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此詞為抒寫離情別緒的千古名篇,也是柳詞和宋代婉約詞的杰出代表。詞中,作者將他離開京城汴京南下時與戀人依依惜別時的真情實感表達得纏綿悱惻,凄婉動人。 一、《雨霖鈴》的創(chuàng)作背景 柳永(約980-約1053),原名三變,字耆卿,因排行七,又稱柳七。少年時去汴京應試,經常跟歌伎們一道生活,狂放不羈。曾放言“我不求人富貴,人須求我文章?!比首诨实勐勂溲?,說:“柳永不求富貴,誰將富貴求之?任你白衣卿相,風前月下填詞。”遂落第。由于仕途坎坷、生活潦倒,他由追求功名轉而厭倦官場,耽溺于旖旎繁華的都市生活,在“倚紅偎翠”、“淺斟低唱”中尋找寄托。由于得到藝人們的密切配合,他完成了詞從小令到慢詞的發(fā)展與轉變,并且在詞的內容方面也有一定程度的拓展,同時使宋詞開始了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這首詞調名《雨霖鈴》,一作“雨淋鈴”,原為唐教坊曲名。相傳唐玄宗于安史之亂時,避地蜀中,至斜口時,霖雨連日,棧道中聞鈴聲,為悼念楊貴妃,遂制此曲。同是羈旅、離情等題材,和唐五代詞人相比,柳詞“尤工于羈旅行役”(清陳振孫),他的詞作更多地傾注了自己的真實情感。其代表作《雨霖鈴》,就充分體現了這一特征。全詞以凄切婉轉的筆調,描寫了離別之情,感情在詞中盡情展衍,備足無余;渾厚綿密,兼而有之。詞的上片寫臨別時的情景,下片主要寫別后情景。全詞起伏跌宕,聲情雙繪,是宋元時期流行的“宋金十大金曲”之一。 二、《雨霖鈴》的藝術成就 上片起首三句“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睂憚e時之景,未寫離別之情,卻先以自描的手法,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幅有聲有色的凄艷、愁慘的秋景圖畫:凄鳴的秋蟬、暮色中驟雨后的長亭。并巧妙地點出了離別的時間、地點:深秋,傍晚,都門外的長亭,這是何等濃重的傷感的氛圍與地點,“寒蟬凄切”,既寫出了秋氣之搖落,時序之驚心,又使欣賞者馬上聯想起“燕翩翩其辭歸兮,蟬寂寞而無聲”(宋玉《九辯》),“寒蟬鳴我側”(曹植《贈白馬王彪》),“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駱賓王《詠蟬》)這類“悲秋”之句。好的語言往往如此:一方面,它以自己的寫景作為促媒,以外界物侯之變化撩撥起讀者的層層感情漣漪;另一方面,它又向讀者“釋放”出經過漫長歷史過程長期“積淀”在詞語中的“能量”,以此來感召他們的生活經驗和藝術聯想。 “寒蟬凄切”四字,使那凄楚哽咽的聲聲蟬嘶,形成整首別曲、整幅離圖的悲哀的“基調”和黯淡的“底色”。長亭,古代路旁置有亭子,供行旅停息休憩或餞別送行。“十里五里,長亭短亭。謂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庾信《哀江南賦》),“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李白《菩薩蠻》)?!伴L亭”在古代送別詩詞中不斷出現,已成為一個蘊含著依依惜別之情的意象。在本詞中,詞語本身的象征意義(送行)和它的“歷史積淀”又在雙倍地發(fā)生著作用,不能不使讀者產生難以壓抑的離愁別緒。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三句,以精煉之筆刻畫了典型環(huán)境與典型心理:一邊是留戀情濃,一邊是蘭舟催發(fā),寫出了情人的留戀與舟子催發(fā)的矛盾,離別傷痛之情陡增。“蘭舟催發(fā)”,以直筆寫出了時間之緊迫,柔情纏綿的戀人此時也不得不相互分手、道別,因而更促使彼此間感情的深化。于是后面便道出“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二句,直寫情人離別之際的動人場景,感情至此達到高潮。這是令人黯然銷魂、傷心欲絕的時刻。讀到此處,不禁讓人想起“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蘇軾《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罚┑脑娋洹6颂幟鑼?,則更為沉痛,更為感人。全詞詞境也就此凝固、定格。“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眼前景物突然一轉,由實到虛,寫出了去路茫茫、道路修遠、一程遠似一程的未知旅程。道盡了戀人分手時難舍的別情。 上片正面話別,下片則宕開一筆,嘆從來離別之可哀:“多情自古傷離別”意謂傷離惜別,并不自我始,自古皆然,接下“更那堪”句,更推進一層,言已之當秋而悲離,離情更甚于常時。襯托手法的采用使它更凸現、更為動人。“今宵酒醒何處”三句,蟬聯上句而來,是全篇之警策,成為柳永光耀詞史的名句。這三句本是想象今宵旅途中的境況,遙想不久之后一舟臨岸,詞人酒醒夢回,卻只見習習曉風吹拂蕭蕭疏柳,一彎殘月高掛楊柳梢頭。整個畫面充滿了凄清的氣氛,客情之冷落、風景之清幽、離愁之綿邈,完全凝聚在這畫面之中。“一切景語皆情語”,試想昨日還在“都門帳飲”、“執(zhí)手相看”,可今朝醒來,只見“曉風殘月”唯有一鉤殘月斜掛在天邊,如今獨在旅舟之上見柳,怎不惹滿懷離思?“此去經年”四句,更是推想自己離別之后經年的孤寂寥落,悲苦之情己溢言表。想當初他們相聚之日,每逢良辰好景,總感到歡娛;可是別后非止一日,年復一年,縱有良辰好景,也引不起欣賞的興致,只能徒增煩惱。以“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之句歸納全詞,猶如奔馬收韁,有住而不住之勢;又如眾流歸海,有盡而未盡之致。全詞感情也因此噴薄而出,余情無窮,無味不盡。 上下兩片相比,各有特點。上片以寫景為主,情生于景,情融于景,并為下片感情的直抒作鋪墊。下片以抒情為主,以虛設之景抒別離之情,化景為情,而悠悠離情則作為主線上下貫穿。讀罷全詞,人們無不為這對情人一掬同情之淚,更不禁為柳永精彩的描寫而拍案叫絕。 此詞之所以膾灸人口,是因為它在藝術上頗具特色,成就甚高。詞人善于把傳統(tǒng)的情景交融的手法運用到慢詞中,把離情別緒的感受,通過具有畫面性的境界表現出來,意與境會,構成一種詩意美的境界。同時又以具體鮮明而又能觸動離愁的自然風景畫面來宣染主題,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極力描摹了一對戀人之間難分難舍的離情,讓人讀來暢快淋漓,婉約細膩,耐人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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