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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維——猶太人，化學家，文學家，奧斯維辛集中營幸存者；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之際閱讀他的作品，意義不言而喻。這位意大利國寶級作家一生著書頗多，有對戰(zhàn)爭的回憶和反思，有對人生的感觸和挖掘，也有對科學的解讀和暢想。若論三者結合的經(jīng)典之作，當屬這本化學元素的塵世詩篇：《周期表》。

作者：[意]普里莫·萊維

出版社：山東文藝出版社

原作名：Il Sistema Periodico

譯者：牟中原

出版時間：2014年6月

ISBN： 9787532942152

《周期表》一共講述了21個化學元素，每一個元素都有一個故事，這些故事多半來自作者萊維的親身經(jīng)歷。講述一個又一個元素，回憶人生苦旅中的一個又一個同路人，萊維從熱愛化學的無憂少年，變?yōu)榉ㄎ魉龟幱跋碌莫q太化學才子，后來又陷落奧斯維辛集中營，靠化學知識偷生……夢幻、掙扎、悲憤、反思，在萊維筆下，周期表不只是周期表，它還是一首無聲的長歌，唱盡了一段化學人生的純凈和傷痛。

《周期表》寫的是化學元素，卻有很強的文學性。不過，僅僅說這本書是兼顧文采的科學著作，那就太小看了萊維?！吨芷诒怼返奈淖植皇乔逦锥巧铄溆倪h。比如氫氣，一個文筆好的科學家寫它，不過寫寫性狀、反應云云，也就是比普通教科書細致流暢而已；萊維卻這樣寫，“是氫沒錯，和星星、太陽里燃燒的元素一樣。它的凝聚產(chǎn)生了這永恒而孤寂的宇宙?！蔽淖衷谶@里不僅僅是科學的載體，不僅僅是敘述和解釋的工具。在與科學的融合中，文字保持了詩歌的質(zhì)地。 歷史上文才好的科學家不只一個，但是《周期表》只有萊維寫得出。這當然是有原因的。承載科學知識，冷靜精巧的文字就足夠了，沒有必要動用更深層次的文學能力，《周期表》沒有止步于冷靜精巧，因為萊維要寫的不只是化學。在《周期表》的故事中，有人像鐵一樣不愿屈服，直到死在法西斯的槍下，有人像稀有氣體，靜默而被動，有人帶著鐐銬，心中留著金沙般耀眼而庸俗的渴望……化學脫離了干澀的說教，融進了人世的深邃。萊維不是文筆好的化學家，他是文學家和化學家，于是《周期表》是科學，也是詩篇。

萊維，凝重的萊維，幸存者萊維；這是人們所熟悉他，而《周期表》會告訴我們，萊維更是個豐富的人，人格深邃的人。

萊維少年和青年時代的主題都是化學，在二戰(zhàn)之前并沒有想過當作家。戰(zhàn)爭結束之后，萊維回到了化學家的軌跡上，但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回憶始終在折磨他，于是萊維開始以寫作緩解痛苦。奧斯維辛之前，萊維有心從事化學研究，可是時代動蕩，危機四伏，奧斯維辛之后，環(huán)境逐漸平穩(wěn)，他的內(nèi)心卻無法跟著平靜下來。集中營的經(jīng)歷跟隨萊維大半生，它搶走了萊維的化學家身份，等到物歸原主，一切時過境遷。在寫作之余，萊維仍然努力以化學為中心，但夢魘繚繞，他無法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管搞科研。終于，萊維的寫作從單純的自我療傷演變?yōu)橐娮C和反思。 《周期表》原版于1975年出版，這個時候萊維的重心剛好徹底倒向文學，他傾心幾十年的化學事業(yè)進入半退休狀態(tài)。在這個時候出版一本和化學、和人生回憶有關的書，對萊維而言含義頗深?？梢哉f，它是一座墓碑，守護化學家萊維沉沉睡去，它也是一座豐碑，紀念了文學家萊維的重生。

《周期表》這本書不厚，但它蘊含了太多東西。這本書曾被英國倫敦皇家研究院選為“有史以來最好的科學書籍”，而文學界又普遍認為它是萊維最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如果這還不是奇書，那真不知道什么是奇書了?！吨芷诒怼肪拖袼脑搭^之一，門捷列夫的化學元素周期表一樣，有著不同于長篇大論、不見于神奇藥劑的深刻。 和萊維的其他寫作一樣，《周期表》的視角對準的是具體個人：個體的生存狀態(tài)、個體的體驗、個體間的感應。這些個體來自龐大的普通人群體，他們是萊維的同學、同事、敵人、陌生人等等。這是文學對歷史的一種經(jīng)典補白。歷史往往關注偉人的所為所思，對普通人則以籠統(tǒng)描述甚至冰冷的統(tǒng)計數(shù)字一筆帶過。然而，歷史的評價不能不關注普通人群體，因為他們正是歷史的承載者?！吨芷诒怼泛腿R維其他作品不一樣的地方在于，它打通了人文和科學之間的一種隱秘聯(lián)系：如果說物質(zhì)是歷史，那么元素恰如個人?；瘜W家大多關心化學物質(zhì)，較少研究元素，但周期表永遠都是化學家的圣經(jīng)，因為它是元素的族譜。無怪，萊維在最后一章寫了唯一一個沒有人類面孔的故事，他講述了碳元素如何云游四方，在不同的物質(zhì)之間行走。在這一章的開頭萊維寫道：“某種意義上，這（本書）是一部歷史?！?/span>

奧斯維辛集中營：萊維曾是這里的174517號囚犯，納粹為了利用他的化學才能而遲遲不下毒手，為他留下了幸存的可能；這段特殊的經(jīng)歷也成了萊維寫作不能繞過的心結——囚籠里的一段化學人生，最終成了囚籠外的一片文字苦海。

《周期表》這本書的整體意義太過重大。這里要說的，只是閱讀這本書對于了解萊維的意義。 萊維的大多數(shù)作品都在寫戰(zhàn)時遭遇，寫奧斯維辛，寫戰(zhàn)爭的殘忍、人性的殘忍，寫高墻一樣真實、無法逃避的痛苦。我們不能否認奧斯維辛對于萊維在文學上的重大意義，但我們也不能忘記，在奧斯維辛之外，他還有別的人生?！吨芷诒怼犯嬖V我們，他小時候偷偷溜進別人的實驗室，電解水制造氫氣；他在大學化學系差點和麗塔談戀愛，課堂上領到的鋅成了搭訕的由頭；老板關于磷的要求荒唐透了，幸好他在實驗室還有老同學可以敘舊；因為一點釩，他在戰(zhàn)后遇到了奧斯維辛曾經(jīng)的管理者……我們?yōu)槭裁匆チ私庖粋€人在集中營里所遭受的一切？不是因為集中營里有什么，而是因為集中營外有什么，因為這個人在走進集中營之前，和所有人一樣熱愛生活，也因為肉體離開集中營，他的精神永遠傷痕累累。事實上，想要真正懂得萊維曾經(jīng)的囚徒身份，懂得他的寫作為何執(zhí)著于苦難，我們恰恰要首先將萊維當成一個完整的人，和你我他一樣的人，而不是幸存者、特殊人。從這個意義上講，看過《周期表》才能更好地理解《如果這就是人類》、《被拯救的與被淹沒的》。

午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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