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滋：變遷的新房

集中成片的居民新村，青瓦白面馬頭墻的峽江，裝修氣派的歐式小洋樓……沿著回老家的鄉(xiāng)間水泥路上，就看到了各式各樣的新房子，而且外墻上掛有空調、太陽能等現代家電隨處可見，很多寬敞的院子里還停放了各種面包車和轎車，且車牌照居然都是外地的，以粵、京、蘇等居多。帶著這些直觀的發(fā)現和心中的疑惑很快就到了老家。

“看房子，知家底；看裝修，知收入?！睆氖锣l(xiāng)村客運的司機介紹沿途房子主人姓甚名誰，收入狀況。熟人社會加上常年跑客運，他成為沿途住房變遷的記錄者、見證者。

受落葉歸根、安居樂業(yè)等傳統思想的影響，宜都農村普遍比較在意自己的住房，很多人一輩子都在追求擁有一套當地人公認的房子。我的老家宜都市王家畈鎮(zhèn)位于湖北省西南部，這是一個典型“七山一水二分田”的丘陵地區(qū)，田少人多，交通較為不便。雖然人們思想比較開放，易于接受新事物，但一生就為了房子的人也大有人在，很多人一有錢就會翻新房子，三年五年的不斷進行著，十多年間，就有人四次翻新房子，直到建造了豪華、舒適和周圍鄰居認可的房子為止。這次回老家，碰巧很多親戚也蓋了新房，我便了解了一下有關新房的情況。

錢從哪里來－－九成來自打工收入

雖然新房風格各有不同，但是蓋新房的錢大都來自在北京做裁縫的打工收入，一般夫妻兩人外出打工3到4年后會有一定積蓄能建造新房，如果再帶上一個初中畢業(yè)的孩子外出，3年內就能建成造價在10萬至15萬的房子。所以住房條件的改善首先歸功于外出務工，特別是2010年以來外出務工（做裁縫）的工資上漲，近幾年服裝業(yè)受金融危機沖擊小，很多人收入較為可觀，人均在5、6萬元左右。一部分人在原來的老房子基礎上重蓋了新房子，新房子不再像原來那樣簡單，而是伴隨著現代化的配套設施。因為常年在外的生活，村民們也習慣了方便衛(wèi)生的現代生活方式，所以新房安裝了自來水，沖水馬桶，太陽能，空調，添制了現代灶臺和新型火爐，村民們的居住條件有了很大改善，居住觀點也大大進步；還有一部分人由于原居住地山路崎嶇，或地勢較高的地段，而選擇在路邊購置了新的地基蓋房，解決吃水出行問題，方便生活。這其中也有人選擇加入村民集中安置點項目，在政府的引導和幫助下，統一規(guī)劃和整體布局，入住新房（這中間也有一些城市居民利用親戚的戶口等鉆空子享受政策置房的）；還有少部分很早外出打工，積蓄豐厚的人則搬離了舊居，在城市購置了商品房，而把老房子閑置在老家。

房子漂亮了，人卻少了。因為村民常年在外打工，很多房子只有老人和年幼的子女居?。挥械姆孔由踔寥觊e置，無人居住；有的廢棄的老房子搖搖欲墜。只有過年時，空蕩的房子才變成了溫馨的家，燈火通明、歡聲笑語……平常的日子里，孩子要住校，老人更覺寬敞亮堂的房子的空洞孤獨。

人往何處去－－五成人向往在家門前打工掙錢

和表舅聊起明年的生活，表舅說明年不想出去了，因為年紀已經比較大了，他在北京做的裁縫行業(yè)的新形式讓他難以適應。由于采取兩人合作的模式，工資按件計算，表舅的搭檔比較年輕，速度較快，但他仍堅持和表舅均分工資，可表舅覺得這樣占了年輕人的便宜，分享了他人的勞動果實，內心不是很舒服。春節(jié)前，他聯系到附近一個鄉(xiāng)鎮(zhèn)種菜的活，說收入同裁縫不相上下。過完年后，準備到實地看一下，如果能站住腳，像他這樣50多歲的人就轉行了。在北京做裁縫，其實是干燙衣工，上了五十歲，手腳不那么靈動，身體也有些吃不消。他這次能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找到掙錢的門路，起碼同年齡段的有一半的人會跟著返鄉(xiāng)。

而另外一個舅舅在廣東一個機械廠打工多年，現在已經是車間主任，老板很信任他，為他在廣東當地繳納了社會養(yǎng)老保險，但他最擔心的就是返鄉(xiāng)養(yǎng)老后權益是否能得到保障，自己能續(xù)繳、到時能領到養(yǎng)老保險金嗎？這不只是他們兩個人的擔憂，而是早些年外出打工的人都已經開始面臨的選擇，打不動工以后怎么辦？在家門前能找到新門路嗎？

一部分選擇再抓緊打工掙點錢兒攢著，然后待在家里了，不在外出，種點兒農田消磨時間，主要依靠之前的積蓄；一部分則利用本錢在附近做點兒小生意，開個小賣鋪、超市之類的；也有一部分人則難以習慣農村單調的生活，開始沉迷與賭博，難以自拔，消解空虛。這讓很多人陷入了兩難的選擇之中，到底是出去還是不出去，出去回來以后又怎么辦？子子孫孫，代代之間會不會形成一個走不出的循環(huán)？

外出務工，增加了收入，蓋了新房，開了新車，生活質量提高了。但是很多人心里覺得虧欠孩子，對孩子的學習情況一概不知，在關鍵時刻也無法給予幫助，在孩子教育環(huán)節(jié)的缺位比較嚴重，孩子不得不獨自面對升學的壓力和未來的選擇。學業(yè)上的不理想，有些孩子甚至也只好隨父母一起外出打工，仿佛走上了與父母同樣的道路。也有很多老人生活的很孤單，年事已高還不得不一個人獨自生活，進行簡單的生產，整理田地，面對病痛……

房子破時，心卻暖著；房子大了，心也空了；房子新了，心卻痛了！

楊春滋，華中科技大學中國鄉(xiāng)村治理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湖北宜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