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公孫弘卜式兒寬傳

作者：班固

　　公孫弘，菑川薛人也。少時為獄吏，有罪，免。家貧，牧豕海上。年四十余，乃學(xué)《春秋》雜說。

　　武帝初即位，招賢良文學(xué)士，是時，弘年六十，以賢良征為博士。使匈奴，還報，不合意，上怒，以為不能，弘乃移病免歸。

　　元光五年，復(fù)征賢良文學(xué)，菑川國復(fù)推上弘。弘謝曰：“前已嘗西，用不能罷，愿更選?！眹斯掏坪耄胫撂?。上策詔諸儒：

　　制曰：蓋聞上古至治，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陰陽和，五谷登，六畜蕃，甘露降，風(fēng)雨時，嘉禾興，朱草生，山不童，澤不涸；麟鳳在郊藪，龜龍游于沼，河洛出圖書；父不喪子，兄不哭弟；北發(fā)渠搜，南撫交阯，舟車所至，人跡所及，跂行喙息，咸得其宜。朕甚嘉之，今何道而臻乎此？子大夫修先圣之術(shù)，明君臣之義，講論洽聞，有聲乎當(dāng)世，敢問子大夫：天人之道，何所本始？吉兇之效，安所期焉？禹、湯水旱，厥咎何由？仁、義、禮、知四者之宜，當(dāng)安設(shè)施？屬統(tǒng)垂業(yè)，物鬼變化，天命之符，廢興何如？天文、地理、人事之紀(jì)，子大夫習(xí)焉。其悉意正議，詳具其對，著之于篇，朕將親覽焉，靡有所隱。

　　弘對曰：

　　臣聞上古堯、舜之時，不貴爵常而民勸善，不重刑罰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末世貴爵厚賞而民不勸，深刑重罰而奸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厚賞重刑未足以勸善而禁非，必信而已矣。是故因能任官，則分職治；去無用之言，則事情得；不作無用之器，即賦斂省；不奪民時，不妨民力，則百姓富；有德者進，無德者退，則朝廷尊；有功者上，無功者下，則群臣逡；罰當(dāng)罪，則奸邪止；賞當(dāng)賢，則臣下勸：凡此八者，治民之本也。故民者，業(yè)之即不爭，理得則不怨，有禮則不暴，愛之則親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故法不遠義，則民服而不離；和不遠禮，則民親而不暴。故法之所罰，義之所去也；和之所賞，禮之所取也。禮義者，民之所服也，而賞罰順之，則民不犯禁矣。故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者，此道素行也。

　　臣聞之，氣同則從，聲比則應(yīng)。今人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故心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形和則聲和，聲和則天地之和應(yīng)矣。故陰陽和，風(fēng)雨時，甘露降，五谷登，六畜蕃，嘉禾興，朱草生，山不童，澤不涸，此和之至也。故形和則無疾，無疾則不夭，故父不喪子，兄不哭弟。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則麟鳳至，龜龍在郊，河出圖，洛出書，遠方之君莫不說義，奉幣而來朝，此和之極也。

　　臣聞之，仁者愛也，義者宜也，禮者所履也，智者術(shù)之原也。致利除害，兼愛無私，謂之仁；明是非，立可否，謂之義；進退有度，尊卑有分，謂之禮；擅殺生之柄，通壅塞之涂，權(quán)輕重之?dāng)?shù)，論得失之道，使遠近情偽必見于上，謂之術(shù)：凡此四者，治之本，道之用也，皆當(dāng)設(shè)施，不可廢也。得其要，則天下安樂，法設(shè)而不用；不得其術(shù)，則主蔽于上，官亂于下。此事之情，屬統(tǒng)垂業(yè)之本也。

　　臣聞堯遭鴻水，使禹治之，未聞禹之有水也。若湯之旱，則桀之余烈也。桀、紂行惡，受天之罰；禹、湯積德，以王天下。因此觀之，天德無私親，順之和起，逆之害生。此天文、地理、人事之紀(jì)。臣弘愚戇，不足以奉大對。

　　時對者百余人，太常奏弘第居下。策奏，天子擢弘對為第一。召見，容貌甚麗，拜為博士，待詔金馬門。

　　弘復(fù)上疏曰：“陛下有先圣之位而無先圣之名，有先圣之民而無先圣之吏，是以勢同而治異。先世之吏正，故其民篤；今世之吏邪，故其民薄。政弊而不行，令倦而不聽。夫使邪吏行弊政，用倦令治薄民，民不可得而化，此治之所以異也。臣聞周公旦治天下，期年而變，三年而化，五年而定。唯陛下之所志。”書奏，天子以冊書答曰：“問：弘稱周公之治，弘之材能自視孰與周公賢？”弘對曰：“愚臣淺薄，安敢比材于周公！雖然，愚心曉然見治道之可以然也。去虎豹馬牛，禽獸之不可制者也，及其教馴服習(xí)之，至可牽持駕服，唯人之從。臣聞揉曲術(shù)者不累日，銷金石者不累月，夫人之于利害好惡，豈比禽獸木石之類哉？期年而變，臣弘尚竊遲之?！鄙袭惼溲浴?/p>

　　時方通西南夷，巴、蜀苦之，詔使弘視焉。還奏事，盛毀西南夷無所用，上不聽。每朝會議，開陳其端，使人主自擇，不肯面折庭爭。于是上察其行慎厚，辯論有余，習(xí)文法吏事，緣飾以儒術(shù)，上說之，一歲中至左內(nèi)史。

　　弘奏事，有所不可，不肯庭辯。常與主爵都尉汲黯請間，黯先發(fā)之，弘推其后，上常說，所言皆聽，以此日益親貴。嘗與公卿約議，至上前，皆背其約以順上指。汲黯庭詰弘曰：“齊人多詐而無情，始為與臣等建此議，今皆背之，不忠?！鄙蠁柡?，弘謝曰：“夫知臣者以臣為忠，不知臣者以臣為不忠。”上然弘言。左右幸臣每毀弘，上益厚遇之。

　　弘為人談笑多聞，常稱以為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儉節(jié)。養(yǎng)后母孝謹(jǐn)，后母卒，服喪三年。

　　為內(nèi)史數(shù)年，遷御史大夫。時又東置蒼海，北筑朔方之郡。弘數(shù)諫，以為罷弊中國以奉無用之地，愿罷之。于是上乃使朱買臣等難弘置朔方之便。發(fā)十策，弘不得一。弘乃謝曰：“山東鄙人，不知其便若是，愿罷西南夷、蒼海，專奉朔方?！鄙夏嗽S之。

　　汲黯曰：“弘位在三公，奉祿甚多，然為布被，此詐也?！鄙蠁柡?，弘謝曰：“有之。夫九卿與臣善者無過黯，然今日庭詰弘，誠中弘之病。夫以三公為布被，誠飾詐欲以釣名。且臣聞管仲相齊，有三歸，侈擬于君，桓公以霸，亦上僣于君。晏嬰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絲，齊國亦治，亦下比于民。今臣弘位為御史大夫，為布被，自九卿以下至于小吏無差，誠如黯言。且無黯，陛下安聞此言？”上以為有讓，愈益賢之。

　　元朔中，代薛澤為丞相。先是，漢常以列侯為丞相，唯弘無爵，上于是下詔曰：“朕嘉先圣之道，開廣門路，宣招四方之士，蓋古者任賢而序位，量能以授官，勞大者厥祿厚，德盛者獲爵尊，故武功以顯重，而文德以行褒。其以高成之平津鄉(xiāng)戶六百五十封丞相弘為平津侯?！逼浜笠詾楣适拢霖┫喾?，自弘始也。

　　時，上方興功業(yè)，婁舉賢良。弘自見為舉首，起徒步，數(shù)年至宰相封侯，于是起客館，開東閣以延賢人，與參謀議。弘身食一肉，脫粟飯，故人賓客仰衣食，奉祿皆以給之，家無所余。然其性意忌，外寬內(nèi)深。諸常與弘有隙，無近遠，雖陽與善，后竟報其過。殺主父偃，徙董仲舒膠西，皆弘力也。

　　后淮南、衡山謀反，治黨與方急，弘病甚，自以為無功而封侯，居宰相位，宜佐明主填撫國家，使人由臣子之道。今諸侯有畔逆之計，此大臣奉職不稱也。恐病死無以塞責(zé)，乃上書曰：“臣聞天下通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交，五者天下之通道也；仁、知、勇三者，所以行之也。故曰‘好問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此三者，知所以自治；知所以自治，然后知所以治人?！从胁荒茏灾味苤稳苏咭?。陛下躬孝弟，監(jiān)三王，建周道，兼文武，招徠四方之士，任賢序位，量能授官，將以厲百姓勸賢材也。今臣愚駑，無汗馬之勞，陛下過意擢臣弘卒伍之中，封為列侯，致位三公。臣弘行能不足以稱，加有負(fù)薪之疾，恐先狗馬填溝壑，終無以報德塞責(zé)。愿歸侯，乞骸骨，避賢者路?！鄙蠄笤唬骸肮耪哔p有功，褒有德，守成上文，遭遇右武，未有易此者也。朕夙夜庶幾，獲承至尊，懼不能寧，惟所與共為治者，君宜知之。蓋君子善善及后世，若茲行，常在朕躬。君不幸罹霜露之疾，何恙不已，乃上書歸侯，乞骸骨，是章朕之不德也。今事少閑，君其存精神，止念慮，輔助醫(yī)藥以自恃?！币蛸n告牛、酒、雜帛。居數(shù)月，有瘳，視事。

　　凡為丞相御史六歲，年八十，終丞相位。其后李蔡、嚴(yán)青翟、趙周、石慶、公孫賀、劉屈氂繼踵為丞相。自蔡至慶，丞相府客館丘虛而已，至賀、屈氂時壞以為馬廄車庫奴婢室矣。唯慶以惇謹(jǐn)，復(fù)終相位，其余盡伏誅云。

　　弘子度嗣侯，為山陽太守十余歲，詔征巨野令史成詣公車，度留不遣，坐論為城旦。

　　元始中，修功臣后，下詔曰：“漢興以來，股肱在位，身行儉約，輕財重義，未有若公孫弘者也。位在宰相封侯，而為布被脫粟之飯，奉祿以給故人賓客，無有所余，可謂減于制度，而率下篤俗者也，與內(nèi)厚富而外為詭服以釣虛譽者殊科。夫表德章義，所以率世厲俗，圣王之也。其賜弘后子孫之次見為適者，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三百戶。”

　　卜式，河南人也。以田畜為事。有少弟，弟壯，式脫身出，獨取畜羊百余，田宅財物盡與弟。式入山牧，十余年，羊致千余頭，買田宅。而弟盡破其產(chǎn)，式輒復(fù)分與弟者數(shù)矣。

　　時漢方事匈奴，式上書，愿輸家財半助邊。上使使問式：“欲為官乎？”式曰：“自小牧羊，不習(xí)仕宦，不愿也?！笔拐咴唬骸凹邑M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亡所爭，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冤！”使者曰：“茍，子何欲？”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jié)，有財者宜輸之，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使者以聞。上以語丞相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軌之臣不可以為化而亂法，愿陛下勿許?！鄙喜粓?，數(shù)歲乃置式。式歸，復(fù)田牧。

　　歲余，會渾邪等降，縣官費眾，倉府空，貧民大徙，皆卬給縣官，無以盡贍。式復(fù)持錢二十萬與河南太守，以給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貧民者，上識式姓名，曰：“是固前欲輸其家半財助邊?！蹦速n式外繇四百人，式又盡復(fù)與官。是時，富豪皆爭匿財，唯式尤欲助費。上于是以式終長者，乃召拜式為中郎，賜爵左庶長，田十頃，布告天下，尊顯以風(fēng)百姓。

　　初，式不愿為郎，上曰：“吾有羊在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既為郎，布衣草蹻而牧羊。歲余，羊肥息。上過其羊所，善之。式曰：“非獨羊也，治民亦猶是矣。以時起居，惡者輒去，毋令敗群?！鄙掀嫫溲?，欲試使治民。拜式緱氏令，緱氏便之；遷成皋令，將漕最。上以式樸忠，拜為齊王太傅，轉(zhuǎn)為相。

　　會呂嘉反，式上書曰：“臣聞主愧臣死。群臣宜盡死節(jié)，其駑下者宜出財以佐軍，如是則強國不犯之道也。臣愿與子男及臨菑習(xí)弩博昌習(xí)船者請行死之，以盡臣節(jié)。”上賢之，下詔曰：“朕聞報德以德，報怨以直。今天下不幸有事，郡縣諸侯未有奮繇直道者也。齊相雅行躬耕，隨牧畜悉，輒分昆弟，更造，不為利惑。日者北邊有興，上書助官。往年西河歲惡，率齊人入粟。今又首奮，雖未戰(zhàn)，可謂義形于內(nèi)矣。其賜式爵關(guān)內(nèi)侯，黃金四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p>

　　元鼎中，征式代石慶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言郡國不便鹽鐵而船有算，可罷。上由是不說式。明年當(dāng)封禪，式又不習(xí)文章，貶秩為太子太傅，以兒寬代之。式以壽終。

　　兒寬，千乘人也。治《尚書》，事歐陽生。以郡國選詣博士，受業(yè)孔安國。貧無資用，嘗為弟子都養(yǎng)。時行賃作，帶經(jīng)而鋤，休息輒讀誦，其精如此。以射策為掌故，功次，補廷尉文學(xué)卒史。

　　寬為人溫良，有廉知自將，善屬文，然懦于武，口弗能發(fā)明也。時張湯為廷尉，廷尉府盡用文史法律之吏，而寬以儒生在其間，見謂不習(xí)事，不署曹，除為從史，之北地視畜數(shù)年。還至府，上畜簿，會廷尉時有疑奏，已再見卻矣，掾史莫知所為。寬為言其意，掾史因使寬為奏。奏成，讀之皆服，以白廷尉湯。湯大驚，召寬與語，乃奇其材，以為掾。上寬所作奏，即時得可。異日，湯見上。問曰：“前奏非俗吏所及，誰為之者？”湯言兒寬。上曰：“吾固聞之久矣。”湯由是鄉(xiāng)學(xué)，以寬為奏讞掾，以古法義決疑獄，甚重之。及湯為御史大夫，以寬為掾，舉侍御史。見上，語經(jīng)學(xué)，上說之，從問《尚書》一篇。擢為中大夫，遷左內(nèi)史。

　　寬既治民，勸農(nóng)業(yè)，緩刑罰，理獄訟，卑體下士，務(wù)在于得人心；擇用仁厚士，推情與下，不求名聲，吏民大信愛之。寬表奏開六輔渠，定水令以廣溉田。收租稅，時裁闊狹，與民相假貸，以故租多不入。后有軍發(fā)，左內(nèi)史以負(fù)租課殿，當(dāng)免。民聞當(dāng)免，皆恐失之，大家牛車，小家擔(dān)負(fù)，輸租繦屬不絕，課更以最。上由此愈奇寬。

　　及議欲放古巡狩封禪之事，諸儒對者五十余人，未能有所定。先是，司馬相如病死，有遺書，頌功德，言符瑞，足以封泰山。上奇其書，以問寬，寬對曰：“陛下躬發(fā)圣德，統(tǒng)楫群元，宗祀天地，薦禮百神，精神所鄉(xiāng)，征兆必報，天地并應(yīng)，符瑞昭明。其封泰山，禪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節(jié)也。然享薦之義，不著于經(jīng)，以為封禪告成，合祛于天地神祗，祗戒精專以接神明?？偘俟僦殻鞣Q事宜而為之節(jié)文。唯圣主所由，制定其當(dāng)，非君臣之所能列。令將舉大事，優(yōu)游數(shù)年，使群臣得人自盡，終莫能成。唯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金聲而玉振之，以順成天慶，垂萬世之基。”上然之，乃自制儀，采儒術(shù)以文焉。

　　既成，將用事，拜寬為御史大夫，從東封泰山，還登明堂。寬上壽曰：“臣聞三代改制，屬象相因。間者圣統(tǒng)廢絕，陛下發(fā)憤，合指天地，祖立明堂辟雍，宗祀泰一，六律五聲，幽贊圣意，神樂四合，各有方象，以丞嘉祀，為萬世則，天下幸甚。將建大元本瑞，登告岱宗，發(fā)祉闿門，以候景至。癸亥宗祀，日宣重光；上元甲子，肅邕永享。光輝充塞，天文粲然，見象日昭，報降符應(yīng)。臣寬奉觴再拜，上千萬歲壽?！敝圃唬骸熬磁e君之觴?！?/p>

　　后太史令司馬遷等言：“歷紀(jì)壞廢，漢興未改正朔，宜可正?！鄙夏嗽t寬與遷等共定漢《太初歷》。語在《律歷志》。

　　初，梁相褚大通《五經(jīng)》，為博士，時寬為弟子。及御史大夫缺，征褚大，大自以為得御史大夫。至洛陽，聞兒寬為之，褚大笑。及至，與寬議封禪于上前，大不能及，退而服曰：“上誠知人。”寬為御史大夫，以稱意任職，故久無有所匡諫于上，官屬易之。居位九歲，以官卒。

　　贊曰：公孫弘、卜式、兒寬皆以鴻漸之翼困于燕爵，遠跡羊豕之間，非遇其時，焉能致此位乎？是時，漢興六十余載，海內(nèi)艾安，府庫充實，而四夷未賓，制度多闕。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始以蒲輪迎枚生，見主父而嘆息。群士慕向，異人并出。卜式拔于芻牧，弘羊擢于栗豎，衛(wèi)青奮于奴仆，日磾出于降虜，斯亦曩時版筑飯牛之朋已。漢之得人，于茲為盛，儒雅則公孫弘、董仲舒、兒寬，篤行則石建、石慶，質(zhì)直則汲黯、卜式，推賢則韓安國、鄭當(dāng)時，定令則趙禹、張湯，文章則司馬遷、相如，滑稽則東方朔、枚皋，應(yīng)對則嚴(yán)助、朱買臣，歷數(shù)則唐都、洛下閎，協(xié)律則李延年，運籌則桑弘羊，奉使則張騫、蘇武，將率則衛(wèi)青、霍去病，受遺則霍光、金日磾，其余不可勝紀(jì)。是以興造功業(yè)，制度遺文，后世莫及。孝宣承統(tǒng)，纂修洪業(yè)，亦講論六藝，招選茂異，而蕭望之、梁丘賀、夏侯勝、韋玄成、嚴(yán)彭祖，尹更始以儒術(shù)進，劉向，王褒以文章顯，將相則張安世、趙充國、魏相、丙吉、于定國、杜延年，治民則黃霸、王成、龔遂、鄭弘、召信臣、韓延壽、尹翁歸、趙廣漢、嚴(yán)延年、張敞之屬，皆有功跡見述于世。參其名臣，亦其次也。

參考翻譯

寫翻譯

譯文

作者：佚名

　　公孫弘，菑川國薛縣人。年輕時作過獄吏。因犯了罪而被免職。由于家中貧寒，在海邊放豬為生。四十多歲時才開始研習(xí)《春秋》及各家的雜論。

　　漢武帝剛剛即位時，招選賢良文學(xué)之士，此時公孫弘六十歲，以賢良文學(xué)的身份作了博士。他出使匈奴，返朝匯報，不合皇上的心意，武帝很生氣，認(rèn)為他無能，于是公孫弘上書稱病，免官回到故里。

　　元光五年，漢武帝再次征選賢良文學(xué)之士，董衛(wèi)回又一次推薦公逐叢。公垂叢推辭說：“過去我曾西去入京，因為無能被免職，希望另選他人。”但苗JJ！國堅持薦舉他，于是公孫弘來到太常處。皇上下韶書策問眾儒生：制書策寫道：聽說遠古時代政治完善，對罪犯的懲罰衹是在其衣帽上作出標(biāo)志，讓他們穿特殊的衣服，而百姓竟不犯法。那時陰陽和協(xié)，五谷豐登，六畜繁衍，天降甘露，風(fēng)調(diào)雨順，長出谷粒豐滿的稻子，出現(xiàn)了紅色的瑞草，山上覆蓋著密林茂草，湖澤也不干涸。城郊湖澤中出沒著麒麟、鳳凰。池沼中游弋著龜龍，河出圖，洛出書。兒子不會先父親而亡，弟弟也不會死于兄長之前。那時北至渠搜，南到交肚，衹要是車船能夠到達、人能夠走到的地方，一切生靈都各得其所。我很欽慕那個時代，現(xiàn)在如何治國才能達到這種境界呢？諸位研習(xí)先圣的法度，通曉君臣尊卑大義，議論起來很有見識，在當(dāng)今都是很有名聲的，敢問諸位：天人之道，最根本的是什么？吉兇征驗，如何去預(yù)料呢？大禹、商湯時發(fā)生了水旱災(zāi)害，他們的過失是什么呢？應(yīng)該用什么方法來完善和協(xié)調(diào)仁、義、禮、智這四個方面？帝統(tǒng)的繼承延續(xù)、生死的變化無常、上天授命的征兆，這一切的興與衰是如何發(fā)生的？天文、地理、人事的法則，花是諸位所研究的。請把你們認(rèn)為是論述全面，合乎正道的，詳細(xì)寫成文章，我將親自閱覽，不要有所隱瞞。公孫弘回答說：

　　我聽說遠古堯、舜的時代，不重視爵位的封賞，百姓卻努力向善；不崇尚施用嚴(yán)刑重罰，百姓卻不輕易犯法，這是因為堯舜自身行正，對待百姓有信義。衰亡的時代。重視封爵，厚加賞賜，百姓卻并不因此受到勉勵而向善；施以嚴(yán)刑重罰，卻不能制止邪惡的事情發(fā)生，這是因為君王自身不正，對待百姓沒有信義。必須對待百姓有信義，否則，豐厚的獎賞、酷烈的刑罰，也不足以鼓勵良善而禁止犯罪。因此，按才干高低授予宮職，官吏就能各掌其職而達到政治清明；不聽無用的議論，那么事情就可以辦成；不做無用的器物，就可以減少賦斂；不耽誤農(nóng)作之時，不損害民力，那么百姓就能富裕起來；提拔有德行的人，貶斥無德的人，那么朝廷就能夠樹立起威信；提升有功的人，貶退無功勞的人，那么群臣就不會競相爭奪權(quán)位；犯罪的得到恰如其分的懲罰，那么奸詐邪惡的事情就會被制止；賢良之人得到適當(dāng)?shù)莫勝p，那么官吏們就會受到勉勵?？偫ㄗ钒藯l，是治理百姓的根本方略。百姓各得其業(yè)就不會相爭，使他們能各申其理就不會產(chǎn)生抱怨，待之以禮，百姓就不會有暴慢，愛民如子，百姓就會對皇上信任而親近，這些是作為天子的當(dāng)務(wù)之急。所以法度不違背義，百姓才會信服而不叛離；所倡導(dǎo)的禮儀而不違于禮，百姓才會親附而不暴慢。所以，法制所懲罰的，也是義所不容的；提倡獎勵的，一定是禮所崇尚的。百姓信服的是禮義，如果賞罰都順應(yīng)禮義，那么百姓就不會犯法：遠古時代僅僅用“畫衣冠，異章服”這種象征性的懲罰，便使得百姓不犯法，就是因為那時一貫遵行禮義。

　　我聽說，志趣相投才能相隨，聲音相近才能相應(yīng)和。現(xiàn)在皇上實行德政于上，百姓同心同德于下，因此同心同德便會志向一致，志向一致便會行動統(tǒng)一，行動統(tǒng)一便會有協(xié)調(diào)的言論。言論協(xié)調(diào)那么天地之間的和合便會與之相應(yīng)和。陰陽和協(xié)，風(fēng)調(diào)雨順，天降甘露，五谷豐登，六畜繁衍，長出谷粒豐滿的嘉稻，生出紅色的瑞草，山林茂密，湖澤水滿，這些都是和協(xié)之至所產(chǎn)生的景象。身體協(xié)調(diào)不會生病，沒有疾病便不會夭折，父親不會失去兒子，哥哥也不會因為弟弟早亡而哭泣。圣王的恩德天高地廣，與日月同輝，于是吉祥的麒麟、鳳凰便出現(xiàn)了，郊外湖澤也會出現(xiàn)吉祥的龜、龍，河出圖，洛出書，遠方的國家無不欽慕，派遣使者，攜帶著禮品前來臣服覲見，這是和協(xié)的頂點了。

　　我聽說，仁就是愛，義就是適于時宜，禮就是履行禮儀的精神，智慧則是治術(shù)的本源。興利除害，不論親疏而愛天下之人，稱為仁。明辨是非，明斷可否，稱為義。進退有分寸，尊卑有所區(qū)別，稱為禮。獨攬生殺之權(quán)，開通堵塞之路，權(quán)衡輕重緩急，探討得失之道，使周圍及遠方的真實、偽詐之事都暴露出來，稱為術(shù)。以上四條是治理天下的根本原則和方法，全都應(yīng)制定實施，不可荒廢。掌握其要領(lǐng)，就會天下安樂太平，刑法雖設(shè)立，卻因無人犯法而不使用；不能掌握這些方法，那么皇帝就將受到蒙蔽，官吏就會作亂。這些事情的得失利害，是繼承、延續(xù)祖先業(yè)績的根本。我聽說，堯那個時代有洪水之災(zāi)，派去禹去治理，沒有聽說大禹治理天下時有水災(zāi)。至于商湯時代的旱災(zāi)，那是夏桀的余孽造成的。夏桀、商紂實行惡政，受到天的懲罰；大禹、商湯行善積德，因此而稱王天下。由此看來，上天并無個人的親疏好惡，順應(yīng)天德，便和協(xié)興旺，倒行逆施，災(zāi)害就會降臨。造就是天文、地理、人事的法則。我愚昧魯莽，回答皇上的策問實不勝任。

　　當(dāng)時對敕策的有一百多人，太常上奏對策成績時，公孫弘位居下等。策簡呈給皇帝后，天子將公孫弘的對策選拔為第一。公孫弘被召入見，天子見他一表人才，于是任命為博士，待韶金馬盟。

　　公孫弘再次上疏說：“陛下有先圣的位置而沒有先圣的名聲，有先圣的名聲而又沒有先圣的官吏，所以陛下現(xiàn)在所處的情勢與先圣相同，但治理的結(jié)果卻不一樣。過去那個時代的官吏清正，所以百姓忠實；現(xiàn)在的官吏貪邪，所以百姓粗鄙。有弊端的政治得不到推行，令人憎惡的法令不會被聽從。任用貪邪的官吏去推行弊政，用令人憎惡的法令去治理粗鄙的百姓，百姓不可能被教化，造就是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不同的治理結(jié)果。我聽說周公治理天下，一年就發(fā)生了變化，三年百姓受到教化，五年便天下太平。這是陛下向往追求的。”奏疏呈上后，天子用冊書答覆：　“問：公孫弘盛贊周公之治，那么你認(rèn)為自己與周公相比，誰的才能更高呢？”公孫弘回答說：“我的見識淺薄，怎么敢與周公相比！雖然如此，我還是明白現(xiàn)在實行治道就可以達到先圣的治理境界?；⒈R牛，這些都是難以號令的野獸，等到它們被教練馴服后，便可駕馭使用，讓它聽從人的命令。我聽說，數(shù)日之內(nèi)燥工就可以將直木烘曲，數(shù)月之內(nèi)金石便可被銷熔，人對于利害的好惡認(rèn)識，豈是禽獸木石所能相比的？我認(rèn)為，用一年時間才使國家發(fā)生變化，太慢了?！被噬蠈λ脑捄茉尞?。

　　當(dāng)時剛剛與西南夷交往，巴蜀兩郡苦于供奉勞作，皇上下詔派公孫弘去視察?；爻瘏R報時，他極力反對交通西南夷，認(rèn)為沒有用處，皇上沒有聽從他的意見。每當(dāng)朝會議政的時候，公孫弘都將自己的意見陳述出來，讓皇帝自己選擇，而不肯在朝堂上當(dāng)面反駁、爭論。由此皇帝看出他行為謹(jǐn)慎忠厚，辯論時留有余地，熟悉文書法令及官吏公務(wù)，又以儒術(shù)加以文飾，所以非常喜歡他，一年之內(nèi)就將其提拔為左內(nèi)史。

　　公孫弘上朝奏事，有認(rèn)為不對的事，也不當(dāng)庭爭辯。他常與主爵都尉汲黯先后去見皇上，汲黯先提出問題，公孫弘隨后進行推究闡述，皇上常常很高興，聽從他所說的一切，公孫弘因此而越來越受到寵信。他曾與公卿相約提出某些建議，可是到了皇帝面前，又完全背棄約定，順著皇帝的意圖說。汲黯當(dāng)庭責(zé)問公孫弘：“齊人多偽詐而不老實，先與臣等提出以上建議，現(xiàn)在又完全背棄前約，這是對君不忠?！被噬显儐柟珜O弘，公孫弘謝罪說：　“了解臣的人認(rèn)為臣是忠君的，不了解臣的人認(rèn)為臣是不忠的?！被噬险J(rèn)為他的話有道理?；实圩笥业膶櫝荚g毀公孫弘，但皇上卻越來越厚待他。

　　公孫弘善于言談，見多識廣，常說君主怕的是不能寬弘大度，為臣子怕的是不能節(jié)儉。他奉養(yǎng)后母恭謹(jǐn)孝順，后母去世，他服了三年喪。

　　作了幾年內(nèi)史后，公孫弘升為御史大夫。當(dāng)時又在東方新設(shè)置了蒼?？ぃ诒泵嬷鹚贩娇こ?。公孫弘幾次勸諫，認(rèn)為這是勞民傷財去經(jīng)營無用之地，不值得使中原地區(qū)為此疲敝不堪，希望停止?；噬嫌谑敲熨I臣等駁斥公孫弘，論證設(shè)置朔方郡的必要性。朱買臣等提出十個問題，公孫弘一條也駁不倒。于是他向皇上謝罪說：“我是山東粗鄙之人，不了解設(shè)朔方郡如此有利，希望罷去西南夷、蒼?？ぃ鴮Ｒ唤?jīng)營朔方郡?！被噬线@才應(yīng)允了他的請求。

　　汲黯說：“公孫弘位列三公，俸祿很多，但卻用布做被子，這是偽詐。”皇上詢問公孫弘，他謝罪說：　“有這樣的事。九卿中與我交情好的沒有比得過汲黯的，可是今天他當(dāng)庭責(zé)問我，實在是說中了我的弱點。身為三公之一而用布被子，的確是偽飾欺詐，想要沽名釣譽。我聽說管仲作齊國的相，娶了三位不同姓的女子為妻，其奢侈程度可與君主相比，齊桓公依靠他的輔佐而稱霸，不過他是對上僭越國君。晏嬰作齊景公的相，一餐不吃兩份肉菜，他的小妾不穿絲織的衣服，齊國也治理得很好，他是向下比照著平民?，F(xiàn)在我公孫弘作御史大夫，用布被子，是使九卿以下至小吏都沒有了貴賤的差別。確如汲黯所言。再說沒有汲黯，陛下如何能聽到我這番話？”皇上認(rèn)為他能禮讓，越發(fā)尊敬他。

　　元朔年間，公孫弘取代薛澤成為丞相。原先漢王朝一般以列侯為丞相，祇有公孫弘沒有爵位，皇上于足下詔說：　“我欽慕先圣治國之道，廣開門路，宣招四方的賢士。古代按其賢能安排職位高低，衡量其才干授予不同的宮職，功勞大的人俸祿豐厚，德行高的人爵位尊顯，所以立有武功的得到升遷，有文德的得到褒獎。茲令將高成縣平津鄉(xiāng)的六百五十戶封給丞相公孫弘，封其為平津侯?！逼浜蟊阋源藶橹贫?。官至丞相而封侯，是從公孫弘開始的。

　　當(dāng)時皇上正在興功立業(yè)之際，一再選拔賢良。公孫弘就因?qū)Σ叩谝欢鋈祟^地的，他起白布衣，幾年后就官至宰相并封侯。止因為此，他營建客館，打開束門招請賢士，并與他們共同研討議事。公孫弘本人每餐衹吃一個肉菜和糙米，其親朋及賓客都依靠他供給衣食，他的俸祿因此而全部拿了出來，家中無所剩余。但他性情好猜忌，表面寬和而內(nèi)心深藏。那些與公孫弘有過嫌隙的，無論近遠，雖然表面上他都與其友善，最終總要報復(fù)。殺主父偃，貶董仲舒到膠西，都是公孫弘的主意。

　　后來淮南王、衡山王謀反，朝廷正在嚴(yán)厲追查其黨羽的時候，公孫弘得了重病，他感到自己無功而封侯，官居宰相之位，應(yīng)該輔佐圣明的皇帝平定安撫國家，使得人們都遵循作臣子的道義?，F(xiàn)在諸侯王中出現(xiàn)了叛逆，這是作大臣的不稱職所致。他怕病死無法交待，于是上書說：“我聽說天下的常道有五個方面，用以實行的又有三條。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交，這五個方面是天下的常道；仁、智、勇是實行常道的三德。所以說‘有疑則問近于智，身體力行近于仁，知道廉恥近于勇。懂得這三條，便知道如何修身自律；才會知道如何治理百姓?！瘺]有不能自律而能治理百姓的。陛下親行孝悌，借鑒三王，建立周朝那樣的政令，兼有文王之德武王之才，招攬四方之士，選賢任職，量能授官，這是能夠激勵百姓勸勉賢才的做法。而今臣下我愚魯無才，又無汗馬之勞，陛下過分看重從卒伍之中將我提拔起來，封為列侯，位至三公。我的德行才能不足與這樣高的官爵相稱，加上有病在身，恐怕要先于狗馬葬身溝壑，最終都無法報答皇上的恩德，也無法盡忠職守。我想歸還列侯爵位，辭職退休，給賢才讓路?！被噬洗鸶舱f：“自古獎賞有功勞的，表彰有德行的，守成時崇尚文治，逢亂世崇尚武功，這個原則從未改變過。我朝夕努力以求成才，獲承皇位，心懷憂懼，不能安寧，衹想與諸位大臣共同努力治理天下，而您是通曉治國之道的。君子贊美良善，他的善舉福及后代，你若照此行事，我心裹是會常常想到的。您不幸身染小病，何愁不愈？竟上書辭歸侯爵并要退休辭官，這是顯露我無德啊?，F(xiàn)在朝中事情不多，您可保養(yǎng)精神，不要掛念思慮，請醫(yī)吃藥以恢復(fù)身體?！庇谑?，賜予休假，又賞賜牛酒及各類絲帛。過了幾個月，公孫弘病愈，上朝理事。

　　公孫弘共作了六年丞相、御史大夫，八十歲時死在丞相任上。在他后面，李蔡、嚴(yán)青翟、趟周、石慶、公孫賀、劉屈牦相繼作了丞相。從李蔡開始到石慶時止，丞相府的客館已荒涼殘破，到了公孫賀、劉屈牦時，客館破敗，改為馬廄、車庫和奴婢的住房。這些人中衹有石慶敦厚嚴(yán)謹(jǐn)，繼公孫弘之后壽終于丞相任上，其余的全都獲罪被斬。

　　公孫弘的兒子公孫度繼承了侯爵，作了十余年的山陽郡太守，皇帝征召鉅野縣令史成，讓他到公車待命，公孫度卻挽留他不讓上路，于是被論罪，被判服四年勞役。

　　元始年間，褒獎功臣的后代，皇帝下詔說：“漢朝興邦立國以來，股肱大臣中，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公孫弘，能夠在任職期間力行節(jié)儉，輕財重義。他官居宰相且封侯，但卻蓋布被子，吃糙米飯，將俸祿拿出來供給故舊賓客，以致無所剩余。他享受的衣食都在制度所規(guī)定的標(biāo)準(zhǔn)以下?？煞Q得上是以自身為表率來促使民風(fēng)樸實，與那些內(nèi)藏財富而表面衣著儉樸以釣取虛名的人完全不一樣。用表彰德行義舉來引導(dǎo)，勉勵世俗民風(fēng)的轉(zhuǎn)變，這是圣王的法度。賜公孫弘后代子孫中的嫡系為關(guān)內(nèi)侯，食邑三百戶?！?/p>

　　卜式，河南人。以耕種畜牧為業(yè)。有小弟，弟長大后，卜式從家中分出居住，衹取羊百余只，田宅財物盡給弟弟。卜式入山牧羊十余年，羊多到千余頭，于是便買下田宅。而其弟則傾家蕩產(chǎn)，卜式立即又分給弟弟財產(chǎn)，如此有多次。

　　當(dāng)時漢正在抵抗匈奴入侵，　卜式上書，愿捐家財?shù)囊话胫吺??；噬吓扇碎g卜式：“想當(dāng)官嗎？”t-式說：“從小牧羊，不熟悉怎樣當(dāng)官，不愿意作官?！笔拐哒f：“家裹難道沒有冤家仇人，想講出來嗎？”卜式說：“臣生來與人無爭，邑人貧者借錢給他，不善的人教他干好事，在住處與人友好相處，卜式有何冤事呀！”使者說：“你這樣，想干什么？”　卜式說：“天子抗擊匈奴，我以為賢者理應(yīng)為大節(jié)而死，有錢的應(yīng)出錢，這樣匈奴可滅?！笔拐邎蟾娉??；噬嫌指嬖V了丞相公孫弘。公孫弘說道：　“這不是入之常情的表現(xiàn)。不軌之臣，不可能作為效法的榜樣，愿陛下不要答應(yīng)?！被噬蠜]有接受卜式的請求，過了幾年便退回卜式?！〔肥交剜l(xiāng)后，又重操他的牧羊業(yè)。

　　一年后，遇上渾邪王等降漢，國家費用過大，倉府空虛，貧民多遷徙，都靠國家補給，也無法完全供給。卜式又拿錢二十萬給河南太守，以救流民。河南上報富人助貧名單，皇上認(rèn)出了卜式，說：“是那一位堅持要給一半家產(chǎn)助邊的人?！庇谑琴n卜式差役四百人，卜式又全部還給官府。當(dāng)時，富豪皆爭相隱匿財產(chǎn)，衹有卜式特別想幫助國家費用?；噬嫌谑前巡肥阶馂殚L者，召拜卜式為中郎，賜爵左庶長，田十頃，布告天下，以示尊崇，鼓勵百姓效法。

　　開始時卜式不愿為郎，皇上說：“我有羊在上林苑中，想讓先生去放牧?！薄〔肥疆?dāng)了郎官后，依然穿著布衣草鞋去牧羊。一年多，羊肥壯又繁殖得很多?；噬辖?jīng)過牧羊場地，很稱贊?！〔肥秸f：“不衹是牧羊，治民也是一樣。按時起居，壞的立即除去，不讓其害群。”皇上驚奇其言，想讓他試一試治民。任卜式為緱氏令，緱氏大治；遷成皋令，管領(lǐng)漕運，考核最優(yōu)?；噬弦圆肥綐銓嵵液?，拜為齊王太傅，又轉(zhuǎn)任為相。

　　遇呂嘉反叛，卜式上書說：“臣聽說主愧臣死。群臣應(yīng)該死節(jié)，最蠢笨的也應(yīng)出財助軍，這樣才是強國不敢侵犯的保證。臣愿與兒子及臨苗習(xí)弩與博昌習(xí)船之士請戰(zhàn)，戰(zhàn)死以盡臣節(jié)。”皇上認(rèn)為他賢德，下韶說：　“朕聞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今天下不幸多事，郡縣諸侯沒有奮激而起、以直報怨的直道之人。齊相行為雅正而親耕，隨畜放牧，以資產(chǎn)幫助親弟，又從頭開始經(jīng)營，不為利惑。不久前北部邊境調(diào)軍出擊匈奴，卜式上書出錢助官。往年西河災(zāi)荒，卜式又率齊人送糧到西河。今又首先奮起報名從軍，雖然沒有交戰(zhàn)，可謂義見于內(nèi)心了。應(yīng)賜卜式關(guān)內(nèi)侯，黃金四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五星年間，征召上式代亙慶為御史大夫。上式上任后，說郡國不便鹽鐵而船有算賦，可以廢除?；噬嫌纱瞬幌矚g上式。第二年應(yīng)當(dāng)封撣，上式又不習(xí)文章禮儀，貶為太子太傅，以{皚代上式之職。上述以壽終。

　　{皚，工垂人。研習(xí)《尚書》，師從于趑屋生。以郡國選詣博士身份，受業(yè)于孔室厘。因貧困無資用，曾由弟子供養(yǎng)。時常租田而耕，帶經(jīng)書而勞作，休息時便誦讀，讀書精深到如此地步。以策問為掌故，以功補廷尉文學(xué)卒史。

　　{鱸為人溫良，有清廉智慧，能自衛(wèi)，善于文章，柔弱于武，口不能開發(fā)陳述。當(dāng)時退蕩任廷尉，廷尉府盡用文史法律之吏，而{遮以儒生的身份處于其間，表現(xiàn)出不諳事理，不能做下等官吏，被任為從史，前往韭地看守牲畜數(shù)年。還至府，上報牲畜簿冊，正遇廷尉碰到疑難奏章，已經(jīng)多次退回，屬吏不知如何是好。倪寬對他講明寫法，屬吏便讓倪寬寫奏書。奏成，讀之皆服，告訴廷尉張湯。張湯大驚，召倪寬交談，便賞識其才，任為掾。上報倪寬所作奏書，即時許可。次日，張湯見皇上。問道：　“上次奏書非俗吏所能及，是誰作的？”張湯說是倪寬?；噬险f：“我本來早就聽說他了?！睆垳珡拇讼蛲鶎W(xué)問，讓倪寬任上奏案件的屬官，用古法律之義判決疑難案件，很受重用。到張湯任御史大夫，任倪寬為屬官，提拔任侍御史。見皇上，談經(jīng)學(xué)?；噬舷矏偅謫枴渡袝芬黄?。提升為中大夫，遷左內(nèi)史。

　　倪寬任治民職務(wù)之后，勸導(dǎo)農(nóng)耕，減緩刑罰，治理獄訟，謙恭下士，致力于取得人心；擇用仁厚之士，推求人情對待下屬，不求名聲，吏民極為信愛。倪寬表奏開六輔渠，訂治水條令以擴大溉田。收租稅，根據(jù)季節(jié)收成裁定，不急征收，借貸與民，因此租多不入庫。后有軍役征發(fā)，左內(nèi)史以欠租課名列最后，當(dāng)免官。百姓聽說他將被免官，都怕失去倪寬，大家出牛車，小家擔(dān)挑，輸租接連不斷，交租稅居首。皇上由此更加驚奇倪寬的才干。

　　當(dāng)議論仿古巡狩封憚之事時，諸儒對者五十余人，未能有所定。當(dāng)初，司馬相如病死，有遺書大頌功德，講符瑞，提出應(yīng)該封泰山。皇上看重其書，問倪寬，倪寬說：“陛下親行圣德，統(tǒng)集萬民，祭祀天地，獻禮百神，神靈所指，征兆必定顯示，天地同時感應(yīng)，符瑞已經(jīng)顯明。應(yīng)封泰山，祭梁父山，昭明宗姓考求祥瑞，是帝王之盛大節(jié)日。然而享獻之義，不著于經(jīng)書，封禪告成，開閉于天地神祇，恭敬地迎接神明的降臨，總攬百官之職，各盡職守并且確定其制度禮節(jié)。衹有圣主制定得當(dāng)，非群臣所能相比。今天將舉辦大事，可是數(shù)年間議而不決，群臣所言不同，終無所成。衹有天子確立中和之正位，總攬萬事，協(xié)調(diào)治理，振蕩德音如金玉之聲，以便服從上天慶賞，建立萬世流傳的基業(yè)?！被噬腺澩@一見解，便自己制訂禮儀，采用儒家學(xué)術(shù)加以修飾。

　　禮儀已成，將要舉行封禪，拜倪寬為御史大夫，隨從束封泰山，還登明堂。倪寬上壽說：“臣聞三代改制，政教法象相因?qū)?。不入圣統(tǒng)廢絕，陛下發(fā)憤，合指天地，始立明堂辟雍，尊祭泰一神廟，用六律五聲來深贊圣意，神樂和四方色彩各有儀象，以承接最隆重的祭祀盛典，為后世萬代留下祭祀天地的法則，天下為此而深感幸運。通過這次祭禮將要確定太初年的白麟、寶鼎祥瑞，登上泰山向天神報告吉祥，發(fā)福開門，以等待冬至祥瑞景象的到來。癸亥尊祭，太陽顯示出曰中有曰之光；太初元年甲子冬至之曰，天地永享敬肅祥和。光輝普照，上天文彩粲然奪目，現(xiàn)出曰曰昭明的景象，為報答德政施行而降下吉祥兆應(yīng)。臣倪寬舉杯再拜，敬上千萬大壽?！被噬蠈懴轮茣f：“敬舉君之杯?！?/p>

　　后來太史令司馬遷等言：“歷法壞廢，漢興未改正朔，現(xiàn)在應(yīng)該改正?！被噬嫌谑窃t令倪寬與司馬遷等共定漢《太初歷》。詳見《律歷志》?！‘?dāng)初梁國相褚大通曉《五經(jīng)》，為博士，當(dāng)時倪寬為其弟子。到御史大夫缺額，征褚大來就任，褚大自以為得任御史大夫。到洛陽，聽說倪寬已就任，褚大笑。到達朝廷與倪寬在皇帝面前議封禪，褚大不及倪寬，退而佩服說：“皇上真是知人。”倪寬為御史大夫，由于稱意任職，因此很久沒有對皇上有所匡諫，官屬輕視他。居位九年，死于官任。

　　贊曰：公孫弘、　F式、倪寬都以鴻漸之翼受困燕雀，遠涉羊豬之間，不遇時運，怎能到這個地步？當(dāng)時，漢興六十余年，海內(nèi)安定，府庫充實，然而四邊未服，制度多缺?；噬蟿倓偱d辦文武大業(yè)，求之而不得人才，開始用蒲輪車迎枚乘，見到主父偃而嘆息。群士羨慕向往，異人奇才同時出現(xiàn)。　卜式拔于放牧，弘羊從賈人中提拔，衛(wèi)青從奴仆中奮起，金曰蟬出于降虜，這些都是古代版筑販牛一類人。漠之得人才，于此為盛，儒學(xué)文雅有公孫弘、董仲舒、倪寬，忠厚有石建、石慶，質(zhì)樸有汲黯、　卜式，推舉賢士有韓安國、鄭當(dāng)時，制定法律條令有趙禹、張湯，文章有司馬遷、司馬相如，滑稽有東方朔、枚皋，應(yīng)對皇上提問有嚴(yán)助、朱買臣，歷數(shù)有唐都、洛下閎，協(xié)調(diào)音律有李延年，運籌財政有桑弘羊，奉命出使有張騫、蘇武，領(lǐng)兵有衛(wèi)青、霍去病，受遣詔保幼主有霍光、金曰殫，其余不可勝記。因此興造功業(yè)，制度遣文，后世不及。孝宣承大統(tǒng)，繼修宏偉帝業(yè)，講論六藝，招選優(yōu)秀人才，而蕭望之、梁丘賀、夏侯勝、韋玄成、嚴(yán)彭祖、尹更始以儒術(shù)進升，劉向、王褒以文章顯名，將相有張安世、趙充國、魏相、丙吉、于定國、杜延年，治民有黃霸、王成、龔遂、鄭弘、召信臣、韓延壽、尹翁歸、趙廣漠、嚴(yán)延年、張敞之輩，皆有功跡見述于世。考其名臣，次于武帝時代的人才。▲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