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

導(dǎo)讀：時光匆忙，那些過去的故事，也許想起再也不復(fù)當(dāng)初，只是曾經(jīng)的故事，誰能說不是最美好的呢？畢竟，曾被那樣用心的珍視。

●●●秋日，那一輪紅日西墜，如血般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就這樣追著那一輪紅日，滿天的紅霞恍冬若一襲紅艷的晚禮服。這一抹紅艷讓我想起我人生中的第一條紅裙子。

想起那一條紅裙子，我總是滿懷激動，這一份情在心中蟄伏了二十五年了，此刻，久釀的情感瞬間破繭而出了。情感的閘門一打開，情感之水傾涌而來。

三十年前，我們舉村搬離了祖祖輩輩生活了近千年的故土，我們一家隨著遷移大部隊來到了杜橋，本就清貧的家，經(jīng)過兩次蓋房子，生活更是艱難。人家說老大穿新衣，老二穿舊衣，老三是破衣，可我這個老大也是穿舊衣，小姨、表姨穿過的衣服都給了我們家的三姐妹，三姑婆從杭州也會時常郵寄一些她家孫女穿過半新的衣服到我們家，還有昆明姨婆把孫女穿過的衣服也千里迢迢寄至我家來，我家三姐妹就是這樣穿著百家衣長大的，除了母親給我做過一條背帶裙作為演出服外，沒有一條像樣的裙子來伴我的童年歲月。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裙子更是渴望。每次看到鄰家的姐姐穿著俏麗的花裙子，看著她飛揚(yáng)起的裙裾，我是滿心的羨慕，可我知道父親一人掙錢養(yǎng)活四個孩子已很不易，我不能再有過分的想法與要求了。每次經(jīng)過服裝店或者看著那些在風(fēng)中飄揚(yáng)的裙裾，我是多么地渴望我能擁有一身屬于我的裙子。

孫蠻

我上初一的那一年初夏，不知道哪個老師的親戚來學(xué)校賣裙子，很多同學(xué)都挑選自己喜愛的裙子，有黃的，粉的，藍(lán)的……女孩子挑選著自己喜愛的裙子，我默立一旁看著她們展顏的笑臉，我除了羨慕還是羨慕。雖只有5塊錢的價格，但對于當(dāng)時的我來說已經(jīng)是個天文數(shù)字了，我清楚我是拿不出這份閑錢來供我一時的歡愉。這時我的班主任鄭老師手里拿著一條大紅色的裙子送到我的手中，我細(xì)細(xì)看著這裙子，圓領(lǐng)，在開領(lǐng)處有長飄帶，用來打成蝴蝶結(jié)的，胖袖口，袖口有花邊襯著。我接過裙子，捏著手心里柔軟如絲。我把它放回老師的手心里，我?guī)е鵁o奈地迎上老師那雙滿含笑意的雙眸，這目光中有著幾分憐愛，還有著幾分喜悅。她輕輕地說：“去我房間了試穿一下，看看這個顏色和款式是否合適？”我輕輕搖搖頭，因為我知道就算是合身又能怎么樣，反正我是沒有閑錢來買這條裙子。也許老師看出了我心思，她說她很喜歡這條裙子，就當(dāng)做幫她當(dāng)個臨時模特，看一下她挑選衣服的眼光如何？都說到這個份上，我沒有理由再去拒絕。

在那面小鏡子前，我看到這條紅裙穿在我身上正合身，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在胸前，如一只紅蝴蝶正停歇在我的胸口處，仿佛似在傾聽我急促而有些欣喜的心跳聲，裙擺長過腳裸，我輕輕轉(zhuǎn)了兩圈，裙擺馬上就旋轉(zhuǎn)起來，成了一個圓形轉(zhuǎn)起來。我對鏡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燦爛如花般的公主，但我的心情馬上又灰暗到極點。鄭老師看了又看，像是在欣賞一件滿意的作品。她悠悠地說著：“給你穿著很漂亮，你先穿著，等你以后有錢慢慢還我，可否？”她的眼睛里滿是急切地詢問，我遲疑了一下，再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說實話真讓我還回去，似乎有些殘忍。我咬咬嘴唇，終于點了一下頭。從此我也就欠下了我人生的第一筆債務(wù)，我開始計劃從父親給我每個星期的伙食費(fèi)中省下來慢慢還這筆債務(wù)。

孫蠻

在以后我認(rèn)為重要的日子里，我都會穿上這條紅裙子，那翩然飄逸的一抹紅艷，似火又如血般的殷紅，在我的青春歲月中沸騰蓬勃著，那蓬勃的生機(jī)，點亮我那年的夏季，那清脆的笑聲，響徹著我整個少女時代。我仿佛覺得那一抹紅色，不是用布料做成，而是用彩虹紅霞織成。

在那年的暑假，我打過短工，積攢了一些小錢，開學(xué)的那一天，我興匆匆去找我的鄭老師，然后卻得了一個消息，她走了，去了寧波工作了。當(dāng)同學(xué)們都在興致勃勃地猜測著下一個班主任時，誰都不知道當(dāng)我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心情，如一記悶雷擊中我的頭顱，頓時頭昏目眩，等我久久回過神來，我去找厲老師，因為厲老師和她的關(guān)系特好。我告訴厲老師我還欠她一筆錢，后來厲老師告訴我，鄭老師讓她告訴我送給我的裙子是不需要還錢的。

滄桑幾度，逝水東流，26年的暑去冬來，我深深記著我的紅裙子和我的那位班主任。雖然我后來長大了，衣服舊了，這條紅裙子連同我逝去的青春歲月一同留在了鄉(xiāng)下的衣柜里！

我在回想中不知不覺來到了鄉(xiāng)下老家，我打開了衣柜的門，拿出這條藏在柜底的紅裙子。如同揭開了塵封已久的花季，這一抹紅色如西天的晚霞燃燒著我的眼睛，燃燒著我的心靈，也燃燒著我的夢。這一抹紅是我青春的見證，更是老師對我的關(guān)愛。如今盡管我的衣柜掛滿了各種漂亮的裙子，可以一個月不重復(fù)地穿著各種我心怡的新衣裙，但唯有這條紅裙子是我人生中最珍貴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