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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的流轉(zhuǎn)又到了食瓜的最佳季節(jié)，《左傳》記載：「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瓜時而往，曰：『及瓜而代?！弧闺m然次年瓜熟時，齊侯失信了，但一年一度的瓜期卻不會改變?！对娊?jīng)》中除了：「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以外，還有多處提到瓜，說明瓜從來都與生活有密切的關(guān)系。特別是炎熱的夏天吃上幾片瓜，確實是一件美事，大家坐下來一邊吃瓜，一邊聊聊，更是充滿了生活情趣。唐太宗就曾和杜如晦等人一起吃瓜，所以杜如晦死后，唐太宗「食瓜美，愴然思之，遂輟其半，使置之于靈座?！埂抖Y記》和《論語》都提到「瓜祭」，孔穎達(dá)解釋說：「瓜祭者，食瓜示祭先也。」古人先要用瓜來祭祀，表示一下慎終追遠(yuǎn)，以及對大自然賜予的感恩之情?？墒枪嫌卸喾N，《廣雅》說：「龍?zhí)?、獸掌、羊駁、兔頭、桂髓、蜜筩、小青、大班，皆瓜名也?！沟珜嶋H上卻很少講他們吃的是什么瓜。
《揮麈錄》記載：宋徽宗時，蔡京之子蔡攸提舉秘書省，夏天，他與屬下一起吃瓜，讓大家邊吃邊講有關(guān)瓜的事，講一件吃一片。但「坐客不敢盡言」，結(jié)果自然就屬他知道得多?？墒怯袀€以精于鑒賞、考據(jù)聞名于時的校書郎董彥遠(yuǎn)，卻忍不住一連講了好幾件大家不熟悉的事，而且有根有據(jù)，不得不令人佩服。喜歡「心靈雞湯」的人也許會說這是書生意氣，因為董彥遠(yuǎn)因此「后數(shù)日果外補(bǔ)」了。但正如馬?。返陆鹚f：「社會的最大悲哀不是壞人囂張，而是好人過度沉默?！苟瓘┻h(yuǎn)不會不知道后果，但隱忍到最后，他還是決計向侮辱眾人智商和學(xué)術(shù)人格的蔡攸發(fā)起了挑戰(zhàn)。對于蔡攸而言，其行為何嘗不是對他人存在的蔑視，但董彥遠(yuǎn)以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從容表達(dá)了對權(quán)威的蔑視，卻是更深層的蔑視。
也許他們提到了唐李賢說武則天心狠手辣的《黃臺瓜辭》：「種瓜南山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猶為可，四摘抱蔓歸」；也許也提到了三國步騭和衛(wèi)旌合伙種瓜，「晝勤四體，夜誦經(jīng)傳」，而受辱于縣令焦矯的故事；還有梁楚邊境都種瓜，梁勤楚懶，梁縣令宋就用了悄悄幫助楚人打理的辦法，消解了紛爭的故事。但不知道他們吃的是不是西瓜？五代的時候，后晉同州郃陽縣令胡嶠，隨宣武軍節(jié)度使蕭翰一起去了契丹，結(jié)果蕭翰被告發(fā)謀反被殺，胡嶠在契丹呆了七年，回來后著有《陷虜記》，其中講到了西瓜：「契丹破回紇得此種，以牛糞覆棚而種，大如中國冬瓜而味甘?！估顣r珍也說胡嶠「得此種歸，名曰西瓜，則西瓜自五代時始入中國」，從此才有了西瓜之名。西瓜寺坐落在九江市武寧縣楊洲鄉(xiāng)境內(nèi)，相傳是孫權(quán)祖父孫鐘種西瓜的地方，現(xiàn)已更名彌陀寺。史書記載孫權(quán)原籍浙江富陽，后祖輩移居曲阿，孫鐘是在江蘇丹陽司徒種瓜，此處不當(dāng)有西瓜寺，果然，該寺有《長明燈會碑》記載：「西瓜寺在萬曆辛巳年才初建告成。陶弘景注《本草》時，曾提到「永嘉有寒瓜甚大，可藏至春者?！估顣r珍認(rèn)為這就是西瓜。但李白《尋魯城北范居士》有「寒瓜蔓東籬」；宋張耒《海州道中》說：「逃屋無人草滿家，纍纍秋蔓懸寒瓜」；段成式的《酉陽雜俎》載有沉約《行園》詩：「寒瓜方臥壟，秋蒲正滿陂。紫茄紛爛熳，綠芋都參差?！古P壟的也并非只有西瓜，從中都不能確定秋天晚生的寒瓜就是西瓜。1976年，廣西貴縣西漢墓槨室淤泥中曾發(fā)現(xiàn)西瓜籽；1980年，江蘇省揚(yáng)州西郊邗江縣漢墓隨葬漆笥中出有西瓜籽，墓主卒于漢宣帝本始三年；1959年2月24日的《光明日報》報道：在浙江杭州水田畈新石器時代遺址中也曾發(fā)現(xiàn)過西瓜籽。于是，最起碼五代時西瓜傳入中國的說法就不能成立了。
召平東陵瓜是文學(xué)作品中最多見的典故。清代揚(yáng)州人宗元鼎為瓊花觀賣花老人作傳，還說他家「嘗有五色瓜，云即昔之廣陵人召平種也」，如果真是這樣，倒有幾分西瓜的影子。召平是秦朝東陵侯，但也算是既得利益者了。然而《史記》記載他假傳陳勝之命，拜項梁為楚王上柱國，說：「『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豁椓耗艘园饲硕山??！乖陉悇贁⊥龅年P(guān)鍵時刻，起了扭轉(zhuǎn)形勢的關(guān)鍵作用。入漢以后，他卻在西安北關(guān)外的東門種起了瓜。不用說，他是個極富有政治頭腦的人。陳豨反叛后，又用蕭何之計殺了韓信。大臣們紛紛向蕭何祝賀，惟有他說禍?zhǔn)碌搅?。因為劉邦怕開始忌諱蕭何了。最后蕭何聽從他的建議，將自己的家私獻(xiàn)出，還將親屬都送往前線去打仗，才贏得了劉邦的信任。歷代很多人紀(jì)念他，東晉阮籍詩中說：「昔聞東陵瓜，近在青門外?！固諟Y明說：「邵生瓜田中，寧似東陵時？」李白詩：「昔日種瓜人，青門東陵侯。」王維說得更直白：「青門種瓜人，舊日東陵侯。富貴故如此，營營何所求？」

原載香港《文匯報》2014年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