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幾頭獅子在圍獵,羚羊群驚惶逃散。獅子合力撲倒一隻,其余的羚羊見狀不再奔突,而是在遠處一邊吃草,一邊看著獅子噬咬自己的同伴。 不幸仿佛只是不幸者的不幸,“看客”們慶幸於一己茍安而漠視無睹。於是,自然界裡弱肉強食的一幕屢屢上演。然而在一群野牛身上,“自然規(guī)則”卻受到了挑戰(zhàn)。面對獅子,同仇敵愾的牛群將弱小者圍護於內,外圍的野牛躬身挺脊,迎著捕獵者亮出犄角。對峙之后,獅子知難而退。 獅子遭遇不一樣的獵物,最后的結果截然不同。不由想起現實生活中的情形。前不久,媒體公示了全國見義勇為英雄模范候選人的事跡,他們或挺身而出勇斗歹徒,或生死關頭救人於水火,其中既有廣為人知的“中國最美”,也有默默無聞的身邊好人。如同那些勇斗獅子的“有血性的牛”,危難面前,這些候選人無一不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獅子”固然可怕,但一聲吼卻能喝阻其囂張氣焰,齊出手必可將其驅逐降伏。然而世上事,從來都知易行難。不必說面對尖刀、棍棒,烈火、洪水,乃至將塌的山體、失控的車輛,即便是於己無妨的“喊一聲”、舉手之勞的“扶一把”,總有些人躊躇再三噤了聲口、瞻前顧后縮了手腳。 為什麼會這樣?那些在國人的“道德辭典”裡灼灼其光的急公好義、樂善好施、拍案而起……在一些人身上為何顯乎其微了? 原因當然可以擺出很多,譬如有的因英雄流血又流淚傷了心,有的因好人行善事反被訛涼了心,有的因壞人逍遙法外怵了心,有的因見慣不平麻木了心﹔譬如個體素質的差異,社會轉型的迷離,價值多元的沖擊,傳統道德的稀釋,乃至獎恤制度的缺失。然而不容回避的,其根子恰在如魯迅先生所言的藏在每個人“皮袍子下的小”。 不是麼,“看客”們所奉行的,正是“羚羊的哲學”——你的不幸只是你的,與我無關。而這恰恰與“血性的野牛”血脈中流淌的基因相反——“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可以自全……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損失,因為我是人類的一員”。 想起一句哲語:雪崩的時候,沒有一朵雪花覺得自己有責任。是的,當每一朵“雪花”都懷揣著自己“皮袍子下的小”,無視甚至放任那社會中惡與丑、人與人自私與冷漠的“冰山”一點點“坐大”,那麼當“雪崩”發(fā)生,每一朵覺得“責任不在我”的雪花,必將承受“災難落於我”的后果。 有位叫馬丁·尼默勒的牧師曾經寫下這樣一首詩,“起初他們追殺共產主義者,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是共產主義者﹔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我沒有說話……最后他們奔我而來,卻再也沒有人站出來為我說話”。從起初“我沒有說話”,到最終“沒有人站出來為我說話”,循著“羚羊的哲學”,走上的隻能是“冰塌雪崩”的不歸路。 “全世界的黑暗,都擋不住一根蠟燭的光明”。“光明前進一分,黑暗便后退一分”。是的,“燭光”之微與“雪花”之輕,因著各自所追求和承載的不同,最終帶給這個世界的,是溫暖光明和冰冷黑暗的雲壤之別。 每一朵“雪花”都應愧對“雪崩”,正如每一根“蠟燭”都應擎起光明。企盼這個世界上,一天比一天更多一些有羞恥感的“雪花”和熱愛光明的“蠟燭”。 《 人民日報 》( 2014年06月12日 04 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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