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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 遼史金史

 武英閣907 2016-01-11
廿二史劄記 【 連載 】

卷二十七 遼史金史

更新時間: 2014-12-09

  遼史

  遼史太簡略,蓋契丹之俗,記載本少。

  太宗會同元年,雖詔有司編始祖奇善(舊名奇首)可汗事跡。然遼史所載,僅記其生于都庵山,徙于潢河之濱而已,蓋已荒渺無可稽也。

  歷朝亦有監(jiān)修國史之官。

  如劉慎行、邢抱樸、室昉、劉晟、馬保忠、耶律隆運、耶律玦、蕭罕嘉努(舊名蕭韓家奴)、耶律阿蘇(舊名阿思)、王師儒等,皆以此系銜。(見各本傳)

  然圣宗詔修日歷官毋書細事。道宗并罷史官預聞朝議,俾問宰相書之。惟蕭罕嘉努修國史,以圣宗獵秋山熊鹿傷數(shù)十人,直書其事,帝見而命去之,既出,又書其事,以為史筆當如是也。其他則隱諱茍簡可知矣!

  其編為史冊,

  至興宗時,耶律孟簡上言“本朝之興,幾二百年,宜有國史以垂后世。”乃編耶律嚇嚕(舊名曷魯)、烏哲(舊名屋質)、休格(舊名休哥)三傳以進,興宗始命置局編修。其時有耶律古裕(舊名谷欲)、耶律庶成及蕭罕嘉努實任編纂之事,乃錄約尼氏(舊作遙輦氏)以來事跡,及諸帝實錄共二十卷上之。蓋圣宗以前事皆是時所追述也。

  道宗大安元年,史臣進太祖以下七帝實錄,則又本耶律古裕等所編而審訂之,其時劉輝謂道宗曰“宋歐陽修五代史,附我朝于四夷,妄加貶訾,臣亦請以趙氏初起時事,詳附我朝國史?!睋?jù)輝所言,則不惟諸帝有實錄,且漸有全史矣!

  至天祚帝乾統(tǒng)三年,又詔耶律儼纂太祖以下諸帝實錄,共成七十卷,于是遼世事跡粗備。遼史傳贊謂“其具一代治亂之跡,亦云勤矣。”當遼之世,國史惟此本,號為完書。金熙宗嘗于宮中閱遼史,即此本也。

  金二次修史

  熙宗皇統(tǒng)中,又詔耶律固、伊喇因(舊名移剌因)、伊喇子敬(舊作移剌子敬)等續(xù)修遼史,而卒業(yè)于蕭永琪,共紀三十卷,志五卷,傳四十卷,皇統(tǒng)七年上之。此金時第一次所修也。

  章宗又命伊喇履提控刊修遼史,黨懷英、郝俁充刊修官,伊喇益、趙沨等七人為編修官,凡民間遼時碑志及文集,悉送上官,同修者又有賈鉉、蕭貢、陳大任等,泰和元年,又增三員,有改除者,聽以書自隨。懷英致仕后,詔大任繼成之。(俱見各本傳)此金時第二次所修也。

  至元修遼史時,耶律儼及陳大任二本俱在,后妃傳序云“儼、大任遼史后妃傳大同小異,酌取以著于篇?!倍鴼v象閏考中,并注明儼本某年有閏,大任本某年無閏。尤可見其纂修時悉本儼、大任二書也。

  遼史二

  遼、金二代之興,皆經祖宗數(shù)世開創(chuàng),始成帝業(yè)。

  金史于太祖本紀前,先立世紀以敘其先世,最為明析。

  遼史則開卷即作太祖本紀,而其祖宗遞傳之處,反附見于本紀贊內,故所敘太簡。肅祖、懿祖、元祖、德祖四代,其妻已立傳于后妃內,其夫反無專紀而附于贊內,豈不詳略兩失乎?

  且贊中所敘,又不甚明了,謂:自奇善可汗生都庵山,傳至聶哷(舊名雅里),讓蘇爾威(舊名阻午)而不肯自立,聶哷生必塔(舊名毗牒),必塔生海蘭(舊名頦領),海蘭生努爾蘇(舊名耨里思),是為肅祖,肅祖生薩喇達(舊名薩剌德),是為懿祖,懿祖生伊德實(舊名勻德),是為元祖,元祖生色勒迪(舊名撒剌的,北庭雜記又名斡里),是為德祖,即太祖安巴堅(舊名阿保機)之父也,世為約尼之額爾奇木(舊作夷離堇),太祖受可汗之禪,遂建國云。

  太祖本紀,又謂哈陶津汗(舊作痕德堇可汗)殂,群臣奉遺命請立太祖,太祖三讓,乃許之。按新唐書謂:契丹王錫里濟(舊唐書及薛居正五代史俱作習爾之)死,族人沁丹(唐書、薛史俱作欽德)嗣,嘗入寇,為劉仁恭所敗,乃以重賂乞盟,故沁丹晚節(jié)不競。而歐陽五代史謂:約尼以次代,為劉仁恭所攻,八部之人以約尼為不任事,選于眾,得安巴堅代之。蓋此即遼史所謂“受可汗之禪”者也。(欽德、痕德堇、遙輦,皆名字傳聞之誤)

  其聶哷讓蘇爾威而不自立之處。按耶律嚇嚕傳:哈陶津汗歿,群臣奉遺命立太祖,太祖曰“吾祖聶哷嘗以不當立而辭位,吾可受乎?”嚇嚕曰“昔聶哷之辭,以未有遺命也。今先君言猶在耳,君命不可違。”太祖乃即位。據(jù)此,則所謂聶哷讓蘇爾威及太祖受可汗之禪,歐史雖不載,要是實事。

  又嚇嚕云“自蘇爾威后十余世,國衰民困。今正當興王之運,不可失也?!贝艘嗯c唐書、歐史所謂“被劉仁恭所攻,八部之人以約尼為不任事,而立安巴堅”者,略相合。然遼史謂“群臣奉遺命立安巴堅?!睔W史則謂“八部人公議立安巴堅?!庇謱籴ァV列绿茣^“八部迭相更代,獨安巴堅自為一部不肯代,自號為王。”歐史又謂“安巴堅既立后,值中國多故,漢人歸之者眾,告以中國之主無代立者。安巴堅于是立。九年尚不求代,諸部共責誚之,安巴堅曰‘吾立九年,所得漢人多矣!欲自為一部以治漢城。’諸部許之,遂率漢人于灤河上,筑城種田,而以計誘八部大人來會,盡殺之,然后并八部為一。”此與新唐書相合,當是安巴堅實事。而遼史并無一字及之。蓋耶律儼修實錄時,為其先世隱諱。陳大任修史,亦遂因之,不復勘對唐書及歐史也。

  且遼史隱諱之處,亦不止此。

  歐史載李克用先約安巴堅共攻梁,已而安巴堅背約,反遣梅老聘梁,奉表稱臣以求封冊,克用大恨,臨歿以一矢屬莊宗報仇,后果為莊宗擊于望都,大敗而去。而遼史則以克用結好之事,為約其共攻劉仁恭而不言攻梁,以掩其背約之跡,此其諱飾一也。

  歐史德光滅晉后,歸歿于灤城,契丹人剖其腹,實以鹽,載之北歸。晉人謂之“帝”。遼史并不載,但書其自悔之語,謂“此行有三失,縱兵掠芻粟,一也;括私財,二也;不遣諸節(jié)度歸鎮(zhèn),三也?!倍澠淙缜啬轮芑谶^。又記其遷晉主母子于黃龍府時,仍以其宮女、宦官、東西班官、醫(yī)官、控鶴官及庖人、茶酒司等從行,又以晉舊臣趙瑩、馮玉、李彥韜等護送,以見其加惠于亡國之處。

  凡此有善則書,有惡則諱,可見皆耶律儼在遼時所修原本,而陳大任因之者也。而元時修史之草率,并唐書、歐史亦不復???,概可見矣!

  宋史宋琪傳:琪本幽薊人,故知遼事最詳,其疏云“契丹自阿保機始強,因攻渤海,死于遼陽。妻述律氏生三子,長東丹,次德光,季曰自在。太子德光南侵還,死于途。東丹之子永康代立,起軍南侵,被殺于大神淀。德光子述律代立,號曰‘睡王’。二年,為永康子明記所篡。明記死,幼主代立,明記妻蕭氏,番將守興之女,即今幼主之母也?!痹圃?,其敘安巴堅以后世次繼立之處,俱與遼史同,惟名字不合,蓋契丹以國語為名,本無正字耳。

  遼史立表最善

  遼史最簡略,二百年人物,列傳僅百余篇,其脫漏必多矣。然其體例亦有最善者,在乎立表之多,表多則傳自可少。

  如皇子、皇族、外戚之類,有功罪大者,自當另為列傳,其余則傳之不勝傳,若必一一傳之,此史之所以繁也。惟列之于表,既著明其世系、官位,而功罪亦附書焉,實足省無限筆墨。

  又如內而各部族,外而各屬國,亦列之于表,凡朝貢、叛服、征討、勝負之事,皆附書其中,又省卻多少外國等傳。

  故遼史列傳雖少,而一代之事跡亦略備。

  惟與宋和戰(zhàn)、交際之事,則書于本紀而不復立表,蓋以夏、高麗、女真之類皆入于屬國表,宋則鄰國,不便列入也。

  然金史特立交聘表,凡與宋交涉之事,一覽了如。遼史雖舊無底本,而元人修史時,既于金史立此表,獨不可于遼史亦立此表乎?

  且遼史與宋交涉之事書于本紀者,前后亦不畫一。澶淵既盟之后,凡兩國遣使、生辰、正旦以及慶吊等事,不特逐年詳書,即使臣姓名亦一一不遺。及興宗再定和議,加增歲幣之后,則惟書吊大喪、賀即位之事,其余生辰、正旦等使,一概不書,何其前詳后略也!若亦立交聘表,則此等皆可于表內見之,前既免于繁冗,后亦不至簡略矣。而遼史無之,此又修史諸人之失也。

  遼史疏漏處

  遼史又有太疏漏者。

  國號

  東都事略,記:遼太宗建國大遼,圣宗即位,改大遼為大契丹,道宗又改大契丹為大遼。改號復號,一朝大事,而遼史不書。

  皇太妃呼紐

  圣宗統(tǒng)和二十四年,幽皇太妃呼紐(舊名胡輦)于懷州,囚夫人伊蘭(舊名夷懶)于南京,余黨皆生瘞之。明年,賜皇太妃死于幽所。按統(tǒng)和十二年,詔皇太妃領西北路烏爾古(舊名烏古)等及永熙宮軍撫定西邊,以蕭達林(舊名撻凜,宋史名撻覽)督其軍事,此即皇太妃呼紐也。達林傳亦稱夏人梗邊,皇太妃受命總烏爾古部及永熙宮軍討之,凡軍行號令,太妃悉委達林。其后蕭罕嘉努(舊名蕭韓家奴)疏亦言“統(tǒng)和間,皇太妃出師西域,拓土既遠,降附亦多。自后一部或叛,鄰部討之,使同力相制,正得御遠之道?!眲t此皇太妃不惟有辟土之大功,且有靖邊之長策。其幽死也,又以何事?后妃傳內當專立一傳,乃并無其人,何也?

  圣宗后蕭氏

  又圣宗統(tǒng)和四年,納皇后蕭氏,皇太妃進衣物駝馬以助會親頒賜,內外命婦亦進會親禮物。此后乃圣宗元配也。統(tǒng)和十九年,以罪降為惠妃。后雖降,而其為圣宗原配,終不可沒。后系何人之女?以何事得罪?后妃傳內亦宜有專傳。乃但以統(tǒng)和十九年另立之齊天皇后特立一傳,而此所娶之后,絕無一字及之,何耶?

  自稱遼兵

  且既為遼史,則本國興兵之事,不應自稱曰“遼兵”。乃本紀貝州之戰(zhàn)云“軍校邵珂開城門納遼兵?!逼莩侵畱?zhàn)云“遼軍圍晉別將于戚城,晉主自將救之,遼軍引退?!编挾贾畱?zhàn)云“慕容彥超遇遼軍數(shù)萬,至榆林,遼軍又至,彥超等力戰(zhàn),遼軍乃退?!比绱祟愓撸灰欢?,反似他國記載,而稱契丹為遼軍者。此亦修史者之疏也。

  遼帝皆有簡便徽號

  遼帝皆有一二字簡便徽號,當時為臣下所稱,后世亦即以此別之為某帝,初不稱廟謚也。如太祖曰“天皇帝”,太宗曰“嗣圣皇帝”,世宗曰“天授皇帝”,穆宗曰“天順皇帝”,景宗曰“天贊皇帝”,圣宗曰“天輔皇帝”,道宗曰“天祐皇帝”,末帝曰“天祚皇帝”。皆于初即位時,群臣上尊號,即有此二字。

  甚至皇后亦另有徽稱。如太祖后曰“地皇后”,圣宗后曰“齊天皇后”,道宗后曰“懿德皇后”是也。

  其后耶律淳僭位,亦號“天錫皇帝”,耶律達實(舊名大石)亦號“天祐皇帝”。達實歿,其后塔布布延(舊名塔不煙)稱制,亦號“感天皇后”,其女布沙堪(舊名普速完)稱制,亦號“承天太后”。此亦一代之制也。

  按元制,每帝亦有國語徽稱。如太祖曰“成吉斯皇帝”(舊作成吉思),世祖曰“色辰皇帝”(舊作薛禪),成宗曰“鄂勒哲圖皇帝”(舊作完澤篤),武宗曰“庫魯克皇帝”(舊作曲律),仁宗曰“布延圖皇帝”(舊作普顏篤),英宗曰“格根皇帝”(舊作格堅),文宗曰“濟雅圖皇帝”(舊作札牙篤)是也。

  但元制系以國語為尊奉之稱,遼制則不用契丹語而以漢字尊稱,故不同耳。

  遼后族皆姓蕭氏

  遼后族皆姓蕭氏。

  后妃傳引耶律儼所修實錄,謂:其先本伊蘇巴里氏(舊作乙室拔里氏),太祖慕漢高祖,故稱劉氏,以伊蘇巴里比蕭相國,遂為蕭氏。又謂:太祖舒魯后(舊作述律后)兄子名蕭翰,妹復為太宗皇后,故后族皆以蕭為姓云。

  是實錄以后族姓蕭,為太祖所賜。而國語解謂其說不合,故陳大任不取。

  又外戚表序云:契丹外戚,其先曰二舒敏氏(舊作二審氏),曰巴里(舊作拔里),曰伊蘇濟勒(舊作乙室巳)。太祖娶舒魯氏。大同元年,太宗自汴將歸,留外戚小漢為汴州節(jié)度使,賜姓名蕭翰,由是巴里、舒魯、伊蘇濟勒三族,皆為蕭姓。

  是賜姓又自太宗始。

  按薛居正五代史蕭翰傳:翰父阿巴有妹,為安巴堅后,翰妹又為德光后,德光入汴,將命翰為宣武軍節(jié)度使,契丹本無漢名,乃賜姓名蕭翰,自是翰族皆姓蕭。

  歐史亦謂德光欲留蕭翰于汴,使李崧為制姓名曰蕭翰,于是始姓蕭云。

  是后族姓蕭,實太宗所賜也。

  既為太宗所賜,何以太祖之高、曾、祖父四代妣已俱稱蕭?蓋皆后人所追氏也。而諸外戚之姓蕭者,可類推矣!

  蕭氏于遼最貴,世與宰相之選,統(tǒng)遼一代任國事者,惟耶律與蕭二族而已。

  遼正后所生太子多不吉

  遼太祖三子皆舒魯后所生,長名貝(舊名倍),已立為太子,后得東丹國冊為人皇王主之,太祖崩,讓位于其弟太宗(德光),身自歸東,丹尋浮海適唐,賜姓名李贊華,為唐末帝所害。(后以子世宗登極,追謚義宗)

  太宗崩,世宗(貝子時為永康王)以從子入嗣。

  世宗崩,穆宗(太宗子)以從弟入嗣。

  穆宗崩,景宗(世宗子)又以從子入嗣。

  皆未先為皇太子也。

  惟景宗后蕭燕燕正位中宮后始生圣宗。圣宗以冢嫡嗣位,享國四十九年,令名遐福,最稱賢主,此為古今來正后所生儲君繼體者之第一。然未即位以前,年尚幼,卻未立為皇太子。

  興宗(圣宗子)則由皇太子嗣位,而其母耨斤本宮人也。

  道宗母系仁懿蕭后,然道宗生于興宗藩邸,仁懿尚未為后。

  道宗宣懿蕭后則既冊為后始生子浚,尋立為皇太子,后被伊遜(舊名乙辛)所譖,母子皆不得其死。

  天祚帝系浚為太子時元妃蕭氏所生,亦尚未為后也。

  遼官世選之例

  遼初功臣無世襲而有世選之例。蓋世襲則聽其子孫自為承襲,世選則于其子孫內量才授之。興宗詔“世選之官,從各部耆舊擇材能者用之”是也。

  其高下亦有等差,外戚表序云:后族蕭氏,世預北宰相之選。按遼本紀:太祖四年,以后兄蕭達魯(舊名阿布齊)為北府宰相,后族為相自此始。然蕭塔喇噶(舊名塔剌葛)傳:其祖當安祿山來攻時,戰(zhàn)敗之,為北府宰相,世預其選。則世選官本契丹舊制,不自遼太祖始也。

  蕭思溫傳:為北府宰相,上命世預其選。蕭和斯(舊名護斯)傳:官北院樞密使,仍命世預宰相選,辭曰“臣子孫賢否未可知,得一客省使足矣!”又道宗詔“北院樞密使耶律伊遜(舊名乙辛),同母兄弟世預北南院樞密使之選,異母兄弟世預額爾奇木(舊作夷離堇)之選,太保查剌世預突呂不部節(jié)度使之選,耶律轄哩(舊名諧里)征宋有功,世預節(jié)度使之選,蕭達魯(舊名敵魯)善醫(yī),世預太醫(yī)選?!贝丝梢娺|代世選官之制,功大者世選大官,功小者世選小官,褒功而兼量才也。

  按遼之世選官,與元時四集賽(舊作四怯薛)相同,如穆呼哩(舊名木華黎)子孫安圖(舊名安童)、哈喇哈斯(舊名哈喇哈孫)累世皆為宰相,阿嚕(舊名阿魯圖)自言“我博爾濟(舊名博爾術)后裔,豈以丞相為難得耶?”是元時丞相多取于四集賽之家,與遼之世選宰相,大略相同也。

  遼族多好文學

  遼太祖起朔莫,而長子人皇玉貝已工詩善畫,聚書萬卷,起書樓于西宮,又藏書于醫(yī)巫閭山絕頂。其所作田園樂詩,為世傳誦。畫本國人物,如射騎、獵雪騎、千鹿圖皆入宋秘府。其讓位于弟德光,反見疑而浮海適唐也,刻詩海上曰“小山壓大山,大山全無力,羞見故鄉(xiāng)人,從此投外國。”情詞凄惋,言短意長,已深有合于風人之旨矣!

  平王隆先亦博學能詩,有閬苑集行世。

  其他宗室內亦多以文學著稱。

  如耶律國留善屬文,坐罪,在獄賦寤寐歌,世競稱之。其弟資忠亦能詩,使高麗被留,有所著號西亭集。

  耶律庶成善遼、漢文,尤工詩。

  耶律富魯(舊名蒲魯)為牌印郎君,應詔賦詩,立成以進。其父庶箴嘗寄戒諭詩,富魯答以賦,時稱典雅。

  耶律韓留工詩,重熙中,詔進述懷詩,帝嘉嘆。

  耶律辰嘉努(舊名陳家奴)遇太后生辰進詩,太后嘉獎。

  皇太子射鹿辰嘉努又應詔進詩,帝嘉之,解衣以賜。

  耶律良,重熙中從獵秋山,進秋獵賦;清寧中,上幸鴨子河,良作捕魚賦。嘗請編御制詩文,曰“清寧集”。上亦命良詩為“慶會集”,親制序賜之。

  耶律孟簡六歲能賦曉天星月詩,后以太子浚無辜被害,以詩傷之,無意仕進,作放懷詩二十首。

  耶律古裕(舊名谷欲)工文章,興宗命為詩友。

  此皆宗室之能文者。

  又耶律紐斡哩(舊名褭履)工畫,坐事犯罪,寫圣宗御容以獻,得減死。后使宋,宋主賜宴,瓶花隔面,未得其實。陛辭,僅一視,默寫之。及出境,以示餞者,駭其神妙。

  此又宗室之以畫著名者也。

  遼燕京

  京師本唐范陽節(jié)度使治,府曰幽州,軍曰盧龍。

  遼太宗會同元年,晉主石敬瑭遣趙瑩以幽、薊、瀛、莫、涿、檀、順、媯、儒、新、武、云、應、朔、寰、蔚十六州來獻,乃詔以幽州為南京。三年三月,至南京備法駕,入自拱辰門,御元和殿,行入閣禮,又御昭慶殿,宴南京群臣。

  按石晉才以地來歸,太宗駕至,即有拱辰、元和、昭慶等名,則非遼所建之宮殿可知也。

  是年冬,始詔燕京建涼殿于西南堞。

  建一涼殿,尚特書于本紀,更可知太宗初入時,并未別有改筑。蓋幽州自安史叛亂,已稱大燕,后歷為強藩所據(jù),唐末劉仁恭僭大號于此,必久有宮殿名,遼但仍其舊耳。

  圣宗統(tǒng)和二十四年,改南京宣教門為元和門,外三門,一為“南端”,左掖為“萬春”,右掖為“千齡”。

  開泰元年,又改幽都府為析津府,幽都縣為宛平縣。

  太平五年,駐蹕南京,幸內果園,宴時,值千齡節(jié),燕民以年谷豐熟,車駕適至,爭以土物來獻,上禮高年,惠鰥寡,賜酺飲。至夕,六街鐙火如晝,士庶嬉游,上亦微行觀之。蓋遼以巡幸為主。

  有東西南北四樓,曰“捺缽”,又有春水秋山,歲時游獵。

  從未有久駐燕京者。是年偶度歲于此,故以為僅事也。

  今其基址,亦有可約略者。

  遼史地理志,謂:城方三十六里,崇三丈,衡廣一丈五尺。八門,東曰“安東”、“迎春”,南曰“開陽”、“丹鳳”,西曰“顯西”、“清晉”,北曰“通天”、“拱辰”。大內在西南隅,其所改之元和門及南端“萬春”、“千齡”等門,則大內之門也。

  憫忠寺有李匡威所立之碑,曰“大燕”,城內東南隅有憫忠寺,是唐藩鎮(zhèn)牙城,本在憫忠寺之西。遼志云:大內在西南隅。宋王曾記契丹事亦云:燕京子城就羅郭西南為之。

  是遼之南京,即唐幽州鎮(zhèn)之舊治,確有明證。金初因之,宋欽宗至金,館于燕山東南憫忠寺。此寺猶在東南也。

  海陵始擴東南二面而大之。(詳見金筑燕京條內)

  元世祖又廣其西北而截其東南。(詳見元筑都城條內)

  明徐達又截其西北。成祖建都,則又廣之于東。(詳見明筑都城條內)

  蓋至是凡數(shù)改矣。

  惟王曾記:自盧溝河至幽州六十里。今盧溝橋至京不過三十里。遼、金之燕京尚在西北面,其去盧溝宜近,乃較遠于今,何也?蓋今盧溝橋乃金章宗時始建,遼時盧溝河尚未有橋,其渡河之處,或尚在南,故至幽州六十里耳。

  金廣燕京

  金太祖、太宗有天下,其建都仍在上京,未嘗至燕也。熙宗始詔盧彥倫營造燕京宮室。(彥倫傳)

  海陵欲遷都于燕,天德三年,乃詔廣燕城,建宮室,依汴京制度。遣丞相張浩、張通古等,調諸路夫匠修筑。有司以圖來上,并陰陽五姓所宜。海陵曰“吉兇在德不在地,使桀紂居之,雖善地何益?堯舜居之,何以卜為?”(本紀)是時張浩舉蘇保衡分督工役,又景州刺史李石護役皇城。(見浩、石各本傳)運一木之費至二十萬;舉一車之力至五百人,宮殿皆飾以黃金五彩,一殿之成,以億萬計。(見續(xù)通鑒綱目)貞元元年來都之,以遷都詔中外,改燕京為中都,府曰“大興”,以京城隙地賜朝官,尋又征其錢,賜營建夫匠帛。(本紀)

  今按蔡圭傳:有兩燕王墓,舊在東城外,海陵廣京城,墓在城內,相傳為燕王及太子丹之葬,圭獨考其非是,乃漢劉建及劉嘉之葬也。大定九年(世宗),詔改葬于城外。

  又劉頍傳:南苑有唐碑,書貞元十年御史大夫劉怦葬,世宗見之曰“苑中不宜有墓?!眲㈨熂冶锯窈?,詔賜怦錢二百貫,令頍改葬于城外。

  據(jù)此二傳,可見海陵筑城時,于遼故城之東南二面皆大為增廣,故兩燕王及劉怦墓,舊時皆在城外者,悉圍入城中,至大定始遷出也。

  元筑燕京

  元太宗十年已取燕京,然未嘗駐蹕。

  世祖即位,尚在開平。中統(tǒng)二年,始命修燕京舊城。蓋自金宣宗遷汴后,燕京入于蒙古,宮室為亂兵所焚,火月余不滅,至是已四十余年。班朝出治之所,無復存者。故中統(tǒng)元年,車駕來燕,只駐近郊。(本紀)王磐傳所謂宮闕未定,凡遇朝賀,臣庶雜至帳殿前喧擾,不能禁也。

  至元元年,詔改燕京為中都,始建宗廟宮室。(劉秉忠傳)

  八年,發(fā)中都、真定、順天、河間、平灤民二萬八千人筑宮城,又敕修筑之費悉從官給,并免伐木夫役稅賦。是年,初建東西華及左右掖門。

  十年,初建正殿、寢殿、香閣、周廡、兩翼室。

  十一年正月,宮殿告成,帝始御正殿受朝賀。此俱見本紀。時詔舊城居民之遷京城者,以貲高及有官者為先,仍定制以八畝為一分,其或地過八畝及力不能筑室者,皆不得冒據(jù)聽他人營筑。

  此元時遷筑燕京之明據(jù)。朱竹垞所謂元建大都在金燕京北之東,大遷民以實之,燕城以廢是也。

  二十年,以侍衛(wèi)親軍萬人修大都城。

  二十六年,又修宮城,乃立武衛(wèi)繕理,以留守段天祐兼指揮使治之。

  大概元之遷筑,先宮城而后及于都城。事皆散見紀傳。

  今其故址,有可以意得者。

  德勝門外八里土城,本元之健德門,是元之都城北面在今德勝門外八里也。

  郭守敬引白浮泉水入都城,匯于積水潭,置(閘門)以運通州之米,世祖還自上都,見積水潭舳艫蔽水,大悅。積水潭,即今之西海子,其時糧船可泊于此,知此潭尚未為禁地也。(見守敬傳)永樂初封于燕,因元故宮,即今之西苑,開朝門于前,事見劉侗帝京景物略。

  是元故宮乃在今西苑之西,宣武門以內也。

  明南北京營建

  明祖創(chuàng)造南京,規(guī)制雄壯,今四百余年,城郭之崇,街衢之闊,一一可想見締造之跡。蓋盡舉前代官民房舍掃除而更張之,而工作皆出于民力。

  水東日記云:洪武門外至中和橋六、七里長街,乃富民沈萬三家絡絲石所砌。

  以此類推,是物料皆取之民間也。

  明史嚴震直傳:時方事營造,集天下工匠二十萬戶于京師,震直請戶役一人,各書其姓名術業(yè),按籍更番役之。

  是工匠悉取之民間也。

  朱煦傳:洪武十八年,詔盡逮天下官吏之為民害者,赴京師筑城。葉伯巨傳亦言:居官一有蹉跌,茍免誅戮,則必在屯田工筑之科。

  是工筑并及于官吏也。

  當開國之初,勞民動眾,固非得已。

  至成祖遷都北京,自可仍元都之舊,乃宮殿多移在元舊城東三、四里。

  蓋自徐武寧平燕廢元都,已縮其地為北平府,今德勝門外八里有土城,尚是元健德門故址,可見武寧已割舊都西北一帶于城外也。

  蕭云龍鎮(zhèn)北平,建燕邸,改筑北平城。(云龍傳)

  劉侗帝京景物略亦謂:徐達命云龍新筑城垣,南北取徑直。

  是城郭已另筑也。

  姚廣孝傳:成祖初封于燕,其邸即元故宮。

  景物略亦謂:燕邸因元故宮,即今之西苑,開朝門于前。永樂登極后,即故宮受朝。至十五年,改建皇城于東,去舊宮里許,悉如金陵之制云云。

  是宮殿亦另建也。

  今以明史各列傳參考之,當時大工大役亦不減洪武之創(chuàng)南京矣。

  自永樂五年,實始營建。

  九年,譚廣以大寧都指揮使董建北京。(廣傳)

  十五年,薛祿以后軍都督董北京營造。(祿傳)

  宦官阮安有巧思,奉命董北京城池宮殿及百司府舍,目量意揣,悉中規(guī)制,工部受成而已。(宦官傳)

  是董役者固不一其人。

  鄺野以北京執(zhí)役者鉅萬,奉命稽省病者。(野傳)

  葉宗人為錢唐令,督工匠往營北京。(宗人傳)

  是工匠亦役及各省也。

  鄒緝疏言“建造北京,幾二十年,工大費繁,調度甚廣,工作之夫,動以百萬,終歲供役,不得耕作,工匠小人,又假托威勢,逼民移徙,移徙甫定,又令他徙,至有三、四徙者?!保ň儌鳎?br>
  永樂十九年詔云“賴天下臣民,殫竭心力,冒寒暑,涉風霜,趨事赴功,勤勞匪懈。”(景物略)

  是可見當時城池宮闕皆非因元之舊,其擾民肆害,有記載所不能盡者。

  本朝定鼎,明宮殿已為流賊李自成所毀,(流賊傳)宜乎大有改建。乃初定鼎,僅在武英殿朝賀,后次第修葺,不肯興大役以病民。直至康熙八年十一月,太和殿、干清宮始告成,則開國之初,固已仁及天下矣。

  朱竹垞日下舊聞序云:唐之幽州,其址半在新城(即今之南城)之西,金展其南,元拓其東北,徐達定北平,毀故都城,縮而小之,昊天、憫忠、延壽、竹林、仙露諸寺皆限于城外,及嘉靖筑新城,此數(shù)寺又圍入城內。梁園以東至于神木廠,亦舊時郊外地也。元之宮闕當在今安定門北,明初即南城故宮為燕邸,而非因大內之舊云。此可以參證。

  金史

  金史敘事最詳核,文筆亦極老潔,迥出宋、元二史之上。說者謂多取劉祁歸潛志、元好問壬辰雜編以成書,故稱良史。

  然好問傳:金亡后,累朝實錄在順天張萬戶家,好問言于張,欲據(jù)以撰述,后為樂夔所沮而止。

  是好問未嘗得實錄底本也。今金史本紀即本張萬戶家之實錄而成。

  按完顏勖及宗翰傳:女真初無文字,祖宗時并無紀錄,宗翰好訪問女真老人,多得先世遺事。太宗天會六年,令勖與耶律迪延掌國史。勖等自始祖以下十帝,綜為三卷。凡部族既曰某部,又曰某鄉(xiāng)、某村以識別之。至與契丹往來及征戰(zhàn)之事,中多詐謀詭計,悉無所隱,故所紀咸得其實云。

  今按世紀,初臣遼而事之,繼叛遼而滅之,一切以詐力從事,皆直書不諱。及錫馨(舊名石顯)、和諾克(舊名桓)、薩克達(舊名散達)、烏春拉必(舊名臘醅)、罕都(舊名歡都)、伊克(舊名冶訶)等傳,地名、部名、村名悉了如指掌,應即勖等所修之載在實錄者。

  皇統(tǒng)八年,勖等又進太祖實錄二十卷。

  大定中,修睿宗實錄成,世宗曰“當時舊人惟古云(舊名彀英)在?!绷钍饭俪滞蛦栔?,多所更定。(見古云傳)

  是金代實錄本自詳慎。

  衛(wèi)紹王被弒,記注無存。元初王鶚修金史,采當時詔令及金令史竇詳所記二十余條、楊云翼日錄四十卷、陳老日錄二十余條及女官所記資明夫人授璽事以補之。

  可見金史舊底,固已確核,宜纂修諸人之易借手也。

  然于舊史亦有別擇處。

  如李石傳謂:舊史載其少貧,貞懿后周之,不受。及中年,以冒支倉粟見譏,貪鄙如出兩人。史又稱其未貴時,人有慢之者,及為相,其人見石惶恐,石乃待之彌厚。又與其平日正色斥徒單子溫,氣岸迥殊。

  是纂修諸臣于舊史亦多參互校訂,以求得實,非全恃鈔錄舊文者。

  其宣哀以后諸將列傳,則多本之元、劉二書。

  蓋二人身歷南渡后,或游于京,或仕于朝,凡廟謀疆事,一一皆耳聞目見,其筆力老勁,又足卓然成家,修史者本之以成書,故能使當日情事,歷歷如見。

  然謂其全取元、劉之作,則又不然。

  如王若虛傳:崔立以汴城降蒙古,朝臣欲為樹碑紀功以屬祁,祁屬草后,好問又加點竄。此事元、劉二人方且深諱,(見好問外家別業(yè)上梁文,及祁歸潛志)而若虛傳竟直書之。

  更可見修史諸人臨文不茍,非全事鈔撮者也。

  又金初滅遼、取宋中間,與宋和戰(zhàn)不一,末年又為蒙古所滅,故用兵之事較他朝獨多,其勝敗之跡,若人人補敘,徒滋繁冗。金史則每一大事,即于主其事之人詳敘之,而諸將之同功一體者,可以旁見側出,故有綱有紀,條理井然。

  如珠赫店(遼史作出店河,金史作出河店)之戰(zhàn),太祖自將,則書于本紀;

  獲遼主、取宋帝,則詳于宗翰、宗望傳;

  渡江追宋高宗,則詳于宗弼傳;

  富平之戰(zhàn),則詳于宗弼及持嘉暉(舊名赤盞暉)傳;

  和尚原之戰(zhàn),則詳于宗弼及古云傳;

  涇州、西原之戰(zhàn),則詳于古云及薩里罕(舊名撒離喝)傳;

  正隆用兵,則詳于海陵本紀及李通傳;

  大定中復取淮泗,則詳于布薩忠義(舊名仆散忠義)、嚇舍哩志寧(舊名紇石烈志寧)傳;

  泰和中宋兵來侵,則詳于布薩揆(舊名仆散揆)、宗浩、完顏綱傳;

  興定中發(fā)兵侵宋,則詳于約赫德(舊名牙吾塔)傳;

  鞏昌之戰(zhàn),則詳于博索(舊名白撒)傳;

  禹山之戰(zhàn),則詳于伊剌布哈(舊名移剌蒲阿)傳;

  三峰山之戰(zhàn),則詳于完顏哈達(舊名合達)傳;

  汴城括粟之慘,則詳于錫默愛實(舊名斜卯愛實)傳;

  汴城之攻圍,則詳于博索及完顏納申(舊名奴申)、崔立傳;

  歸德之竄,則詳于白華傳;蔡州之亡,則詳于完顏仲德傳。

  各就當局一、二人,敘其巔末,而同事諸將自可以類相從,最得史法。

  又如遼將和尚、道溫二人之忠于遼,宋將徐徽言之忠于宋,則但書其殉節(jié)而死事之詳,聽入遼史、宋史可矣,乃不忍沒其臨危不屈之烈,特用古人夾敘法,附書道溫二人于宗望傳、徐徽言于羅索(舊名婁室)傳,使諸人千載下猶有生氣,而文法亦不至枝蔓。

  尤見修史者斟酌裁翦之苦心也。

  按崔立功德碑一事,金史劉祁、元好問二傳皆不載。

  王若虛傳則謂:崔立殺宰相以汴京降蒙古,其黨翟奕欲為作功德碑,以屬若虛,若虛謂奕曰“學士代王言,功德碑謂之代王言可乎?”(時崔立自稱鄭王,若虛為直學士)(天興元年,哀宗走歸德。明年春,崔立變。群小附和,請為立建功德碑,翟奕以尚書省命召若虛為文。時奕輩恃勢作威,人或少忤,則讒構立見屠滅。若虛自分必死,私謂左右司員外郎元好問曰“今召我作碑,不從則死。作之則名節(jié)掃地,不若死之為愈。雖然,我姑以理諭之?!蹦酥^奕輩曰“丞相功德碑當指何事為言?”奕輩怒曰:“丞相以京城降,活生靈百萬,非功德乎?”曰“學士代王言,功德碑謂之代王言可乎?且丞相既以城降,則朝官皆出其門,自古豈有門下人為主帥誦功德而可信乎后世哉?”)奕不能奪,乃召太學生為之。此本于好問所作若虛墓志,而傳因之。

  是碑文之作,與祁、好問二人無涉也。

  而若虛傳又謂:若虛辭免后,召太學生劉祁、麻革到省,好問時為郎中,謂祁等曰“眾議屬二君,其無辭。”祁不得已,為草定以示好問,好問意未愜,乃自為之,既成以示若虛,乃共刪定數(shù)字,然止直敘其事而已。

  據(jù)此,則功德碑竟出祁、好問二人之手矣。

  然郝經有辨磨甘露碑詩云“國賊反城自為功,萬段(碎尸萬段)不足仍推崇。勒文頌德召學士,滹南先生(即若虛)付一死。林希更不顧名節(jié),兄為起草弟親刻。省前便磨甘露碑,書丹即用丞相血。百年涵養(yǎng)一涂地,父老來看暗流涕。數(shù)尊黃封幾斛米,賣卻家聲都不計。盜據(jù)中國責金源,吠堯極口無靦顏。作詩為告曹聽翁,且莫獨罪元遺山?!?br>
  據(jù)此,則作文另有人,(林希本宋人,蓋借以影喻作文者)并非祁、革,而好問改作之誣,更不待辨矣。

  然經詩末句云“且莫獨罪元遺山”,則好問于此事,究有干涉。

  經詩謂:林希所作,極口吠堯,斥金源盜據(jù)中國。而金史謂好問所改,止直敘其事。豈初次原稿專媚崔立,且指斥國家,好問見而憤之,特改其肆逆之語,后人遂以為出祁、好問之手耶?

  崔立功德碑,傳謂元兵入城,不果立也。是碑雖未得立,而出于何人之手,反成千古懸案。

  若虛傳載:翟奕召太學士劉祁、麻革輩,好問喻以立碑事,曰“眾議屬二君,且已白鄭王矣!二君其無讓?!逼畹裙剔o而別。數(shù)日,促迫不已,祁即為草定,以付好問。好問意未愜,乃自為之,既成以示若虛,乃共刪定數(shù)字,然止直敘其事而已。

  甌北引郝經詩“林希更不顧名節(jié),兄為起草弟親刻?!敝^作碑者另有其人,非劉祁,尤非元好問,直以金史所載為誣。然又以“且莫獨罪元遺山”,謂究有干涉,而解以刪改初稿,以去肆逆之語,遂蒙誣名。

  郝經,金亡時方九歲,后使宋為賈似道拘留十六年。

  其詩“勒文頌德召學士,滹南先生付一死。林希更不顧名節(jié),兄為起草弟親刻?!笨|析如下:

  “滹南先生付一死”指若虛所言“今召我作碑,不從則死。作之則名節(jié)掃地,不若死之為愈。”然其終未死也,非唯不死,且與好問共刪定碑文。依其詩意系謂若虛為名節(jié)尚曾不惜一死,惟其終未死也,故后文“林希更不顧名節(jié)”之“更”始有意義。

  “林希更不顧名節(jié)”見宋史希傳即明,惟“兄為起草弟親刻”則難解其義。林希,北宋人。哲宗親政,章惇用事,希以久不得志,遂朋奸逞毒于元祐諸臣,凡黜司馬光、蘇軾等數(shù)十人之制,皆希為之,詞極其丑詆,至以“老奸擅國”之語陰斥宣仁,讀者無不憤嘆。一日,希草制罷,擲筆于地曰“壞了名節(jié)矣!”是典出于此。

  “兄為起草弟親刻”,若謂林希為兄,則必有弟相與狼狽為奸,然林希弟旦,元祐初為殿中侍御史,甫蒞職,即疏劾章惇、呂惠卿等,乃正人也,故傳論謂“林希草制,務丑詆正人,自知隳壞名節(jié),擲筆而悔,又何晚也;弟旦反其所為,糾劾巨奸,善惡豈相掩哉!”則“兄為起草弟親刻”非林希、林旦明矣!然典出何處?亦無從查考。

  按元好問淹貫經傳百家,名震京師,乃金末文學巨擘。天興初,好問為尚書省左司員外郎。金亡后,不仕。劉祁,為太學生,甚有文名,金末喪亂,作歸潛志以紀金事。

  若虛傳載:若虛拒作碑文,翟奕乃召太學士劉祁、麻革等,好問以眾議已屬,喻其無讓。祁等先固辭而別,促迫不已,乃為草定,以付好問。好問意未愜,乃自為之,既成以示若虛,共刪定而成。則初稿乃劉祁所作,而好問復自為之,若虛共刪定也。而郝經詩所謂“盜據(jù)中國責金源,吠堯極口無靦顏”,甌北謂“初次原稿專媚崔立,且指斥國家”,則初稿即劉祁所作也,又謂“非祁所作,必另有其人”,而傳中翟奕所命者又別無他人,則好問所見原稿究出何人之手?自相淆亂矣!

  好問先以眾議已屬,喻劉祁、麻革等無讓。既云眾議,好問必與其事也;而祁草定后逕付好問,則前文“促迫不己”者,好問亦必在其中也;好問以未愜而自為之,既成并示若虛共刪定之,則若虛亦為襄助者矣。蓋文人畏死惜名,若虛不作碑文,不過惜一己之名;好問先不自作而以眾議迫祁,其心亦然。惟劉祁所作不合其意者,何也?淺見率斷:祁之原稿必甚忤翟奕之意也!其以示好問,好問無從刪改而自為之者,其因必為此也。所謂“盜據(jù)中國責金源,吠堯極口無靦顏”者,即郝經后所見碑文,殆好問之文也。至“林希”、“兄弟”者,凡指丑詆國家,朋比為奸,敗壞名節(jié)之人,故末謂“且莫獨罪元遺山”,即明可罪者乃金亡偷生辱國之諸臣,非僅好問一人而已。

  金史失當處

  金史體例亦有可議者:

  世紀補

  本紀之前先列世紀,敘世祖以下世次及締造功業(yè)。而本紀后又有世紀補,則敘熙宗父宗峻、世宗父宗輔、章宗父允恭,皆以子登極追尊為帝者也。(宗峻追謚景宣帝,廟號徽宗;宗輔追謚簡肅帝,廟號睿宗;允恭追謚光孝帝,廟號顯宗)

  此等追尊之帝,本宜各為一傳,冠于列傳之首,如元史睿宗、裕宗、顯宗、順宗,明史興宗、睿宗之例,最合體裁。

  金史以太祖以前十一君皆系追謚之帝,已入世紀,此三人亦系追謚之帝,不便入列傳,故又為世紀補附于本紀之后,亦創(chuàng)例之得者也。

  然海陵篡立,亦追尊其父宗干為睿明皇帝,廟號德宗,后因海陵廢為庶人,遂并其父追尊之帝號亦從削奪,而列于宗本等傳。此固當時國史記載如是,及異代修史時,則海陵一十三年御宇,既不能不編作本紀,其追尊之父,亦何妨附于世紀補,以從畫一。況宗干開國元勛,其功烈迥在宗峻、宗輔上,即世宗登極,亦嘗改謚明肅皇帝,后因允恭之奏,始降封遼王,若以其降封,遂不入世紀,則海陵登極時,亦嘗降封宗峻為豐王,乃一升一降,岐互若此。

  崔立殺宰相,劫妃后等,以汴京降蒙古,乃不入叛逆臣中,而仍在列傳與完顏奴申同卷。

  此編次之可議者一也。

  劉豫為金子皇帝,則屬國也;天會十年,豫徙都汴;十二年,金、齊合兵侵宋,皆金國大事,而金史一概不書。

  此記載之可議者二也。

  張邦昌、劉豫俱受金封冊,宇文虛中亦仕金官至特進,金史固宜立傳。吳曦叛宋降金,己冊封為蜀王,其死也,又贈以太師,招魂葬之,雖曦事多在宋,然既已臣金,金史亦宜立傳。乃邦昌等三人皆有傳而曦獨無之。

  時青雖陰受金官而身在宋,屢以宋兵攻金;其叔時全則仕金為同簽樞密院事,屢為金侵宋。是宜傳全而以青附,乃反傳青而以全附,亦屬倒置。

  宗弼用兵,處處與韓常俱。富平之戰(zhàn),宗弼陷重圍中,韓常流矢中目,怒拔去,以土塞創(chuàng),奮呼搏戰(zhàn),遂解圍出宗弼。仙人關之戰(zhàn),宗弼陳于東,韓常陳于西。順昌之敗,韓常以大將亦被鞭責。柘皋之戰(zhàn),王德先敗韓常于昭關。宗弼傳內屢錯見其事。又高福昌傳:韓常用法嚴,遣吏送因于汴,或道亡,監(jiān)吏懼罪,乃盡殺之以滅口。后衍慶宮圖畫功臣,韓常以驃騎大將軍亦得繪像。是韓常固金初一大將,累有戰(zhàn)功,金史必宜有傳,乃竟無之,亦屬掛漏。

  此纂輯之可議者三也。

  至如詔誥之類,既載于本紀,則不必復載于列傳。

  乃天輔五年,使都統(tǒng)杲伐遼,詔書三道,既詳于紀,而杲傳又備載之,不異一字。

  完顏蘇哷(舊名素蘭),在宣宗前面劾珠格高琪(舊名術虎高琪)之奸惡,既詳于蘇哷傳,而高琪傳又備載之。

  累幅不盡,此又敘述繁復之可議者也。

  又如遼史敘本國之兵,不曰我兵,而曰遼兵。金史宣宗以后,敘蒙古兵曰大元兵,曰北兵,曰大兵,而敘本國之兵,亦直曰金兵。(見徒單、兀典等傳)蓋異代修史,不必內本國而外敵國,直書金兵,亦自明析。

  至金太祖本紀:拒遼兵于鴨子河,甲士三千七百,至者才三之一,俄與敵戰(zhàn)大勝,遼人常謂女真兵若滿萬,則不可敵。至是始滿萬云。上既云三千七百,至者三之一,下即云滿萬。殊屬語病。

  衛(wèi)紹王紀:大安二年九月,忽書京師戒嚴。蓋因蒙古兵入也。然上文從未見蒙古起兵之事,使閱者茫然不知何處之兵?直至大安三年四月,始書大元太祖來征。一似上年之戒嚴別有兵禍,而非蒙古者。

  又紇石烈牙吾塔傳(今作嚇舍哩納赫德):太昌原戰(zhàn)勝,既解慶陽之圍,時元使斡骨欒來,行省蒲阿等因此一勝,志氣驕滿,乃謂斡骨欒曰“我已準備軍馬,可戰(zhàn)斗來?!笔谴苏籴呏Z,乃出自蒲阿也。其下又云內族垂慶使北還,始知牙吾塔不遜激怒之語。是此語又是牙吾塔所言矣。此又一傳中自相岐互。

 ?。ㄒ曝萜寻鳎喝迳街畱?zhàn),元兵開鈞州路,縱金兵走,而以生軍夾擊之,楊沃衍、樊澤等皆戰(zhàn)死于路。沃衍傳:已入鈞州,元使人招之,沃衍不從,乃自縊死。兩傳亦不符合。)

  遼金二史各有疏漏處

  按金史:金太祖自珠赫店之捷,即于次年正月稱帝,建國號曰金,年號曰收國,凡二年,又改元天輔。遼史:珠赫店之敗,在天慶四年。則金之建國應在天慶五年。乃遼史本紀,是年并不載金建國之事,直至天慶七年,始云:是歲女真阿固達(舊名阿骨打,即今太祖也)用鐵州楊樸策,即皇帝位,改元天輔,國號金。則似金太祖至是年始稱尊,而收國兩年俱抹煞矣!此遼史之疏漏也。

  金史:太祖初以烏奇邁(舊名吳乞買,即金太宗也)、薩哈(舊名撒改)等之請,始建國稱帝;其改元天輔也,亦以烏奇邁等上大圣皇帝之號而改元,并無楊樸定策之事。遼史又載楊樸言“自古英雄開國或受禪,必先求大國封冊,遂遣使議和以求冊封?!笔菞顦阏?,固金初一策士,而金史亦不載此事,并列傳亦無楊樸其人。

  金史避諱處

  遼天祚帝幸混同江,界外生女真酋長在千里內者,以故事皆來朝。適遇頭魚宴,上臨軒,命諸酋起舞,獨阿固達辭以不能,諭之再三,終不從。上密諭樞密使蕭奉先以事誅之,奉先以為粗人,釋之。其弟烏奇邁、尼瑪哈(舊名粘沒喝)等嘗從獵,能呼鹿刺虎,上喜,輒加官賞。阿固達歸,遂稱兵,先并旁近部族,女真趙三等拒之,阿固達虜其家屬,趙三走訴咸州詳袞司(舊作詳穩(wěn)),詳袞司數(shù)召阿固達,不至,一日,阿固達率騎五百突至,詳袞司與趙三面折庭下,阿固達不屈,送所司問狀,一夕遁去,自是召不復至。

  此事載遼史而金史不書。

  及天祚帝親征,下詔有“女真作過,大軍翦除”之語,女真主聚眾面,仰天慟哭,以激勵其眾,謂“不若殺我一族,汝等迎降,可轉禍為福?!敝T軍皆曰“事已至此,惟有戰(zhàn)耳。”又天祚帝遣蕭實訥哷(舊作蕭習泥烈)等冊金主為東懷皇帝,金以冊文無兄事之語,不稱大金而云東懷,乃小邦懷其德之義,遂不受,以書復之。

  事皆載遼史而金史亦不書。

  又如宋劉锜順昌之捷,金葛王烏祿從烏珠(即兀術)來攻,亦大敗而去。

  宋史本紀及锜傳載之甚詳,葛王即金世宗也,而世宗本紀不敘其事。

  宣宗即位,乃赫舍哩呼沙呼(舊作紇石烈胡沙虎)弒衛(wèi)紹王后,圖克坦鎰(舊名徒單鎰)勸其迎立也。(見鎰及胡沙虎傳)

  而紹、宣二紀皆不載。

  薩里罕(舊作撒離喝)被李世輔(即李顯忠)劫執(zhí),將挾以歸宋,追兵至,世輔乃與折箭為誓,推下山。(見完顏彀英傳)

  而薩里罕傳不載。

  珠格高琪(舊作術虎高琪)為相,專寵作威,與高汝礪相倚,高琪主機務,汝礪掌利權,附己者用,不附己者斥。(見珠格高琪傳)

  而汝礪傳絕不見附和高琪之處,反載其諫阻遣兵護麥及閱田、征租、榷油等事,皆與高琪異議者,其與高琪意合,只諫阻遣使與宋議和一事而已,傳贊稍示貶,謂其循默避事,貪戀不去,士論頗以為譏。然終未著其黨附之跡也。

  至張邦昌傳,亦但云金立邦昌為大楚皇帝,時二帝已出汴京,邦昌出質始回,康王入歸德,邦昌勸進于歸德,后以隱事誅之。

  傳中并不見僭位稱號之事,一若金冊立后,即向康王勸進,而康王之殺之,不免冤抑者,則并邦昌亦為之回護矣。

  金史誤處

  遼史:天祚帝命宰相張琳、李處溫與秦晉國王耶律淳守燕,帝遁入夾山,命令不通,奚和勒博(遼史名回離保)、耶律達實(大石)及李處溫、左企弓、虞仲文、曹勇義、康公弼等立淳為帝,改元建福。未幾,淳死,眾又立其妻德妃蕭氏為皇太后,主軍國事,將迎天祚次子秦王定為帝,皇太后稱制,改元德興。

  是淳年號建福,蕭氏年號德興也。

  而金史左企弓傳乃云:遼天祚帝亡保陰山,秦晉國王耶律淳自立于燕,改元德興。則以其妻之年號為淳之年號矣。

  又遼史:左企弓、曹勇義、虞仲文、康公弼等降金后,過平州,張殼(遼史名殼,金史名覺)數(shù)以十罪,皆縊殺之。

  而金史惟企弓傳記其為張覺所殺。仲文傳則云:為翰林侍講學士,卒謚文正。勇義傳云:為三司使,加宣政殿大學士,卒謚文莊。公弼傳云:權乾州節(jié)度使,卒謚忠肅。俱不見被害之跡,一似考終于官者。

  況企弓傳已敘明降金后,金授企弓守太傅中書令,仲文樞密使侍中秦國公,勇義以授官守司空,公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陳國公,此諸人所受金官也,既受金官,則臨死時應以金官書之。乃仲文等傳所云翰林侍講學士、宣政殿大學士、權乾州節(jié)度使之類,仍是仕于遼之官,尤覺兩無所據(jù),此金史之失也。

  金史紀傳不相符處

  金史有紀傳不相符處:

  元光元年,(金宣宗,宋寧宗)用兵侵宋,主兵者完顏訛可也。本紀既書:遣元帥訛可,節(jié)制三路軍馬伐宋。下又書:訛可、時全軍大敗,訛可當死,面責而釋之。

  時全傳亦載:五月師還,全令軍留淮收麥,訛可恐雨至水漲,不得善歸,力爭之,全不聽,是夜暴雨,水大至,為橋以濟,遂為宋兵所襲。乃訛可本傳絕無與宋交兵一字,亦可見記載之疏矣。

  宋本紀嘉定十二年,書金帥訛可攻棗陽。孟宗政傳亦書訛可棗陽敗歸之事。金史本傳轉不載,何耶?

  金史氏名不畫一

  金史紇石烈牙吾塔傳末云:塔亦作太,亦曰牙忽帶,女真語本無正字也,故流傳于宋,往往記載互異。至金史一朝之書,則纂修者應各傳彼此校訂以歸畫一。

  乃一撒離喝也(今作斡里雅布),熙宗紀作撒離合,睿宗紀作撒離喝。(宋史作撒離曷)

  一合達蒲阿也(今作哈達布哈),本傳作合達蒲阿,訛可傳又作合打蒲阿。

  一阿忽帶也,馮璧傳作阿虎帶,訛可傳又作阿祿帶,其下又云阿魯帶。

  一撒合輦也(今作薩哈連),一傳中忽作撒合輦,忽作撒曷輦。

  紇石烈執(zhí)中(今作赫舍里執(zhí)中),即胡沙虎也(今作呼沙呼),乃紀傳忽而紇石烈執(zhí)中,忽而胡沙虎,忽而紇石烈胡沙虎。

  內族承立,即慶山奴也,乃本傳忽而慶山奴,忽而承立蒲。

  察琦,即仁卿也,乃本傳忽而蒲察琦,忽而仁卿。

  此皆修史時倉猝成書,不暇刊正,故多歧誤也。

  宋史金人名多與金史不符

  金史書本國人名,已多彼此互異,流傳于宋,益多偽誤,故宋史所記金人名,考之金史,相同者不過十之一、二,其余竟無一可核對者。

  如李若水、宗澤等傳之粘罕(今改尼堪)、斡離不(今改斡里雅布),韓世宗傳之撻辣(金史作撻懶,今作達蘭),岳飛等傳之兀術(今作烏珠),吳玠傳之撒離喝(今作薩里罕)、婁宿(今作羅索),張浚傳之仆散忠義(今作布哈忠義),吳璘傳之合喜(即金史徒單合喜,今作圖克坦喀濟哈),湯思退傳之紇石烈志寧(今改赫舍哩志寧),李寶傳之完顏鄭家奴(今作鄭家努),趙方、扈再興傳之高琪烏古論慶壽(今改烏庫哩慶壽)、完顏賽不(今作完顏薩布)、完顏訛可(今作完顏額爾克),孟珙傳之移剌瑗(今作伊喇瑗),

  尚二史名字相同。然撻辣,金史作撻懶;婁宿,金史作婁室,其字已不畫一。

  此外尚有可以意會者,

  如兀術為韓世忠扼于黃天蕩,世宗傳謂:撻辣在濰州,遣孛堇太一來援。金史宗弼傳則謂:遣移剌古(今作伊喇古)來援,蓋即一人也。

  畢再遇傳:有紇石烈都統(tǒng)。按金史是時統(tǒng)兵者為紇石烈志寧。則都統(tǒng)乃志寧也。而宋史但記其姓。

  其他如悟室(見洪皓及韓世忠傳)、聶兒孛堇、牙合孛堇、訛里也(世忠傳)、拓跋耶烏、烏陵思謀、忔查、粘罕索孛堇、龍虎大王、蓋天大王、夏金吾(岳飛傳)、沒立、烏魯折合(吳玠傳)、胡盞、習不祝、完顏悉列、耶律九斤(吳璘傳)、室捻(秦檜傳)、耶律溫(王德傳)、蒙恬鎮(zhèn)國、五斤太師(魏勝傳)、萬戶撒八(楊再興傳)、完顏蒲辣都、千戶尼厖古(畢再遇傳)、阿海、完顏小驢、合答、奇哥(趙方傳)、從義、衲撻達(扈再興傳)、巴土魯(張威傳)(巴土魯音同巴圖魯,后者滿語為勇士)、溫端、兀林達(孟珙傳)等,

  考之金史,絕無其人,即按其事以求其人,亦無一相合者。

  宋史李顯忠之取靈壁也,陰結金統(tǒng)軍蕭琦為內應,已而琦背約來拒,顯忠屢敗之,遂復靈壁,而虹縣未下,顯忠又使人說金貴戚大周仁及蒲察徒穆來降,遂復虹縣。又進克宿州,金帥孛撒率十萬眾來戰(zhàn),顯忠敗走。按金史紇石烈志寧傳:是時窩斡叛黨括里、扎八逃入宋,顯忠用其謀,攻取靈壁。而無所謂蕭琦者。虹縣叛降之將,則都統(tǒng)奚撻不也,又非周仁、徒穆。惟張子蓋傳有招降金將蕭鷓巴及耶律造哩之語。鷓巴或扎八之偽,而顯忠傳又無鷓巴其人。(孝宗本紀:蕭琦、蕭鷓巴系兩人)至所謂金帥孛撒者,蓋即仆散之偽,然是時仆散忠義駐汴梁,未嘗統(tǒng)兵,來統(tǒng)兵者,乃志寧也,宋史稱孛撒又異。

  總之金人名本無正字,即以音相呼,流傳鄰國,益至以偽傳偽,故二史各記所記,兩不符合。

  惟扈再興傳之從義,有可以意揣者。當時金遣使至各行省措置兵事者曰“宣差”、曰“從宜”,從義蓋從宜之偽,乃出使之官號,而非人名也。

  宋史邢恕傳:恕之子倞館伴(館伴:蕃使入國門,則差館伴使,在驛、趨朝、見辭、游宴。)金使趙倫,是時肅王使金未回,朝議亦欲留金使以相當,倫懼留,乃謂倞曰“金有余睹者,本遼大臣降金,今尚領契丹精銳,而心貳于金,可結以圖金?!眰娨月劦郏熨n余睹詔書,納倫衣領中,厚賚遣還。倫歸,獻其書,金主怒,遂再發(fā)兵滅宋。是詭詞誘宋結余睹,歸而獻其書者,趙倫也。而金史蕭仲恭傳,則此乃仲恭所為,并無所謂趙倫者。豈仲恭使宋時,改易姓名耶?倫親在宋,宋人記其姓名,又非傳聞可比,乃一事也,而二史姓名互異,更不可解也。

  宋金二史不符處

  宋金二國交涉之事,二史本紀所載事之大者,大概相同,其小者多不符合。

  如天會六年(宋建炎二年),金徙宋二帝于韓州。金紀在十月,宋紀在八月。

  七年,拔離速襲宋主于揚州。金紀在五月,宋紀在二月。(按是年三月,帝已在杭,遭苗劉之變,則避兵渡江,當是二月)

  八年,立劉豫為子皇帝。金紀在九月,宋紀在七月。

  天眷二年(宋紹興九年),拘王倫于河間。金紀在九月,宋紀在十月。

  皇統(tǒng)元年(宋紹興十一年),宋和議成,兀術畫淮水中流為界。金紀在九月,宋紀在十一月。

  皇統(tǒng)三年,遣朱弁、洪皓等南歸。金紀在八月,宋紀在次年六月。

  如此類者不一,蓋或得之傳聞,或據(jù)起事之日,或據(jù)訖事之日,故有先后不同也。

  又如欽宗之北遷。金紀謂天會四年十一月,宋主出居青城,十二月,宋主桓降,是日歸于汴城。宋紀但書帝如青城,又書帝至自青城,而奉表乞降之事則不書。

  皇統(tǒng)二年,金紀:使劉筈以袞冕圭冊冊宋康王為帝,宋紀但書:金使劉筈等九人入見,藏金國書于內侍省,而不及冊立之事。

  蓋皆為本朝諱,國史書法,固如是也。

  惟天眷三年,金再用兵取江南,金紀但書:五月,兀術趨汴,撒離合趨陜,是月河南平,六月陜西平。按是年宋劉锜有順昌之捷,岳飛有復蔡州、潁昌、淮寧等州,及郾城、朱仙鎮(zhèn)之捷,韓世忠有淮陽、泇口、潭成之捷,張俊有永城、亳州之捷,王德有宿州之捷,吳璘有扶風、石壁砦之捷,王彥有青溪嶺之捷,田晟有涇州之捷。戰(zhàn)爭方始,何得云河、陜盡平?而金紀一概不書,蓋當金兵初入東京,留守孟庾即以城降,其余州郡亦望風而靡,或降或走,兀術即奏河、陜盡平。其后韓、岳、張、劉、吳之交兵,則在六月以后,雖各有克捷,未幾諸將奉詔班師,所得州郡,復為金有,故金紀一概不書。而于是年十二月,總書宗弼奏宋將岳飛、韓世忠、張俊等率兵渡江一語以括之也。

  皇統(tǒng)元年,金紀書:四月,宗弼請伐江南,九月,宗弼渡淮,以書讓宋,宋復書乞罷兵,宗弼以便宜畫淮水中流為界。按宋史是年正月,金人陷廬州,二月,王德敗金人于含山,楊沂中、劉锜等敗金人于柘皋,三月,金兵退至濠州,王德等遇伏敗還。是用兵在二、三月至四月,則金兵己還矣。金紀所云四月,宗弼請伐江南,九月,宗弼渡淮。則記載之誤。

  其后正隆南侵,大定議和及泰和交兵之事,宋、金二史,大概相符。惟興定以后,兩史本紀各有詳略不同。

  興定元年(宋嘉定十年),金紀但書用兵淮南之事,而不及入蜀之師。二年,亦多詳于淮南,而入蜀師只書皂郊堡一事。三年,金紀亦但書淮南之役,而陜西進兵興洋則不書。宋紀又專詳興洋之戰(zhàn),而淮南交兵,則總敘于春夏之交。至元光元年,金紀書淮南之戰(zhàn)甚詳,而宋紀并無一字。正大二年,金紀書光州之戰(zhàn),三年,金紀書壽州之戰(zhàn),而宋紀亦并無一字。

  金史最簡而轉詳,宋史最詳而反略,此不可解也。

  宗弼渡江宋金二史互異

  宗弼(兀術)渡江追宋高宗,

  據(jù)本傳:宗弼自和州渡江,既降江寧,即由江寧取廣德,路至杭州。初未嘗由鎮(zhèn)江過兵也。

  而宋史韓世忠傳:是時世忠由鎮(zhèn)江退保江陰。不知何故?及閱赤盞暉(今作持嘉暉)傳:暉從渡淮為先鋒,遇重敵于蘇州、秀州,皆敗之,遂至杭州。則知是時金兵下江南,本非一路。(蓋宗弼自和州渡,暉等自瓜州渡)

  世宗傳亦謂:兀術分道渡江,諸屯皆散。故世忠退保江陰也。

  至黃天蕩之戰(zhàn),宋、金二史亦頗互異。

  宋史世忠傳謂:兀術自杭北歸,至鎮(zhèn)江,世忠已屯焦山,兀術不得渡。撻辣在濰州,遣孛堇太一來援,孛堇軍江北,兀術軍江南,世忠與二酋相持于黃天蕩四十八日。有獻謀于兀術者曰“鑿土渠接江口,則在世忠上流?!蹦艘幌﹁徢?。次日無風,我軍帆弱不得動,金人以小舟縱火,得絕江而去。是金軍鑿渠出江,即在黃天蕩渡江北去也。

  金史宗弼傳則謂:宗弼自杭還軍鎮(zhèn)江,韓世忠以舟師扼江口,宗弼遂自鎮(zhèn)江溯流西上,宗弼循南岸,世忠循北岸,將至黃天蕩,宗弼因老鸛河故道,開三十里通秦淮,乃得至江寧。會移剌古(蓋即世忠傳所云孛堇太一)來援,宗弼發(fā)江寧,將渡江而北,宗弼渡自東,移剌古渡自西,世忠分舟師絕江流上下,將左右掩擊之,宗弼軍以火箭射其五緉,舟皆焚,遂敗世忠而去。是宗弼既至江寧,又從江寧出江而后敗世忠,則其絕江北去,當在江寧府城之北,非復黃天蕩矣。

  參觀岳飛傳謂:兀術自杭州趨建康,飛設伏于牛頭山待之,夜令人黑衣入金軍擾之,金兵驚亂。兀術次龍灣,飛又破之。則兀術乃歸至建康,再渡江而北也。若即從黃天蕩北去,而不至江寧,則何必鑿老鸛河以通秦淮耶?(金紀:天會八年三月,宗弼及韓世忠戰(zhàn)于鎮(zhèn)江,不利。四月,又戰(zhàn)于江寧,敗之,諸軍渡江”云云,是亦明言兩地也。)

  宋金二史傳聞之誤

  金史拔離速(今作巴)傳:天會四年,與泰欲、馬五襲宋康王于揚州,康王渡江,入于建康。按是時宋高宗聞警即至鎮(zhèn)江,往杭州,未嘗至建康也。

  又奔睹傳:天眷二年,宋將岳飛以兵十萬攻東平,奔睹倉猝出御,時桑柘方茂,奔睹多張旗幟于林間為疑兵,飛不敢動,相持數(shù)日而去。飛又以十萬眾圍邳州,守將告急,奔睹語使者“城西南有塹深丈余,急窒之?!憋w果從此穴地入,以有備而止。按是年金方以河南地與宋,并無交戰(zhàn)之事,即次年兀術再取河南,宋諸將拒之,飛在京西,復蔡、潁、淮、寧等州,未嘗至東平、邳州也。

  宋高宗紀及劉锜傳:紹興三十一年,金主亮南侵,遣兵趨揚州,劉锜使員琦拒于皂角林,大敗之,斬其統(tǒng)軍高景山。按金史烏延蒲轄奴傳:大定二年,蒲轄奴與延安尹高景山領兵與宋兵戰(zhàn)于慶陽。又世宗紀:大定四年十二月,尚書省奏都統(tǒng)高景山取商州。亦見徒單合喜傳。是大定四年,高景山尚著戰(zhàn)功,何得于三年之前已被殺?

  金宣宗興定中南侵,統(tǒng)兵者為完顏賽不,據(jù)宋史趙方傳,謂:擒賽不妻弟王丑漢,金人遂誅賽不。按金史賽不傳:賽不自侵宋歸,屢用兵于河北、河東及京兆,直至哀宗天興二年,行省徐州,遭郭野驢之亂,自經死。距興定用兵已十余年,且無被誅之事也。

  又宋史孟珙傳:珙與元兵同破蔡州,降其丞相烏古論栲栳。按金史栲栳,即烏古論鎬也(今作烏庫哩鎬),蔡城破被執(zhí),以招息州不下,乃殺之。是鎬未嘗降也。

  以上各條,兩史參校,始見其歧互,蓋皆傳聞之誤。

  宋金用兵須參觀二史

  兩國交兵,國史所載,大抵各夸勝而諱敗,故紀傳多不可盡信。

  宋南渡自紹興七、八年后,與金交兵,互有勝負。

  如宋史李顯忠傳:顯忠既克宿州,金孛撒步騎十萬來攻。顯忠親戰(zhàn)于城南,孛撒大敗。明日,復益兵至,顯忠又戰(zhàn)百余合,殺其左翼都統(tǒng)及千戶、萬戶,斬首五千。是夜,統(tǒng)制周宏等遁,金人乘虛復來攻城,顯忠斬首二千余,積尸與羊馬墻平,城東北角敵兵二十余人已上城,顯忠取軍所執(zhí)斧斫之,敵始退。會邵宏淵不肯助戰(zhàn),顯忠不能孤立,乃退軍。是顯忠軍雖退而未嘗敗也。而金史赫舍哩志寧傳:志寧來復宿州,先令諸軍多張旗幟于州西為疑兵,自以大軍駐東南,世輔(即李顯忠)果先出兵州西,步騎數(shù)萬,背城而陣,外以行馬(即拒馬,架木置以長槍,鋒刃朝外,以御騎兵)捍之,別出兵向東門攻志寧,為蒲查所敗,志寧使夾谷清臣撤毀行馬,短兵接戰(zhàn),世輔兵亂,諸將乘之,追殺至城下。是夕,世輔欲斬敗將,其統(tǒng)制常吉懼而來奔,盡得其虛實。明日乃再戰(zhàn),世輔大敗,遂乘夜脫走。是志寧之戰(zhàn),又屢勝而未嘗一敗也。

  又如金史烏古論慶壽、赫舍哩約赫德(舊作紇石烈牙吾塔)等傳,敘其南侵淮、泗之功,并無一敗衄;而宋史趙方、扈再興、孟宗政、趙葵等傳,敘其破金兵之功,亦無一敗衄。

  又金史武仙傳:宋孟珙來襲仙于順陽,仙倉猝率百余人出拒,珙不敢前,俄而軍稍集,遂大敗珙。而宋史孟珙傳:仙屯順陽為宋軍所撓,乃退屯馬蹬,珙破其九砦,降其眾七萬,仙易服遁。而并無為仙所敗之事。仙傳:蔡州破后,將士皆散,仙渡河北走,為澤州戍兵所殺。亦不言為珙所敗而遁走。

  是各史紀載互異,若徒據(jù)一史,必不能得其真也。惟此國自述其敗,而后見彼國之真勝,否則別見于他傳者,其勝敗亦差得實。又或此國敘戰(zhàn)勝之難,亦可見彼國拒戰(zhàn)之力。

  如張浚富平之敗,五路喪師,固人所共知。然金史宗弼傳:是役也,宗弼陷重圍中,韓常流矢中左目,自拔矢,以土塞創(chuàng)更戰(zhàn),乃拔宗弼出。又婁室傳:富平之戰(zhàn),宗弼左翼軍已卻,婁室以右翼兵力戰(zhàn),勢復振,遂敗張浚兵。是浚此戰(zhàn),先勝而后敗也。(宋史張浚傳,謂:劉锜先力戰(zhàn)敗金兵,而锜傳轉不載)

  宋吳玠和尚原之戰(zhàn),據(jù)金史宗弼傳:宗弼攻和尚原,抵險不可進,乃退軍,遇伏兵起,且戰(zhàn)且走,行二十里,將至平地,宋軍陣于山口,宗弼大敗,將士多戰(zhàn)沒。是吳玠之勝,乃真勝也。

  又如金天眷三年(宋紹興十年),宗弼再取河南,金紀但書:五月,河南平,六月,陜西平。宗弼傳亦不書戰(zhàn)敗之事。然是年六月以后,宋劉锜有順昌之捷,岳飛有郾城、朱仙鎮(zhèn)之捷,韓世忠有淮陽之捷,張俊有永城、亳州之捷,王德有宿州之捷,金史皆不書?;蛞伤问犯鱾魈刈詾榭浯笾~,而非實事。然金史宗弼傳謂:是時宋將岳飛、韓世忠等分據(jù)河南州郡,復出兵涉河東、嵐石、保德之境,以相牽制。又阿魯潁傳,謂:宋將岳飛等乘間襲取許、潁、陳三州,旁郡皆響應。則宋史岳飛傳所云:克復京西州郡,并遣梁興會大行忠義及兩河豪杰,累戰(zhàn)皆捷者,必非虛語。又宋史仇悆奏高宗謂“我軍已習戰(zhàn),非昔時比,故劉锜能以少擊眾,敵大挫衄?!彼稳隇樯县┫鄷?,亦謂“承平日久,人不知兵,今諸將人人知奮,故順昌孤壘,力挫敵鋒,使之狼狽逃遁?!保ǔ饜儭⑺稳隇槎鳎┯殖饜冏喔咦?,謂“去夏諸將各舉兵,金人奔命敗北之不暇,兀術深以為慮,故為先發(fā)制人之計?!保ù私B興十一年所奏)是劉锜順昌之捷及諸將戰(zhàn)勝之績,皆是實事。

  又如金大定三年(宋隆興元年),金人攻復宋將吳璘所取商、虢等一十六州,吳璘之敗,固屬顯然。然金史徒單合喜傳:是時吳璘在陜、蜀,據(jù)散關、和尚原、神叉口、玉女潭、大蟲嶺、寶雞縣,兵十余萬,陷河州、鎮(zhèn)戎軍,合喜令赤盞胡速魯改守德順,吳璘以二十萬眾圍之,合喜使諸將來援,璘自將大軍蔽岡阜而出,特里失烏也、烏延蒲離黑等并力與戰(zhàn),日已暮,乃解。已而璘又來犯,據(jù)德順,陷鞏州、臨洮等,合喜遣將連戰(zhàn),璘又恃其眾不去,分兵守秦州,合喜乃軍于德順、鎮(zhèn)戎之間,斷其餉道,璘始引去。是璘雖退師,而其先與金人力戰(zhàn)之處,可因合喜傳而見也。

  又金史術虎高琪傳:泰和五年,吳曦奉表以蜀地來降,章宗命高琪往冊為蜀王。已而宋將安丙誅曦,遣李孝義(宋史作李好義)率兵攻秦州,先以萬人圍皂郊堡,高琪御之,宋兵列陣山谷,以武車為左右翼,伏弩其下,戰(zhàn)既合,宋兵佯卻,高琪見有伏,乃退整軍,而宋兵又來,凡五戰(zhàn),宋兵益堅,不可以得志,琪分騎為二,出者戰(zhàn)則止者俟,止者出則戰(zhàn)者還,還者復出,如此數(shù)次,孝義始解圍去。是宋兵之悉力拒戰(zhàn),又因高琪傳而見也。

  至如紇石烈牙吾塔(今作赫舍哩約赫德)侵宋,本傳敘其功,幾于橫行無敵。然馮璧傳,謂:牙吾塔所至,宋人皆堅壁不戰(zhàn),絕無所資,故無功而歸。又紇石烈胡失門傳:牙吾塔不奉行省節(jié)制,輒進兵,宋人堅壁不出,野無所掠,軍士疲乏,餓死相望,直前至江而復。是牙吾塔之侵宋,觀于馮璧、胡失門二傳,始知本傳所侈功績,多屬鋪張。

  故閱史必參觀各傳,彼此校核,始得其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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