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長詩《茨岡》簡介
茨岡,是俄語吉普賽人的音譯,是俄語地區(qū)人對吉普賽人的稱呼?!洞膶肥且皇灼障=鸬拈L篇敘事詩,寫于1824年,那時,他正在俄羅斯南方的高加索地區(qū)流放。在不少普希金的詩選中,都能看到這首詩。這本《茨岡》,卻是這首詩的單行本。很小,大64開,類似于口袋書,也很薄,只有40頁,定價一毛錢,是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出版的文學小叢書系列中的一本,還帶著些那個時代特有的一些東西,如口號式的叢書簡介說,它能“鼓舞大家建設社會主義新生活的熱情”。想了想,那個時候,恐怕全國人民都在餓著肚子吧?物質(zhì)生活匱乏了,用精神食糧代替一下,也許聊勝于無吧。
詩的譯者,是瞿秋白。他于1933年末開始翻譯這首詩,后來因為工作離開上海,最后一部分沒有能夠完成。1937年曾發(fā)表在武漢時調(diào)社出版的詩歌期刊《五月》上,1939年由上海萬葉書店印成單行本。195年,人民文學出版社補完未完成的譯文,印發(fā)了這個單行本。
《茨岡》的情節(jié)很簡單。俄羅斯貴族知識分子阿樂哥,不滿生氣沉沉的貴族生活,和茨岡女子真妃兒相愛,離開熟悉的環(huán)境,加入了自由的茨風游牧群。兩年后,真妃兒卻愛上了另一個茨岡青年。憤怒而絕望的阿樂哥,殺了這對戀人。茨岡人埋葬了真妃兒和她的戀人,“離開了那可怕的過夜的山峪,很快地全都消失在草原的遠處”。只有阿樂哥,孤單地留在曠野上。
長詩大量描寫了茨岡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一大群熱鬧的茨岡,
沿著柏薩臘比游蕩。
他們今天過夜,就在那
河上搭起破爛的篷帳。
自由自在的,還有天做他們的篷,
好快樂的過夜,他們的和平的夢……
從中,不難看出普希金對這群“文明社會之外的”茨岡人自由自在生活的歌頌。他用理想化的筆調(diào),描寫這種生活,歌頌阿樂哥和真妃兒的愛情:
現(xiàn)在他是個世界上的自由人,
黑眼睛的真妃兒同著他,
太陽也很快樂的照著他。
中午的陽光美麗得那么愛人
……他愛他們過夜的草堆,
愛那永久的懶惰的沉醉,
愛他們講話的腔調(diào),
又響亮又那么單調(diào)……
但這時,真妃兒卻愛上了另一個青年茨岡:
我愛上了另外一個他,
就是死,我也愛著他。
……他比春天還新鮮,
他比夏天還熱烈……
那天悄悄的晚上,我和他多么親昵。
說起你的花白頭發(fā),我還笑得要命。
這真讓人錐心。無奈之余,阿樂哥去找真妃兒的父親傾訴苦悶??烧驽鷥旱母赣H說,自己年輕時,也曾經(jīng)深愛過一個姑娘,真妃兒的母親??芍贿^了一年,她就愛上了另一個茨岡,拋下他和女兒,走了。從那以后,他自己寂寞,再也不找愛人。他告訴阿樂哥:
女人的心理,
可來得隨便;你看那個天邊,
遠遠的月亮,
自由地在逛……
誰能夠指示天上一個地方,
給月亮說:再動就不行!
誰又能夠?qū)χ嗄甑墓媚?
說:愛著一個不準變心!
……誰能夠攔得住愛情呢?
快樂讓大家去輪流。
別說阿樂哥還深愛著真妃兒,連我這讀詩的人,也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寬慰。所以,當后來阿樂哥拿起刀子,殺了正在尋歡作樂的真妃兒和她的戀人時,我心底竟然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有文學評論家說,普希金的詩歌頌了茨岡人自由的生活和高尚的道德。自由的生活是不錯的,但要說高尚的道德,那要看以誰的標準來衡量。
愛情是最能體現(xiàn)茨岡人自由觀念的生活領域之一,而在這中間,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們對于愛情的態(tài)度。無論是梅里美筆下的卡門還是普希金筆下的真妃兒,她們在愛上唐.何塞和阿樂哥之后,分別又在短時間內(nèi)移情別戀,投入他人懷抱,對她們來說,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因為茨岡人說,我忠誠,但只忠誠于愛情。在她們看來,愛情就是愛情,寄托物是什么,她們是不關心的。當她愛時,對方就體現(xiàn)了她的全部愛情理想,而當她移情別戀時,那就說明對方已經(jīng)對愛構(gòu)成了損害,愛情這一只自由的鳥兒就要投生在另一個寄托物身上。
對于大多數(shù)民族來說,這都是很難接受的愛情觀。但卻和茨岡人自由自在的生活相得宜彰。自由,意味著沒有約束,也更少責任。讀《茨岡》時,一直矛盾。一方面,覺得阿樂哥真可憐,被深愛的人拋棄而且侮辱,對他的行為,雖然覺得殘忍,卻也理解。另一方面,卻又覺得真妃兒的選擇,也有她的道理。不愛了就是不愛了,虛情假意地過著同床異夢的日子,那不是茨岡人。阿樂哥不就是為此離開了他原來的世界嗎?相比之下,他的愛茨岡,倒有點象葉公好龍了。
俄羅斯著名女詩人茨維塔耶娃,是普希金的崇拜者,深受普希金在《茨岡》中所宣揚的茨岡式愛情觀的影響,一生不停地追求愛情:追求丈夫的同學羅澤維奇,追求里爾克、帕斯捷爾納克、巴赫拉赫……她也留下了許多不朽的詩篇,歌頌她的愛情。最后,愛情枯竭了,她選擇了自殺。
對于這樣茨岡式的愛情,我想,我們只能象對待詩那樣,努力去理解,去接受。其實,這樣的愛情,真的能給他們帶來幸福嗎?也不見得?!洞膶返慕Y(jié)尾,普希金寫道:
可是幸福也不在你們中間,
不幸的自然的兒子!
在破爛的篷帳里,
還做著苦楚的夢,
你們那游蕩的庇身所
就在荒野中也逃不了不幸,
到處有命定的情欲,
那就抵抗不了命運。
合唱《茨岡》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