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紅旗不倒，外面的彩旗依然飄飄！——香云書館館主評

第二章：越南男人的兩種忠誠

作為一個廣西人，我的文化歸屬感總是一個問號，到底我應(yīng)當(dāng)忠于什么呢？儒家對于廣西人十分遙遠(yuǎn)，而土著迷信卻滲透在所以生活細(xì)節(jié)中。廣西人直到近代才真正活躍于中國史冊中，洪秀全、李宗仁、白崇禧等等都是例子。坦白講，廣西人很難找到在北方生活的趣味感，文學(xué)是失落的，文化是隔閡的，甚至男女之情都不甚融洽，這就是廣西人的身份困惑。如今更多廣西人喜歡“向南看”，越南成了另一種誘惑，而且是很深入的誘惑。大家不必誤會，廣東人的誘惑在香港，廣西人的誘惑在越南，但大家心里明白，廣東人崇拜英國商業(yè)文化，廣西人卻喜歡越南的法國浪漫情調(diào)。

我的父親曾參加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并過功。他在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初就開始跑到越南搞加工廠，對我說“孩子，等你十四歲我就帶你到越南，在那邊找個女朋友”。這在我們鄉(xiāng)下并不稀奇，男孩都是十四五歲開始談戀愛的，在舊社會結(jié)婚也就是這個年紀(jì)。我聽了心里很不痛快，非要去越南找嗎？到北京生活才是我的理想啊?？墒菦]過多久，因為跳遠(yuǎn)得獎，我被選拔到北京參與體育培訓(xùn)，站在那些中原人中，我顯得黑不溜秋的，有人說我身材像非洲人，成了大伙的嘲笑對象，這滅了我要到北京生活的念頭。

等到我十四歲那年，我爺爺在鄉(xiāng)下給我辦了一場“成人禮”，這是非常特殊的人生禮節(jié)。當(dāng)我出生那年，爺爺就為我養(yǎng)了一只狗，那是一只黃色土狗，到了我十四歲那天，它就得為我而死。這是一只老狗了，而我才剛剛成人，它用生命為我的成年做見證。那天，黃狗被倒吊在樹上，下面是一大鍋開水，爺爺親自把一把利刀塞到我手里，說：“照阿公說的，送阿黃往西天吧，從此你就是真正的男子漢了”。我握著刀子，全身顫抖著，不斷地念著阿公教我的咒語，忽地一下把刀子捅進(jìn)了大黃狗，然后用力向下一拉，血水噴了我一身，四周的歡呼聲頓起，隨后是一大串鞭炮聲。之后的好一會兒我都是在發(fā)白日夢，按照阿公的說法我是被天神附體了。

后來，我才明白這種儀式中包含的神秘意義：男人天生要具備兩種忠誠，一種是對自己的忠誠，另一種是對天意的忠誠，當(dāng)你面對天意時，你只能選擇忠于后者?？墒牵@種信仰我無法在少年生命中體驗出來，直到我進(jìn)入越南之后。果然，到了十四歲我就來到了越南，幫我父親打理筷子加工廠，很快就學(xué)會講越南話了。起初，我覺得越南人很落后，也很勢利眼，但久而久之，我覺得和他們一樣了。不久我就真的有了一位越南女友，她比我大三歲，我父親只許我把她當(dāng)女友，不準(zhǔn)往婚姻上想。那位越南女人倒也很識相，住在我家里像個保姆似的，同時又是我的人生學(xué)姐，又是我工作的幫手。等我十八歲那年，我們生了個胖小子，可父親就是不讓我們結(jié)婚。

有一次，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就問她：“阿芳，你看我們要不要結(jié)婚呢？”她看了看我，答道：“我們不是已經(jīng)是夫妻了嗎？”我說：“是啊，可是沒有登記啊”，她笑了：“孩子就是最好的登記啊”，我很感激，但說不清為何感激，只覺的她和我在中國電影中看到的那些女人很不同。中國女人給我的印象很在乎妻子地位，總是以此爭權(quán)奪利，好像人生除了地位就沒有其他樂趣了。后來，我到杭州做生意，也有了一位女友，她是我的“小秘書”，是用在場面上的“道具”，我非常欣賞她的工作能力，可是她絕對不是“家里孩子他媽”那類的，盡管我也很感激她。她后來跟另個大老板走了，有時還是來找我，她說：“我也有兩種忠誠，我來找你是忠于我自己，我找別人是忠于天意啊”，呵呵，她把我的座右銘借用了。她還對我說：“知道我為何不會嫁給你嗎？因為我不想你經(jīng)歷結(jié)婚這種人生敗局，如此相處，你好我也好，這是對你的最大期許”。

從此，我無論在越南還是中國，每次遇到這種同居關(guān)系就以此為戒，“兩種忠誠”終于在生活中被感悟到了。有一次，我在胡志明市的一處咖啡廳里看到一位越法混血女人，她很像梁家輝所演的《情人》中的女主角，于是上前搭訕。她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書，用法語對我說：“我可以講法語嗎？”我那懂法語啊！只會個法語“謝謝”而已，于是她改用英語說：“我聽說越南紳士都是會講法語的呢”，我聽明白了，可是不知如何回答。她忽然嘻嘻笑了起來，用越南話說：“我也注意到你了，只是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啊”。原來她是一個追債公司的公關(guān)小姐，在那個地區(qū)關(guān)系很多，問我需要她幫忙否。好家伙，我正為追一大筆債而煩惱呢，于是我用法語說了句“謝謝”，然后叫了兩杯香檳，和她慢慢攀談起來。

越南的上流女性比中國同等女性更富有幽默感，多多少少流露出一點(diǎn)法蘭西式的浪漫情調(diào)，當(dāng)然，這無非是另種商業(yè)文化元素，骨子里卻依然是儒家那種“勢力小人”。對于她們，人生必須戴上一種浪漫的面具，否則一切都是讓人惡心的勢力和貪婪，自欺欺人也是一種生活方式罷了。在越南，一個男人必須學(xué)會如何認(rèn)識女人，否則根本無法進(jìn)入真正有用的社交圈子，因為越南是個依然具有濃厚母系社會文化元素的國度，女人是催化劑，是政治權(quán)力的標(biāo)簽，是商業(yè)利益的棋子，是男人之間的感情紐帶，哦，說到這里，我提醒一下大家，男人之間是沒有忠心的，他們只有獲取了女人的忠心才能牽制另個男人的忠心。

當(dāng)我們聊到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婚外情時，這位越法混血女士顯得更外得意，：“過去皇帝們把眾多女人收藏在皇宮里，千方百計不讓外人看見，而如今的皇帝們巴不得讓自己的女人成為天下男人的精神偶像，克林頓就是這種人，可惜魯文斯基打破了他和希拉里之間的默契，捅破了這對夫婦的面具”，她敏銳的眼睛忽然讓我窒息了，天啊，這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啊。忽然我覺得她早就藏在我心中某個角落中了，只是如今冒了出來，讓我五體投地了。我看到她手中的書是一本英文的《娜娜》，就是法國作家左拉的名著。我問道：“像娜娜那種女性，她活在自己的獨(dú)立世界中，卻無法擺脫男人們的侵?jǐn)_，讓我忽然感覺到一個問題，她所要的是一種永久的愛情，可現(xiàn)實中遇到的確都是霧水情份，那么她最后應(yīng)當(dāng)如何選擇呢？”她聽了笑了：“當(dāng)然，按照現(xiàn)代人的感知，最好兩者齊全，但前提是家庭的愛情歸家里，外面的性情歸外面，愛情是自私的，但性愛也許不一定是，你說呢？”我只是向她舉起了酒杯，說“請干了這杯吧”。（第二章）（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