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與《山海經(jīng)》 范海鈞 山東省日照市,以“日出初光先照”而得名。毫無疑問,它的名字所蘊涵的太陽崇拜在中國大陸沿海城市中是絕無僅有的。這是一座歷史上默默無聞、似乎在一夜之間“跳”出海平線的具有國際海濱風(fēng)情的新興城市?!渡胶=?jīng)》,是我國最早的百科全書,也是中華民族最古老的奇書。通篇是古代山川方國、珍物奇聞的描寫。幾千年來,古人稱之為“語怪之祖”、“博物之書”,今人譽為中國古代國土資源的“白皮書”。齊魯大地歷史悠久,人文薈萃。說起山東,以往人們想到的大多是孔孟之道、五岳之尊。在這些眩目的文明之光下,歷史上的日照則偏居海隅,一直扮演著“燈下黑”的寂寞角色。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大量的考古史料證明,這個行政建制從史籍上最早追溯到北宋(公元1087年)的海邊小鎮(zhèn),竟與記載遠古歷史地理的《山海經(jīng)》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羲和浴日”,“后羿射日”,“夸父逐日”……正是《山海經(jīng)》里的這些神話傳說,演繹了遠古日照文明的浪漫史詩,也揭開了人類文明初期中國太陽文化發(fā)源地的神秘面紗。 夸父逐日 《山海經(jīng)》中日照地望(地理位置)的考古發(fā)現(xiàn) “東南海之外,甘水之間,有羲和之國。有女子曰羲和,帝俊之妻,生十日,方浴日于甘淵”,“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這分別是《山海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和《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中兩段著名的記載。不到50個字涵蓋了巨大的信息量。這是一個瑰麗而恢宏的神話。它告訴我們,在遠古時代的東部沿海,東方夷族始祖帝俊的妻子羲和,養(yǎng)育了十個太陽兒子,在甘淵或者湯谷里洗浴。它透露出的最重要的信息是,太陽母親羲和“浴日”的地方在甘淵、扶桑、湯谷。 根據(jù)史料考證,甘淵、扶桑、湯谷“蓋一地也”。那么這些神奇的地方又在哪兒呢?我們可以從《尚書·堯典》里找到答案。這部孔子編訂的歷史文獻記載,羲和浴日的湯谷(甘淵)在一個叫做嵎夷的地方。從《四庫全書》中的禹貢九州圖可以看出,嵎夷的大致位置就是,北到山東青島、南至江蘇灌云的沿海地區(qū),而日照就處于這一地區(qū)的中間位置。 原來,這個神秘的嵎夷竟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眾所周知,這里恰恰也是龍山文化堯王城類型的典型地區(qū)。考古發(fā)現(xiàn)表明,這里的龍山文化遺址如堯王城遺址、兩城遺址、東海峪遺址等十分密集。這肯定不是偶然的。在這個地區(qū),還曾發(fā)現(xiàn)了春秋時莒國國君犁比公密州祭祖碑。讓我們更加驚奇的是,這塊祭祖碑碑文證實,扶桑作為地名,就是“羲和浴日”的湯谷所在地。這塊祭祖碑還有一個重要的意義,它間接證明,所謂的扶桑在日本,甚至在墨西哥之說,都是唐代《梁書》的演繹。歷史上真正的扶桑就在堯王城附近。令人痛惜的是,這塊彌足珍貴的祭祖碑,在著名的清代“日照教案”事件后,被尋釁鎮(zhèn)壓的德國侵略者掠走異國他鄉(xiāng)。幾經(jīng)輾轉(zhuǎn),至今保存在美國一私人收藏家手中。 還以《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 “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為例,這里的“黑齒”就是上古時期傳說的“其人黑齒、食稻啖蛇”的黑齒國。這個國民長著奇怪黑牙齒的小國,就是著名的“齊師伐莒”中莒國公子投奔的紀障城(紀國)的前身。據(jù)專家考證,《山海經(jīng)》中的黑齒國就在今天的江蘇省贛榆縣柘汪鎮(zhèn)到山東省日照市嵐山區(qū)安東衛(wèi)、虎山鎮(zhèn)一帶。根據(jù)《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對黑齒國和玄股國(兩城遺址)的定位,可以斷定,“羲和浴日”及太陽文化誕生地的位置就在這兩個方國之間,這個考證指向的也是堯王城遺址及其附近地區(qū)。無獨有偶,我們在《山海經(jīng)》和東方朔《神異經(jīng)》等有關(guān)史籍中,也看到,對這個地區(qū)除了對“羲和國”的表述,還有“十日國”、“扶桑國”的稱謂。 中美考古專家認為,堯王城遺址是大汶口文化和龍山文化時期亞洲最大的都城,比已知的兩城遺址面積還要大。堯王城考古還有一個耐人尋味的發(fā)現(xiàn),它的墓葬方向均朝向南部3公里處的天臺山(東港區(qū)濤雒鎮(zhèn)下元村)一帶。巧合的是,歷史上這就是一座有眾多關(guān)于太陽崇拜傳說的“神山”。時光荏苒,滄桑巨變,這座山上現(xiàn)在仍然殘存太陽神石、石祖像、太陽神陵、大羿陵、雞呴呴嘍山等遺跡。在幽深的山谷中,還有據(jù)說是秦始皇東巡時命名的望仙澗。根據(jù)清人王隕的記載,望仙澗曾建有老母廟,祭祀的就是遠古文明起源中的女媧和羲和。 人們或許以為這是后人的杜撰。但是你信嗎?這座至今山名依然眾說紛紜、語焉不詳?shù)纳?這座群山還有財山、石盆山、平頂山等等稱謂),在《山海經(jīng)》里竟也能找到“正名”的依據(jù)。《山海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曰:“大荒之中有山曰天臺,海水南入焉”。對此,金代日照狀元張行簡也有相關(guān)的表述:“念我日照,雖偏居海隅,卻享有瑯琊之名,天臺之勝,背依泰沂,懷抱東海,更兼仙山飄渺,河流縱橫,自古為日神祭祀之地,黃老成仙之鄉(xiāng)”。 大量史料足以佐證:日照堯王城及其附近的天臺山就是東夷文明的搖籃和神秘的“太陽古國”所在地,是上古時期羲和族人及東夷人祭祀太陽神的地方,也是世界五大太陽文化發(fā)源地之一的中國太陽文化發(fā)源地。 太陽崇拜文化在日照形成的歷史背景 我們知道,太陽崇拜是一種宗教崇拜或者英雄崇拜,起源于人類求生的愿望和敬畏的心理狀態(tài)。人類最初的崇拜對象,主要是日、月、星辰以及風(fēng)、雨、雷電等自然現(xiàn)象。在神秘莫測的自然現(xiàn)象面前,人類感到迷惑不解,誠惶誠恐。于是,就產(chǎn)生了對這些天體、天象的崇拜。對于人類來說,太陽無疑是最偉大的造物主。沒有太陽,地球上就不可能有姿態(tài)萬千的生命現(xiàn)象,太陽給人們以光明和溫暖,帶來了日夜和季節(jié)的輪回,左右著地球冷暖的變化,為各種生物提供了生長和繁殖的能源。因此,世界各地普遍存在著對日神的崇拜,比如西方有阿波羅太陽神,中國各地區(qū)、各民族也有許多關(guān)于日神的神話傳說。 然而,在中國大陸,最早看到日出的,其實并不是日照。從經(jīng)度上看,據(jù)天文學(xué)家測量,本世紀初中國大陸“第一縷陽光”的最佳觀測點位于浙江臺州括蒼山頂。從緯度上看,雪域高原上的拉薩,年日照時數(shù)3000小時以上,“日光城”的美稱非它莫屬。從蜚聲海內(nèi)外的“三星堆”考古發(fā)掘的“太陽神樹”看,古蜀人也具有非同尋常的太陽崇拜的宗教情結(jié)。即使在山東半島,約定俗成的中國陸海交接處最東端即最早看到太陽的地方,是位于日照以北300公里的榮城市成山頭。 盡管如此,人們不禁要問,太陽崇拜以及太陽文化發(fā)源地何以出現(xiàn)在地處魯東南的日照沿海地區(qū)呢? 沒有無源之水,只有生根之木。任何一種崇拜文化的形成看似偶然,其實都有必然的因果關(guān)系。 根據(jù)考古史料,大約40—50萬年前,山東地區(qū)的古人類活動于沂源縣魯山溶洞一帶。后來隨著人類繁衍生息,為了突破狹窄而惡劣的生存空間,伴隨太陽原始崇拜意識的萌生,有部分先民追逐著溫暖的太陽,一路逐水草而居,沿沂河沭河而下,來到地處黃海之濱的日照堯王城地區(qū)。包括《海岱地區(qū)舊石器遺址分布圖》等考古文獻也證明,山東舊石器時代的遺址主要出現(xiàn)在沂源和沂、沭河兩岸以及日照地區(qū)。這個史實也為我們提供了遠古人類生息和遷徙的“路線圖”依據(jù)。 從地理位置上看,日照堯王城及其附近地域東向大海,背靠群山,右邊是竹子河和磴山,左邊為傅疃河和奎山;中間是一片坦蕩如砥、廣袤無垠的平原沃野。這是一處被世人稱為具有“帝王之氣”的風(fēng)水寶地。而坐落在堯王城、天臺山附近的日照市東港區(qū)濤雒鎮(zhèn),在歷史上就是江北著名的魚米之鄉(xiāng)和商賈之地。 遙想當(dāng)年,我們的祖先跋山涉水、蓬頭垢面來到這塊土地,他們頓時感到了擺脫了泰沂山區(qū)層巒疊嶂的阻隔,面對平川和大海的豁然開朗。在這里,他們第一次看到,千里追逐和世代神往的太陽竟然是從浩瀚大海里面噴薄而出,光照大地。那種無與倫比的壯觀奇景使先民們產(chǎn)生了強烈震撼和無窮遐思。于是,先民們選擇瀕臨東海、雄奇突兀的天臺山,遙拜和祭祀太陽神。從此,東方太陽崇拜文化連綿不絕,世代延續(xù),口口相傳。 史料記載,日照先民們在龍山早中期遷到日照堯王城、兩城等地,在濱海地帶形成超大規(guī)模的城市群落。龍山中晚期又大舉遷徙到以后孕育了群星璀璨的齊魯文化的曲阜一帶,無疑,這個遷移過程也是東方太陽崇拜文化不斷形成、交融和廣泛傳播的不可或缺的過程。 中華民族特別是東夷民族自古就崇拜太陽,近年對莒縣陵陽河、大朱家村和諸城前寨以及堯王城遺址都發(fā)掘出刻有陶文“日火山”(也作旦)的殘片,也驗證了這一區(qū)域存在著相同的太陽崇拜認知。據(jù)說從前日照民間就有太陽節(jié)。每年的農(nóng)歷六月十九,農(nóng)民們把新收獲的麥子做成太陽形狀的餅供奉太陽。后來餅越做越大,厚的就叫鍋餅,薄的就叫煎餅??磥?,遠古太陽崇拜甚至在今天日照地區(qū)的飲食中都可以找到明顯的痕跡,這既是對萬物生長靠太陽的樸素感恩,也有對“民以食為天”中“天”字的深刻感悟。 多年以來,人們習(xí)慣于把日照叫做“太陽城”。現(xiàn)在,我們有理由相信,歷史上的日照并不僅僅是“太陽城”。在《山海經(jīng)》等史籍中,日照的天臺山地區(qū)確實存在著一個以太陽崇拜為中心的“太陽古國”。至今,人們在天臺山上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神秘的“太陽古國”雖歷經(jīng)滄桑歲月風(fēng)雨的沖刷,仍然遺留下了難以磨礪的痕跡——— 矗立在高山之顛的太陽神石和太陽圖騰柱。 現(xiàn)在我們看到,作為地名,“日照”有著及其豐厚的歷史文化淵源。它的內(nèi)涵,其實并不僅僅是史志上的一句“日出初光先照”。早在4000多年前的龍山文化時期,東夷人就在這里繁衍生息。東夷人靠他們聰穎智慧的心靈和勤勞靈巧的雙手,制造出了實用、精美的石器、骨器、玉器等生產(chǎn)工具和生活用品;燒造出了薄如紙、黑如漆的蛋殼陶;在原始農(nóng)業(yè)的基礎(chǔ)上,興起了家禽飼養(yǎng)業(yè)和釀酒業(yè)。更為重要的是,在這個富饒而神奇的“瀕海日出處”,古老的東夷民族在創(chuàng)造人類文明的過程中,創(chuàng)造了令人嘆為觀止、光輝燦爛的東方太陽文化。 這種表現(xiàn)為太陽神話和太陽崇拜的文化,其實更像一部中華民族的英雄史詩。與古希臘的英雄史詩《荷馬史詩》不同的是,中國古代英雄挑戰(zhàn)的是自然力量,如《山海經(jīng)》中的后羿射日、女媧補天、愚公移山等等,而古希臘的英雄們似乎熱衷于人與人(神與神)之間的爭斗和征服。顯而易見,中國古代以太陽崇拜為主題的英雄史詩表現(xiàn)的是一種為戰(zhàn)勝災(zāi)難而勇敢奮斗、百折不撓的民族精神。 一部《山海經(jīng)》,給我們帶來了許多神秘,也給我們破解了許多神秘。…… 注:本文有關(guān)資料主要參考下列文獻 1.鞠志國博士《湯谷大東夷歷史文化圈》 2.《[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地望考證》(作者不詳) 3.《莒國國君犁比公密州祭祖碑及其人物考》(作者不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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