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關(guān)于群芳之花事
寶玉生日,襲人和其他丫頭決定湊份子單給寶玉過生日,遂早早地關(guān)了門,卸了正裝,準備喝酒。寶玉提議占花名兒,但丫頭們都不識字,便拉來了釵、黛、李紈和探春、香菱等人。于是大家玩起了占花名的酒令。
寶釵抽的是一枝牡丹,題著“艷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鐫的小字一句唐詩,道是:任是無情也動人。這句出自羅隱的詩《牡丹花》“似共東風(fēng)別有因,絳羅高卷不勝春。若教解語應(yīng)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芍藥與君為近待,芙蓉何處避芳塵??蓱z韓令功成后,辜負秾華過此身?!睂氣O似牡丹華麗艷美,她的外表,她的才華,是群芳之冠也確實是不為過的,所以即使是冷的,卻也很是動人的。但,寶釵的“無情”似乎指的是寶釵寄居在賈府,她對賈府周圍的人們似乎并不關(guān)心,或許她真的無法去關(guān)心,或許這正是寶釵兩難之處。
探春抽的是一枝杏花,那紅字寫著“瑤池仙品”四字,詩云:日邊紅杏倚云栽。出自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fēng)怨未開?!碧酱哼h嫁,并非自愿,她嫁的那個人也必是王侯將相。
李紈抽的是一枝老梅,是寫著“霜曉寒姿”四字,那一面詩是:竹籬茅舍自甘心。這一句詩出自宋代王琪《梅》詩:“不受塵埃半點侵,竹籬茅舍自甘心。只因誤識林和靖,惹得詩人說到今?!崩罴w是守節(jié)寡欲的婦女的典型,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仔細用心地教導(dǎo)兒子,和小姑子們說說話做做詩。這枝老梅花開在冰雪中,帶著遺腹子賈蘭,不能穿華麗的服裝,不能化妝,頑強地生活在灰色的生活中。李紈是居住在稻香村,這也就是“竹籬茅舍”。作者對李紈的一生及其為人雖有同情嘆惋,卻并不贊揚標榜。
湘云抽的是一枝海棠,題著“香夢沉酣”四字,那面詩道是:只恐夜深花睡去。出自蘇軾《海棠》:“東風(fēng)渺渺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zhuǎn)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痹娛窍Т汗舛檀?、好景難留的,所以他連夜里都要點蠟燭賞花。湘云后來的遭遇正是如此:雖有洞房花燭照紅妝新人之喜,可惜轉(zhuǎn)眼就“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麝月抽中荼縻花,題云“韶華勝極”,詩云“開到荼縻花事了”。出自王淇《春暮游小園》:“一從梅粉褪殘妝,涂抹新紅上海棠。開到荼縻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苔?!陛摈愦耗┎砰_,代表女子青春已逝,也意味著一段感情的終結(jié)。這也和了麝月代替襲人之位,賈府卻走向真正的衰亡。
香菱抽的是一根并蒂花,題著“聯(lián)春繞瑞”,那面寫著一句詩,道是:連理枝頭花正開。出自朱淑貞《落花》:“連理枝頭花正開,妒花風(fēng)雨便相摧。愿教青帝長為主,莫遣紛紛落翠苔?!毕懔馀c薛蟠“連理枝頭花正開”,夏金桂就嫁入薛家,“妒花風(fēng)雨便相摧”,克死了她。
黛玉抽的是一枝芙蓉,題著“風(fēng)露清愁”四字,那面一句舊詩,道是: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出自宋代歐陽修《明妃曲·再和王介甫》詩:漢宮有佳人,天子初未識,一朝隨漢使,遠嫁單于國。絕色天下光,一失難再得,雖能殺畫工,于事竟何益?耳目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漢計誠已拙,女色難自夸,明妃去時淚,灑向枝上花,狂風(fēng)日暮起,飄泊落誰家?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摈煊駷檫€淚而來,她和寶玉之間存在的是仙緣,她并不羨慕人間春色,早早煙消云散。
襲人抽的是一枝桃花,題著“武陵別景”四字,那一面舊詩寫著道是:桃紅又是一年春。出自謝枋的《慶全庵桃花》:“尋得桃源好避秦,桃紅又是一年春?;w莫遣隨流水,怕有漁郎來問津?!痹⒁猱?dāng)賈府沒落之時,襲人嫁給蔣玉函。
這一回是大觀園里最后的繁盛,至此賈府就真正走向沒落。
(2)妙玉的賀卡
在《紅樓夢》中,賈寶玉生日第二天,寶玉忽然一眼看見硯臺底下壓著一張紙,晴雯忙啟硯拿了出來,卻是一張字帖兒,遞與寶玉看時,原來是一張粉箋子,上面寫著“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且看這是一張粉紅色的生日賀卡。粉紅色是代表富有幻想色彩,代表著甜美、溫柔或純真。同時粉紅色是一種很脫俗的顏色,很素雅的顏色,暗示著妙玉心中的浪漫。
“寶玉看畢,直跳了起來,忙問:‘這是誰接了來的?也不告訴?!u人晴雯等見了這般,不知當(dāng)是那個要緊的人來的帖子,忙一齊問:‘昨兒誰接下了一個帖子?’四兒忙飛跑進來,笑說:‘昨兒妙玉并沒親來,只打發(fā)個媽媽送來。我就擱在那里,誰知一頓酒就忘了。’眾人聽了,道:‘我當(dāng)誰的,這樣大驚小怪。這也不值的?!瘜氂衩γ骸炷眉垇??!?dāng)時拿了紙,研了墨,看他下著‘檻外人’三字,自己竟不知回帖上回個什么字樣才相敵。只管提筆出神,半天仍沒主意。因又想:‘若問寶釵去,他必又批評怪誕,不如問黛玉去?!?/span>
寶玉一看是妙玉送來的帖子,作者用“直跳了起來”形容寶玉,很顯然寶玉很在意妙玉的生日祝福。寶玉埋怨誰接了也不告訴一聲,連叫快拿紙筆來。一開始大家想著一定是位達官顯貴的要緊的人物,后來一聽是妙玉,就都說原來是她,這也值!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也很符合他們的身份,在寶玉眼里妙玉是可敬、可敬之人,在眾丫鬟眼里,妙玉充其量只不過是一介女尼而已。這就是同一扇窗戶,寶玉和丫鬟們看到的風(fēng)景卻不同。
妙玉拜帖落款是“襤外人”寶玉不知該如何回,想去問寶釵,又怕寶釵說她怪癖,就決定去找知己黛玉,途中路遇邢岫煙,邢岫煙也說妙玉“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個什么道理。”可見妙玉想被人理解真的是很難,但寶玉卻最理解“他原不在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意外之人”也就是說,妙玉是既不是俗人也不是僧人,她是誰都意想不到人,她是塵世之外的一個人。妙玉的存在,對寶玉來說是一個驚喜,真正能懂妙玉的唯有寶玉。寶玉內(nèi)心純凈,不染利祿之心,也深得妙玉看重。
妙玉常說:“古人中自漢晉五代唐宋以來皆無好詩,只有兩句好,說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运苑Q‘檻外之人’。寶玉在邢蚰煙指點下回房寫了帖子,上面只寫“檻內(nèi)人寶玉熏沐謹拜”幾字,寶玉親自到櫳翠庵,沒有敢打擾妙玉,從門縫里塞進去,算是回了妙玉的生日祝福。
寶玉和妙玉的感情絕非愛情,只是內(nèi)心的真誠的相對!就像我們每個人心中喜歡什么樣的人不喜歡什么樣的人,對周圍的人和事都有自己的判斷,并不完全關(guān)乎于地位,金錢和美貌,更多的是人品和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