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衛(wèi)  廖 瓊（湖南工業(yè)大學  包裝設計藝術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8）

（注：

　　漢魏時代流行的裝飾花紋之一。是一種用流暢的圓渦形線條組成的圖案。一般作為神人，神獸、四神等圖像的地紋。也有單獨出現(xiàn)的。云紋寓意高升和如意。
　　云氣紋產生的根本原因是漢魏時代，對自然的崇尚和對神仙的崇拜。

摘  要：漢代云氣紋產生的根本原因就是對自然的崇尚和對神仙的崇拜，形態(tài)上從“點狀”云雷紋過渡到了“線狀”云氣紋，可以說漢代是中國云紋歷史上一種“詩性”的浪漫時期；指出這個時期云氣紋的符號三大特征就是云頭的數理特征、線性的構成特征和自由的嫁接特征；對漢代云氣紋符號的三個要素云頭、云軀和云尾進行了分析，指出云尾才是最能體現(xiàn)漢代云氣紋靈動、飄逸的關鍵元素。
關鍵詞：漢代云氣紋；線性云軀；自由嫁接；茱萸云尾

漢代的云紋樣式由于動感十足、氣勢逎勁而被學術界稱為“云氣紋”。東漢的經學家、文字學家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有：“云，山川氣也”，很早就將云和氣聯(lián)系在一起。漢代是云紋發(fā)展史上最自由隨意的一個階段，也是形成完整云紋裝飾骨骼體系的時期，它強調的是動態(tài)飄逸的線性美感和氣象萬千的嫁接組合。從圖底關系和表現(xiàn)內容來看漢代云氣紋是作為主要圖案，而不是作為底飾的襯紋，其簡約的云頭、繁雜的云軀和豐富的云尾，為后世云紋的繼續(xù)發(fā)展提供了十分重要的模式參照和形態(tài)承繼。www.dolcn.com

1.漢代云氣紋的符號背景

《太平御覽》卷八引《河圖帝通紀》曰：“云者，天地之本也?！笨梢?，云紋的產生來自于古人對自然的崇拜。中國先人以農作物為主要的食物來源，必然要關注天氣的變化，進而時常要去解讀天象，于是云象很自然地成為手工藝匠人描摹裝飾紋樣的對象。云紋最大的特點就是氣動變化之美，而所繪的云紋必定是當時人們所認為的祥云紋樣，寓意高升、旺和的美好意愿。從這點來看，云紋體現(xiàn)了中國古人崇尚自然、師法自然的原始觀念。

漢代云氣紋的產生和發(fā)展與當時尊崇黃老思想有著密切的關系。漢初諸帝以無為治國，奉行黃老之術。[1]《黃帝內經·素問》在“陰陽應象大論篇”中有：“地氣上為云，天氣下為雨。雨出地氣，云出天氣?！笨梢?，古人認為云氣是相生相長的，云氣紋圖案深刻反映了當時漢人追求宇宙陰陽二氣的和諧，以氣韻生動作為審美目標。隨著東漢讖緯之學神仙方術思想的盛行，人們把精神寄托在親神好巫、求長佑生上，裝飾內容上想象更加豐富，表現(xiàn)形式上更為浪漫，比較突出地反映在當時的衣食住行、婚嫁喪葬等各個方面的實物載體上。人們因為渴望長生不老，導致方士輩出，從精神上來說就是向往成為神仙生活，能夠擺脫人壽的束縛，進入天上極樂世界。而云恰恰就是天的象征符號，傳說中的神仙都是踏云而來，駕云而歸，所以描繪云紋自然成為當時裝飾的重要內容。以上這些，從本質上說都是為了迎合人們對美好事物的憧憬和渴盼，是對吉祥、長生的追求。設計在線.中國

2.漢代云氣紋的符號特征

春秋至秦漢時期，云紋的視覺語言元素一步步走向完善與成熟，單個的云頭形態(tài)逐漸發(fā)展到云軀的融入，形態(tài)上從“點狀”云雷紋過渡到了“線狀”云氣紋。漢代出現(xiàn)的極具動感的云氣紋除了有勾卷形的云頭、可自由嫁接組合的云軀外，還出現(xiàn)了“云尾”這一新的構成元素。此時云氣紋的骨骼體系已經形成，云頭比先秦時期更加精簡，云軀卻變得更加復雜，出現(xiàn)線狀、帶狀特征，云尾則出現(xiàn)羽狀形態(tài)，動感飄逸，注重的是靈動和神韻的整體云氣紋效果。

2.1 云頭的數理特征
漢代出現(xiàn)的云氣紋在云頭部分的圈數較之前大大簡化了，尤其是勾卷型的云氣紋。在這種云氣紋的形態(tài)造型中，云頭是最穩(wěn)定的元素，它以渦形的曲線、以一個基點為中心，呈360°旋轉，旋轉一兩圈或多圈，或單旋、雙旋。（如圖1）

圖1 云頭的數理特征示意圖

從形態(tài)上講，單旋的云頭是自成一團，螺旋環(huán)繞呈一個“C”形結構；雙旋的云頭有“如意形”和“S”形兩種形態(tài)。兩個云頭對接，形成了一個兩頭向內彎曲的“如意形”結構；兩個云頭反接，則形成一個優(yōu)美的倒“S”形。從大量的漢代云氣紋圖中我們可以看到，單旋云頭多數為環(huán)繞一圈或一圈半，角度為360°- 540°；雙旋如意型云頭在當時的瓦當上出現(xiàn)過兩圈至兩圈半的形式，角度為720°- 810°，而應用在漆器、織錦等工藝品上時，角度略有減少；雙旋“S”型云頭為環(huán)繞一圈或一圈半，角度為360°- 540°?？梢哉f，“C”形、“S”形和“如意形”是云氣紋中最簡單也是最穩(wěn)定的云頭結構，它是由最初的多層環(huán)繞的云雷紋簡化而來的，“C”形、“S”形特定的形狀組成了一個個具有相對獨立和完整的云氣紋樣式（如漢代瓦當、玉器上的裝飾圖案就是直接以云頭來組合而成的），它所具有的卷曲盤旋、運動不息的生動形態(tài)造就了獨特的視覺效果，它將一種云氣的旋轉感、流動感用簡潔的線條表現(xiàn)出來，勾畫出了生動的云紋形象。

2.2 線性的構成特征
可以說是從商周云雷紋到先秦勾云紋都給人以“點狀”的感受，而到了漢代則出現(xiàn)了以“線狀”為主要特征的云氣紋。漢代云氣紋一個很重要的特色就是其云軀的線性化，而線狀、帶狀云氣紋給云軀帶來很大的發(fā)展空間，如果沒有云軀的過渡，不可能出現(xiàn)漢代云氣紋中的線性流動形態(tài)（如圖2）。所以，在這里云軀的作用是至關重要的，云軀將云頭的表現(xiàn)空間延伸開，使得整個紋樣更加富有視覺上的彈性和張力。云軀的形態(tài)不僅有直線、流線的，還有呈三角形的、半圓形的，這些豐富的形式都擴張和延伸了原來簡單云雷紋的形式感和空間感。帶狀云氣紋將云軀之單線變?yōu)殡p線，形成具有一定寬度的帶形云軀，極大地擴大了云軀的適形注能力，從而也將密集的線條變得有條不紊。在整體的裝飾效果上，帶狀的云軀起到了加強動感和造勢的作用，將急轉回蕩的云氣紋表現(xiàn)得更加傳神。

圖2 帶狀云氣紋，漢代棺槨裝飾，出自：《中國云紋裝飾》，第61頁。

2.3 自由的嫁接特征 設計在線.中國
漢代云氣紋由于是線性特點，根據不同的飾物為了與載體的精神內涵相適應，還出現(xiàn)了大量的與植物和鳥獸嫁接的漢代云紋樣式。這種嫁接是與當時人們崇鬼神、求長生的思想觀念相聯(lián)系的，云氣紋與動植物的嫁接裝飾一般有以下幾種表現(xiàn)形式。①鳥形嫁接（有學者認為這種紋樣是由古代蟠螭紋和鳥紋的演變而來的[2]（P.145）），以鳥形和云頭以及部分云軀結合所形成的，鳥形云氣紋多是線性構成，是由兩個云頭反轉相接組成的“S”形云氣紋，整個云氣紋看上去就像是一條舞動的絲帶，造型清秀明朗；②龍鳳嫁接，是借用龍鳳身的蜿蜒曲折與云紋銜接而形成的，古人有借鳳以引魂，借龍以升天的裝飾寓意，通過龍鳳紋的嫁接，爭強了云氣紋流動的氣勢，襯托出其載體的高貴和威嚴；③蔓草嫁接，蔓草即蔓生的草，由于它滋長繁茂、連蔓不斷，因此人們寄予它昌盛、長久的吉祥寓意；④茱萸嫁接，茱萸是一種可入藥的植物，葉片有香氣且葉脈清晰流暢，漢代十分流行用此植物作為裝飾紋樣，這和當時的民俗有關，人們認為茱萸可以免災辟邪，延年益壽。[2]（P.147）（見圖3）

圖3 茱萸嫁接：漢代乘云繡，出自：《中國古代圖案》，第104頁。

從這些嫁接形態(tài)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漢代云氣紋自由浪漫的風格，這種自由的取向和浪漫的格調促成了漢代云氣紋走向巔峰的發(fā)展。正是這種嫁接使得“云尾”元素在漢代的流行和成熟，“云尾”這種新的元素在紋樣構成中起著加強力量感、運動感的作用。[3]從而將云氣紋的氣勢由“帶狀”的線型流動上升到了“尾狀”的面型飄逸，而這正是漢代云氣紋有別于其他歷史時期云紋特色的精髓所在。

3.漢代云氣紋的元素分析

漢代云氣紋從構成角度來說還有一個云頭趨向簡化，云軀走向繁雜而云尾漸向豐富的趨勢。

3.1 云頭趨向簡化
如圖4所示，是從商周云雷紋——戰(zhàn)國綜合式勾云紋——先秦勾云紋——楚漢云氣紋等云頭元素簡化及打散重組示意圖。簡化后所形成的“C”形、“羊角形”、“如意形”和“S”形都是簡潔而抽象的骨骼結構，這成為日后云氣紋在瓦當和玉器上一直保留的幾種基本形式。

從漢代的云氣紋來看，我們能夠找到其中的形式構成規(guī)律，可以說漢代的云氣紋裝飾是最自由、最隨意的。這些都要歸功于對云氣紋元素的打散重組。圖4中的“C”形骨骼由兩個單旋云頭重新組合而成的結構模式，彼此形成一種相對而立，互動逆旋的關系，總體上呈現(xiàn)出很強的獨立性和穩(wěn)定性?！癈”形骨骼結構主要表現(xiàn)有兩種形式：有對接突起、相對外旋具有張力凸顯之感的羊角形式；也有相對內旋、平滑過渡，具有平和流暢之感的如意形式。同樣，“S”形骨骼也有直線過渡和曲線過渡的兩種形式，這些式樣都給日后云氣紋元素間的自由組合創(chuàng)造了很好的條件。

圖4 云頭元素簡化與打散重組

3.2 云軀走向繁雜
由于云軀引入嫁接的裝飾手法，根據載體形狀的需要，漢代云氣紋多選擇適形圖案滿鋪造勢，烘托了楚漢云氣紋特有的氣韻。這種組合構圖，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漢代圖案構圖方面的成熟，它強調的是動感且豐富的表現(xiàn)。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的，漢代云軀走向繁雜，在“C”形、“S”形的框架軀體上，直接附帶上具有云頭特征的靈芝或蔓草狀“凸起”，就像樹藤上直接長出的蓓蕾和新芽，表達繁盛、延續(xù)等吉祥寓意。通過這樣的嫁接裝飾后，漢代云氣紋就可直接用云紋去作為主要的裝飾圖案來烘托載體了，其反映的精神主題可以從云軀上所嫁接的對象去判斷出來。漢代云氣紋的云軀應該說在中國云紋發(fā)展史上是最復雜的形態(tài)紋樣，此后魏晉南北朝云軀樣式便開始走向簡約，直至唐宋形成了單一的朵云形象，確立了中國云紋的基本范式。

3.3 云尾漸向豐富
漢代云氣紋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出現(xiàn)了云尾這一終結形式。漢代云頭趨向簡化，只是作為整體中的一個組成部分，而云尾則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載體的精神內涵。如茱萸云氣紋的出現(xiàn)，使得“云頭”、“云軀”被弱化，突出的是大面積的茱萸“云尾”表現(xiàn)。漢代云氣紋為了突出“氣”色，特意把云軀拉長，突出云尾，表現(xiàn)出“氣”猶未盡的感受。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云尾是這個時期最能體現(xiàn)云氣紋靈活、浪漫的裝飾元素。因為“云尾”只是一種形式，沒有人限定它的現(xiàn)實原型是什么，可以說，只要是符合人們的觀念崇拜、風俗信仰，任何原型都能出現(xiàn)在“云尾”這一形式上。因此，云尾才是使云氣紋生動、耀目的關鍵元素，這個元素的出現(xiàn)，不僅完善了云氣紋的整體骨骼架構，也為魏晉南北朝的流云紋提供了基本形的參照。

4.結語

漢代是云紋發(fā)展史上最巔峰的時期，這種云氣紋廣泛地運用于各個不同領域的裝飾之中，無論是磚瓦、陶瓷、玉器、銅器、漆器，還是印染、織錦中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云氣主題。漢代云氣紋產生的最根本的原因概括起來就是對自然的崇尚和對神仙的崇拜，是中國歷史上最浪漫最具有藝術氣質的云紋樣式，它強調的是整體的美，突出的是氣韻生動。其表現(xiàn)形式隨意而自由，率性而靈動，奔放中不失韻律，散漫中不失秩序。這些多變的樣式，蘊含著無限的發(fā)展空間，也為云氣紋適應當時不同的裝飾載體提供了靈活的骨骼架構。

在這里我們只是對漢代云氣紋的符號特征及其元素進行了分析，尚處于“能指”層面的研究。在這一時期云氣紋除了形態(tài)上的變化，意蘊涵義上亦有所深化，當時社會上的思想觀念變革與云氣紋的蓬勃發(fā)展有著很大的關系。人們對自然浮云的向往、對神仙思想的崇拜促成了動植物圖案與云氣紋的嫁接，也直接促成了“云尾”這一關鍵元素的形成。當時的“云尾”不僅是完善云紋骨骼架構體系的重要元素，還是一個可以容納任何其他吉祥辟邪圖案的“容器”。漢代云紋從描繪一個自然具象的實在之物發(fā)展成為一個抽象的反映民族審美內涵的概念之物，進而以藝術形態(tài)的符號流傳了下來。漢代云氣紋不僅僅是一個裝飾紋樣，它所涵蓋的更多的是當時的人文信仰和思想觀念，漢代的云氣紋可以說是中國傳統(tǒng)裝飾史上一種“詩性”的云紋時期，其動感、浪漫的裝飾紋樣值得我們繼續(xù)去探索和研究。

注釋
注：適形圖案也稱適合紋樣，可由一個或多個紋樣構成，其形象必須安置在特定的外形中。摘自：關尚卿.《基礎圖案》，石家莊，河北美術出版社，1999年版，第17頁。

參考文獻：
[1]劉玉鳳：《秦漢時期陶瓷飾紋藝術特質及文化功能探究》，《中國陶瓷工業(yè)》，2008年第1期，第21頁。
[2]田自秉、吳淑生、田青等:《中國紋樣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45頁、第147頁。
[3]徐雯：《云紋的演繹和發(fā)展——中國傳統(tǒng)裝飾研究片段》，《飾》，2000年第15期，第13頁。

The Analysis of Art Symbol of the Han Cloud Design
WU Wei   LIAO Qiong
(School of Packaging Design and Art, Hun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huzhou Hunan 412008, China)
Abstract: The fundamental reason of Han cloud design’s coming is the worship of nature and a god, and its shape transforms punctate meander design to linear cloud design. It is said that Han dynasty is a “poetic” romantic period in China cloud design history. The three features of the Han cloud design are the rational of the head of cloud design’s structure, the linearization of cloud design’s shape and the liberalization of the body of cloud design’s grafting. The head, the body and the tail of Han cloud design are analyzed, and the tail of Han cloud design is the key element that gives expression to the Han cloud design’s flexibility and flowing.
Key words: Han cloud design; linear cloud design’s body; free grafting; Cornel cloud design’s tail

基金項目：2008年度湖南省普通高等學校哲學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開放基金項目《中國傳統(tǒng)裝飾紋樣藝術符號研究》（08K004）
作者簡介：
1.吳衛(wèi)（1967-），男，湖南常德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設計藝術學博士，湖南工業(yè)大學包裝設計藝術學院院長、教授、碩士生導師，湖南省包裝設計藝術與技術研究基地首席專家、湖南省產品包裝創(chuàng)新工業(yè)設計中心主任。曾于1988-1990年留學日本千葉大學デザイン學科，主要從事傳統(tǒng)藝術符號文化和高校藝術教育理論研究。
2.廖瓊（1982-），女，江西贛州人，湖南工業(yè)大學包裝設計藝術學院設計藝術學碩士研究生，主修視覺傳達。湖南省包裝設計藝術與技術研究基地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