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性淡如菊 編輯:冰心 月下讀書,是一種浪漫的享受。東坡的《記天承寺夜游》,是這種享受里的極品。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div>
空明的夜色,寂靜的院子,隱隱綽綽的景物,無人之時(shí),漫步于秋日微涼的月色之中,是那么靜,又是那么凈。仿佛在時(shí)空之中,也在時(shí)空之外。 月到天心,清靜圓滿,默默無語,一味地靜下去,任何語言都顯得那樣多余。這是禪者的孤獨(dú)。這樣的孤獨(dú)才是真孤獨(dú),孤獨(dú)得無色無味了。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毕矚g這種壯闊,天蒼蒼,野茫茫,云海滾滾,一輪明月,從天山上冉冉升起,人生的豪邁,亙古的雄渾,都在其中。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shí)。”海的浩淼,明月的晶瑩,天的藍(lán),海的碧,天下最美的色彩,莫過如此。天廣海闊,心也隨之遼遠(yuǎn),大千世界的壯觀,盡在胸懷間。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勾?!币彩且环N曠遠(yuǎn)。死一般的寂靜,雪一般的干凈。一勾彎月,蒼莽的燕山,胸中自有雄兵十萬。漫漫黃沙,在月色下漂白,白得仿佛故鄉(xiāng)的冬雪。 許冬林說,明月之夜,三五人一幫,相約去水邊。那時(shí)我們多年輕啊,是年紀(jì)正當(dāng)好的女子在空闊的湖邊,提起長裙,綰起長發(fā),赤腳走在淺淺的水邊。溫柔清涼的水啊,好像露水濡濕的絲綢,纏繞腳踝和腳趾。 她幻想自己變成一尾銀色的魚,在月色里游進(jìn)銀河,或做一枚扇貝把淚水和傷痛凝結(jié)成珍珠。我喜歡這種浪漫的女子,仿佛天上落在凡間的仙子,有了淡淡的煙火氣,就是修煉多年的高僧,也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念一句阿彌陀佛。長發(fā)披肩,月夜里神游,驀然看去,修煉不夠的誤認(rèn)為是一聊齋里的女鬼,丟了魂,失了魄可不是好玩的。不過遇見了才好呢,就是丟了魂魄,也是一件甚美的事。 明月之夜,不要燈,只要月光,從窗外照進(jìn)床頭,拿一本書,細(xì)細(xì)讀到月下西樓。那些文字,如一個(gè)個(gè)細(xì)小的蝌蚪,在月光里游來游去,讀著讀著就蛙聲一片了。童年時(shí)被父母責(zé)罵了,就偷偷躲在屋后的草垛里,聽著父母急切呼喚,仿佛自己就是寫在月色里一個(gè)調(diào)皮的詞語,盡情享完那無邊的靜謐與深情,才慢悠悠地自己回家。在月下去偷瓜,月下去抓青蛙,月下在河里里裸浴,月下去數(shù)里地看電影,月下的雪野里醉臥.....都是很美的風(fēng)景。 那一年,月全食,天地一片黑暗,還刮起了陰冷的風(fēng)。月夜雖美,但還是讓人害怕,那些黑黝黝的地方,總讓人毛骨悚然。 心中有一輪明月,比什么都好,走到哪里都不會(huì)感覺黑暗。禪師們常常會(huì)說,送你一輪明月。而這輪明月,不在天上,也不在水里,只在你的心里。 什么時(shí)候,我們的心里冉冉升起了一輪明月,我們就圓滿了。弘一法師最后這樣描寫自己的心境:華枝春滿,天心月圓。有一種光,由內(nèi)往外照耀,清靜的,柔和的,慈悲的,沒有一絲塵埃,那是心靈的佛光。 藝術(shù)到了一定境界,就上升到道的層次了,變成一種天籟,很少人能夠企及。心靈修煉到一定境界,就到無我之境,無我了,也就無所謂地獄與天堂,紅塵與凈土。讓心中升起那一輪明月吧,照亮自己,也照亮別人。我知道,心亮了,世界才會(huì)亮。 每次乘車,都新奇地望著天上的明月,弄不懂,那一輪明月為什么總跟著自己走。車走得越快,月也走得越快。后來才知道,這僅僅是自己的錯(cuò)覺。一輪明月,照著千里萬里,這千里萬里的每一粒塵埃,每一滴水,每一個(gè)人,每一只小動(dòng)物,都可以見到一輪完整的明月。林清玄說,天上月也是心中月,每個(gè)人心中都有一輪明月。 千江有水千江月。見月忘指。佛法也只是指頭,只要見到了心中的月,就不要記住什么是佛法了。因此,悟道了的禪師們總會(huì)說,佛是什么東西呀,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要心中有一輪明月就好。 王陽明在《蔽月山房》里寫道:山近月遠(yuǎn)覺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當(dāng)見山高月更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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