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兵連綿的歲月，這正是晚號長鳴城堡關閉的時分。坐落在黃河北岸的魏國都城——安邑，卻打開已經(jīng)關閉的南門，又隆隆放下吊橋，放出了一隊沒有任何旗號的鐵甲騎士和一輛青銅軺車。暮色蒼茫中，這隊人馬越過山地，飛馳平原，在朦朧月色下從孟津渡口擺渡黃河，上得南岸，便乘著月色星光，向蒼茫大平原上的著名都會——大梁城飛馳而來。

楚莊王也只好悻悻而歸。從此以后，楚國對中原的野心大白于天下，惹來與中原王室及諸侯國的種種麻煩。后來，楚國有一段稱霸時期，又缺乏謀略，不懂象齊桓公和管仲那樣樹起“尊王攘夷”的大旗，而是兇巴巴急吼吼的號令中原。結(jié)果惹來和晉國的城濮大戰(zhàn)，一敗涂地，從此兩百多年萎靡不振。

逢澤是兩條大河滋養(yǎng)的。西北有黃河，東南有濟水，中間地帶就聚成了蒼蒼茫茫的逢澤。戰(zhàn)國時期，江、河、淮、濟被稱為天下四大名水。這四大名水，黃河在北，長江在南，中間是濟水與淮水。北河南江之間，正是華夏文明的中心地帶。而逢澤恰恰又在河濟之間，西北又緊靠繁華文明的大梁城，是中原腹心地帶最具盛名的大湖。

齊威王爽朗笑道：“田因齊以為，國寶者，國家棟梁之才也。田因齊不才，數(shù)年來尋覓這種國寶，筑起稷下學宮召集天下名士，也才堪堪覓得幾位可稱鎮(zhèn)國之寶的人才。目下的齊國，南有大將檀子鎮(zhèn)守，南部十二小國對齊稱臣，楚國亦不敢北犯我邊界。西有郡守田盼鎮(zhèn)守高唐關，趙國人再也不敢隨意到齊國水面捕魚，反而與我修好。

薦賢殺賢公叔痤憂憤而死

子車氏三雄，那是秦穆公時候的三位名將賢臣。穆公將死時昏昧不明，竟下令這三位同胞英雄殉葬，引起老秦人的深刻哀傷，傷逝歌謠傳遍了秦國的田野山村，又傳到東方各國。三賢殉葬，子車氏一族泯滅，秦國也奇怪的就此衰落了。此后百余年間，秦國竟是沒有名將名臣出現(xiàn)。??《黃鳥》，寄托著老秦人對子車氏三雄的深深思念，也隱含著對秦穆公的重重譴責。??

老秦人對洛陽王室都有著一種特殊的復雜情感。三百多年前，在戎狄騎兵毀滅鎬京諸侯無人勤王的危難時刻，老秦人舉族東進，非但一戰(zhàn)殲滅了戎狄騎兵，而且為周平王東遷洛陽護送了整整六個月。周平王感念老秦人力挽狂瀾于既倒，便將周王室的根基之地——關中盆地全部封給秦人，數(shù)百年流浪動蕩的秦部族一舉成為一等諸侯大國。若論封地形勝險要，尚遠遠優(yōu)于晉齊魯燕四大諸侯。周平王冊封秦國時，曾萬般感慨的說了一句話，“周秦同根，輒出西土，秦國定當大出于天下！”

五六年前，秦獻公在石門大勝魏國俘虜公叔痤時，周王室還派來特使慶賀，特賜給秦獻公最高貴的戰(zhàn)神禮服——黼黻

樊余，三次以機智的說辭，斡旋化解了魏國楚國齊國覬覦洛陽的危機。

穆公稱霸的一批重臣，先祖百里奚是楚國奴隸，治民能臣蹇叔是宋國庶人，大將丕豹是晉國樵夫，理財名臣公孫支是燕國小吏，大軍師由余更是金發(fā)碧眼的胡人。此五人皆非老秦人，穆公卻委以重任而成霸業(yè)?？浊馂榇速潎@不已，‘穆公之胸懷，霸主小矣，當王天下’

當時的諸子百家在稷下學宮幾乎先后都有代表人物。法家的慎到，儒家的孟子，儒法并體的荀子，名家的惠施與公孫龍，辯家的田駢，縱橫家的魯仲連與莊辛，陰陽家的鄒衍，道家的宋鈃與尹文，農(nóng)家的許行

白圭以商入相，魏武侯問其商道秘術(shù)，白圭回答：“商道與治國之術(shù)同，放權(quán)任事，智勇仁強。”魏武侯問其治國方略，白圭答曰：“與商賈之道同，人棄我取，人取我與?！闭窃诎坠缯剖碌娜嗄曛?，白氏成為與趙國卓氏郭氏、楚國猗氏、齊國刀氏、韓國卜氏齊名的六大巨商。白圭的經(jīng)商天賦獨步天下，他曾經(jīng)驕傲的說：“吾治生產(chǎn)商賈，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李悝行法是也?！倍嗌偕藤Z許以重金請求他傳授秘術(shù)，白圭以蔑視天下的口吻宣示：“為商之人，其智不足以通權(quán)變，勇不足以任決斷，仁不足以明取予，強不足以有所守，雖欲學我術(shù)，終不告之也?！?/q>

國人列國賢士賓客：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里，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后世開業(yè)，甚光美。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nèi)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諸侯卑秦，丑莫大焉。獻公即位，鎮(zhèn)撫邊境，徙治櫟陽，且欲東伐，復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國人賓客賢士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

申不害是個奇人。祖籍算是老鄭國的京邑，在汜水東南的平原上。申不害的父親曾經(jīng)在末代鄭國做過小官。他自己因了父親的關系，也做了鄭國的賦稅小吏。誰知剛剛做了兩年，申不害才十八歲，韓國便吞滅了鄭國，申不害父子一起成為“舊國賤臣”，罷黜歸家耕田。老父老母憂憤而死，申不害便成為無拘無束的賤民。郁忿之下，他一把火燒了祖居老屋，憤而離開韓國，到列國游學去了。近二十年中，申不害游遍列國，廣讀博覽，自研自修，卻從不拜任何名家為師。五年前他到了齊國的稷下學宮，一個月中與各家名士論戰(zhàn)二十余場，竟是戰(zhàn)無不勝，聲名頓時鵲起，被稷下士子們稱為“法家怪才”。其所以為怪才，在于申不害研修的法家之學很特別，他自己稱為“術(shù)經(jīng)”。說到底，就是在承認依法治國的基礎上專門研修權(quán)術(shù)的學問，權(quán)術(shù)研修的中心，是國君統(tǒng)馭臣下的手段技巧。對“術(shù)”的精深鉆研，使申不害成為人人畏懼三分敬而遠之的名士。他寫得兩卷《申子》，士子傳抄求購，國君案頭必備，但就是沒有一個大臣敢舉薦他，沒有一個國君敢于用他。

在衛(wèi)鞅成長的年代，東方列國對秦國是列為蠻夷之邦，剔除在中原文明之外的。這種蔑視，甚至遠遠超過了對另一個蠻夷之邦楚國的蔑視。這里的根源在于，秦部族長期與西方戎狄雜居，僅憑武勇之力成為大諸侯，所謂根基野蠻。但凡士人官吏相聚，總要大談秦國的種種落后愚昧與野蠻。民風是“三代同居，男女同屋；寒食惡飲，好逸惡勞”；民治是“悍勇好斗，不通禮法”；民智則更是“鈍蠻憨愚，不知詩書”。即或是對享有盛名的秦穆公，也有“人殉酷烈，濫用蠻夷”的惡名相加。在東方士人眼里，秦國是一片野蠻恐怖的土地，除了打仗，萬萬不要踏上那塊惡土。在這種流播久遠的議論傳聞年復一年的彌漫東方的情勢下，極少有士人批量流入秦國。數(shù)百年來，除了老子和個別墨家弟子踏進過秦國外，“秦國無士”一直是天下共識。

“河西”便是黃河成南北走向這一段的西岸地帶，南部大體上包括了桃林高地、崤山區(qū)域，直到華山，東西三百余里；中部大體包括洛水中下游流域 以及石門、少梁、蒲坂等要塞地區(qū)；北部大體包括了雕陰、高奴、膚施，直到更北邊的云中。這就是戰(zhàn)國人所說的河西之地。黃河西岸這塊遼闊的土地，縱橫千余里，在秦穆公時代都是秦國的領土。后來日漸被魏趙韓三國蠶食。尤其是魏文侯時期的兩個名將——吳起和樂羊，對秦國和其他諸侯展開大戰(zhàn)七十六次，戰(zhàn)勝六十四次，戰(zhàn)平十二次，使魏國疆域大大擴展，其中奪過來最大的一塊便是秦國的河西之地。

秦人將吃叫做“咥”。這是極古的一個字，本來發(fā)源于周部族。《周易》的《履卦》就有“履虎尾，不咥人，亨。” 的卦辭?！对娊?jīng)·衛(wèi)風》也有“咥其笑矣?！钡母柙~。老秦部族與周部族同源，又繼承了周部族的西土根基，周部族特殊的語言自然也就在秦人中保留了下來。周部族東遷洛陽后，悠悠數(shù)百年，大受中原風習的滲透影響，反倒是丟失了許多古老的語言風習。這個“咥”字，便成了秦人獨有的方言！被東方士子譏笑為“蠻實土話”。衛(wèi)鞅卻覺得這個“咥”字比吃字更有勁力，口至食物便是“咥”，多直接！“吃”字呢，繞一大圈，要乞求才能到口，多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