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大都不只是寫一首詩,但詩人可以以一首詩而千古留名。林外就是以一首詩而享譽千秋的著名詩人。林外,宋時福建晉江馬坪人,字豈塵,號肇殷。他的先祖是林祿,原居山東濟南,后遷居江蘇徐州,東晉太寧三年(325年),因軍功受命晉安郡守,移居莆田,成為林氏入閩始祖,入閩林氏的第十九世林翹,曾任晉江縣令,林翹和其弟林翊移居晉江,林翹擇居于馬坪,成馬坪林氏的開基祖。林翹的兒子林知,是宋神宗時的有名文人,熙寧年間曾上書朝廷論議時政,因與當(dāng)時主政的王安石政見不同,很難進入官場,只好歸隱于靈源山上,筑室讀書,據(jù)說當(dāng)時惠安簿林廻曾訪問林知的居室,在其墻壁上題詩:“先生平昔命何非,萬卷詩書一布衣?;厥组L安成底事,吳山蒼翠幾時歸?”林知此后便歸隱不出,他成為著名的隱士。而林外就是這位隱士的八世孫。林外生于宋徽宗崇寧五年(1106年),卒于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年),林外的科場之路很曲折,屢試不第,直到宋高宗紹興三十年(1160年),已超過了知天命的年齡,才登進士,他受命為興化縣令,仕途也就此止步。
林外有軍功彰顯的祖先,又是文識非凡的聞名隱士的后裔,他自己又是個大才子??上В环陼r,趕上了混亂頹廢的年代。他的青少年時期,正是宋王朝急促走向衰落的慌亂時代。北宋末年,宋徽宗昏庸無能,朝廷腐敗,奸權(quán)當(dāng)?shù)?,金人南侵,形勢急轉(zhuǎn)直下,無能的宋徽宗想以逃避的方式退居幕后,傳位于他的兒子宋欽宗,但欽宗更是個庸才,他不但對金兵的入侵不積極抵抗,還遷就投降派,罷免了主戰(zhàn)派李綱等人的官,以茍安求和的政策來應(yīng)對金兵的虎狼之師,結(jié)果導(dǎo)致了“靖康”之變?;?、欽兩帝的軟弱換來的是宋王朝的國恥,也是中國古代王朝最悲慘的局面:京城汴州陷落,徽、欽兩帝及其子孫、妻女、妃嬪、朝臣三千余人被俘,北宋王朝宣告覆滅。不久,康王趙構(gòu)在商丘繼皇帝位,成為宋高宗,他定都臨安(今杭州),史稱南宋。高宗帝初期也很想有所作為,他努力抗金,試圖以此提高皇權(quán)威望,為重整大宋河山而掙扎。在李綱、岳飛等愛國將帥的奮力抗?fàn)幭?,宋軍揮師北上,收復(fù)失地,攻克朱仙鎮(zhèn),直逼舊都開封,有直搗黃龍之勢。但宋高宗心存私念,害怕徽、欽兩帝返朝,危及自己的帝位,他在戰(zhàn)爭形勢好轉(zhuǎn)的情況下,反而實行議和政策,以偷生乞和的方式力圖保住帝位,守住半壁江山。他重用奸臣秦檜,剝奪了李綱、岳飛、韓世忠等抗金名將的兵權(quán),為使帝位穩(wěn)固,不惜與奸臣合謀,制造了“莫須有”的冤案,殘害忠良。1141年,南宋王朝與金國簽訂了“紹興和議”,把半壁河山拱手讓給了金朝,對金稱臣納貢,以換取暫時的安寧。從此,南宋王朝奸佞勾結(jié),政治腐敗,屈膝求和,偏安偷生。
在這種屈辱無奈的局勢下,忠良之士,憤怒而無策,才識之士,失望而隱退。林外就是從精神上隱退的很典型的一個。他耳聞目睹趙家王朝的昏聵腐敗,遂憤世嫉俗,放任超脫。飲酒填詞,瀟灑自得。宋周密的《齊東野語》稱他“詞翰瀟爽,談譎不羈,飲酒無算”,又說他“外美風(fēng)姿,角巾羽氅,飄飄然神仙中人”。他常于暇日獨游于西湖幽寂處,入小店而自飲自得。史書記載著關(guān)于他的一些有趣傳說。如,有一次,林外獨游杭州西湖,道服裝扮,走進酒店。他叫酒保從他背上荷包隨意取錢,按錢數(shù)買酒。他一飲再飲,暢飲到傍晚,狂飲數(shù)斗而不醉。有人探看他的荷包,銀兩并無減少。大伙疑是遇到了“神仙”。林外則借著酒興,在酒店壁上題下一詩:“藥爐丹灶舊生涯,白云深處是吾家;江城戀酒不歸去,老卻碧桃無限花?!?/strong>
又有一次,林外到蘇州城東的垂虹橋下,見該橋有橋洞七十二個,橋如長虹,氣勢非凡,遂觸景生情,詩性勃發(fā),信筆在一橋洞飛架上題下一首詞,調(diào)寄《洞仙歌》:“飛架壓水,虹影澄清曉。桔里漁村半煙草。嘆今來古往,物換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雨巾風(fēng)帽,四海誰知我,一劍橫空幾番過?按玉龍、嘶未斷,月冷波寒;歸去也,林壑洞門無鎖。認云屏煙嶂是吾廬,任滿地蒼苔,年年不掃?!睋?jù)說,后來有人疑是神仙所作,把這首詞抄呈宋高宗,并說是仙人呂洞賓下凡所作。高宗帝治國方面是蠢材,但在詩詞格律方面卻是行家里手,他一讀該詞,即知詩中用詞系閩南音韻風(fēng)格,猜出是用閩南方言的韻寫的,要不然,詩中的“帽”、“過”、“鎖”等就不押韻了。另有一次,林外閑游西湖,他遙看云蓋峰,只見山峰于云霧中半隱半現(xiàn),山景神秘美妙,遂觸景生情,題下一詩:“一峰特立出塵寰,自古相傳云蓋山;不是云來蓋山頂,只緣峰峭入云間!”表達自己傲不入俗、隱逸而又不甘寂寞的高潔志向。還有一次,林外到南劍州的“黯淡灘”,此處湍流急險,常掀覆船只,行人常避開,林外則在灘旁的峭壁上題字:“千古傳名黯淡灘,十船過去九船翻。惟有泉南林上舍,我自岸上走,你怎奈我何?”其孤傲自得的性格,顯露無疑。
林外的詩一定不少,他很有才情,又常即興題寫,“詞翰瀟灑,談吐不羈”,可惜留下來的不多,據(jù)說,他著有《懶窠匯稿》詩集一冊。
當(dāng)然,林外的詩,最著名的是《題臨安邸》: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fēng)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千古絕唱的好詩。僅就這一首,林外就能堂正瀟灑地站在中國古代最杰出詩人的行列中。短短的四行詩,有美景、有深情、有歷史感和責(zé)任感,表現(xiàn)出詩人的超凡脫俗的巨大膽識和深刻犀利的批判眼光!
宋王朝后來果真很快就敗亡了,后來,中國古代封建專制王朝也徹底結(jié)束了,如今,林家的兩個名人,還長眠在晉江南面的靈源山上,一個是著名隱士林知,他的經(jīng)歷提示人們超脫和隱逸;另一個是大詩人林外,他絕妙的諷刺詩警告人們,千萬不能沉溺于“歌舞”中不知休止,不能在“暖風(fēng)”中被“熏醉”,要時刻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