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的心愿

文/旖旎

2015年8月11日下午，丈夫70歲的堂哥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最后一句話，便慢慢地、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

堂哥，丈夫的二伯的唯一兒子。3歲時，二伯在抗戰(zhàn)前線犧牲了，留下了孤兒寡母相依為命。7歲時，年輕的二伯母瘦弱的雙肩實在撐不起一個家的重?fù)?dān)，最終改嫁他人，從那堂哥由公公婆婆撫養(yǎng)。

聽婆婆說，那個吃了上頓沒了下頓的年代，有誰愿意撫養(yǎng)別人的孩子啊，可是那是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啊。剛有了一歲多孩子的善良的婆婆，毫不猶豫地把堂哥帶回家了。后來，就像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樣把堂哥撫養(yǎng)成人。

那時婆婆只有18歲， 因為自己很小的時候母親就病故，對失去母愛的那種痛苦很有體會，所以在盡可能的情況下，讓堂哥深深感受到母愛的溫暖。然而，似懂非懂的堂哥一天沒見到自己的媽媽，于是哭著、喊著，纏著婆婆要媽媽，這時婆婆也流著眼淚編謊話哄他：你媽去買好東西給你吃了，很晚才能回來，你先閉上眼睛睡覺，等你睡醒了你媽就回來了。

堂哥總算睡著了，婆婆也松了口氣。可是第二天天還沒亮堂哥就醒了，一看還是沒有媽媽，接著繼續(xù)鬧，就這樣鬧了二十多天，總算緩和了好多，但隔三差五還會鬧，后來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就不鬧了，或許是懂事了吧。

翻過一個年頭的夏天，小學(xué)畢業(yè)的婆婆深知讀書的重要性，于是，不顧家里的困難硬是把堂哥送去學(xué)校了。就這樣堂哥讀到了初二時，無意中才弄懂了自己一路走來的經(jīng)歷。為了報答公公婆婆的養(yǎng)育之恩，說什么都不去讀書了，并說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一定要讓公公婆婆過上好日子，孝盡左右直到百年，那一年堂哥15歲。

沒辦法，公公婆婆只好給堂哥找了個木匠師傅，讓他學(xué)個手藝。那時候有一種說法叫有藝不為窮，找個媳婦會很順利。就這樣堂哥跟著師傅學(xué)得特別刻苦認(rèn)真，一年時間自己就能攬些簡單的木工活做了。其實一年里對于一個嫰骨嫩肉的小孩子來說，能掌握那些既精細(xì)又粗重的木工活，談何容易啊?；氐郊依铮牌懦３０l(fā)現(xiàn)堂哥的手臂或者別的地方有傷痕，特別是學(xué)用刨子那一段時間，手臂都紅腫了而且在夜里酸痛得要命，心疼的婆婆勸堂哥放棄，可堂哥說什么都要堅持下去。

堅持就是勝利，勝利永遠(yuǎn)屬于勇敢執(zhí)著的人。經(jīng)過兩三年的磨礪，堂哥終于能獨擋一面了。有一鄰居家女兒要出嫁，請他去打嫁妝，完工時，堂哥把拿到的工錢如數(shù)地交給了婆婆，婆婆執(zhí)意不要，推脫不過，婆婆只好說暫時替他保存著，將來留他娶媳婦用。

春去秋來，帥氣粗壯的堂哥的手藝以及為人，得到了三莊四鄰的夸贊。這個消息傳到了另一村莊一個叫小華的女孩耳朵里，這個女孩從心里暗暗地喜歡上了堂哥。恰巧，堂哥接下了離小華家只有幾家人家的木工活。這家的女孩與小華特別要好，常常你來我往的，但懷揣心事的小華到這個女孩家越來越勤快了。

就這樣一來二去，與堂哥自然熟悉了。后來小華不顧家人的反對硬要嫁給堂哥，可堂哥盡管也想娶，但首先與小華聲明一點，說他是小叔和小嬸扶養(yǎng)長大的，無論怎樣都要孝順二老，如果小華做不到就不必繼續(xù)下去了。而小華承諾說一切都聽從堂哥的，決不做違背道義的事。在小華的執(zhí)拗下，家人終于同意這門婚事，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一年堂哥18歲。

在幾十年的光陰中，堂哥也有兩個兒子和三個女兒，早已是四世同堂了?？墒翘酶绾托∪A就像公公婆婆的親生兒子和媳婦，與丈夫的兄弟姐妹六家人孝順在公公婆婆左右。逢年過節(jié)更是帶上他的兒孫后代團(tuán)聚在公公婆婆左右?？傊?，一大家人相處得和和睦睦。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四年前的秋天 ，堂哥得了腦血栓病，半邊身子不能隨意活動。就在他離開拐棍還不能獨立行走的第二年農(nóng)歷5 月份，78歲的公公去逝了，堂哥拖著自己的病體披麻戴孝、一瘸一拐地守孝在裝有公公骨灰的棺木旁兩天兩夜，任誰都勸走不了。

或許因為公公的去逝對他打擊很大吧，結(jié)果病情加重了許多，也就從那一直坐在輪椅上。就在剛進(jìn)入8月份的一天早上，他自己在堂嫂剛出去的一會兒，從床上想坐到輪椅上卻一下子把輪椅弄翻了，重重地摔在地上，這一摔只支撐了幾天時間，就在我和丈夫帶著81歲的婆婆去醫(yī)院看他時，他聽說了，便使勁地睜開了眼睛，隨急兩行淚水順著干癟枯黃的臉龐流下，然后結(jié)結(jié)巴巴地對婆婆說：“小嬸，我對不起您，沒能兌現(xiàn)我的承諾，不能給您養(yǎng)老送終了?！闭f完，堂哥生命的鐘擺便永遠(yuǎn)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