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董少東

    （上接第17版）

    戰(zhàn)至18日，“聯(lián)合國軍”第一次占領(lǐng)了兩處高地的全部地面陣地，陣地上的志愿軍被迫退守坑道。

    其實，能退入坑道的志愿軍所剩無幾。第45師逐次投入的十幾個連已經(jīng)基本拼光了，師長崔建功手里，已經(jīng)拼湊不出一個整建制的營。

    第45師作戰(zhàn)科長向軍里報告?zhèn)銮闆r，痛哭失聲：133團一、三、九連只剩16人；134團一營共剩30人，二營四連剩19人，五連無兵，七連無兵，八連11人……

    軍長秦基偉叫崔建功接電話，火爆脾氣的他此時卻異常冷靜：“15軍的人流血不流淚。誰也不許哭！國內(nèi)像15軍這樣的部隊多的是，可上甘嶺只有一個。丟了五圣山，你可不好回來見我嘍！”

    崔建功啞著嗓子說：“一號，請你放心，打剩一個連，我去當連長，打剩一個班，我去當班長。只要我崔建功在，上甘嶺還是中國人民志愿軍的！”

    當晚，第45師拿出了最后的六個連，除留一個連做戰(zhàn)斗機動外，其他五個連向上甘嶺地區(qū)秘密集結(jié)，能突破封鎖的進入坑道，不能進入坑道的就在距離戰(zhàn)線最近的地方隱蔽。

    崔建功下了死命令，所有干部下派一級，團長到營、營長到連，抵近前沿陣地直接參戰(zhàn)。

    第45師要拼命了，反擊的時間定在了19日晚。

    第135團二營參謀長張廣生，就是這一天帶著他的通信員黃繼光到了六連。六連是黃繼光的老連隊，此時，自連長萬福來以下只剩16人。

    “讓我去吧”

    上甘嶺易守難攻，對覬覦這里的敵人如此，對力圖奪回陣地的志愿軍也是如此。

    夕陽剛剛垂下，仿佛敲響了大反擊的洪鐘。15軍的炮群和一個喀秋莎火箭炮團驟然轟響，地動山搖。

    597.9和537.7分別是上甘嶺兩處高地最高點的海拔高度，軍用地圖上就以此為高地標注命名。在597.9高地上，15軍共構(gòu)建了12處地表陣地，537.7高地上則有9個。

    這些數(shù)字至今清晰地刻在李繼德的記憶里。他拿出家中的幾個茶碗，哪里是陣地，哪里是營部，哪里是機炮連，都在茶幾上重現(xiàn)了。

    李繼德回憶，反擊開始時，他和黃繼光都在營部，距離直接交火的陣地不超過300米。照明彈、曳光彈、爆炸的火光，夜幕被撕開，陣地如同白晝。望遠鏡里能夠清晰地看到戰(zhàn)士們在無畏地沖鋒，有人被擊中，一個跟頭栽倒，有人身負重傷，仍在向前爬行……

    537.7高地地形構(gòu)造相對簡單。參與反擊的第134團六連、師屬偵察連和工兵連一個排攻勢兇猛。駐守在這里的韓軍兩個營很快崩潰。以兩個連攻堅兩個營的防御，堪稱經(jīng)典，卻只是這一天大反擊的序曲，重頭戲正在另一側(cè)的597.9高地浴血進行。

    第134團八連和第135團六連從兩個方向發(fā)起攻擊，他們遭遇的是遠比韓軍兇悍的美軍。

    八連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18日，他們以損失五人的輕微代價，成功突破美軍炮火密集的封鎖區(qū)，進入了1號坑道。炮火準備之后，基本齊裝滿員的八連躍出坑道，逐個奪取陣地，一路血火，勢不可擋。戰(zhàn)至凌晨，八連已經(jīng)重新奪回了597.9高地最高點。

    另一個方向上的第135團六連卻沒有如此幸運。他們從山梁末端發(fā)起攻擊，一冒頭就進入了敵人的彈雨覆蓋范圍。第一個6號陣地，六連死戰(zhàn)兩個小時，艱難拿下，連隊損失大半。

    兩百多米外，營部一直注視著六連一舉一動。待到攻克5號陣地后，六連已經(jīng)無力再向前推進。營參謀長張廣生帶著通信員黃繼光和一個排上來了。

    六連繼續(xù)挺進，再下4號陣地，新上來的一個排又損失殆盡。

    最后的0號陣地，六連碰上了最難啃的硬茬子。三個地堡忽然噴出火舌，密集的彈雨把六連死死摁在了地上，抬不起頭。

    在很多書寫上甘嶺戰(zhàn)役的文學(xué)作品中，這三個地堡常被稱為碉堡或暗堡。描繪黃繼光堵槍眼的繪畫作品，也多將其畫成巨大巖石的缺口中在噴射著火舌。李繼德告訴記者，這些都是不準確的。

    那時的597.9高地，已經(jīng)被敵我雙方的炮火犁了無數(shù)遍，地表上的常備工事都已蕩然無存，連一人深的交通壕都被削低了一半。敵人占據(jù)那里的時間還不到30個小時，根本不可能建起碉堡。

    李繼德說，那幾個地堡是用沙包搭起來的機槍掩體。在炮火準備中，除非直接命中，大炮一般拿它沒什么辦法。要炸掉它，就要爆破手貼至近前，直接把手雷從地堡的上部空隙或者射擊孔扔進去。反擊的路上，這樣的地堡給志愿軍造成了最大的傷亡，每拔掉一個都要付出極大代價。

    而這時的六連，算上營參謀長張廣生，總共還有16個人。

    張廣生通過步話機直接聯(lián)系師部，將情況匯報給師長崔建功。

    崔建功急了，厲聲命令：“八連已經(jīng)攻上主峰陣地，你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打掉0號陣地。否則，天一亮敵人就會以此為依托向我反撲，你們將腹背受敵。要堅決打掉它！”

    六連沒有退路，15軍沒有退路，中國人民志愿軍沒有退路！

    張廣生和萬福來碰了個頭，決定將剩余的9名戰(zhàn)士編為3個爆破小組，對三個地堡實施強行爆破。

    第一組沖上去，倒下了，第二組跟上，第三組……九名戰(zhàn)士全部犧牲。攻擊線距離地堡近在咫尺，卻像一道深不可測的深淵，吞噬掉每一個進入這里的生命。

    萬福來急眼了。他和指導(dǎo)員馮玉慶一起向張廣生請戰(zhàn)。沒等張廣生答應(yīng)，在他們身后隱蔽的黃繼光爬了過來：“參謀長，讓我上吧！”

    六連通信員肖登良和吳三羊也隨之擠過來主動請戰(zhàn)。這三個戰(zhàn)士是同一批的四川兵，軍事素質(zhì)出眾，是執(zhí)行爆破任務(wù)最合適的人選——其實也沒得選了，六連只剩這三名戰(zhàn)士。

    黃繼光、肖登良、吳三羊臨陣受命。據(jù)萬福來的回憶，他當即任命黃繼光為六連六班班長，肖登良和吳三羊劃歸六班，由他們?nèi)?zhí)行最后的爆破任務(wù)。

    六班是六連的尖刀班，稱“大功六班”。在這次尸山血海的戰(zhàn)斗中，六班第一個拼光了。連長已經(jīng)幾次抽調(diào)剩余人員重組六班，固執(zhí)地保留著六班的番號，一波又一波的戰(zhàn)士，以六班的名義沖鋒。

    六連也經(jīng)歷著同樣的命運。19日血腥的一夜之后，六連包括重傷員在內(nèi)僅剩8人。撤下重組，兩周后重上上甘嶺。上甘嶺戰(zhàn)役期間，六連打光了兩次，萬福來重傷，連旗卻從未倒下，一直挺立至今，戰(zhàn)功等身。他們現(xiàn)在的番號之外，還有一個名字——黃繼光連。

    從隱蔽處向外一躍，黃繼光、肖登良、吳三羊就展現(xiàn)了出色的軍事素質(zhì)。三個地堡的機槍射界連成一片，子彈打得密不透風。三個人配合默契，交替掩護躍進。

    “轟”、“轟”兩聲巨響，黃繼光和肖登良分別炸掉了東西兩側(cè)的地堡。然而，負責掩護的吳三羊槍聲忽然啞了，他被另一個地堡命中犧牲。肖登良身邊正好有一挺機槍，他向地堡射擊，吸引敵人火力，掩護黃繼光。

    一陣彈雨追了過來，肖登良重傷。六連指導(dǎo)員馮玉慶爬上前，從犧牲的機槍手身邊拖過機槍，再一次向地堡傾瀉子彈。

    趁著敵人的射擊間隙，黃繼光向前猛沖了兩步，卻一個趔趄栽倒在地。那個身形在地上停頓了一下，隨即緩慢艱難地向前爬行。終于接近地堡，黃繼光奮力扔出了最后一顆手雷。

    爆炸聲中，地堡的機槍聲戛然而止，但僅僅是一個短暫的停頓。黃繼光的那顆手雷沒有扔進地堡，只炸塌了一角。美軍換了一個射擊孔繼續(xù)掃射，子彈呈扇面向外潑灑著。

    最高功勛的士兵

    對最后一個地堡的爆破看起來又失敗了。萬福來、馮玉慶等人已經(jīng)開始準備孤注一擲，自己上陣。

    照明彈和爆炸火光的照耀之下，地堡旁伏在地上的一個身影忽然動了一下，又向著地堡蠕動爬行。

    那是黃繼光，“他還活著！”萬福來激動地叫起來。

    黃繼光的身影在凹陷的彈坑和凸起的怪石中隱現(xiàn)了幾次。萬福來焦急地等著最后一聲手雷的爆炸。后續(xù)支援的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上來了，陸續(xù)集中到他的附近，只等發(fā)起最后的沖鋒。

    手雷的爆炸卻遲遲沒有響起。剛才炸塌地堡一角的已經(jīng)是黃繼光的最后一顆手雷。

    沒有手雷的黃繼光，卻向著地堡堅決、緩慢地前進著。他爬到地堡一側(cè)的射擊死角，用力支起上身，側(cè)轉(zhuǎn)過來向坡下的戰(zhàn)友們招了招手，張嘴似乎喊了什么。

    沒有人聽得到，機槍的轟鳴掩蓋了一切聲音。馮玉慶一下子驚覺那個手勢的含義，扭頭向身后的張廣生、萬福來喊道：“快，黃繼光要堵槍眼！”

    話音未落，黃繼光已將自己微微尚存的最后一絲氣力，化成氣壯山河的壯舉。他張開雙臂，如大鵬展翅，撲向了那個正在噴射火舌的機槍槍眼，并不寬闊的胸膛，嚴嚴實實地堵在了射擊孔上。

    敵人機槍凄厲狂暴的射擊驟然變了調(diào)，悶悶地響了幾聲后徹底啞了。萬福來等人就在這一瞬間跳出掩體，幾步?jīng)_到黃繼光身旁，把所有的子彈都潑進了地堡。

    黃繼光趴在地堡上，兩手還緊緊摳住麻包。敵人的子彈洞穿了他的胸腹，血肉模糊，背肌被子彈打飛了，留下一個碗口大的窟窿。脊骨裸露出來，依然保持著挺立的姿態(tài)。

    在質(zhì)疑黃繼光堵槍眼真實性的網(wǎng)絡(luò)雜音中，有一種“論據(jù)”看上去頭頭是道：子彈可以打穿人體，機槍可以把人體打碎、打飛，所以黃繼光的事跡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

    這種從戰(zhàn)爭、槍戰(zhàn)電影中得來的皮毛軍事知識，其實在網(wǎng)絡(luò)上就有大量批駁。黃繼光堵槍眼的意義不在于擋住子彈，而是擋住地堡中敵人的視野和射界。即使子彈能夠打穿黃繼光的身體，也只能是“瞎打”。黃繼光用自己的身體為戰(zhàn)友贏得了沖鋒的時間和空間。

    至于“黃繼光堵槍眼是為鼓舞士氣編造的”之說，根本不值得一駁。親眼見證黃繼光壯舉的就有營參謀長張廣生、連長萬福來、指導(dǎo)員馮玉慶、一起炸地堡的肖登良等。

    肖登良當時身負重傷，被戰(zhàn)友們搶回后方醫(yī)院。戰(zhàn)場的混亂中，沒人記下這個傷員的名字，肖登良很長時間被列入犧牲名單。1953年4月，肖登良傷愈歸隊，重回朝鮮戰(zhàn)場。直到2007年，肖登良在他和黃繼光共同的家鄉(xiāng)中江逝世，享年76歲。

    生前，肖登良共做過200多場講述黃繼光堵槍眼的報告。他的女兒肖冬梅說：“黃繼光堵槍眼時，父親離他只有十來米。父親常說，我親眼看見戰(zhàn)友犧牲，英雄就是英雄，不允許任何人抹黑我的戰(zhàn)友。”

    黃繼光堵槍眼的地堡，是597.9高地陣地中最后也最關(guān)鍵的一顆釘子。至20日拂曉，上甘嶺地表陣地全部收復(fù)。然而，志愿軍的攻擊部隊此時傷亡慘重，也已是強弩之末。當天，敵軍發(fā)起瘋狂反撲，地表陣地再次失守。

    沖擊，反沖擊，占領(lǐng)，反占領(lǐng)，上甘嶺戰(zhàn)事陷入膠著，越打越慘烈。

    10月30日晚，志愿軍組織起更大規(guī)模的反擊，重組的六連再次向著597.9高地發(fā)起沖鋒。沖在前面的還是六班。壯烈的一幕重演。新任六班班長呂慕祥去炸地堡，途中胳膊被打傷，沒有力氣扔手雷。這個23歲的年輕戰(zhàn)士就把自己和拉了弦的手雷一起扔進了地堡。

    是役，六連再一次拼光血本。下派到連隊的營參謀長張廣生犧牲，連指導(dǎo)員馮玉慶犧牲，連長萬福來身負重傷。

    萬福來被送回國內(nèi)治療養(yǎng)傷。一個多月后，在黑龍江阿城縣醫(yī)院，萬福來聽到同病房的傷員讀報，上面有關(guān)于黃繼光的消息。戰(zhàn)事紛亂期間，黃繼光的事跡材料寫得過于簡略，他被志愿軍總部追授“二級英雄”稱號。

    “怎么才是‘二級’？哪有那么簡單？”萬福來心緒難平。識字不多的他請人代筆，自己口述，記錄了黃繼光堵槍眼的詳細過程，然后把這份材料直接寄給了15軍政治部。

    1953年4月，志愿軍總部決定，追記黃繼光特等功一次，授予“特級英雄”稱號。

    時至今日，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序列中，獲得過這一殊榮的只有楊根思和黃繼光兩人。抱起炸藥包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楊根思犧牲于1950年11月29日，是20軍的一位連長。

    15軍第45師第135團二營六連六班班長黃繼光，是人民軍隊歷史上獲得最高功勛的士兵。

    黃繼光和他的戰(zhàn)友們

    如果不是近年來質(zhì)疑黃繼光事跡的雜音屢屢出現(xiàn)，李繼德，這位黃繼光生前最親密的戰(zhàn)友，很可能還是黃河岸邊小村莊里的一個普通老人。

    當初修改年齡參軍的“小李子”，如今已是八十高齡的老人。和黃繼光的戰(zhàn)友關(guān)系，老人從不對人提及，怕被當成借英雄出名沾光。老人心底念念不忘的，就是與黃繼光的約定。

    直到幾年前，李繼德毫無頭緒之下直接給國防部寫的信，終于有了回音。“一個首長給我回了信，告訴我15軍已經(jīng)改編為空降兵第15軍，現(xiàn)在是空軍。他讓我與湖北省軍區(qū)聯(lián)系。”

    李繼德給湖北省軍區(qū)寫信，但仍是沒有回音。李繼德的孫女李霞告訴記者，爺爺做這些事都沒有和家里人說過。他文化水平不高，很多信寄出去，可能根本就沒有人能收到。

    家里人只知道李繼德參加過抗美援朝，卻并不知道他是黃繼光的戰(zhàn)友。直到去年，李霞偶爾和爺爺聊起，網(wǎng)上有人說黃繼光堵槍眼是假的，老人一下子惱了：“他堵槍眼時我親眼看見了，怎么是假的？”

    當?shù)孛襟w知道了這位黃繼光的戰(zhàn)友后，紛紛報道，并幫助李繼德完成了心愿。他去了黃繼光的家鄉(xiāng)，又重回了老部隊。

    萬福來于2004年逝世，2007年肖登良逝世，李繼德成為黃繼光堵槍眼最后的見證人。

    李繼德回憶，他當時和營長秦長貴一起，所處的位置和黃繼光直線距離不超過300米?！懊绹送焐洗蛘彰鲝?，亮堂得跟白天一樣。我看得清清楚楚。”

    面對記者，李繼德張開雙臂，模仿著黃繼光堵槍眼時的姿態(tài)。他描述性的詞語并不很多，連說了七八個“哎呀”，有的表示震驚，有的表示痛苦，仿佛又置身于那個震撼人心的場景之中，眼角泛著淚光。

    黃繼光犧牲兩天后，李繼德參與了另一次反擊。在與敵人貼身肉搏的時候，三顆子彈從左至右擊穿了他的腹部?；杳灾?，他被戰(zhàn)友背下了山，送回國內(nèi)接受救治。傷勢穩(wěn)定后，醫(yī)生要給李繼德評定殘疾等級，李繼德不答應(yīng)，“評殘了我就不能回去打仗了?！?/p>

    醫(yī)生最終沒有給他評殘，但是他的傷勢已經(jīng)“不適合部隊工作”。帶著這個醫(yī)療診斷報告上的評價，李繼德提前復(fù)員，沒趕上評功會。他帶著身上唯一的勛章—— 六個子彈窟窿,回到了老家。

    沒有在抗美援朝時立功，讓李繼德抱憾終生，甚至羞于向人提起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拔覀兡菚r候，打勝仗、立軍功比命重要，這是中國軍人的精神?！崩罾^德說。

    必勝的信念，引領(lǐng)著一波又一波的戰(zhàn)士舍生忘死，一往無前。

    上甘嶺戰(zhàn)役中中國人民志愿軍和以美、韓為主的“聯(lián)合國軍”共投入兵力約11萬人。戰(zhàn)斗中，15軍和參與上甘嶺戰(zhàn)役后半段的12軍，合計傷亡11529人，斃、傷、俘敵25498人（“聯(lián)合國軍”自認傷亡9000人）。

    僅僅是這幾個數(shù)字，就可以想見戰(zhàn)事之慘烈。

    戰(zhàn)火停息幾十年后，有人“理智冷靜”地以“價值論”衡量，僅僅為了3.7平方公里的山地，就付出了一萬多人傷亡的代價不值得；許多黃繼光式的戰(zhàn)士，舍身堵槍眼、炸地堡，但陣地還是幾度易手，他們的犧牲沒有價值。

    上甘嶺的價值是什么？也許應(yīng)該先問問付出了至少是同等人員傷亡和天量彈藥消耗的“聯(lián)合國軍”。

    美國新聞輿論說：“金化攻勢（上甘嶺戰(zhàn)役的美國命名）已經(jīng)成了一個無底洞，它所吞食的聯(lián)合國軍軍事資源要比任何一次中國軍隊的總攻勢所吞食的都更多。”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承認這是對聯(lián)軍士氣的沉重打擊，“聯(lián)合國軍”總司令克拉克在回憶錄中坦承，上甘嶺“作戰(zhàn)是失敗的”，鑒于巨大的傷亡損失，“聯(lián)軍遠東指揮部不得不停止了任何兵力多于一個營的戰(zhàn)斗計劃。”直到1953年7月《朝鮮停戰(zhàn)協(xié)定》簽署，這位美國將軍再也沒有發(fā)動對志愿軍的大規(guī)模進攻，他最終成了美國歷史上第一個簽訂沒有勝利的停戰(zhàn)條約的陸軍司令官。

    在15軍編撰的《抗美援朝戰(zhàn)爭戰(zhàn)史》中，有這樣一句話：“上甘嶺戰(zhàn)役中，危急時刻拉響手雷、手榴彈、爆破筒、炸藥包與敵人同歸于盡，舍身炸敵地堡、堵敵槍眼等，成為普遍現(xiàn)象?！?/p>

    世界上有哪支軍隊能像15軍這樣自豪地宣稱這些壯舉是“普遍現(xiàn)象”？

    面對這樣的軍隊，進攻上甘嶺的主力、美軍王牌第七師在開戰(zhàn)10天后就扛不住了，傷亡2000人撤出戰(zhàn)斗。美國人在戰(zhàn)后復(fù)盤，后來還曾用電腦推演，卻始終想不通：為什么花了大力氣，投了那么多炮彈，死傷了那么多士兵，卻拿不下兩個小山頭？

    黃繼光也許是最好的答案。

    美國人算得出兵力、火力，最大的失算是沒有算出有多少中國戰(zhàn)士可以如此舍生忘死。

    第135團七連二排排長孫占元，雙腿被炸斷仍堅持指揮反擊。敵人沖到身邊時，他拉響了手榴彈；

    第134團八連戰(zhàn)士龍世昌，一條腿被炸斷，拖著殘腿把爆破筒推進了敵人的地堡。剛一松手，爆破筒被推了出來。龍世昌再推，里面的敵人往外擋，里外較勁。龍世昌挺起胸膛抵住爆破筒，直到一聲轟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