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節(jié),鏡清雨滴聲: 鏡清問僧:“門外是什么聲?”僧云:“雨滴聲?!鼻逶疲骸氨娚嵉?,迷己逐物。”僧云:“和尚作么生?”清云:“洎不迷己?!鄙疲骸颁┎幻约海庵既绾??”清云:“出身猶可易,脫體道應(yīng)難。” 原來在靜中,也還是落在迷中。 屋外終于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師問,什么聲音?雨滴聲啊,弟子如實(shí)答。 “如實(shí)”答? 《碧巖錄》中交待,師并不是頭一回問這樣的問題,此前師徒之間,至少還有兩次這樣的問與答: “門外什么聲?” “鵓鳩聲?!?SPAN lang=EN-US> “門外什么聲?” “蛇咬蝦蟆聲?!?SPAN lang=EN-US> 這已組成了一幅讓人不能不起無窮遐想的雨霽圖。雨下了,萬籟齊鳴,天地娓娓;雨歇了,有飛鳥在遠(yuǎn)遠(yuǎn)地呼朋引伴,三聲兩聲;池塘邊寥落的蛙鼓變作絕望的哀叫,秋天了,準(zhǔn)備過冬的蛇,正在進(jìn)行最后的體能儲備。還有,很細(xì)微的聲音,甚至包括樹枝和草葉暫時的舒展…… 這是萬物的秩序,現(xiàn)在,你也都聽到了。 這樣的畫幅已展覽了一千年,從來沒有卷起過,再有實(shí)力的藏家,競拍出再高的價錢,造物的作者都不肯賣,他只給一茬茬一茬茬的參觀者來看。 這是萬物的情相,現(xiàn)在,你也都看到了。 記起上師給我們講坐禪:你什么都不想,你聽到周圍一切的聲音,哪怕是最細(xì)微的。別管它,讓它聲自響,音自遠(yuǎn)。你如潮水一般的念頭漸漸平復(fù)下來,不再一個接一個,無休無止。你變得安靜和敏慧起來,假以時日,當(dāng)告別昏沉。但是又有暗流在涌動,所以這還不是究竟的定,你還沒有得到真正的自由。 圓悟禪師看得明白,他說了:“衲僧家于這里透得去,于聲色堆里不妨自由,若透不得,便被聲色所拘?!?SPAN lang=EN-US> 王安石的《擬寒山拾得》,更見得真切:“我曾為牛馬,見草豆歡喜。又曾為女人,歡喜見男子。我若真是我,只合長如此。若好惡不定,應(yīng)知為物使。堂堂大丈夫,莫認(rèn)物為己?!?SPAN lang=EN-US> 這哪是雨滴聲,是醉迷的醇酒。原來好與惡,都是為物使,所以鏡清搖了一下頭:眾生顛倒,迷已逐物。出身猶可易,脫體道更難。 虛堂雨滴聲,作者難酬對。 若謂曾入流,依前還不會。 曾不會,南山北山轉(zhuǎn)雱霈。 雪竇當(dāng)然在聲外畫外。他是這樣的格外的殷切,“曾不會,南山北山轉(zhuǎn)雱霈”,既然迷只因逐物,則悟只能是轉(zhuǎn),所謂“若能轉(zhuǎn)物,即同如來。”楊修說,丞相非在夢中,君在夢中耳。這樣斗膽的提醒,可惜說給了死人?,F(xiàn)在,且讓我們隨了雪竇的寄意,化逐為轉(zhuǎn)。 (檢書燒燭《看花解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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