州事宜，與此有異，外則結(jié)連勢廣，內(nèi)則膠固歲深，以此用兵，必為不可。其劉濟、季安，雖有疾患，至于事體，與鎮(zhèn)州略同，若亡沒之后，或別有其便，即相其便可否，臨時裁制。伏以祟勛盛烈，底定四方，必有其時，可以斷致。自鎮(zhèn)州有故，臣夙夜思量，誠愿因其此時，收得一道。事有未可，不敢因循，瀝竭肺腑，備陳愚款，貴得萬全之計，上酬不次之恩。事之安危，伏冀圣慮所切，惟望不納浮議，斷在宸衷，臣不勝懇切之至。

　　○論盧從史請用兵事

　　學(xué)士奏：

　　從史比來事跡，彰露頗多，意不自安，務(wù)欲生事，所以曲陳利害，頻獻計謀，冀許用兵，以求姑息，今親領(lǐng)士馬，欲往邢洺，假以就糧，實為動眾，去就之際，情狀可知。伏賴圣德，備詳端緒，用絕其請，不許此行。臣愚竊料從史，必更密陳利害，求動師旅，為輸忠誠，茍私于身，非利于國，更有奏請，伏望以此提防。

　　○澤潞事宜

　　學(xué)士奏：

　　臣昨已具狀，陳烏重胤不可便授以澤潞，請與河陽，卻除孟元陽澤潞。臣進狀后，至日晚，方見承璀文狀，奏行營事宜，其烏重胤，承璀已會與文牒，令勾當(dāng)留后。詳覽驚嘆，實所痛心。且澤潞五州，據(jù)山東要害，河北連結(jié)，唯此制之，磁、邢、洺三州入其腹內(nèi)，國紀(jì)所在，實系安危。比者磁道為從史所據(jù)，兇狡情狀，昭然可知。比年與劉濟、王士真相結(jié)，又奏其男充都知兵馬使，如此奸狀，圣情具知。今地降靈，陛下神略，坐致兇惡，卻收一道，奈何欲與重胤，卻棄此鎮(zhèn)？陛下昨追從史者，度于利害，須以計擒，然于國家，已失大體。今澤潞重鎮(zhèn)，承璀輒以文牒，便差人為留后，遽請旌節(jié)，無君之心，孰甚于此！陛下昨收澤潞，人神同慶，國柄再立，制度重顯，今忽與本軍將，物情頓沮，朝經(jīng)大紊。自削形勢，卻恐不如從史。向者從史雖懷蓄奸蠹，已受朝命方鎮(zhèn)，今重胤一時素?zé)o功策，承璀一牒，便居重位。河南、河北諸侯聞之，憤怒之心，必生言語。蓋以專權(quán)日久，莫不各有將校，且懼且恨，必謗朝廷，皆謂重胤與承璀交通作奸，遂卻從史，代其使主，便與節(jié)度。豈唯事同致怒，實亦人情難堪。倘劉濟、茂昭、季安、執(zhí)恭、韓弘、師道恥有名位與重胤同列，繼有表章陳其情狀，并承璀專授重胤之罪，不知陛下何以處之？若總不答，即方鎮(zhèn)之體大沮；若別處分，即朝廷之體大虧。是令承璀取怨天下。從史以澤潞不容，遂至狼狽，若承璀為天下不容，何以自保？或恐因此遂亂。今重胤便除河陽，亦是望外之福，況新有從史事，豈慮重胤遲回？重胤所得方隅，已是承璀之力。元陽若與澤潞，又是事望所推，不唯忠義，堪為腹心，兼有才略，實可委任。兩河方鎮(zhèn)，亦必忻歡，朝廷制度，又再修舉，利害懸遠，事在不疑。況重胤頃為從史結(jié)托劉濟、士真，構(gòu)間虛辭，為國生事，至使圣恩特遣朝官，委曲宣諭，僅得寧止。如是則事跡固無遠大。臣豈與重胤間隙，豈與元陽有親故，蓋為社稷之計，朝廷之勢可惜爾。伏望圣恩，斷在不疑，與重胤河陽，足以賞逐從史效，與元陽澤潞，足以壓河北諸侯之勢。朝廷收得威柄，承璀免負憂責(zé)。機便易失，時事難遇，伏望定于神慮，遂此至公。臣等懇切上陳，不避忌諱者，伏以獲居近密，特授恩光，若緘不言，上負陛下。伏惟圣慈，俯鑒愚款，速降制命，以副人心。

　　奉宣：“悉依卿處置。”

　　○澤潞節(jié)度使

　　學(xué)士奏：

　　學(xué)謙密言，圣恩商量，以昭義兵馬使烏重胤部置軍中，事不獲已，須與節(jié)度使者。臣竊以此處置，實非所宜。比者以從史受命，不由朝廷，遂至生彼邪心，致茲惡跡。今重胤驅(qū)逐從史，忽領(lǐng)旌旄，兩河聞知，必生怨望，謂陛下密以官爵，誘其將校，逐其主帥，人情雖愜，國體已傷。若以重胤主兵，勢須便與，即是威福不在朝廷，于事體之間，與從史何異？議者若曰：“重胤見主權(quán)，必不受制。”臣觀事勢，實恐不然。何者？伏緣從史懷惡蓄奸，罔上違命，所以重胤得效義獻款，以須為名，其眾遂伏。今重胤若不顧憲章，以力取位，即其同列，寧息偏辭？倘失眾心，前事豈遠？以此事理，必?zé)o異圖?？v軍中有狀，請與重胤，此時之事，必非忠心，其流輩既多，當(dāng)不愿重胤獨得。別與一鎮(zhèn)，少愜眾心。伏望圣恩先令密諭重胤，授以河陽節(jié)度使，除元陽澤潞節(jié)度使，則人情大伏，國體得全。且重胤忽自軍將校，授以河陽，拔于行間，恩生望外，豈于此際，便有遲回，棄義虧忠，違福取禍，雖至愚下，亦必不然。元陽功效素高，公望又積，澤潞接近，久亦承風(fēng)，今若除授，便徑入潞府，慰勞將士家口，恤其貧乏，各使安存，三軍聞知，自然感悅。重胤既得方鎮(zhèn)，元陽又愜人心，如此處置，必?zé)o差誤。機事可惜，實所痛心，威柄一失，豈可復(fù)得？伏望圣恩不以臣愚昧，特賜省覽，斷自宸慮，成此圣功。輒敢獻陳，伏候圣旨。

　　奉宣：“依卿所奏施行?！?

　　○張茂昭

　　學(xué)士奏：

　　伏以茂昭舉家朝覲，河北都無此例，雖本情自任不得，在外體殊可嘉稱，須降恩榮，以存激勸。今迪簡除易定節(jié)度，茂昭便是前衡，行理之間，恐非穩(wěn)便。又所隨將健悉屬定州，茂昭寂寞，于體非宜。伏望圣恩速除茂昭一官，并專使宣諭，從將校悉令取茂昭處分，到京別有進止。如此處置，實協(xié)事情，謹具奏聞，伏候圣旨。

　　奉宣：“依所奏。”遂除河中節(jié)度使。

　　●卷四

　　○論易定事宜

　　學(xué)士李絳奏曰：

　　臣訪聞易定事宜，今實蹙迫，人情惶駭，迪簡憂危。蓋緣府庫空虛，村鄉(xiāng)匱竭，賞給將士，徒設(shè)空言，密近強鄰，勢有反變。況易定地當(dāng)要害，深在河北腹中，此鎮(zhèn)不可不存，此急不可不救。又聞迪簡以衣糧闕絕，解還軍徒至多。以臣愚慮，便恐致亂。何者？易定舉軍歸國，將謂從此保安，今乃困迫于前時，退散于今日，懼怨恨之輩，潛蓄奸謀，鄰道誘扇，便生變故。事若一失，豈可復(fù)收？欲令諸道可以效順，以此之故，不可不憂。今所賜綾絹五萬匹，臣竊恐太少，賞給用度，未濟事機。伏望圣恩更賜五萬匹，通前十萬匹，即冀救其急切，副彼憂危，稍悅?cè)诵模酪龂?。安危所系，不敢不陳?

　　宣：“依所奏?！?

　　○鎮(zhèn)州淮西事宜

　　學(xué)士奏：

　　臣等前后陳奏，縷盡利害機宜，伏冀圣恩備賜詳覽。今聞少誠病甚，計必不取，則淮西事勢，與河北不同，須別除人，今正得便。何者？淮西不與諸賊鄰接，四面盡是國家鎮(zhèn)兵，勢力孤危，援助懸絕，重立賞罰，必易指麾。若萬一不從，則可議征罰，鎮(zhèn)兵足用，事力自豐。臣所以愿舍鎮(zhèn)、冀難致之謀，就申、蔡易成之計。倘若河北四面命將，不可淮西兩處用兵。人既不堪其勞，財又不給其費，人情一阻，時事難量。脫鎮(zhèn)、冀難兵，事未如意，蔡州有變，勢可興師，南北之役俱興，財力之用不足。倘事不得已，即須赦承宗，則恩德虛施，威令頓廢。不如早賜處分，已收鎮(zhèn)、冀之心，用赴機宜，必獲申、蔡之利。時固難得，事在不疑。伏望圣恩，俯賜裁斷。

　　○論內(nèi)庫錢帛

　　憲宗即位后，因德宗府庫，而性儉約節(jié)用，四方進奉，并破劉辟、李锜沒入，及于頔、王鍔進獻，錢帛盈益，充積內(nèi)藏。學(xué)士李絳嘗從容諫曰：

　　臣聞王者積之于人，霸者積之于國，尋常之君，積于府庫。陛下以超邁英姿，嗣膺寶歷，蠻夷納貢，山澤效珍，固當(dāng)事冠百王，德垂萬代，行可書之事，成不諱之朝。今內(nèi)藏積財，來者必納，唯顧進入之?dāng)?shù)，不問聚斂之由。方鎮(zhèn)皆裒刻于人，以進獻為號，因緣奸盜，半入私家，百姓積怨，兆人興謗，殆非今日圣政所宜行也。又錢是通流之貨，居之則物以騰踴；帛是衣著之物，貯之則歲轉(zhuǎn)損爛。此皆出于人力，匪從天生，積難得之財，成無用之弊，圣心所宜留念。伏乞天慈量恩澤頒賜之所要，校制作移用之所費，三倍已外，悉付所司。倘經(jīng)用者有余，即租稅寬于外以令疲人蘇息，內(nèi)以表圣政光昭，存之策書，足示后嗣。

　　上喟然曰：“朕豈不知積財貨為不急之務(wù)，受進獻非至圣之事？顧祖宗理化之所，法令賞罰不行。今兩河州郡之殷，是中夏貢賦之地，四五十郡，國力不及，朝覲久廢，征討未加。又河湟郡縣，沒于蕃丑，列置烽堠，逼近郊圻。朕方欲練智勇之將，刷祖宗之恥，惡所用不征于人？儲蓄之由，蓋因于此。朕所以身衣浣濯，不妄破用；親戚賜予，才表誠意而已。且漢明帝嘗云：‘我為天下守財爾，豈得妄用耶？’誠哉是言！卿當(dāng)深悉此懷。”

　　○論量放旱損百姓租稅

　　學(xué)士奏曰：

　　伏以圣慈憂旱，務(wù)在恤人，將欲赦其流亡，無如減其租稅，則下懷感悅，上動陰陽。昨正月中所降德音，量放江淮去年錢米。臣聞所放數(shù)內(nèi)，已有征納，縱未納者，又多流亡。旱損州縣，至今矜放錢米甚少，百姓未經(jīng)豐熟，復(fù)納今年差科，疲羸之中，征迫不及，人力困苦，卻在今年。伏望天慈，更賜優(yōu)恤，其江淮先旱損處，作分數(shù)更量放今年租稅。當(dāng)饑饉之際，承雨露之恩，感動人心，無甚于此。輒極愚款，上瀆宸嚴(yán)。

　　宣：“依奏施行。”

　　○請揀放后宮人

　　學(xué)士奏：

　　伏以圣哲之君，撫馭之要，必順人情以作事，感天意以致和，從古以來，其道由此。陛下勵精求理，損己推誠，風(fēng)動四方，事貞百度，作范來代，掩美前王。后宮之中，人數(shù)不少，離別之苦，頗感人心，怨曠之思，有干和氣。伏冀酌量所要，矜放其余，使其親戚如初，復(fù)得宮掖省費。上以表大德如天之施，下以成群生遂性之樂，道映青史，化洽皇風(fēng)。敢竭涓塵，庶裨萬一，如蒙圣恩允許，便請入德音。

　　后亦更論減放。

　　○論德音事

　　學(xué)士奏：

　　今日奉宣圣旨如前。臣等伏以時旱稍久，圣慮時深，思降德音，除人疾苦。比來方鎮(zhèn)，過有進奉，因此聚斂，恣為剝害，遂使百姓積怨愁之氣，陛下有納進之名。臣雖頻奏，已蒙寬納，今特有處分，使載在德音，實王政之大猷，為時事之切務(wù)，上符天意，下感人心。和氣既通，甘澤必應(yīng)。其合進奉外尚慮方鎮(zhèn)私有聚斂者，但德音嚴(yán)加約束，如有違越，令在必行，仍令御史臺及出使郎官、御史察訪聞奏。比來制敕雖下，多至因循不守，患在賞罰不立，不患朝廷不知，圣心不移，下誰敢犯？其嶺南風(fēng)俗，百姓多賣買，不得驅(qū)掠百姓為口，禁止條約，犯者依前令有司糾察聞奏。橫賊擾亂，皆由于此，今有敕處分，足以感動其心。

　　上并依所奏施行。

　　○賀德音狀

　　伏以圣恩緣時稍愆旱，特發(fā)德音，誠意憂勤，每事節(jié)儉，停罷進奉，降免囚徒，廄馬宮人，既從減省，私率公債，又悉蠲除，戒長吏之貪求，禁遠人之驅(qū)掠，大革時弊，特出圣懷，下感人心，上符天意，實帝皇之盛事，為史策之輝光。斯則唐堯虞舜之明，未過于此；貞觀開元之盛，復(fù)睹于今。鼓舞億兆之歡心，丕降至誠之德意。澤以周地，陰陽之候自和；德既動天，云雨之施何遠？臣等叨居近地，獲奉圣時，感汴忻歡，實倍常品。

　　○謝宣慰狀

　　今日中使某至，奉宣圣旨，恩私俯降，抃躍難勝。伏以恩澤所覃，積弊盡去，事關(guān)圣政，感極人心。臣等職忝禁闈，喜倍常分，奉章陳賀，未盡懇誠，曲蒙圣慈，更賜宣勞，感恩承命，榮幸實深。

　　○又謝宣慰狀

　　今日中使某至，奉宣圣旨，“以陰陽差序，時雨愆期，朕每事增修，冀感和氣，卿等悉心奉上，副朕憂勤。今有甘澤，與卿等同慰”者。臣伏以時雨既降，百姓歡欣，圣念猥加，特賜宣諭，喜戴交集，抃舞失圖。臣聞唯天無私，去人不遠，與圣合德，有感必通，福應(yīng)之際，其猶影響。陛下以自春以來，陽候稍亢，慮成旱暵，妨此農(nóng)功，憂勤之誠，既形造次，惕厲之志，不忘寢興。爰降德音，大修政本，過自克責(zé)，勤求闕遺，絕貢獻以字黎元，務(wù)減省以崇簡易，去當(dāng)今之甚弊，行歷代之所難，發(fā)自宸衷，曉示天下。人心既感，和氣自通，曾未浹旬，遂降膏雨，公私暢茂，動植生榮，麰麥可望于豐盈，耕耒不愆于節(jié)候，康衢士庶，鼓舞歡呼，感荷皇恩，致此甘澤。則知憂先于事，故能無憂；事至而憂，事故罕救。此雖古先哲后，修己備災(zāi)，引六事以責(zé)躬，念一物之失所，感應(yīng)遄速，豈過于斯？臣等職忝禁闈，親承密命，無裨萬一，喜遇圣明，理之當(dāng)者無不行，政之失者無不革，累積盛美，將致升平，感抃欣榮，實倍常品。

　　○謝密賜宣勞狀

　　奉宣密旨，以臣所論奏事，頗切時要，特賜慰勞者。臣伏蒙獎擢，致于近密，茍有所見，即合啟陳，敢望圣明照臨，皆賜俯察，載降宣諭，曲示恩施，榮感交深，兢跼無地。臣所陳之事，非止一端，實政理之源，系安危之切。冀望重于所忽，防于至微，則億兆生靈，同慶仁壽。臣無任云云。

　　○論許遂振進奉請驛遞送至上都狀

　　元和五年，宣令許遂振，詔允依來奏乘驛遞進奉者。學(xué)士奏曰：

　　伏以本置館驛，祗緣使命。有司所支食料減刻，已恐不充，今若進奉貨財，悉令館驛遞送，豈唯館驛不濟，實慮州縣難堪。且財貨數(shù)多，差夫遞送，便須防援，轉(zhuǎn)益勞煩。伏恐人力凋殘，物議喧謗。況館驛所破，并是官錢，虛有省腳之名，實致擾人之弊，倘若有利無害，承前久合行之；脫若諸道悉然，即是制度紊亂。事傷圣政，不敢不言。伏望與遂振詔中處分，且依舊例，庶望公私通濟，事體合宜。其詔草未撰，伏望圣旨。

　　宣：“依?！?

　　○論不召對疏

　　上逾月不召對，而學(xué)士李絳等上疏曰：

　　學(xué)非稽古，才昧濟時，陛下過聽，不以臣等愚懵無取，誤置于嚴(yán)密之地。職居肘腋，任切腹心，寵食太官之珍，榮通禁門之籍。縻軀致命，詎報雨露之恩？殉節(jié)忘家，寧酬天地之德？所以繼獻章疏，冀增日月之輝；妄進懇誠，希添海岳之廣。而不量力分，觸冒危機，徒竭公盡忠，忤犯嚴(yán)旨，雖死不悔，當(dāng)職所宜。臣以謂忠臣不避罪以匡君，正士不違患以污道。所貴上裨萬一，仰酬顧遇，實臣等之心也；不顧忌諱，合置嚴(yán)譴，此又臣等之分也。一月已來，未蒙賜召，咫尺之地，無申就日之誠，跬步之間，莫獲回天之顧，兢惕無地，慚惶失圖。臣聞管仲對齊桓公云：“大臣持祿不敢諫，小臣畏罪不敢言，下情不通，此害霸之甚也?！背嫉炔谎远热?，飽食過時，既無切諫之尤，復(fù)道如何？伏惟陛下以社稷宗廟為心，以四海萬姓為慮，詢訪道理，開納直言，知好問而自通，以博聞而自廣。是天下之幸，豈臣等之幸耶！

　　上覽疏，令宣諭曰：“朕近者以方暑事繁，所以不得召對卿等，即宜明日二三殿對來?！?

　　○延州事宜

　　延州所管皆新蕃人。比來部落擾動，多因官吏貪克，失于思信，務(wù)于誅求，致控制無方，威惠不及。塞門要地，切在鎮(zhèn)安。自朝廷初除延榮領(lǐng)延州，眾情咸以為未當(dāng)其選，今沙陀等果有不安，撫馭之間，必有所失，恐日久轉(zhuǎn)弊，須務(wù)遠圖。伏望圣恩，令別擇才識相當(dāng)者充刺史，辭對之日，賜其誡敕。冀種落懷附，皇風(fēng)宣暢，俯接京畿，使知典法。謹具奏聞，伏惟圣旨。

　　宣：“依奏?！彼斐郎嗘€為刺史。

　　○論簡勘楊憑家產(chǎn)狀

　　學(xué)士李絳奏曰：

　　伏以楊憑犯贓，憲司推勘，舉正朝典，肅清人心，此蓋理之宜然，法度之當(dāng)爾。臣但不知楊憑所犯輕重，若所坐只緣贓污，法令且有明文，合待推勘事終后，征贓定罪。今所與宗儒詔，令一物已上，具數(shù)聞奏。即宗儒受詔之日，便合勘責(zé)家資，遠近流傳，有似簿錄。簿錄家產(chǎn)，皆是逆人，至犯贓不合同例。伏以圣恩再三，立法度必歸至公。事體之間，貴于允當(dāng)，臣茍有所見，不敢不陳。

　　宣：“依，不用與宗儒詔命?！?

　　●卷五

　　○憲宗出游畋獵中罷

　　上因暇，欲近畋獵。行至蓬萊池西，謂左右曰：“李絳嘗諫我畋獵，云虧損政事。今雖不遠，近出苑中，必有章疏上陳，不如且休?！彼靺s罷歸，其思理從諫，如是之至也。

　　○論王鍔加平章事

　　檢校司徒河中節(jié)度使王鍔，遷鎮(zhèn)太原。鍔有理事才，長于補完省費，收聚儲蓄之事，雖毫芒不遺，其利必歸軍府，以是府庫充實，兵甲精勁。當(dāng)范希朝領(lǐng)全軍赴易定，喪失費耗之后，太原虧竭，軍馬破落，管內(nèi)諸軍鎮(zhèn)，戍邏相兼無三萬人，征馬羸病，并損傷者才六百匹，其于凋弊事稱于此。鍔捃拾收補以率下，至于糠秕無棄者。一二年間，財力贍足，添益遂至五萬人，軍馬有五千騎，戈甲充足，倉庫殷積。因回鶻并麾尼帥三萬人入朝，鍔遂悉出軍迎，以示威武。馬步軍共五萬人，排列五十里，旗幟鮮潔，戈甲犀利?；丶v悚惕，不敢仰視。鍔平坐受其禮，威振北狄。上縷知事實，頻有加詔褒飾之言。鍔曾歷容管經(jīng)略使，嶺南、淮南、河中節(jié)度使，家積財帛。是時鍔自顧年老，恐積財生謗，遂上表進家財二十萬貫。頃之，上以其有政績顯著，欲加平章事以獎之。宰臣論不可，恐乖公議。學(xué)士亦頻論議，且曰：“王鍔太原事績，誠有勞效，人望不至，名器虛損。兼近進家財，似希圣意，后代之所譏。”

　　上曰：“王鍔太原功課，朝廷遠近備知。宰臣亦數(shù)言其事績?yōu)橹T鎮(zhèn)之最。當(dāng)殘瘁之后，成雄富之實，朕所以懸加官爵，祗獎功勞。有效不酬，何以勸諸方鎮(zhèn)，不虛中書乎？若以進財誘動，不量可否，便得寵榮，即王播前后進奉數(shù)百萬貫，便合與平章事也。我但觀事跡虛實，以行其獎勵，非感于財物，卿當(dāng)悉之?！?

　　○論天地祭器敝惡

　　學(xué)士李絳因奏事，言：“祭祀天地，享薦祖廟，祭器敝惡，深乖祗敬?！鄙香と辉唬骸半m以故事祀天地，享宗廟，不得親行，令宰臣攝事，每至其日，朕未嘗不夜半時起，沐浴盥櫛，肅恭以至明旦時，方始休息?？鬃釉唬骸岵挥H祭，如不祭?！瘺r享薦器物，至于破損，大乖精潔之誠?！碑?dāng)時便敕所司，并令修飾，務(wù)在精細，無至因循了日，逐件進呈。

　　○論任賢事

　　上御浴堂北廊，召學(xué)士李絳對。上從容言曰：“朕觀前王，任多賢才，所以理。即今日都無賢才可任，何故也？”絳對曰：

　　自古及今帝王，未有不任賢則理，用邪則亂，明著史傳，不敢備陳。夫圣王欲理當(dāng)代之人，祗選當(dāng)時之賢，極其才分，便可致理，豈借賢于異代，以理今日之人？近代北齊任楊遵彥則理，用高阿那肱則亂；隋代任高颎則理，用楊素則亂；國家任房玄齡、杜如晦、魏征、王珪、姚崇、宋璟則理，用李義甫、許敬宗、李林甫、楊國忠則亂。事狀橫于目前，理亂存于史策。夫致賢之路，歷代不同。大凡王者不以至尊輕待臣下，不以己能蓋于凡器，折節(jié)下士，卑躬禮賢，天下仰知圣意，賢能之人方出。是巖穴無晦跡之儔，朝廷有佐時之器矣。

　　上曰：“何以知其必賢而任之乎？”對曰：

　　圣問至當(dāng)，誠為難知。堯舜亦以知人為難，況近代澆薄，真?zhèn)尾环?，固不易知也。然以事小驗之，必十得七八矣。任官清廉，無貪穢之跡，當(dāng)事堅正，無阿容之私，章疏諫諍，無希望依違之茍，左右獻納，無邪佞愉悅之辭，言必及遠大，行不顧財利，如此則可謂近于賢矣。若言必諂諛，動關(guān)名利，但攻人之短，不揚人之美，求己之售，不量己之分，觀望主意，以希合為心，逢迎君意，以恩幸為志，為主招怨，為身圖利，斯可謂之小人也。驗之以行事，參之以輿議，然后用之。委用之后，名實相副，則當(dāng)任之。既任之，則當(dāng)久之。使代天下之績，久而化成，然后圣君垂拱而天下治矣。賢者行理端直，身寡黨援，拔擢賢彥，則小人怨謗，杜塞邪徑，則奸人構(gòu)陷，制度畫一，則貴戚毀傷，忠正進用，則諛佞攻擊，夫用賢豈容易哉！自非圣主明君，懸鑒情偽，不使毀謗得行，疑似生隟，盡其才器，極其智用，然后政化可得而興。故齊桓公任管夷吾，尊之曰“仲父”，而齊國大理，是任之不疑也。管仲對桓公曰：“既任君子，而以小人參之，此最害霸也?！惫湃艘郧筚t不至，則賢者不出，故喻以蝸蚓之餌，以求吞舟之鱗，設(shè)釜鐘之祿，以致濟代之器，不可得也。陛下但以數(shù)事，驗之以言，校之以實，采之于眾，任之以權(quán)，則賢不肖得矣。伏惟圣智詳察。

　　上曰：“卿言得之，盡于此矣?！?

　　○上言承璀事

　　戶部侍郎李絳于延英對。

　　上曰：“朕發(fā)遣承璀為淮南監(jiān)軍，宰相總不知，外人以為如何？”絳對曰：“外人不準(zhǔn)擬陛下出得承璀。”

　　上曰：“此朕家人，何故不能出也？”對曰：“承璀受殊常恩私，當(dāng)非次委任，威振內(nèi)外，權(quán)傾朝廷。無有賢愚，望風(fēng)畏伏，外間私語，亦不敢斥言其名。中外人云，寧可上忤陛下，不敢斥言承璀。忤陛下，或有恩貸；忤承璀，必有禍害摧破，黨類相托，無復(fù)振起。威福既盛，恩寵又深，所有眾人，不準(zhǔn)擬陛下動得。今聞所有處分，皆荷英明，謂圣斷必行，撓惑不得，不勝欣賀。且知守道之人，必不盡為中人所害也?！?

　　上曰：“此輩是朕家人，智識凡近，比緣經(jīng)任使，所以假貸恩私。若事跡無良，違犯有驗，朕處置之若一毫爾。若有大事，朕亦能斷之?！北娐劥搜?，皆喜相賀。大哉憲宗之為君也，不以私恩害公道，不以偏幸損正人，知宦官之重輕，識職分之本末，故罪犯者棄之如草芥，可不謂有道之君哉！

　　○上處分舊例戶部有進奉事

　　元和六年，戶部侍郎李絳延英對畢，上曰：“舊例戶部有進奉，近張弘靖進銀二千兩，衛(wèi)次公進絹十萬匹，卿獨不進，何也？”絳對曰：“凡是方鎮(zhèn)土地，則有財賦出入，或儉省節(jié)用，或貨易羨余，則有進奉，亦非正道，是將貨利以結(jié)主恩。今戶部侍郎，是掌陛下錢帛庫藏之官，準(zhǔn)敕征入，準(zhǔn)敕支用，不合分外更有剩錢。臣豈敢將陛下錢物，充臣進奉？若將戶部錢物進入內(nèi)庫，即是將陛下東庫錢物搬入西庫爾，寧號為進獻？且進奉之弊，公議喧然。四方皆厚斂于人，以充進獻，因緣奸盜，大半入私。上招好貨之議，于國虧厚下之澤。況臣忝司戶部，敢踵舊弊乎？”上曰：“卿言是。朕錢在于左藏，何須進入以為煩冗也？若不見卿縷言，朕亦不細知此事。依卿所奏，更不用進?！?

　　○論戶部闕斛斗

　　無和六年，戶部侍郎李絳奏曰：

　　天下州縣，皆有戶部闕官俸料職田，祿粟見在，計有三百余萬石。舊例便牒諸道監(jiān)院，準(zhǔn)時價糶貨，市綾絹送納戶部。巡院官既少有公心，皆申報估價至賤，三分無一，大為奸欺。及依來牒令糶，皆是觀察、刺史、院官、所由等賤價糶將，貧弱百姓惠都不收。市輕貨皆貴破官錢，計度所糶斛斗回市輕貨，比及到京輸納之時，損折奸欺，十無七八。枉破官物，利入奸人，無益于公，有害于理。臣伏見自陛下嗣位已來，遇江淮荒歉，三度恩赦。賑貸百姓斛斗，多至一百萬石，少至七十萬石。本道饑儉無米，皆賜江西、湖南等道米。江淮諸道百姓，差使于江西、湖南般運，往返數(shù)千里，五六個月，舟船方到。百姓殍相望，轉(zhuǎn)徙溝壑矣。蓋緣道路遐遠，不救急切也。今天下戶部闕官斛斗，伏請便令所在州縣收貯，如是觀察州即令觀察判官一人專知判，州即錄事參軍一人專知判。如有遷轉(zhuǎn)改易，分明交付后人。如交割之時，妄有情故，虛受物數(shù)，便懲責(zé)承受專知官。如似損壞，即仰于當(dāng)處州府公用卻回，取當(dāng)年新斛斗。詔書朝到，斛斗暮給，救倒懸之甚急，免般運之艱難，副圣慈憂恤之仁，免饑人僵之苦。若貯貨之外，斛斗甚多，便減價出糶，務(wù)救百姓艱歉也。

　　上覽秦，深所嗟賞曰：“若在位者皆能如此，用心奉公，朕豈憂天下不理也？”遂依所奏敕下，至今守為程式。

　　○論元義方事

　　元和七年春，元義方自福建觀察使拜京兆尹。是時貴人吐突承璀特承恩寵。義方，由徑小人也，以承璀閩越人，因為廉使，厚結(jié)其黨里親族，悉署軍中右職，令厚加請受，中貴人深荷之。宰相李吉甫自淮南重入，托身于承璀，為不易之契，與義方同與通結(jié)，特除京兆尹。戶部侍郎李絳素惡其為人，及拜相后，遂出義方為鄜坊觀察使，且令出朝廷，免有關(guān)通津梁爾。而義方內(nèi)恃通結(jié)力，外憑吉甫援，因謝對見，盛奏李絳情故，“黨庇同年及第人許季同，自兵部郎中數(shù)月便授京兆尹。臣乃被黜鄜坊。上罔圣德，自行威德?！?

　　上曰：“朕諳李絳為人，不合有此。待朕對日問之?！绷x方不準(zhǔn)擬不信其言，惶遽述于吉甫，以祈旁救。吉甫謂義方曰：“此人勁硬，必不得位頭便已。大須作意?！奔耙钊?，延英對見，奏事了，上發(fā)言曰：“朕不知同年之稱，便有情故，除授之際，遽有偏頗，何也？”對曰：“李吉甫、權(quán)德輿并非科第，唯臣一人是進士及第，有同年者。是四海之人，悉非親族，亦有放出身，然后始相識，謂同此出身，何得便有情故？每年明經(jīng)、進士及第一百余人，每年春，同年吏部得官一千五百人，亦是同年。言事者知陛下不親小事，敢以此罔上。兵部郎中許季同，與臣同年及第，為韋皋判官。劉辟作亂，季同棄妻子，歸朝廷。吉甫賞其忠節(jié)，手自為制詞，除監(jiān)察御史，豈是同年？今為兵部郎中四五個月，未合轉(zhuǎn)遷，緣親兄許孟容授吏部侍郎，準(zhǔn)敕兄弟不合同省，所以轉(zhuǎn)授京兆少尹。佗人亦須如此處置，豈得為同年？臣聞忠臣事君，不以私害公，如親故才行，實堪舉用，即合陳奏，使各當(dāng)其才。為身避嫌，使親故有才不用，是徇私也，于公道何有哉？為臣下私計，則免悔尤，為朝廷敘官，則非至公矣。小人之言，不可不察?！?

　　上曰：“朕知卿不疑。向者如卿所奏，雖是親兄弟、侄、子孫，但才當(dāng)進用，更不須縷陳。浮言豈可信也？卿所分析，方知至公?！泵魅账煨?，義方即赴本任。

　　○論太平事

　　元和七年春，延英奏對畢，因問及國朝故事。上甚悅，宰臣李吉甫希意，奏言：“陛下威德布洽，華夷瞻戴，時已太平，可事歡樂?！鄙洗笮?。李絳奏曰：“昔太宗之理天下也，房玄齡、杜如晦輔相圣德，有魏征、王珪規(guī)諫闕失，有溫彥博、戴胄以彌縫政事，有李靖、李勣訓(xùn)整戎旅，故夷狄畏服，寰宇大安，天下之人仰戴圣德。猶孜孜而求理，開導(dǎo)直言，旰食宵衣，不敢滿溢，豈復(fù)當(dāng)時務(wù)于自逸乎？陛下視今日事，何如漢文時？”上曰：“安敢望漢文哉？”曰：“文帝是漢之明主，恭儉節(jié)用，身衣皂綈，清凈為理，刑措不用，戎狄面內(nèi)，致干戈偃戢。而賈誼上言，猶以當(dāng)時如厝火積薪之下，火未然而以為安。其憂危如此。今中夏河南北、申、蔡，有五十余州，法令所不及，德澤所未加，兼西戎侵盜，近以涇、隴、靈、寧等州為界，去京城遠者不過千里，近者數(shù)百里，烽燧相接，邊界屢警。此方是陛下焦心涸慮，廢寢忘餐之時，豈可高枕而臥也？加以頻年水旱，廩藏尚虛，陛下憂勞，頻軫圣念。誠當(dāng)延訪智略之士，揀拔賢良之臣，精求濟時之規(guī)，光大中興之業(yè)，又安可事于歡樂而自縱哉？伏惟陛下誡之?！?

　　上欣然曰：“誠如卿言。朕所以一錢不敢妄費，一日不敢懈怠者，只為此言。卿言正當(dāng)朕意，當(dāng)與卿等圖之。”

　　上退朝，顧謂左右中官曰：“適來吉甫奏言，時已太平，勸我為樂。李絳屢陳古今，并言事宜，是憂危之事。吉甫諂佞，悅我顏色；李絳忠正骨鯁，言必遠大，真宰相也?！敝腥私再R。后兩日，上令中使就宣賜酴縻酒，具言上意曰：“與眾人之言揣之。”蓋遣使微露上旨也。

　　○論魏博

　　元和七年秋，魏博節(jié)度使田季安卒，其子懷諫，年十二，軍中扶翌處其位。宰臣李吉甫上言，須事討伐，以懲宿弊。宰臣李絳上言：“罪誠宜誅翦，時既不可，勢亦不同。臣愚度之，不必動眾?！奔﹀徇M用兵之策，具圖畫入兵道路，攻討利病，并載河北土田平易沃壤，桑柘物產(chǎn)繁富之狀，若不討伐，必?zé)o變動。后延英日，上又問：“魏博之事如何？卿兩人所見各異，何者為長？”吉甫言：“須興師攻取，以示國威。”

　　上曰：“此勢恐須如此。不討伐，無復(fù)有得理?！崩罱{奏曰：“以臣愚慮，酌量事勢，必不勞興師，魏博當(dāng)須歸國?！?

　　上曰：“何以明之？”絳曰：“凡河南、河北叛渙之地，事體大同，懼部下諸將有權(quán)，恐得便圖己，各令均管兵馬，不令偏在一人，使力敵權(quán)均，為變不得。若廣與諸將計會，必謀泄不同，若一將為變，自然兵少不濟。以此相制，先動不得。此是賊中之制置，于事為便。加以酷誅重購，故無敢先發(fā)者。今懷諫乳臭童子，領(lǐng)事不得，須假人權(quán)柄，而托人性命。即所托者，其權(quán)必重，所任者，其言必行。如此厚薄不同，怨怒必起。向者權(quán)均力敵，適足生患，構(gòu)其禍也。何者？以兵力齊等，不相服從，自然之勢也。若軍中不相服從，主帥不能斷，即必歸一寬厚簡易、軍中素所愛者。兵權(quán)既有所歸，懷諫自須受禍，若不被處置，即須送入朝廷。部將忽領(lǐng)一方之權(quán)，即與兩河事勢大異。賊中所惡，唯此是已。懼其部中效之，以受國家之利。魏博將若有此變，既懼諸鄰攻伐，必須歸懇朝廷。若不倚朝廷，即存立不得，此必然之理也。伏望陛下按甲蓄威，以俟其變，不兩三月，必有上聞。所要在應(yīng)接速疾，赴其機會。而今但要且嚴(yán)敕諸將，簡練排兵，蓋為此也。”

　　上曰：“卿所陳賊中事宜，深盡機要。詳此事勢，亦不用兵。”他日延英，吉甫又盛陳用兵之計，言糧草匹帛，皆有次第。上又顧李絳何如，絳所奏如前，曰：“此事分明，不合疑惑，且兵不可輕易而動者。且討罰鎮(zhèn)州之時，四面興師近十二萬眾，并發(fā)兩神策遠赴河北，道路騷擾，靡費七百余萬貫，訖無成功，取笑天下。失策之恥，傳之至今。瘡痍未平，休息未定，立功者未錄，戰(zhàn)死者未收。傷殘之人，慎于戰(zhàn)斗，若敕命征發(fā)，驅(qū)之使戰(zhàn)，臣恐不樂之患，不止無功，散亂之兵，別有所慮。況魏博事勢，不要用兵。伏惟陛下斷于圣心，不惑浮論。”上奮身按手曰：“朕不用兵，定矣?！崩罱{因激上意曰：“雖圣斷不用兵，臣恐退朝后，更有人上惑圣聽者?！鄙仙f，厲聲曰：“朕言不用兵定，何人惑得？卿不用慮?！崩罱{遂起拜賀曰：“圣恩為萬姓屈己抑威，誠社稷之大計也。”

　　本所言三兩月，魏博必有所聞，后十余日，果魏博使至，軍中已歸部將田興，奏取朝廷處分。使至非時，召宰相對，上具言此事，曰：“卿所揣魏博事勢，若合符契?！奔φ埱沂剐浚杂^其事。

　　李絳言：“不可。敕使到彼，萬一妄邀朝廷，事有一蹉跌，即難處置。疑誤之間，機宜已失，即追不及矣。今田興為眾所歸，坐俟朝命，不于此際便有寵命，他日把三軍表來，請與田興，節(jié)制在彼，在此即不得已，須與恩澤。不出圣心，是依軍中所請，感荷與特拜。豈若且示推誠不疑，足以應(yīng)機合變，撫納其勢，總攬其心。平蕩兩河，在此一舉，不可失也?！奔λ嘏c知樞密梁守謙交結(jié)，潛為援助，曰：“舊例令中使宣勞，不可此鎮(zhèn)獨無，卻恐其不信也?！鄙纤炝钪惺箯堉翼樛?，待回處置。李絳又奏：“今因田興投誠歸國，三軍颙俟圣旨，不當(dāng)時處置，赴其機宜，待使敕將三軍表來，請授田興，則權(quán)柄不由于朝廷，恩澤不出于圣意。此機可惜，今復(fù)失之，后雖追悔，亦何及也？今計張忠順行程，才回過陜州。伏望明日便降白麻，授田興節(jié)度使，即恩澤出于君上，而威柄歸于朝廷。利害得失，明若日月，伏乞圣慈不疑?！彪肥箯?fù)宣曰：“且與留后何如？待其別后效，即與正授?！崩罱{曰：“若與留后，亦恐不得。且度朝廷氣力，坐制魏博得否？不因機會，獎其誠節(jié)，恩出不次，感亦殊常。若與留后，忽不受命，即卻成兇悖，又須姑息，與舊日何殊也？伏望決于圣斷，特賜處分。”明日遂出白麻，除田興為檢校工部尚書、魏博節(jié)度使。張忠順制已到，田興感涕，三軍受宣鼓舞。李絳又奏：“魏博自十余年不知朝化，賞罰法令，都不及之。一朝以六州之地，歸于朝廷，刳河朔之腹心，傾悖亂之巢穴。不大賞賜，出其所望，軍心不感，事勢難知。請?zhí)刭n一百五十萬錢帛，制書上以內(nèi)庫為名，充三軍賞給?！敝腥擞芯谄渌堈撸涎栽唬骸八n太多，那得及此？后若更有，即又如何？”李絳奏曰：“昔竇融，當(dāng)光武削平天下，河西是未討之國，懷后伐之誅，為免禍之計，尚此崇獎，福流子孫。田興習(xí)舊無即日之憂，不順得鄰道之助，而天生忠義，志懷雪霜，舉六州之地、兩河之贍。惜一百五十萬貫錢物，不收此一道人心。錢帛用了更來，機會一失難復(fù)。假如舉十五萬眾攻取六州，一年而克，豈不稱賀？而計費三百萬貫，事畢當(dāng)賞赍，又在此外。今度所賜未及一半，而顧茲小費，失于大計，深可惜也。”上懸覽事情，欣然曰：“朕所以深服浣濯之衣，每事節(jié)約不用者，只為大段要切時用。不然，內(nèi)藏收貯何為？”遂允所奏。及詔書到魏博，錢帛隨路而至，軍中踴躍，向闕拜泣。時田興初受節(jié)旄，諸道專使數(shù)十人在魏州，成德、兗、鄆使各十余輩，見制書、錢帛到，皆垂手失色，驚嘆曰：“自艱難已來，未曾聞此處置。恩澤如此之厚，反叛有何益？”河朔人心大變，至今稱之。

　　其時天假魏博，使成忠義。吉甫旋患咽喉之疾，三十日不能起，遂得首尾其事，舉無差舛。不爾，異同之見，其可必乎？憲宗皇帝英明之姿，能斷大事，論奏往復(fù)，茍徇理臻要，未嘗不洞覽事情，故臨機決滯，有如影響，心有所定，惑之不疑，信為英斷之主也。其后田興賜名弘正，平申、蔡宿寇，魏博之帥為軍先鋒，弘正躬領(lǐng)全軍，蕩平齊魯，勛庸烜赫，忠義昭著?？芍^感恩盡節(jié)之臣與。

　　○論朋黨事

　　上御延英殿，與宰臣言：“向外人言朋黨頗甚，如何？”武元衡、李吉甫未對，而李絳奏曰：

　　朋黨之稱，為臣也。臣歷觀自古及今，帝王最惡者是朋黨。奸人能揣知上旨，非言朋黨，不足以激怒主心，故小人譖毀賢良，必言朋黨。尋之則無跡，言之則可疑，所以構(gòu)陷之端，無不言朋黨者。夫小人懷私，常以利動，不顧忠義，自成朋黨。君子以忠正為心，以懲勸為務(wù)，不受小人之佞，不遂奸人之利，自然為小人所嫉，譖毀百端者，蓋緣求無所獲，取無所得故也。忠正之士，直道而行，不為諂諛，不事左右，明主顧遇則進，疑沮則退，不為他計，茍安其位，以此長為奸邪所構(gòu)，以其無所人也。夫圣賢合跡，千載同符，忠正端愨之人，所以知獎，亦是此類，是同道也，非為黨也。豈可使端良之人，取非僻之士，然后謂非朋黨也。陛下親行堯舜之道，高上禹湯之德，豈謂上與數(shù)千年堯舜禹湯為黨乎？是道德同也。孔子，圣人也，顏回已下十哲，希圣者也，更相稱贊，為黨乎？是道業(yè)同也。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又曰“吾不復(fù)夢見周公”，遠者二千年，近者五百年，豈謂之黨？是圣人德行同也。后漢末時，名節(jié)骨鯁忠正儒雅之臣，同心匡國，盡節(jié)憂時，而宦官小人，憎嫉正道，同為構(gòu)陷，目為黨人，遂起錮黨之獄，以成亡國之禍，備在史策，明若日月，豈不為誡乎？詩人嫉讒佞之人曰：“取彼讒人，投畀豺虎。”可為三復(fù)也。

　　上曰：“朕無疑卿等意，況言朋黨失至公之道爾?！苯{又對曰：“趨利之人，常為朋黨，以同其私故；守正之人常遘毀，以違其私故也。小人多譖言，常勝；正人少機直道，常不勝。伏希陛下監(jiān)其事情而察其言行，則可矣?！?

　　●卷六

　　○論鹽鐵月進

　　元和七年，鹽鐵使王播，每月進奉錢帛數(shù)萬貫，謂之月進。李絳奏曰：

　　陛下新降德音，斷四方正稅外進獻，天下無不聞知，海內(nèi)無不歌詠，事光史冊，聲布華夏。今鹽鐵使王播，每月進納錢帛，不知何以為進？若奉公無私，安得有余羨之月進？縱有余羨，亦是官錢，固非割其祿俸，又非貢其家財，即所進之錢，盡是官物，只合輸納有司，不合進入內(nèi)庫。進宮物，結(jié)私恩，外則有隳制書，不可以不懲。逮臣詳思所獻，進退無補，上損惟新之化，下興眾庶之議。伏請宣布王播，已后如有進奉，并仰于戶部送納。

　　即降詔與王播。故李絳在位，更無進入內(nèi)庫者，遂盡納戶部。其惟理是從，如是之速也。

　　○論京西京北兩神策鎮(zhèn)遏軍事

　　元和七年，蕃寇徑至州城西門，驅(qū)掠人畜而去，朝廷憂之。宰臣李絳因延英奏陳：

　　今邊上空虛，兵非實數(shù)，守將貪濫，背公徇私，虛人既多，實兵須少，力既不敵，坐受傷殘。今府庫未充，國力猶闕，未得廣添兵馬，且須即日取置，就其易行，得效速者。今京西、京北，并有神策軍鎮(zhèn)兵。本置此者，只防蕃寇侵軼，俾其御難戰(zhàn)斗也，不使其鮮衣美食，坐費衣糧爾。今寇賊為患，來如飄風(fēng)，去如驟雨，兩京節(jié)度使本兵既少，須與鎮(zhèn)軍合勢，犄角驅(qū)逐。鎮(zhèn)軍須倍道急趨，同力翦撲，而牽屬左右神策，須申狀取處分。夫兵不內(nèi)御，須應(yīng)機合變，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蕃寇方驅(qū)掠殺戮之際，百姓涂于草莽，方云入京，取遠中尉處分，何異暍渴而穿井待水，餒饉而耕粟俟食，豈可及事機乎？縱其將領(lǐng)諳識事體，星言應(yīng)接，緣是禁衛(wèi)將士，無懼節(jié)使之心，進退前卻，號令不及，既行刑不得，則與無兵同。今須便據(jù)所在境兵馬及衣糧器械，割屬當(dāng)?shù)拦?jié)度，使法令畫一，豐約齊同，赴急如發(fā)機，前戰(zhàn)不旋踵，則兵威必振，賊氛自消，陛下無驚怠之憂，生靈亡驅(qū)掠之患。若安處無事之地，坐仰厚賜之恩，寇至以申狀為名，不曾御敵，節(jié)將以理管成例，待以平交，徒有鎮(zhèn)遏之聲，都無討逐之力。圣恩便此處分，實為久遠之制。

　　上曰：“朕比不知舊事如此，何以得其然？事即便宜處置，其京西、京北鎮(zhèn)軍，皆元屬西京，為弊日久，不樂割屬節(jié)度使，競為阻事?！彼煲蜓恍?。

　　○上言德宗朝事

　　上嘗謂宰相曰：“朕少年在德宗左右，見貞元中天下不理，何故如此？”吉甫對曰：“德宗自用圣智，不任宰相，奏請皆有疑慮。別結(jié)他門，私恩信納，事傾宰相，公道不行。所以下情不得上達，當(dāng)時人情，頗亦思亂。”

　　上曰：“不可盡歸怨于德宗，朕以謂此是當(dāng)時宰相之過。德宗深在九重，何由得盡知外事？政之可否，只合是宰相執(zhí)論，一度不得，至再三，不得，直至五六，道理既當(dāng)，事實無私，自然上意須回。詳思至當(dāng)，豈有固守?zé)o理之事，茍違重臣所請？必不然也。朕在當(dāng)時，不見宰臣執(zhí)論公事至于再三者。卿等皆須勵志，不得順朕之錯，須執(zhí)奏，且至五六度，不得謂朕怒怪，便止不論。卿等當(dāng)悉之。”吉甫嘗言：“人臣不當(dāng)強諫，使君悅臣安，不亦美乎？”李絳曰：“人臣當(dāng)犯顏苦口，指陳得失。若陷君于惡，豈得為忠？”帝曰：“絳言是也?！苯{或久不諫，帝輒語之曰：“豈朕不能容受耶？將無事可諫也？”憲宗有此議及處分，是天縱圣明，神授聰哲，動臻理要，深知物情，可謂有君無臣，間代之主也。

　　○論邊事

　　宰臣李絳，嘗因延英論及邊事，曰：

　　自古及今，戎狄與中國并，雖代有衰盛強弱，然常須邊境備擬，烽堠精明，雖系頸屈膝而亭障未嘗一日弛其備也。何者？夷狄無親，見利則進，不知仁義，惟務(wù)侵盜，故強則寇掠，弱則卑伏，此其天性也。是以圣王以禽獸蚊蚋待之，其至也則驅(qū)除之，其去也則嚴(yán)備之。今北虜蕃臣，復(fù)多歷年載，雖是有功于國家，報之以厚，施者已倦，求者未厭。滿其志，則曰事當(dāng)宜爾，悍氣益驕；酌其中，則曰效之難圖，怨辭立至。故印馬益廣，望價轉(zhuǎn)多，無厭之心，實難為足。若不如此，異日必有不顧恩德，為患封疆?？苤炼\，則事不及矣。今西、北兩都，皆無備擬，兵但虛數(shù)，坐盜衣糧，將無實效，歲邀官爵，衣甲器械之?dāng)?shù)，破官錢空有其名，部伍訓(xùn)練之方，務(wù)酒樂都亡其制。古者兵無二事，志在殺敵，將無異望，專在誅寇，器用犀利，斥堠精明，若有煙塵，負弩死戰(zhàn)，若無警急，即營生業(yè)。今則不然，戰(zhàn)士采拾以供上命，惟責(zé)程課，不恤饑寒，主將刻削以結(jié)內(nèi)寵，不輯戎事，惟濟己身。今戎狄繼來婚嫁，于國情實，巨細必知，邊塞空虛，有無咸悉，至于山川要害，道途險易，似皆深知熟習(xí)，委曲諳識，脫或見利忘義，因便乘間，風(fēng)塵暴至，羽檄交馳，急詔征兵，無及系累之苦，閉壁逃禍，寧救驅(qū)掠之災(zāi)？使邊人仰天而呼，望國而泣，蓄甲不足以衛(wèi)疆場，命將不足以扼寇仇，此圣主所宜圖之，不可忘于終食之間也。伏望詔敕邊鎮(zhèn)節(jié)度，俾其虛實有無，少闕事宜，分析奏聞，仍請于八座丞郎兩省中，選擇公忠清干不撓之臣奉使，各與大鎮(zhèn)節(jié)度使，各與點閱軍中，訪問事理，一時上聞。然后申明制度，增緝募兵，謹其殿最，行其賞罰。罰在不舍，刑罰必加；功有可褒，爵賞必及。如此，則陛下高枕，邊人永寧。古人曰：“備豫不虞，有備無患?！贝私?jīng)國之常制也。

　　上驚曰：“今邊上豈如此空虛也！卿等便令點檢，切為殿最?！睍r天德軍中城，舊屬振武，有鎮(zhèn)兵四百人，其時卻割屬天德軍，交割惟有十人，并軍將在此，其器械惟有弓一張，余可知也。數(shù)月后，李絳罷相，遂因循舊弊。

　　○夏中對宰臣

　　上于延英對宰臣等，時盛夏煩暑，上汗流，御服透濕。宰臣等奏事畢起，上留：“卿等且坐?！痹捈皣适?，日高，宰臣等奏：“日高，伏恐圣體勞倦?！鄙显唬骸半逇w宮中已后，惟是宦官婦人，更與何人語論？所貴與卿等語言，稱論政要，亦是樂也?！?

　　○上言外戚事

　　宰臣延英奏事畢，因言及前古外戚專寵害政，上曰：“朕每以此為監(jiān)，外戚不惟止于無權(quán)，未嘗假其顏色，正為此也?！痹壮嫉仍唬骸拌b往古之失，立當(dāng)今之制，事光千古，道冠百王。今妃后家外戚之勢，向外都不知有，祗畏恭慎，?？钟羞`。至于職位、賜與、賓客，豈惟無敢逾制，實亦不逮常人。所以陛下臨御以來，后族戚里之家無一人有犯法懲責(zé)，蓋制于未然之所致也?！鄙仙鯋傇唬骸敖褙M得知此乎？若有逾越，朕必寬舍，此卻是安全外戚之道也?！痹壮缄愘R曰：“陛下簡御外戚之道，從古帝王無及今者。圣旨宏遠，睿政光昭，可垂萬代之法也。”

　　○上言開元天寶事

　　宰臣于延英殿論政事畢，因言及國朝故事，上曰：“朕覽《玄宗實錄》，見開元初事，天下不得不理。玄宗初即位，親見不理之由，遂銳意為政，有姚崇、宋璟、蘇颋等輔弼左右，履正奉公，圣賢相合，魚水相得，何緣而不至于理？及天寶末年，玄宗怠倦，為政務(wù)于不急之事，有李林甫、陳希烈、楊國忠等奸敗傾陷，專權(quán)徇私，楊氏一門競為禍本，又何因而不至于亂？前事是今日之龜鑒，朕當(dāng)自惕厲。卿等各以此為誡，庶幾免于此也。”宰臣等兢惕踧躇，拜賀圣言，皆洞理亂之本也。

　　○上言須惜官

　　上于延英殿謂宰臣曰：“古人言：官不必備，惟其人。卿各有親故，則必有冗食者。卿當(dāng)與朕惜官以弘公道?！奔ψ嘣唬骸俺济坑靡还伲磭L不訪于公議，有堪獎進，始敢奏陳。至于親故，不敢援引?！睓?quán)德輿曰：“臣寡親故，亦不敢進用。今奉宣示，更不敢有違旨。”李絳曰：“至公之道，實無親疏，惟觀其人才與職位相當(dāng)。若有才用，雖是親故，亦合進用。昔建中初，德宗臨御天下，崔佑甫為相，半年之內(nèi)，除官八百余員。德宗謂佑甫曰：‘卿除授太多，又聞多自親故，何也？’佑甫對曰：‘所問當(dāng)與不當(dāng)，不看多之與少。其是臣親故，方諳知其才器，尚不敢用，其不諳者，安敢與官？’德宗賞其言論，以謂所對公當(dāng)，至今人稱之。天后朝命官猥多，當(dāng)時有車載斗量之語，及開元中，致朝廷赫赫，有名望事績者，多是天后所進之人。有言：拔十失五，猶得其半。若拱默避情故之嫌，使圣朝闕濟濟多士之美，是依違容悅之臣，非圣主至公委任之道也。若于位實乖，情故可驗，臣豈敢逃責(zé)，以妨賢路？”上曰：“如卿所言，至公之道，不論多少，只在至當(dāng)爾。卿當(dāng)我倚任，勿負斯言。”

　　○論擇采事

　　元和八年冬，教坊使忽于外間采擇人家子女，及有別室妓人，皆取以入，云奉密詔，眾議喧然。宰臣李絳顧謂同列武元衡、李吉甫：“此事大虧損圣德，須有諫論?！奔υ唬骸按耸扔g事，難言。從諫官上疏?！崩罱{曰：“居常稱美相公，常病諫官論事為難，則推與諫官，可乎？且君為元首，臣作股肱，豈事有不合論者？”吉甫曰：“少間，待敕使出宣事，便諷之，可乎？”李絳曰：“敕使避事，卻不敢言。出臣下口，入圣耳，詎可因人言乎？二相公皆舊人碩德，誠合保重。如絳蒙不次之恩，受非常之遇，顧以凡器，起居相位，無以塞責(zé)，獲罪為幸。輒自上疏，不敢有累相公。”遂草疏，極言采擇之弊，曰：“今日之理，實所可惜，流布四方，虧損圣德。伏恐不敢言者。臣過蒙厚恩，無裨盛化，敢陳愚瞽，伏希察納?！辈轄町叄?、武并云：“請狀一看，可乎？”李絳曰：“此是公狀，何敢有隱？”兩相遂共讀之，皆泫然曰：“不知相公捐軀許國如此，雖兩漢章疏，何以過此？”明日延英對見，上舉手謂李絳曰：“昨日見卿狀所論采擇事，非卿盡忠于朕，何以及此？朕都不知向外事宜，是教坊使罪過，不喻朕意，以至于此。朕緣丹王已下四人，院中都無侍者，朕令其于樂宮中，及閭里有情愿者，厚與其父母錢帛，只取四人，四王各與一人。伊不會朕意，便敢如此攪擾人家。各有科責(zé)，朕已重罰矣。其所取人，并放歸家訖。若非是卿發(fā)言，朕寧知過失？忠益誠盡，深嘉乃心。朕常居深宮，不知外事，已后脫有處分不合事宜，卿須依此論陳，不得遂成朕錯。脫或有得卿所奏，暫未諭，守所見，未從其理，直須兩度三度懇論，以至于五六，朕方冀開悟，以道理歸當(dāng)為限。卿等常宜以此為懷。”于是并起謝恩，至于感泣。退歸，二相謂李絳：“豈知此？《太宗實錄》中且無此事。相公事君之道，為臣之節(jié)，極是矣。實慚不逮，有愧于懷。”及晚，出中書，其先所取人并放歸家，在于道路。此堯舜禹湯之德，若書之簡策，足以彰示萬古，豈尋常帝王可望清光哉！

　　●遺文

　　◎奏疏

　　○論劉從諫求為留后疏

　　臣伏以兵機尚速，久即計生；威斷貴定，疑即變起；人情未一，乃可伐謀；事勢已分，則難命中。據(jù)劉悟八月十日得病，計是日便死，逗留掩匿，奏報已遲，朝廷既知，又數(shù)十日都未有處分，中外人意，共惜事機。今昭義兵眾，必不盡同從諫之亂，縱有同者，不過所厚一二千人，直使一半葉同，尚有一半守順。況從諫不曾久主兵馬，威惠未加于人，又此道素亦貧窮，非時必?zé)o優(yōu)賞。今朝廷但速除近澤潞四面一將帥充昭義節(jié)度，令倍程赴鎮(zhèn)，從諫未及鋪置，新使已到潞州。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真從天上落也。新使既到潞州，軍心自有所系，從諫無位，何名主張？又設(shè)使未到已前，謀撓朝命，臣亦料得必?zé)o能為。若欲多分兵馬守境，則事須給付器械，將校等既得器械，又已有正節(jié)度使，豈肯更為從諫腹心？若欲少分兵馬，則不足抗拒新使之人。事宜物理，昭然可知。

　　臣前月十七日，已面陳論，并具狀聞奏訖，至今又二十余日，未有處分?？致褐萑姡瑫⒁庵?，將欲效順，即慮忽與從諫，將欲同惡，又卻恐除別人，倘更被奸人為畫狡計，虛張賞設(shè)錢數(shù)，兵士覬望，尤難指揮。今則已似太遲，失于制置，若更稽緩，事恐轉(zhuǎn)生。伏望速賜裁斷，仍先下明敕符，賜新節(jié)度使五十萬匹物，令宣示三軍，以其從來忠節(jié)，故有此賜，便節(jié)級賞設(shè)。續(xù)除劉從諫一軍郡刺史，從諫既粗有得，必且擇利而行，萬萬之中，無一二違拒。必若不從指揮，臣亦以為不假攻討，蓋山東三州，難自存立，若欲旁連魏鎮(zhèn)，即須厚賂交通，若擬自保封疆，即須終日備御，四面受敵，必不支持，數(shù)月之間，定見覆敗。況又聞山東官健，已不許自蓄刀兵，足明軍心殊未得一，帳下之事，亦在不疑，長短此方義無便授從諫之理。今更于意外料度，倘從諫事急，將所親厚三二千人，散授魏鎮(zhèn)，必亦虜縛，送歸闕廷，上取忠義之名，下快讎怨之志，此必然之理也。在魏、博、鎮(zhèn)州，留一從諫，亦何所利？其將士三二千，既是從逆得散，卻亦是國家一事，縱橫揣度，股掌無逃。又以為直使山東之人，未得其便，偶俯受制，依違俟時，朝廷亦只要明敕四面諸軍，嚴(yán)兵保境，勿令公私來往，勿使商旅通流，遲不一年，梟首必至。若或舍此數(shù)計，事或后時，即非愚臣所知，亦必他日追悔。臣不勝憂憤激切之至。

　　○論仆射中丞相見儀制疏

　　左右仆射，師長庶寮，開元中名之丞相，其后雖去三事機務(wù)，猶總百司之權(quán)，表狀之中，不署其姓。尚書已下，每月合衙上日，百寮列班，宰相居上，中丞、御史，列位于廷。禮儀之崇，中外特異。所以自武德、貞觀已來，圣君賢臣，布政除弊，不革此禮，謂為合宜。茍有不安，尋亦合廢。近年緣有才不當(dāng)位，恩加特拜者，遂從權(quán)便，不用舊儀。酌于群情，事實未當(dāng)。今或有仆射初除，就中丞院門相看，即與欲參何殊？或中丞新授，亦無見仆射處及參賀處；或仆射先至，中丞后來，憲度乖宜，尊卑倒置。倘人才忝位，自合別授賢良；若朝命守官，豈得有虧法制？伏望下百寮詳定事體，使永可遵行。

　　○論回鶻請昏

　　憲宗時，回紇使者再朝，遣伊難珠再請昏，未報，可汗以三千騎至鵜泉。于是振武以兵屯黑山，治天德城備虜。禮部尚書李絳奏言曰：

　　回鶻盛強，北邊空虛，一為風(fēng)塵，則弱卒非抗敵之夫，孤城為不守之地。倘陛下懷此，增甲兵，飭城壘，中夏長策，生人大幸也。臣觀今日處置，未得其要。夫邊憂有五，請歷言之。北狄貪沒，唯利是視，比進馬規(guī)直，再歲不至，豈厭繒帛利哉？殆欲風(fēng)高馬肥而肆侵軼。故外攘內(nèi)備，必?zé)┏?，一可憂。兵力未完，斥候未明，戈甲未備，城池未固，飭天德則虜必疑，虛西城則磧道無倚，二可憂。夫城保要害，攻守險易，當(dāng)謀之邊將。今乃規(guī)河塞之外，裁廟堂之上，虜猝犯塞，應(yīng)接失便，三可憂。自修好以來，山川形勝，兵戍滿虛，虜皆悉知。賊掠諸州，調(diào)發(fā)在旬朔外，其系累人畜，在旦夕內(nèi)，比王師至，則虜已歸，寇能入留，役亦轉(zhuǎn)廣，四可憂。北狄西戎，素相攻討，故邊無虞。今回鶻不市馬，若與吐蕃結(jié)約解仇，則將臣閉壁憚戰(zhàn)，邊人拱手受禍，五可憂。又淮西吳少陽垂死，可乘其變，諸道興發(fā)，役且十倍。臣謂宜聽其昏，使守蕃禮，所謂三利也。和親則烽燧不驚，城堞可理，盛兵以畜力，積粟以固軍，一也；既無北顧憂，可南事淮右，申令于垂盡之寇，二也；北虜恃我戚，則西戎怨愈深，內(nèi)不得寧，國家坐受其安，寇掠長息，三也。今舍三利，取五憂，甚計非?；蛟唤抵髻M多，臣謂不然。我三分天下賦，以一事邊。今東南大縣，賦歲二十萬緡，以一縣賦為昏貲，非損寡得大乎？今惜昏費不與，假如王師北征，兵非三萬，騎五千，不能捍且馳也，又如保十全之勝，一歲輒罷，其饋餉供擬，豈止一縣賦哉？

　　帝不聽。

　　○論于季友尚主

　　元和三年，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于頔，憚上英威，為于季友求尚主。上以普寧公主妻之。李絳諫：“頔虜族，季友庶孽，不足以辱帝女?！鄙显唬骸按朔乔渌??！鳖E大喜，上因使人諷之入朝，頔遂奉詔。

　　○論尚德

　　元和六年，李吉甫言于帝曰：“賞罰，人主之二柄，不可偏廢。今惠澤已深，而威刑未振，中外解惰。愿加嚴(yán)以振之?！钡垲櫪罱{曰：“何如？”絳曰：“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豈可舍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乎？”

　　帝曰：“然?！焙笥陬E入對，亦勸上峻刑，帝謂宰相曰：“于頔大是奸臣，勸朕峻罰。卿知其意乎？”皆對曰：“不知也?！?

　　帝曰：“此欲使朕失人心耳?！奔κ?，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

　　○論徙受降城

　　元和八年，振武河溢，毀受降城。節(jié)度使李光進奏請修城，兼理河防。李吉甫請徙于天德故城，以避河患。李絳、盧坦以為：“受降城，張仁愿所筑，當(dāng)磧口，據(jù)虜要沖，美水草，守邊之利地。欲避河患，退二三里可矣。天德故城，僻處確瘠，烽候不相應(yīng)接。虜忽唐突，勢無由知。是無故而蹙國二百里也?！背鞘怪軕蚜x奏利害，與坦、絳同。上卒用吉甫策，以受降城騎士隸天德軍。

　　李絳言于上曰：“邊兵徒有其數(shù)而無其實，將帥但緣私役使，聚其貨財以結(jié)權(quán)幸而已，未嘗訓(xùn)練以備不虞。此不可不于無事之時，豫留圣意也。”受絳兵籍舊四百人，及天德交兵，才五十人，器械一弓而已，故絳言及之。

　　○論備回鶻

　　元和九年，李吉甫奏：“開元中，置宥州以領(lǐng)降戶，寶應(yīng)以來，因循遂廢。今請復(fù)之，以備回鶻，撫黨項?！鄙蠌闹?。先是回鶻屢請昏，朝廷以費廣未許。李絳言：“回鶻兇強，不可無備；淮西窮蹙，事要經(jīng)營。萬一北方有警，則非步騎數(shù)萬，不足抗御，而淮西遺丑，復(fù)延歲月之命。為國家費，豈特降主之比？”上不聽。

　　◎碑銘

　　○兵部尚書王紹神道碑

　　元和九年冬十一月晦，銀青光祿大夫兵部尚書判戶部事上柱國太原郡公食邑二千戶王公歿于位。君失所重，人懷其舊。大事在戎，以寧禍亂，公實居兵部；聚人曰財，以遷有無，公實領(lǐng)地官。天子以兵、賦之柄俾于公，公以忠勞之力事于上。垂玉佩，累金印，錫圭錫劍，書社開國，郁積公望，綢繆主恩，出入三朝，始終二紀(jì)，非重而何？非舊而何？

　　公諱紹，字德素。其先秦將翦之后，翦孫離，楚漢之際，以秦圍趙，死于師，子孫家于太原，世為令族。曾祖威，衡州耒陽令；祖思獻，襄州襄陽令；父瑞，工部員外郎，及公貴，累贈禮部尚書。咸以盛時，沈于下位，積有惇德，宜生達人。公，尚書第三子也，少以厚實為士友所重。太師顏魯公守吳興，特器之，表授武康尉。相國蕭徐公察守馮翊，并隨府授檄。丁繼太夫人憂，服除，累授殿中侍御史、江西觀察推官，遂踐臺閣，自倉部員外郎遷戶部、兵部郎中，專判戶部事。未半歲，超拜戶部侍郎，寵賜金紫，復(fù)加朝散大夫，即舊官判度支，特遷戶部尚書，所領(lǐng)仍舊。順宗諒暗，奸豎竊柄，拜工部尚書，以錢谷自（闕），俾去異己，誠私計也。上即位，天下文明，彝倫攸敘，檢校吏部尚書，東都留守，判都省事，兼御史大夫，充東都畿汝州都防御使，保厘東郊，鎮(zhèn)衛(wèi)舊都，風(fēng)令既行，奸盜出奔。遷檢校尚書右仆射，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武寧軍節(jié)度、支度、營田，兼徐、泗、宿、濠等州觀察處置等使。居鎮(zhèn)六年，復(fù)征拜兵部尚書。明年春，詔兼判戶部事。在位三歲，享齡七十有二，徹席于長安永樂里之私第。優(yōu)詔追贈尚書右仆射。長子前門下省典儀元泰，次子劍南東川節(jié)度掌書記、大理評事、攝監(jiān)察御史元質(zhì)，幼子前右威衛(wèi)倉曹參軍元弼等，克稟《詩》《禮》，備著文行。以十年秋八月四日，奉窀穸于萬年縣之洪固鄉(xiāng)，以夫人贈西河郡夫人相李氏祔焉。夫人，故河南少尹、知府事、贈工部侍郎造之長女，茂于懿范，歸于令人，先公而歿，距茲十九年矣。異時同穴，周公之制也。

　　夫君子之行己事上也，必執(zhí)心而端其始，立事而保其中，踐道而要其終。當(dāng)建中末，盜起轂下，乘輿南狩，巴梁厄區(qū)，廥藏空虛，武旅氣下，德宗色動。公時為御史大夫包佶水陸運鹽鐵判官，懷章表，披荊棘，懸束車馬，陵踐山谷，達本府之誠懇策書，獻當(dāng)使金彩縑帛，爛若波濤，積如邱陵。上于是敷大號以布天地之施，士由是濡厚澤以奮雷霆之用。將加寵授，以獎忠勞，公方以國難疚懷，求以詔書復(fù)命。致遠之度，當(dāng)時所稱。豈不曰有其始乎？貞元中，公以材智，任職忠勤，注意不疑，可以進退海內(nèi)之士，可以綰攝天下之柄，人心所傾，臺位如寄。公理財以義，下不厭其取；處權(quán)以道，上不惡其專。內(nèi)守持盈之誡，外弘推美之度，及門而進，與公同升，布于顯列，由乎陰騭，誠無二事，績著一心。豈不曰有其中乎？元和初，徐方喪師，帥人怙亂，樂于禍以幸其利，鼓其變以成其私，氛沴已凝，氣焰方作。公授鉞以出，投袂而馳，倍道而乘其未備，輕騎而出其不意，先迷得主，大眾歸心。于是安進達以三百騎叛于河城，械系而行乎軍令；唐重靖以一千人奔于埇橋，檄召而收其武力。散私積以勞賞，發(fā)義徒以祛弊，推以誠信，滌其疵瑕，頑固革心，疆內(nèi)如春，武經(jīng)戎略，存為故事。豈不曰有其終乎？是三者，忠存于國，政在于人，遺績未映，美化猶新。況乎顯持世權(quán)，陰行相事，造膝承顧，沃心獻議，注百辟之耳目，奔九流之車騎，入司國賦之重，出膺邦閫之寄，考終厥命，歸全于位。非夫貞固干事，明哲保身，曷以臻于是乎？然則篆貞珉，表陵谷，庶乎實德，宜無愧辭。其洪纖之跡，顯晦之用，應(yīng)機之速，奮才以光赫其位，得君以薰灼于時，備用于隴西之狀，精核于弘農(nóng)之志。今所書，大者遠者而已。文有詳略，蓋《春秋》之義焉。銘曰：

　　天賦才兮遇有期，臣擇君兮審厥時。公之達兮世所資，道之行兮人罕窺。筦國榷兮家以肥，庭邦賦兮物不欺。人意傾兮主念隨，陰德及兮顯命施。龍上空兮盜乘機，位陽尊兮奸用奇。圣運啟兮大人造，王氣蕩兮英風(fēng)掃。用邦鎮(zhèn)兮徐方道，洛邑思兮彭城禱。順者化兮叛者討，肅如霜兮偃如草。中外便兮恩寵殊，遷司馬兮領(lǐng)司徒。趨丹墀兮伏青蒲，杜私門兮辟公途。期方遠兮帝命俞，運何屈兮吾道孤。松楸列兮龜筮符，琬玉琢兮陵谷虞。往矣已焉兮，噫嚱嗚呼！

　　◎賦

　　○太清宮觀紫極舞賦（以“大樂與天地同和”為韻）

　　開元中，賜海內(nèi)以正朔，示天下以禮樂。舞紫極于宮廷，饗玄元于云幄。乃樹以旌旃，設(shè)以宮懸。由中出以表靜，用上薦于告虔。盛德之容，昭之于行綴；至和之節(jié)，奉之以周旋。激乎流音之下，存乎大樂之先。八佾以敷，肅然舞于清廟；九奏之作，杳若享乎鈞天。如是則文始不得盛于漢日，大章未可比于堯年。振萬古而獨出，豈百王之相沿。洎乎秉翟而敘，候樂以舉。協(xié)黃鐘，歌大呂。乍陽開于簫管，忽陰閉于祝敔。淹速以度，正直是與。若中止而離立，復(fù)徐動而進旅。和之感物，應(yīng)鳥獸以蹌蹌；禮以成文，垂衣裳之楚楚。由以俾有司夙夜在公，候吉日鼓鐘于宮。方將萬舞，爰節(jié)八風(fēng)。于以易其俗，于以告厥功。因乎所自，制在其中。申敬也，其恭翼翼；宣滯也，其樂融融。齊無聲于合莫，感有情而統(tǒng)同。則其業(yè)之所肄，習(xí)之則利。作茲新樂，著為故事。享當(dāng)其時，舞于此地。退而成列，周廟之干戚以陳；折而復(fù)旋，魯宮之羽龠斯備。美乎！冠之象以峨峨，舞其容以傞傞。合九變之節(jié)，動四氣之和。散玄風(fēng)以條暢，洽皇化之宏多。是時也，天地泰，人神會。舞有容，歌無外。故曰作樂以象德，有功而可大。

 
 《李相國論事集》 唐·李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