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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司馬遷《報任安書》隨筆 ——兼評許嘉璐主編《古代漢語》 張京華
司馬遷《報任安書》向被視為名篇，魯迅《漢文學(xué)史綱要》全書篇幅極短，于第十篇《司馬相如與司馬遷》中，卻有大段引文，又說：“況發(fā)憤著書，意旨自激，其與任安書有云：‘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歷，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yōu)畜之，流俗之所輕也。假令仆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異?！逓榕?，寄心楮墨，感身世之戮辱，傳畸人于千秋，雖背《春秋》之義，固不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矣?！保ā稘h文學(xué)史綱要》第58－59頁，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3年第1 版。）魯訊評價《史記》的名句“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正是在引用了《報任安書》文后緊接寫出的。 《報任安書》中的“此人皆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一段，被視為解釋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一種理論，向來多經(jīng)學(xué)者稱引。李長之說：“創(chuàng)作本是人類心靈至高的活動，在心理方面豈可以無因？所以現(xiàn)代的心理學(xué)界，有以壓抑說和補償說來解釋文藝的創(chuàng)作的了，但我們在兩千多年前，卻也早已有了一個同調(diào)，這就是司馬遷的‘發(fā)憤著書說’。”（《司馬遷之人格與風(fēng)格》第306頁，三聯(lián)書店1984年第1 版。） 如果將古代散文中的書信劃歸一類，編為書信散文，樂毅《報燕惠王書》、鄒陽《獄中上梁王書》、司馬遷《報任安書》、楊惲《報孫會宗書》、曹丕《與吳質(zhì)書》、曹植《與楊德祖書》、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劉琨《答盧諶書》、丘遲《與陳伯之書》等，都為名篇，但《報任安書》可以說是居書信散文之首，為千古壓卷之作。劉勰《文心雕龍·書記篇》說：“漢來筆札，辭氣紛紜。觀史遷之《報任安》，東方之《謁公孫》，楊惲之《酬會宗》，子云之《答劉歆》，志氣盤桓，各含殊采；并杼軸乎尺素，抑揚乎寸心。”于兩漢文章中，是首稱司馬遷的。 《報任安書》始見于《漢書·司馬遷傳》，其后重要版本為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所編《文選》，至清代吳楚材、吳調(diào)侯編《古文觀止》亦加收錄。三者文字略有不同?！稘h書》雖早于《文選》，但因《報任安書》不見于《史記》，而《文選》于篇首有“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再拜言”一句，不見于《漢書》，故知該篇在《史記》之外別有流傳，《文選》所據(jù)亦別有傳本。 在版本選擇方面，王力先生主編《古代漢語》（中華書局1963年第1版。）（以下簡稱王書），是依照《文選》（五臣注本）而參照《漢書》，凡文字不同之處多從《漢書》，同時給出說明。許嘉璐先生所主編的《古代漢語》，于文章版本不作說明，核校字句，當(dāng)是出自《文選》（李善注本）。目前“古代漢語”課程多劃歸大學(xué)中文系，以《文選》為底本自屬必然，但《漢書》文筆向以雅正著稱，范曄稱“司馬遷、班固……議者咸稱二子有良史之才，遷文直而事核，固文贍而事詳?！保ā逗鬂h書·班固傳》）許書未加參照，于體例一面似已不如王力選本。 該篇題名，《漢書》雖收錄全文，但按史例未有定名，僅稱“任安予遷書……遷報之曰”?！段倪x》據(jù)篇首“少卿足下”語，題名《報任少卿書》。《古文觀止》題名《報任安書》。任安姓任，名安，字少卿，王書按姓氏的正式稱謂，亦題名《報任安書》。許書仍題《報任少卿書》，與《文選》同，則似以許書為長。 該篇加現(xiàn)代標(biāo)點統(tǒng)計，約2760余字，于古代書信散文中屬超長之作?！稘h書》、《文選》、《古文觀止》原文均不分段，中華書局標(biāo)點本分為7段，王書分為6段，許書分為8段。首尾臺頭、落款均不按書信體例左右對齊。分段與現(xiàn)代標(biāo)點不屬?？敝校L文分段或多或少均可。惟斷句或在某字前，或在某字后，于文義安或不安，古之學(xué)者多有考辨，故仍論及之。 今僅據(jù)許書分8段札記如下。 自“太史公牛馬走”至“闕然久不報，幸勿為過”為第1段。 此段《文選》較《漢書》多出“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再拜言”一句，“牛馬走”為當(dāng)時習(xí)語，故知《文選》當(dāng)是司馬遷原篇。全篇結(jié)尾，《文選》又多出“謹(jǐn)再拜”一句，仍是原篇。此為臺頭落款，疑為《漢書》所刪。 “順與接物”一句，《文選》作“順”，《漢書》作“慎”。古人擇友必慎，《論語》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司馬遷于《史記》中有二處引用（《伯夷列傳》、《老子列傳》），故當(dāng)以《漢書》為是。王書據(jù)《漢書》改為“慎于接物”。 “而用流俗人之言”一句，古注不同。《文選》李善注引蘇林曰：“《禮記》曰：不從流俗。鄭玄曰：流俗，失俗也。”則是以流俗為名詞，允諾相救為“俗”，不允為“失俗”。《漢書》顏師古注：“謂隨俗人之言，而流移其志?！眲t是以“流”為動詞，“俗”為名詞，不允相救為“俗”，允諾為不流俗。二解皆通。“用”字，《漢書》在“而”前，則當(dāng)屬上句，“不相師用”為一句?！段倪x》在“而”后，如“流俗”解為名詞，則“用”解為實詞；如“流”解為動詞，則“用”當(dāng)解為虛詞，意為“因”。 “不測之罪”一句，顏師古注：“不測，謂深也。”許書注釋為：“不可預(yù)知的罪。指被處腰斬?！蓖鯐⑨尀椋骸安粶y，指深。不測之罪，指被處腰斬。”任安后被處以腰斬，但由語言上說，“不測之罪”只是諱言死罪，并非專指腰斬，故此句注釋當(dāng)如顏師古所注。 此篇《漢書》稱“遷報之曰”，此段中說“闕然久不報”，則知此篇確為司馬遷致任安的答書。任安先作的致司馬遷書早已不見，其中所言不得而知，此篇中說“教以慎于接物，推賢進士為務(wù)”，謹(jǐn)此而已。但據(jù)此段“今少卿抱不測之罪……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知任安已嬰罹死罪，所說“推賢進士為務(wù)”，乃是諱言，意在令司馬遷救助自己。但任安之所以得罪，實因漢武晚年昏聵，激發(fā)戾太子之變，而任安時任北軍護軍使者，不得已介入其事，此固非一已私情，尋常貪生畏死之可比。如李長之所說：“（任安）他也是征和二年時戾太子之變的犧牲者……他死得更冤……任安其實是一個很有氣節(jié)的人?！保ā端抉R遷之人格與風(fēng)格》第106頁。）而司馬遷未能救助任安，恐非如此段自稱：“誰為為之？孰令聽之？”《漢書》載司馬遷“既被刑之后，為中書令，尊寵任職”，則是確有機會面陳。而司馬遷不肯見武帝，大約是對武帝已經(jīng)灰心。 此段敘述得任安來書，自己如何答書，而言語極簡。通篇之中，亦不見司馬遷之答語，皆是其自陳之言。名為答書，其實皆是自陳，當(dāng)是古人一種文風(fēng)。嘗讀陳寅恪先生所為序，劉文典（叔雅）《莊子補正序》不言劉文典其人如何，而言“寅恪平生不能讀先秦之書”，楊樹達（遇夫）《論語疏證序》不言楊樹達其人如何，而言“寅恪平生頗讀中華乙部之作”，殆亦如此。 《古文觀止》于篇后總評說：“此書反覆曲折，首尾相續(xù)，敘事明白，豪氣逼人。其感慨嘯歌，大有燕趙烈士之風(fēng)；憂愁幽思，則又直與《離騷》對壘。文情至此極矣！”“反覆曲折”一語實得其真。觀司馬遷所說“非敢如此”，又說“抑郁而與誰語”，此段以一言概括，即允諾相救而不能相救。 自“仆聞之，修身者智之符也”至“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為第2段。 “禍莫憯于欲利”一句，“憯”同“慘”。“欲利”，《漢書》及王書無解?！段倪x》李善注解為“所可憯者，惟欲之與利，為禍之極也”，“欲”與“利”都為名詞。許書解為“貪得私利”，“欲”為動詞。然而“欲與利”或“貪得私利”又如何便可導(dǎo)致“慘禍”？況且司馬遷所說“故禍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傷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詬莫大于宮刑”四事，皆為與自身有關(guān)，如解為“貪得私利”，司馬遷何曾“貪得欲利”？檢《古文觀止》，解此句為：“須利贖罪，而家貧，最憯也?！眳⑾挛摹凹邑?，財賂不足以自贖，交游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數(shù)語，則知此解近是?！坝睘閯釉~，為需要、等待之意?！暗溎獞斢谟?，即俗語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之意。司馬遷本以國士自期，故輕財，“亡室家之業(yè)”，而遇禍不能以財自贖，此所謂“最慘”也。《古文觀止》于“左右親近不為一言”句后注曰：“觀家貧貨賂三句，則知史遷作《貨殖》《游俠》二傳，非無為也?！睒O有見地。 “衛(wèi)靈公與雍渠同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jiān)見，趙良寒心”二句，上句“同載”與下句“見”失對，《漢書》作“衛(wèi)靈公與雍渠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jiān)見，趙良寒心”，當(dāng)以《漢書》為是。 《左傳》魯桓十年：“周諺有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庇呵⒕氨O(jiān)二人，史無穢跡，“自古而恥之”與“莫不傷氣”者，惟因其為宦官，然宦官何罪？ 此段以一言概括，即宦官本無罪而眾人以為有罪。 自“且事本末未易明也”至“北向爭死敵者”為第3段。 “仆少負(fù)不羈之才，長無鄉(xiāng)曲之譽”二句，“才”，《文選》作“行”，王書據(jù)《漢書》改“行”為“才”，并作說明，許書徑改而無說明?！柏?fù)”，王書據(jù)王先謙說解釋為“恃”，許書注釋為“抱，等于說懷有”?！安涣b之才”，顏師古注：“言其才質(zhì)高遠，不可羈系也?！薄段倪x》李善注同。王書注釋同。許書則解為：“不受約束，如駿馬之不可籠絡(luò)。”又解二句為：“漢代做官，要有從下至上的推薦，及所謂舉賢良方正。司馬遷自負(fù)其才，不由此進身，所以說無鄉(xiāng)曲之譽?！钡?xì)繹二句，司馬遷此處全為謙辭，如果是“自負(fù)其才”，又何以會“無鄉(xiāng)曲之譽”？“自負(fù)其才”，則不是謙辭，與“無鄉(xiāng)曲之譽”一句失對。故此處當(dāng)別有解。檢《漢書》顏師古注，“負(fù)”不作“恃”、“懷”解，而作“無”解，“負(fù)者，亦言無此事也”。 則是“少負(fù)不羈之才”，為“少無不羈之才”之意，與“長無鄉(xiāng)曲之譽”對言。又“不羈之才”解為“不器之才”，亦可通?！安涣b”與“不器”均有褒貶二義，《論語》“君子不器”為褒義，俗語所說“不成器”則為貶義。此處司馬遷自道“不器”，可謂一語雙關(guān)。 司馬遷曾自道家世說：“昔在顓頊，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后，使復(fù)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司馬氏世典周史……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弊缘弥饪梢韵胍?。故此段以一言概括，上段名自謙而實自負(fù)，下段言李陵得罪之事，名為有罪而實無罪。 自“陵未沒時”至“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為第4段。 “絕甘分少”一句，其意易明，而語法難解?！稘h書》顏師古注：“自絕旨甘，而與眾人分之，共同其少多也?！奔日f“自絕旨甘”，何以又“與眾人分之”？并且“分少”一語，亦不能解為“共同其少多”。王書解為：“自己不吃甘美的東西，把不多的東西分給大家?！痹S書解為：“自己不吃甘美的食物，把不多的東西分給大家?！弊⑨尰鞠嗤?，而由語法皆不可解。如以“絕甘”是指李陵自己，則“分少”仍當(dāng)是指李陵自己；“絕甘”是“自己不吃甘美的東西（食物）”，則“分少”當(dāng)是“自己所分獨少”，而不是“分給大家”。檢《古文觀止》，解為：“味之甘者自絕，食之少者分之。”意為在“甘”的情況下可以絕而不取，在“少”的情況下甘愿眾人分之，“絕甘分少”一句的語法結(jié)構(gòu)為“甘則絕，少則分”，則可以解釋得通。但《古文觀止》的解釋尚不如《文選》的解釋，《文選》李善注引緯書《孝經(jīng)援神契》曰：“母之于子，絕少分甘?！庇忠尉⒃唬骸吧賱t自絕，甘則分之?！眲t是以“絕甘分少”為錯簡，當(dāng)作“絕少分甘”是?！敖^甘分少”意為“甘則絕，少則分”，“絕少分甘”意為“少則絕，甘則分”，固是后者之義為長。 此段以一言概括，為司馬遷自述怨曲。 自“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至“安在其不辱也？”為第5段。 “拘于羑里”一句，《漢書》作“拘牖里”，《文選》及《古文觀止》作“拘于羑里”。《史記·殷本紀(jì)》張守節(jié)《正義》：“牖，一作羑，音酉?！倍S書作“囚于煙里”，不知所本。按“囚”字，與下文絳侯“囚于請室”雷同，當(dāng)非原篇，下文“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亦不用“囚”字?！盁煛眲t顯系筆誤，注釋中猶作“羑里”。許書自1992年至2000年業(yè)經(jīng)11次印刷，而仍有此筆誤，實屬不該。 “罪至罔加”一句，“罔”解為“網(wǎng)”，“網(wǎng)加”意為法網(wǎng)加身，義猶“罪至”。此句《漢書》、《文選》皆無注，《古文觀止》注：“同網(wǎng)”，“罔，猶法也”。但“罔”字又有“無”義，《爾雅·釋言》：“罔，無也?！惫省柏杓印币嗫山鉃椤盁o加”，罪而至于無加，義猶上文所說李陵“抱不測之罪”之“不測”?！凹白镏霖杓樱荒芤龥Q自裁”，大抵人在罪而不測之地，引決自裁為猶難也。 此段以一言概括，為受辱當(dāng)自裁而不自裁。 自“由此言之”至“鄙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為第6段。 “由能引決”一句，《漢書》作“猶能引決”，王書據(jù)《漢書》改“由”作“猶”，許書未改亦不出注。 此段以一言概括，仍如上段，言受辱當(dāng)自裁而不自裁，以表文采于后世。 自“古者富貴而名摩滅”至“難為俗人言也”為第7段。 “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二句，許書未有書名號，殆為遺漏。 “《詩》三百篇，大底圣賢發(fā)憤之所為作也”二句，為歷代傳誦之名句，然版本亦各有異同?！笆ベt”，《漢書》作“賢圣”，《史記·太史公自序》亦作“賢圣”，《古文觀止》從之。惟《文選》作“圣賢”，王書、許書從之。 “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三句，此純?yōu)樽蛹艺Z。劉勰嘗謂：“諸子者，入道見志之書。”（《文心雕龍·諸子篇》）《史記》最初的書名是《太史公》或《太史公書》，“太史公”猶言“司馬子”。故章學(xué)誠說：“《太史》百三十篇，自名一子。”（《文史通義·釋通》）而劉知幾所論尤詳：“昔丘明之修傳也，以避時難；子長之立記也，藏于名山；班固之成書也，出自家庭；陳壽之為志也，創(chuàng)于私室。然則古來賢俊，立言垂后，何必身居廨宇，跡參僚屬，而后成其事乎？是以深識之士，知其若斯，退居清靜，杜門不出，成其一家，獨斷而已。”（《史通·辨職》）子家與史家多有關(guān)聯(lián)，如道家之老子亦出于史官。司馬遷居于史官之位而欲以成一家之言，真可謂“史通子”也。（《漢書·司馬遷傳》：“至王莽時，求封遷后，為史通子?！鳖亷煿抛⒁钇嬖唬骸笆吠▏?，子爵也。” ） “則仆償前辱之責(zé)，雖萬被戮，豈有悔哉！”三句，“前辱”、“被戮”與上文“刑余”、“刀鋸”、“掃除”、“闒茸”、“囹圄”、“蠶室”、“圜墻”、“塵?！?、“繩墨”、“鞭棰”、“縲紲”、“糞土”諸語，皆代指刑獄?！豆盼挠^止》于“雖萬被戮”句后注曰：“史遷深以刑余為辱，故通篇不脫一‘辱’字?！敝灰弧叭琛弊郑兄T多辭語，亦足見司馬遷“反覆曲折”之意。 此段以一言概括，司馬遷實自比于圣人，而難與俗人言也。 自“且負(fù)下未易居”至“故略陳固陋”為第8段。 “故且從俗浮沉，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三句，意謂己有所不通，故此言通之。然檢“狂惑”一語，源出《鬻子》，謂“知善不行者謂之誑，知惡不改者謂之惑?！眲t所謂“通其狂惑”者，果是通其不通乎？其以不通為通乎？ “于俗不信”一句，許書作“于欲不信”，當(dāng)是筆誤。 此段既言“每念斯恥”，又言“知善不行”，“知惡不改”，則其大意以一言概括，即雖含恥而不改其善惡之意也。 “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二句，此為絕筆口吻。觀此，知之者以謂李陵有“涉旬月，迫季冬”之厄，不知者直以為是司馬遷之絕筆也。大約司馬遷雖未垂死，而對垂死之故舊作答書，其心情亦復(fù)如彼也。 總括各段，其文意多委婉，言辭自相針對，確如吳楚材、吳調(diào)侯所謂“反覆曲折”者。劉勰論書信有言：“揚雄曰：‘言，心聲也；書，心畫也。聲畫形，君子小人見矣。’故書者，舒也。舒布其言，陳之簡牘，取象于夬，貴在明決而已?！斂倳w，本在盡言，言所以散郁陶，托風(fēng)采，故宜條暢以任氣，優(yōu)柔以懌懷；文明從容，亦心聲之獻酬也。”（《文心雕龍·書記篇》）觀此篇，司馬遷可謂善舒其心聲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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