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如其人 立品為先
書畫清高,首重人品,品節(jié)既優(yōu),不但人人重其筆墨,更欽仰其人。立品之人,筆墨外自有一種正大光明之概。古人論書云:一須人品高,二須師法古,是書之法,學者習之,固當熟之于手,必先修諸德以熟之于身,德而熟之于身,書之于手,如是而為書焉。品高者,一點一畫,自有清剛雅正之氣;品下者,雖激昂頓挫,儼然可觀,而縱橫剛暴,未免流露楮外。故以道德、事功、文章、風節(jié)著者,代不乏人,論世者,慕其人,益重其書,書人遂并不朽于千古。
二、臨摹入門 循序漸進
麓臺云:畫不師古,如夜行無燭,便無入路。初學不外臨摹。臨書得其筆意,摹書得其間架。臨摹既久,則莫如多看、多悟、多商量、多變通。凡臨古人書,須平心耐性為之,久久自有功效,不可淺嘗輒止,見異思遷。學書須步趨古人,勿依傍時人。學古人須得其神骨,勿圖貌似。先資政公曰:凡書未成家者,宜日與古帖為緣,無論何帖,皆足以范我筆力。初學書類乎本,緩筆定其形勢,忙則失其規(guī)矩。臨摹古人不在對臨,而在神會,目意所結(jié),一塵不入,似而不似,不似而似,不容思議。自運在服古,臨古須有我。兩者合之則雙美,離之則兩傷。
三、形神相依 意境為重
形者,神之質(zhì)地;神者,形之用也。是則形稱其質(zhì),神音其用;形之與神,不得相異。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zhì)次之,兼之者可紹于古人。古人作書,于聯(lián)絡(luò)處見章法;于灑落處見意境。有功無性,神采不生;有性無功,神采不實。氣韻有發(fā)于墨者,有發(fā)于筆者,有發(fā)于意者,有發(fā)于無意者。發(fā)于無意者為上,發(fā)于意者次之,發(fā)于筆者又次之,發(fā)于墨者下矣!
四、筆墨技法 熟而后巧
執(zhí)筆之法,實指虛拳。運筆之法,意在筆先。執(zhí)筆欲緊,運筆欲活,不可以指運筆,當以腕運筆,執(zhí)筆在手,手不主運;運之在腕,腕不知執(zhí)。孫過庭有執(zhí)、使、轉(zhuǎn)、用之法:執(zhí)謂長短深淺;使謂縱橫牽制,轉(zhuǎn)謂鉤環(huán)盤紆;用謂點畫向背。字劃承接處,第一要輕捷,不著筆墨痕,如羚羊掛角。學者功夫精熟,自能心靈手敏。然便捷須精熟,轉(zhuǎn)折須暗過,方知折釵股之妙。暗過處,又要留處行,行處留,乃得真訣。圓筆使轉(zhuǎn)用提,而以頓挫出之。方筆使轉(zhuǎn)用頓,而以提絜出之。圓筆用絞,方筆用翻,圓筆不絞則痿,方筆不翻則滯。墨須濃,筆須健,以健筆用濃墨,斯作字有力而氣韻浮動。凡作楷墨欲干,然不可太燥,行草則燥潤相雜,潤以取妍,燥以取險。墨濃則筆滯,燥則筆枯,亦不可不知也。
五、筋骨血肉 相溶互濟
書若人然,須備筋骨血肉,血濃骨老,筋藏肉瑩,加之姿態(tài)奇逸,可謂美也。凡作書,無論何體,必須筋骨血肉備具,筋者鋒之所為,骨者毫之所為,血者水之所為,肉者墨之所為,鋒為筆之情,水為墨之髓。故其始學得其粗,未得其精;太緩者滯而無筋,太急者病而無骨;損毫側(cè)管,則鈍慢而肉多;豎筆直鋒,則干枯而露骨。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力豐筋者圣,無力無筋者病。今吾臨古人書,殊不學其形勢,唯在求其骨力,而形勢自生耳。吾之所為,皆先作意,是以果能成也。
六、結(jié)體章法 辯證安排
結(jié)體不外分間布白,因體趁勢,避讓排疊,展促向背諸法。書以疏為風神,密為老氣。當疏不疏,反成寒乞;當密不密,必至凋疏。作字之體,須遵正法。字之形勢,不得上寬下窄。不宜密,密則疴瘵纏身;不宜疏,疏則似溺水禽;不宜長,長則似死蛇掛樹;不宜短,短則似踏死蛤蟆,此乃大忌,不可不慎!點者,字之眉目,橫畫者,字之肩背,直畫者,字之體骨,撇捺者,字之手足,挑剔者,字之步履,轉(zhuǎn)摺者,方圓之法,懸針者,若垂而復縮。書之章法有大小,小如一字及數(shù)字,大如一行及數(shù)行,一幅及數(shù)幅,皆須有相避相形,相呼相應(yīng)之妙。凡書,筆畫要堅而渾,體勢要奇而穩(wěn),章法要變而貫。書體均齊者猶易,唯大小疏密,短長肥瘦,悠忽萬變,而能潛氣內(nèi)轉(zhuǎn),乃稱神境耳。
七、立姿取勢 氣貫神足
作字貴有姿,尤貴有勢。有姿則能醒人眼目,有勢則能攝人心神。否則味同嚼蠟矣。譬如美人有色無姿,則不能動人。姿之于字,寧失之拙,勿傷于巧;寧失之丑,勿傷于媚。作字以精、氣、神為主。落筆處要力量,橫勒處要波折,轉(zhuǎn)捩處要圓勁,直下處要提頓,挑趯處要挺拔,承接處要沉著,映帶處要含蓄,結(jié)局處要回顧。寫字要有氣。氣須從熟得來,有氣則自有勢。大小長短,高下欹整,隨筆所至,自然貫注,成一片段。卻著不得絲毫擺布,熟后自知。遲以取妍,速以取勁,先必能速,然后為遲。若素不能速,而專事遲,則無神氣;若專事速,又多失勢。
八、手隨意運 意在筆先
每欲書字,喻如下管,穩(wěn)思審之,方可用筆。筆者心也,墨者手也,書者意也,依此行之,自然妙矣。意則應(yīng)言而新,手隨意運,筆與手會,故意得諧稱。用筆在乎虛掌而實指,緩衄而急送,意在筆前,字居筆后,其勢如鳳舞翔鸞,則其妙也。意在筆先,實非易事。窮微測奧,通乎神解,方到此高妙境地。夫逐字臨摹,先定位置,次玩承接,循其伸縮攢捉,細心體認,筆不妄下,胸有成竹,所謂意在筆先也。意為筆蒙,則意闌;筆為意拘,則筆死。要使我順筆性,筆隨我勢,兩相得,則兩相融,而字之妙從此出矣。澄心定志,博習專研,字之全形,宛爾在目,筆之妙用,悠焉忘思,自然腕能從臂,指能從心,瀟灑神飛,徘徊翰逸。
九、變化萬千 貴在自然
凡書通既變。王變白云體,歐變右軍體,柳變歐陽體,永禪師、褚遂良、顏真卿、李邕、虞世南等,并得書中法,后皆自變其體,以傳后世,俱得垂名。學書學畫者,貴在仿佛大都,而細微曲折之間,正不妨增減出入。若只為依樣葫蘆,則是以紙印紙,雖云一線不差,少天然生動之趣矣。費紙敗筆,隨意揮灑,往往得心應(yīng)手。一遇精紙佳筆,整襟危坐,公然作書,反不免思遏手蒙。所以然者,一則破空橫行,孤行己意,不期工而自工也;一則刻意求工,局于成見,不期拙而自拙也。用筆須要活潑潑地,隨形取象,在有意無意間,書成自然,機趣天然。方是功夫到境。書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氣立矣。然欲自然,先須有意,始于方整,終于變化,積習久之,自有會通處。
十、通曉各體 博而后約
學書如窮徑,先宜博涉,而后反約。楷法與作行草,用筆一理。作楷不以行草之筆出之,則全無血脈;行草不以作楷之筆出之,則全無起訖??毴谇ⅲ胁蓓毞置?。凡世之所貴,必貴其難。真書難于飄揚,草書難于嚴重,大字難于結(jié)密而無間,小字難于寬綽而有馀。大字雖大而小,小字雖小而大,正書須有草意,草書須有正筆。真以方正為體,圓奇為用;草以圓奇為體,方正為用,正能含奇,奇不失正。真以點畫為形質(zhì),使轉(zhuǎn)為性情;草以點畫為性情,使轉(zhuǎn)為形質(zhì)。篆尚婉而通,隸欲精而密,草貴流而暢,章務(wù)檢而便。
十一、精研流派 廣采眾長
吾之術(shù)以能執(zhí)筆,多見碑為先務(wù),然后辨其流派,擇其精奇,惟吾意之所欲,以時臨之。碑臨旬月,遍臨百碑,自能釀成一體,不期其然而自然者。加之熟巧,申之學問,已可成家。書有古學,有今學。古學者,晉帖、唐碑也,所得以帖為多。今學者,北碑、漢篆也,所得以碑為主。北書以骨勝,南書以韻勝。然北自有北之韻,南自有南之骨也。南書溫雅,北書雄健。晉人尚韻,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態(tài)。熟古今之體變,通源流之分合,盡得于目,盡存于心,盡應(yīng)于手,如蜂采花,醞釀之久,變化縱橫,自有成效。
十二、理法兼長 力求上乘
夫理與法兼長,則六法兼?zhèn)?,謂之神品,理與筆各盡所長,亦謂之妙品。學書之法,考之往言,參之今論,無事再喙也。人之于書,形質(zhì)法度,端厚平和,參差錯綜,玲瓏飛逸,誠能如是,可以語神矣。筆之執(zhí)使在橫畫,字之立體在豎畫,氣之舒展在撇捺,筋之融結(jié)在紐轉(zhuǎn),脈絡(luò)之不斷在絲牽,骨肉之調(diào)停在飽滿,趣之呈露在鉤點,光之通明在分布,行間之茂密在流貫,形勢之錯落在奇正。視行象體,變貌猶同,逐勢瞻顏,高低有趣。分均點畫,遠近相須;播布研精,調(diào)和筆墨。鋒纖往來,疏密相附,鐵點銀鉤,方圓周整。起筆下筆,忖度尋思,引說蹤由,永傳今古。
十三、學識修養(yǎng) 字外功夫
學書一要品高,品高則下筆妍雅,不落塵俗;二要學富,胸羅萬有,書卷之氣,自然溢于行間。學書須要胸中有道義,又廣之以圣哲之學,書乃可貴。古人作字,謂之字畫。畫,分也,界也。字畫本自同工,字貴寫,畫亦貴寫。以書法透入于畫,而畫無不妙;以畫法參入于書,而書無不神。筆墨之事,天資篤、學力深,而胸襟尤要闊大。文章之為用,必假乎書,書之為征,期合乎道;故能發(fā)揮文者,莫近乎書。夫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論人才能,先文而后墨。
十四、莫懈耕耘 精益求精
學書者,不可視之為易,不可視之為難;易則忽而怠心生,難則畏而止心起矣。凡諸藝業(yè),未有學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專精耳。臨池日久,腕力生風,自能神運入妙。大要筆圓字方,傍密間豁,血濃骨老,筋藏內(nèi)潔,筆筆造古意,字字有來歷,日臨名書,無吝紙筆,功夫精熟,久自得之。古之人不虛勞其心力,故其學精而無不至。書必先生而后熟,亦必先熟而后生。始之生者,學力未到,心手相違也;熟而后生者,不露蹊徑,不隨世俗,新意時出,筆底具化工也。熟則骨力強,步伐齊,心膽大,性靈出。治之己精,益求其精,一旦豁然貫通焉,忘情筆墨之間,和調(diào)心乎之用,不知物我之有間,體合造化而生成也,而后為能書之至爾。 歐陽中石 他是中國當代最受關(guān)注和推崇的書法大家,卻不愿意多談書法,他說自己的書法至今還沒有定型;他是京劇行里公認的奚派傳人,卻身在梨園之外;他教遍了從小學到博士后的所有年級,開創(chuàng)了中國書法高等教育的完整體系,卻自稱只是“一個教書匠”;他治學廣博,書法 繪畫 音韻 哲學 文學……凡有所涉,俱臻化境,卻自嘲為無"家"可歸。
他就是歐陽中石。
在位于首都師范大學的中國書法藝術(shù)研究院的辦公室,記者見到了歐陽中石 他拄著拐杖,衣著非常整潔因為聽力不太好,他頻頻以手護耳,努力聽清楚對方的提問,83歲的他思維敏捷,言語幽默。
“正是無奇正是奇”
談起歐陽中石,人們最先想到的通常是他的書法家身份 然而,采訪當中,他談的最多的是書法教育,他更喜歡稱自己為“教書匠”。 “教書匠”歐陽中石寫過一首自況小詩:“普普通通一教師,平平淡淡自無奇。無奇不意非無意,正是無奇正是奇?!?/span>
詩雖如此,但歐陽中石卻創(chuàng)造了一個教育職業(yè)的傳奇。
從1948年中學畢業(yè)起登上講臺,除了大學四年外,歐陽中石一直奮斗在講壇,至今已六十余年 從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到博士后,從語文、數(shù)學到書法、美術(shù)、體育,甚至數(shù)學、化工原理,歐陽中石儼然一名“全科教師”。
83歲的歐陽中石現(xiàn)在還沒有退休,每個禮拜他都會給博士和博士后上課。在課堂上,歐陽中石從書法入手,講的更多的是中華文化,這也正是歐陽中石對書法教育的核心理念。
1981年,中學老師歐陽中石進入到首都師范大學(前身為北京師范學院),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他在首師大親手建立起從大專到博士后的完整的書法專業(yè)高等教育體系歐陽中石也因此成為中國書法高等教育的開山者回顧這件起初被外界評議為“艱巨而又偉大的歷史任務(wù)”,歐陽中石對自己的評價卻是:“我是開了頭,但成績不很理想,尤其是最近國家提出從中小學加強書法教育,我覺得任務(wù)更重了!”
與此同時,很多人在問:學習書法,何必需要到博士后?歐陽中石的理解是:“書法是一門很深的學問,書寫只是其中表現(xiàn)的一個方面。我有四句話:作字行文,文以載道,以書煥采,切時如需。做字是為了行文,行文是為了載道,電腦碑刻也都可以載道,為什么還要書法?因為書法能使‘文以載道’的‘文’煥發(fā)出更好的光彩,書法還應(yīng)追隨時代,為時代服務(wù),做到‘切時如需’”
歐陽中石強調(diào)他的工作并不是培養(yǎng)書法家,而是培養(yǎng)從寫字開始。認認真真為文化傳承貢獻力量的工作者對于書法藝術(shù)領(lǐng)域的新人,歐陽中石都盡可能地加以推薦。他說:“我作為一名教師,有責任向社會介紹這些優(yōu)秀的學生,使他們有更為廣闊的舞臺展現(xiàn)自己,推動書法藝術(shù)的發(fā)展。”他還把劉禹錫的一句詩“芳林新葉摧陳葉,流水前波讓后波”改為“芳林陳葉期新葉,流水前波望后波”。
“我的字還沒有定型”
格調(diào)清新,沉著端莊,俊朗而又飄逸,古樸而又華美,是書法界對歐陽中石的書法藝術(shù)的公認評價;但歐陽中石表示自己到現(xiàn)在也沒形成所謂的書法面貌,“我前五年寫的字和現(xiàn)在的不一樣,我相信再過兩年我的字又會有變化,我始終不認為我已經(jīng)寫定型了。”
自己曾經(jīng)遍臨諸帖,然而在后來的書法教學中,歐陽中石有了新的思考:“我認為不要遍臨諸帖,就專心臨一個帖真正把一個帖寫好了,甚至是一兩個字寫好了,別的字就能寫好了。”他將這一思考用在了教學中,發(fā)現(xiàn)“效果極好”。
歐陽中石對中國文化的熱愛之情常常能夠感染到來訪者,這種熱愛基于他對中國文化的深入研究。他對中國漢字的褒揚之情尤其令人感動:“我們的漢字既是科學又是藝術(shù),一個漢字不管有多么簡單或者多么復雜都要容納在一個方格里,這很了不起!”“古人留下了這么寶貴財富,我們中華兒女應(yīng)該好好地研究,希望大家都辛苦一點,一起努力把它奉獻給世界人民,使我們的文化更好地為全世界服務(wù)?!?/span>
中華文化始終是歐陽中石貫穿一生的追求和摯愛,或許正是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成就了這位孜孜不倦的文化傳播者的大家地位然而,他卻調(diào)侃自己“少無大志,見異思遷,不務(wù)正業(yè),無家可歸”。
讓歐陽中石“真正得益的還是哲學邏輯”。 這位北京大學哲學系畢業(yè)的高才生名家金岳霖的學生坦言:“我雖然現(xiàn)在教的不是邏輯課,可是我做的很多事都是邏輯的結(jié)果,我希望把許多具體思維能夠統(tǒng)攝在邏輯里統(tǒng)攝大抽象的哲學當中來,成為一體。” *** 歐陽中石弟子孫以芒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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