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學結婚,恰好是班對,于是請了整班同學參加婚禮。新娘的說法是,當年班主任指著她的鼻子,說她耽誤了他,于是他們大婚,她也要讓班主任來看看,他們的幸福和成就,是彼此成全而不是耽誤。 我真是喜歡這對新人的一往無前,可我今天要講的,并不是他們的故事,而是另一個老同學慢慢的故事。 慢慢18歲就沒了爸爸,到了28歲還沒有男票。于是她寡居的媽媽所有的精氣神兒都放在了給她找男友上。 -你家姑娘還沒結婚? -你家姑娘是不是快三十啦? -你家姑娘打算以后去做姑子嗎?讀書都把腦子讀壞了。 跟慢慢媽媽一起跳廣場舞的阿姨們東一把火,西一勺油,終于把慢慢的媽媽點著了。她開始沒理智地給慢慢介紹男朋友,誰家有適齡男兒,不管工作怎樣,外貌如何,有無不良嗜好,都胡亂介紹給慢慢。慢慢被逼得連工作都做不好,坐在格子間里,一天要接無數(shù)個電話。 連我媽都聽說了慢慢大規(guī)模相親的故事,問我慢慢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如果不是寡人有疾,大好年華,怎么這么著急結婚? 甚至有人惡意猜測編造,慢慢是不是被前男友甩了,大了肚子,著急找下家。 慢慢哭著給她媽打電話說,如果再這么鬧,她就再也不回家了。終于暫時唬住了她媽。 可她媽換了策略,開始打電話跟她哭訴,自己歲數(shù)大了,想去找她爸。 慢慢無可奈何,終于說,自己有了男友。 這次同學結婚,我們第一次見到慢慢傳說中的男友,長得高大英俊,舉止進退有度。我們都夸獎她,終于是等到了良緣。可我總覺得,他與慢慢的相處,親切卻不夠親昵。一對戀人的親昵,是在言語舉止中無法遮擋的,他們太客氣了。 于是他起身去洗手間,我推推慢慢,問她,剛談上? 慢慢扭頭看是我,笑臉就垮下來了,唉聲嘆氣地說,嗨,我租的。 我頓時瞠目結舌。 租個男友回家過年之類的話,我以為只是插科打諢的玩笑;或者是電影小說里才會出現(xiàn)的橋段。沒想到真的會發(fā)生在我自己身邊。 慢慢看著我的表情,別扭地辯解,我媽真的要逼死我了呀。 可慢慢看向“臨時男友”的表情是不容錯辨的歡喜,我問她,可是你喜歡他對嗎? 慢慢看著我,點了點頭,是,阿綠,我喜歡他。 我嘆了一口氣,又是一對癡男怨女。 慢慢在漆黑黑又熱鬧萬分的婚禮上,給我講她的愛情故事。大約是氣氛太熱鬧了,慢慢無望又隱秘的喜歡,顯得有點哀婉凄涼。 慢慢是做婚禮策劃的,“臨時男友”蘇先生是婚禮主持,他們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蘇先生成為臨時男友,也是因為一場婚禮,那場婚禮的新娘是蘇先生的前女友。慢慢一直默默暗戀著英俊的蘇先生,好似突然看到了希望。她對蘇先生提出了一個交易——你陪我回家,我?guī)湍銓Ω肚芭选?/p> 一拍即合。 慢慢挽著蘇先生的胳膊,對前女友道喜,前女友一臉哀婉。只一個難過的眼神,就讓蘇先生松開了慢慢的手。 后來每次慢慢想要假戲真做,都會反復想起這個細節(jié),并且提醒自己。蘇先生只是租來的戀人,不要泥足深陷??商K先生在她身邊,一顰一笑都牽動著她的神經(jīng)。 我勸她,如果爭取不來,早點分開。 可我媽不會答應的。她言之鑿鑿,不知道究竟是為了家里人的逼婚,還是為了自己的癡心。 果然,事情的發(fā)展越來越不受慢慢控制,慢慢的媽媽對蘇先生十分滿意。滿意到?jīng)]事就給蘇先生打電話聯(lián)絡感情。如果他們是真的情侶,丈母娘這么熱情真是好事,可他們不是,就成了災難。 哪怕蘇先生一向紳士風度,也忍不住黑著臉求慢慢放過他。慢慢卻在這個時候孤注一擲,告白了。 她說,蘇,我喜歡你很久了。我……我媽媽也很喜歡你。 蘇先生從此拉黑了慢慢,和慢慢的媽媽。 慢慢在眾人的視線里消失了很久。她辭了職,換了手機號。一個人背著包走了。她媽哭天抹淚找了她幾天,收到了她從外地寄來的包裹,很多吃的,和一句話,不要找我,我很好。 慢慢消失了大約一年,我再次偶遇她,是在一家咖啡廳。我與人談完公事正往外走,慢慢穿著吊帶長裙,披著一張披風,往里面來,我們打了一個照面。 第一眼我覺得她很漂亮,但是并沒有認出她??伤龑ξ倚?,那種熟稔的感覺,讓我認出了她,慢慢,我叫。 慢慢變化很大。以前的她,只能用清秀來形容。性格靦腆,低眉順目。被強勢瘋狂的媽媽逼得無處可走。在英俊的蘇先生面前自卑隱忍。而現(xiàn)在的她卻美得發(fā)光。那種從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自信、獨立。 我和她面對面坐著,過了好一會兒一起笑了出來。慢慢告訴我,蘇先生當時拒絕了她,言辭并不溫和。她從小到大沒有承擔過這樣的窘迫,覺得無地自容。可當她真的背著包走了出來,卻發(fā)現(xiàn)天大地大,從前糾結的事情真的太小了。 她獨自去了一個南方城市生活。自己租房子,找工作,重新建立社交圈子。一個人,她想了很多,從前的日子,都是別人說什么,她聽什么。于是媽媽逼她戀愛,她找了蘇先生。蘇先生讓她滾,她就滾了。 說到這里,她咯咯笑了。眼睛亮得像星星。 一個人在異地太痛苦了,多少次我生病躺在床上喘粗氣,哭完了自己去看醫(yī)生。舉目無親,孤立無援。被公司的變態(tài)老板苛求,最后通過努力得到了他的賞識。我變得很堅強,開始學會了自己做決定,也坑得住壓力去思考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終于想明白了,我的痛苦來源于沒有人會覺得我應該被尊重。逼婚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被逼著學習,考上了大學。被逼著學了很多證書,最后卻做了策劃,被逼著結婚,以后還會被逼著生孩子。因為我性格軟弱,所以沒辦法給人“生活我有計劃,不需要替我著急”的感覺。 我需要學會的,是贏得別人的尊重。這比打敗我媽的逼婚大戰(zhàn),贏得蘇先生的愛情,重要的多。 后來也有人問我,你這么大了,怎么不談戀愛云云。我特別大聲地吼回去,我說我年少貌美不想草草結束單身啊。對方很尷尬,再也沒有對我提過這個讓我覺得尷尬的問題。 我很享受這種生活,為自己的選擇買單。哪怕生活辛苦一些,心里卻非常舒坦。 話還沒說完,走過來一個金發(fā)碧眼的英俊男孩,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看到慢慢,過來躬身親她臉頰。慢慢對我介紹,說是她的戀人,他們準備明年結婚,慢慢會去美國生活。等熟悉了,會接媽媽過去。 我很驚訝于她的脫胎換骨,但如今她眼神明亮,每句話都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短短一年,她從一個怯懦的小女孩,長成一個發(fā)光的成熟女人。我相信她能夠承擔起自己的生活,為所有選擇買單,做人生中的所有決定。 所以,親愛的你,想明白了嗎?你所面臨的痛苦,真的只是逼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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