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 瘋尼悲歌· (短篇小說)南飛大雁無留意。 暮鼓晨鐘香裊裊, 禪室里, 青燈黃卷人無寐。
苦酒一杯和作淚, 空門遁入歸無計。 憤擲木魚驚凈地! 含怨?jié)ⅲ?/STRONG> 火燒庵院紅塵墜。
這首【漁家傲】詞,大抵是說一位陳姑妙常式的花季少尼,為了追逐意中人而毀庵還俗致瘋的軼事。是一個警世姻緣,催人淚下的真實故事。 話說1950年秋,孩提時代的我,因我們家在湖南東安縣蘆洪市鎮(zhèn)大街水碼頭處的房屋,被日本鬼子燒毀了,地基已夷為道路,便隨父母租居于周家老屋,就讀于南應(yīng)一校。 星期天約了幾位同學(xué)在大街水碼頭河邊玩耍,忽見遠(yuǎn)處來了一位女郎,后面還有一群孩子追逐著。我們趕快跑過去,只見她約30歲左右,眉如柳葉緊戚促;目像銀杏深含憂;朱唇皓齒似明月;面若桃花微淡白。窈窕的身材,著一件黑色海芙蓉旗袍,外套一件櫻紅色的開扣短細(xì)毛衣,足穿一雙黑緞布繡花鞋。真果有沉魚落雁之容,羞花閉月之貌。一路走著,一個個哈哈!一聲聲吶喊:“善男信女們!大家聽著!這滾滾紅塵我已看破!可聯(lián)姻,我要告訴你們!只有姓艾的和姓伍的可以聯(lián)姻。其他姓不可,不可呀!老天爺聽見沒有?!哈哈哈哈!聽見沒有······
好奇是孩子們的天性,我們也跟在孩子隊里追趕著。顯然她是一個美麗的瘋女,一點兒也不可怕。相反,在跟著大伙兒嘻戲的同時,一種同情之感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油然而生······ 好一陣子,小朋友們陸續(xù)散了,我們想知道她為什么瘋了?于是試著接近她,給她東西吃,問她:“怎么病了?” 她說:“我沒有病。” 我問她:“你識字嗎?” 只見她食指在地上畫。我會意地從口袋里掏出半支粉筆給她,誰知她很快地在地面上賦詩一首:“二八削發(fā)遁空門,看破紅塵入夢魂。至今忽思銀河渡,已罷漁郎來問津?!?nbsp; 寫完又重復(fù)著:“這個世界上只有姓艾的和姓伍的可以聯(lián)姻!哈哈哈哈······” 懵懂的我,根本看不懂她所寫的詩的內(nèi)容。只好依葫蘆畫瓢抄下來。儲存在我的腦海里,有著千古不可磨滅的印象。 一進(jìn)門,媽媽連忙說:“美珍,這是艾伯母。。。。。?!睕]等媽媽把話說完,艾伯母搶著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妹妹是個瘋子,她到你們家玩,見你家這個笑佛,說是笑她,便打碎了。聽你媽說,這是你爸爸在江西景德鎮(zhèn)買給你的,你很喜歡。我賠吧!”我楞住了,問道:“是不是穿黑旗袍,長得很漂亮那為位?”“是的!是的!她在哪兒?”“在毛鋪街?!蔽腋嬖V她。她飛也似的向街上跑去了。原來她姐姐是我們家的鄰居。 后來聽大人聊天說: 艾家是個大財主,人們都諱其艾老爺?shù)拇竺鞍沦F”恭稱他為艾員外。夫人劉氏生育三男二女,兒子們都一個個成家立業(yè)了,大女兒文瑛嫁給蘆洪市周家大院之公子,可以說是門當(dāng)戶對。二女兒文云才貌雙全,是艾員外最小的千金,劉夫人的掌上明珠,而艾員外卻不以為然。 當(dāng)艾二小姐十五歲時,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配給伍家橋一戶書香門第,家境殷實的伍家公子伍世儒為妻。伍家四時八節(jié)都送上了豐厚的禮品給艾家。文云命丫環(huán)蓮花暗暗地打聽到伍公子年方十八,人品端莊,甚為儒雅,伍家公子亦聞知艾小姐才貌出眾,各自慶幸。只是按習(xí)俗未曾謀面。兩家約定,待艾小姐年滿十六歲后完婚。 第二年春,文云已是二八少女,婷婷玉立,伍公子也是英俊偉岸,風(fēng)流倜儻,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不精通。伍家托媒催促艾府,年前務(wù)求完婚。 時值端陽佳節(jié),伍家照例送來定禮:金銀首飾,銀洋,還有不少綾羅綢緞,只是有一塊面料是夏布(麻織品)。艾員外見了勃然大怒!大罵伍家瞎了眼:“我家女兒豈是穿夏布的!這么意味著姓伍的為上,我們艾家為下(夏)” 啊呀!文字疑罪也加上了。于是立刻命家丁將夏布踩進(jìn)污水溝。艾員外怒氣沖天地撕毀了婚書,退回禮品。劉夫人急來前堂勸阻無效,丫環(huán)蓮花知情后速報小姐。文云連忙下樓禮見父母,再三理論不毀婚約。怎奈艾員外硬是象吃了秤砣鐵了心,拒不改變決定!文云一氣之下咬咬牙道:“爹爹既然毀了伍家的婚約,有道是:好女不二夫。女兒寧愿削發(fā)為尼!” 糊涂的員外立即說:“好女兒!有志氣!我兒若出家,為父為你專造庵院,命丫環(huán)蓮花陪同修行?!?nbsp; 還得意洋洋地捻了捻胡須道:“你名文云有緣于佛,將“文”改為“清”,庵院的名字就叫“清云庵”。從此清云便含悲忍淚,青燈黃卷伴孤眠。。。。。。 再說伍世儒驚聞艾小姐之舉,猶如五雷轟頂!決心等她三年。 光陰似箭,轉(zhuǎn)眼三年,艾員外卻毫無回轉(zhuǎn)之意。劉夫人也因心痛女兒,郁悶成疾而亡。 伍家老爺也頻頻督促其兒另擇李家小姐完婚。儒生悶悶不樂,情急之下,他令書童男扮女裝,瞞著父母,以一對夫婦的名義,大著膽子前往《清云庵》燒香。進(jìn)入佛堂,敲響佛鐘,焚燒紙錢,點上香燭,許下心愿,通報姓名。清云命連花問清來由,出見“特殊”施主。二人不見則可,一見竟啞然。只是淚如雨下。少尼頓覺眩暈,丫環(huán)快扶入禪房。施主亦感胸悶,書童急攙下山····· 誰料伍公子因思念艾小姐而積三年抑郁之疾,再加上云庵一面玉人,更是雪上加霜,一病不起,經(jīng)多方治療無效,英年早逝。僅留下《定風(fēng)波》一詞印證心跡: 相見無聲勝有聲,喉結(jié)頓覺氣停行。 三載冥思成夢幻,痛煞! 朝朝木魚伴佛經(jīng),誰解癡迷情難醒?薄命! 有緣定聘應(yīng)相迎,回首毀婚腸斷處,歸去。 欲成美眷待來生。 再說,艾小姐經(jīng)多方調(diào)治病情漸漸穩(wěn)定。蓮花勸說:“伍公子竟然帶著夫人來燒香,明明是有意氣氣小姐的,你又何必為他如此傷神?!” 清云聽了只是點點頭,內(nèi)心的情結(jié)卻難以解開。 一天,幾位香客議論說:“伍世儒燒香回去不久就病逝了?!薄八姆蛉四??”蓮花忙問?!澳鞘撬臅绲??!毕憧筒唤?jīng)意地答道。 不料這些都被清云聽見了,便終日啼哭,寢食不安······ 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清云唸著唸著經(jīng),突然摔了木魚,一把火燒了庵院,瘋了。蓮花緊跟著她。她哭著喊著伍世儒的名字,冒著雨,昏沉沉高一腳低一腳地下了山。神癡目呆的她,重復(fù)著這個世界上只有艾、伍兩姓可以聯(lián)姻的心語,打著那令人酸楚的哈哈!還經(jīng)常砸毀她看不順眼的物品······ 艾員外無奈,只好張貼告示:“小女艾清云,因精神失常,若毀壞了何處、哪家的物品,請告其隨身丫環(huán)蓮花通告我家,一定照價賠償。請勿打她。為謝······” 五十年代初,斗地主,分田地。艾員外自身難保,也顧不得女兒了。于是清云便流落到蘆洪市街頭,文瑛見到心痛極了,便將她收留到家。因周公子的家境也日益衰落,再說姨妹子是個瘋子,一時清醒,一時瘋癲,令人啼笑皆非。瘋起來了還常到別人家里惹禍。姐夫抱怨,姐姐發(fā)愁,苦不堪言······ 一次,清云出去了好幾天未歸,文瑛急得向街坊鄰舍打聽她的下落,還到河邊,附近農(nóng)村去找她,畢竟是姐妹情??! 又過了兩天,清云突然收拾得整整齊齊地回來了,神志顯得很清醒,還非常興奮地告訴姐姐,她在冷水灘找到了她日思夜想的意中人。他在冷水灘鐵路上工作,姓伍。要姐姐去看看。文瑛見妹妹的病也好了,還找到了對象,自然高興極了,只是姓伍,有點將信將疑。仔細(xì)一想,無巧不成書,權(quán)且去看看再說。于是,收拾了一番,便陪著妹妹到冷水灘。 一到車站,果見一位穿著鐵路制服的人,儀表堂堂,正在值班,見了清云很客氣地打招呼,熱情地接待了她們,那人果然姓伍。文瑛向他一了解,他說上星期二,小艾坐在鐵路上發(fā)愁,那天正好他値班,怕她出事,忙將她拉出了鐵路,小艾很感謝他,一連幾天到車站玩,還開玩笑叫他“伍公子”伍同志很客氣地接著說:“你們休息一下喝杯茶,下了班,我請你們到餐廳吃飯”。文英忙問:“你愛人呢?”“她是列車員,出車去了,后天回來。”伍同志爽朗地答道。 文瑛一聽心里涼了半截,連忙謝絕了伍同志的好意,哄著妹妹回到家里,耐心地將真實情況告訴她,為的是不讓清云迷于幻想之中,去糾纏好心的小伍。誰知清云一聽,“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又瘋了。仍不停地喊著:“伍世儒你在哪里呀!哈哈哈哈······” 車站相逢似伍君,迷茫癔癥竟無存。 真情轉(zhuǎn)告如霹靂,依舊癡狂伴蕩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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