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jié)字亦須用工。蓋結(jié)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所謂用筆,包括使用毛筆與字中點劃兩方面。只有掌握了毛筆的共性與個性,因勢利導(dǎo),筆才能與手配合,發(fā)揮功能,寫出好字。否則違背筆的性能,勉強(qiáng)使用,雖苦學(xué)功深,也難收到較好的效果。
研究筆法,必先推究毛筆寫成筆畫的原理。每一筆畫分下筆、行筆、收筆三部分。下筆時,筆鋒尚未鋪開,自然露鋒寫成尖銳形。接著行筆下按,筆鋒鋪開,筆跡轉(zhuǎn)肥,最后收筆,筆向上提出,筆鋒收攏,又成尖銳形。兩端輕、中段重,是用筆的原理,也是每一筆畫的原始狀態(tài)與本質(zhì)。在此基礎(chǔ)上,為求一筆之間取得力量平衡,產(chǎn)生了繁復(fù)的用筆方法。寫成的筆畫,現(xiàn)象掩蓋了本質(zhì),使學(xué)者難窺。
先看下筆。橫劃與捺一類,每一下筆處,可以察出畫的上邊微有凸出。直與撇屬一類,每一下筆處可察出左邊微有凸出。這是下筆后立即按下,使行筆成為中鋒的緣故。凡知曉筆法的書家,無不如此,但此種細(xì)微跡象,在書寫迅速時往往隱而不顯,若經(jīng)過刻時或墨跡印刷不清,更不見跡象。下筆分藏鋒、中鋒兩法,藏鋒即上述將原始用筆兩端尖銳處折入筆畫中,成為圓筆。出鋒時橫畫直落筆,直畫橫落筆,成為方筆。但方圓兩法是相通的。
其實后人作書,既不知用筆的原理是中端重兩端輕,更不知用筆之法為下筆后因使筆成為中鋒或取逆勢。下筆與收筆各有三個動作,而行筆只是一個動作,不能轉(zhuǎn)為中鋒或取逆勢,偏鋒輕輕滑過,以致扁薄,更突出了與兩端力量的不平衡。關(guān)于收筆,董其昌見蘇軾書《赤壁賦》真跡,觀察最仔細(xì),說:“庶幾所謂欲透紙背者,乃全用正鋒,是坡公之《蘭亭》也。每一波畫盡處,隱隱有聚磨痕,如黍米珠。”在生活中,可見制春卷皮的人,手握調(diào)稠的濕面粉,在燒熱的平板鐵鍋上,按下提起,不論直下側(cè)下,收起時鍋上面粉必然聚在中心收起,以此比喻收筆之意,最為形象。收筆之法,要使筆毫復(fù)原,即恢復(fù)毛筆未蘸墨落紙時的原狀,筆端每根毛都挺直無扭曲絞攏。不善收筆者在作書過程中,筆端含墨尚豐,感覺筆不順手,不時在硯上蘸墨順毫,原因是筆端之毫有絞攏,出墨受阻。如此順毫,如步行中鞋常脫腳,不斷蹲下提鞋,焉能便于長途。鉤筆均附于上一筆之末,是上一筆收筆的變化。在上一筆末,稍提移至下一點的中心處提出。筆鋒著紙輕,在鉤的背面,時露凹進(jìn)的缺口。
中鋒與側(cè)鋒。用筆之法,中鋒是基礎(chǔ),但筆筆中鋒,只宜作篆書。自漢隸以后的各種字體,包括正書、行書及草書,均須兼用側(cè)鋒。在蘇軾《赤壁賦》墨跡中,可以看出每筆千方百計使用中鋒的用筆之法,故董其昌嘆為“坡公之《蘭亭》”。中鋒與側(cè)鋒,是用筆中之一對矛盾,若無矛盾,其書不能生動多變,側(cè)鋒逆行,使筆毫打亂。中鋒順行,整理筆毫,在不斷打亂整理過程中,產(chǎn)生千變?nèi)f化。但整理筆毫,不??宽樞泄P劃,如側(cè)逢逆行的筆,要在收筆時使筆鋒運到筆劃的中心離紙,則筆鋒毫端能自然挺直恢復(fù)下筆前的原狀,側(cè)鋒逆行,違背筆性,能在收筆時歸于中鋒,或在續(xù)寫第二筆落筆時整理筆毫,可以挽危局,出奇制勝。顧前人說“側(cè)鋒取媚,鐘王不傳之秘?!?/DIV>
筆在運行中產(chǎn)生筆勢。用力較重,后筆距離則遠(yuǎn),形成寬松。用力較輕,后一筆距離則近,形成緊密。所有字形,是在符合整個字的中心之下,有長短不同的筆畫,與筆畫間不同的距離配合而成。在筆勢往來中,又產(chǎn)生了離心力和向心力兩種作用,使字形寬而不散,密而不擠。運筆快慢,應(yīng)有一定的控制。下筆須峻落,前人比喻“如高山墜石”。轉(zhuǎn)折處不宜過速。收筆離紙應(yīng)速,特別是懸針豎直及捺筆之末端,若寫宣紙(箋紙除外),緩則筆離紙后,鋒端往往發(fā)生脹墨。
兩派筆勢?!叭】v勢者,直類用順筆,橫類逆筆。逆筆可重按,故橫劃較肥。取橫勢者,橫類順筆,直類逆筆,順筆用提鋒故劃較痩?!狈泊髸?,均兼擅縱橫兩勢。采用縱橫兩勢,大概與執(zhí)筆有關(guān)。包世臣所謂“使(筆)管向左迤后稍偃”與康有為所謂“筋自左紐”都是取縱勢的意思。取縱勢的則執(zhí)筆相反,筆向右前微偃。但向左向右微偃,也不是固定不變的,在作書時靈活兼用。
用筆的方法解決了,最后要講究墨法。董其昌說:“世人且不知筆法,況墨法乎?”“墨法之妙,在能攝墨?!倍軐⒐P端所含墨汁蓄得住,寫時要用多少,隨運筆之輕重快慢而注出多少,使之出現(xiàn)濃淡枯濕、濕而不脹、枯中有潤、不設(shè)色而墨呈五彩。點劃與牽絲重輕分明,如春蠶吐絲,蠶是蠶,絲是絲,兩者合成一體,則不愁古人在前,不能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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