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宮寢實堪憂,閑云野鶴避離亂
《一》. 黃昏之時,披一身銀衣,任時光在腳底流瀉。徘徊之中尋著舊時的記憶,找尋長安城那久違的簫音。忽聞鴿哨凌空掠過,抬眼望去不覺甚為驚奇,但見聲過處,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寬袍披發(fā),將縛在鴿子右足的信箋卸下,用手輕拂羽毛,隨手取過半勺食物親自喂養(yǎng),又在覓食的鴿群中擇一羽色透亮、龍骨稍長的雨點,將信箋縛于足下,望著雨點犀利的眼神,不由戲弄道:咕咕咕咕,卻也奇怪,這雨點竟好似明白主人所言,竟也對著主人唱合:咕咕咕咕。親合之中,那一種默愜竟別有情趣,實是讓人回味無窮。
少年眉宇間那份從容淡定,眼角處透出的禪意智慧,竟然讓人過目不忘。鴿群之龐大令人咋舌,這一群靈異的小動物,啄食,梳毛,飲水,振翅之中不時有羽毛從空落下。少年沉思之中,合十祈愿,唯愿那翱翔于藍天的鴿子代他去巡視大唐無邊無際的彊土。只是,只是她的母后過于強大,殺戮血腥的宮廷生活,使他厭倦了虛偽,陌路的親情是殺戮的兇手,長兄弘的猝然離世,客死他鄉(xiāng)的賢,一切的一切使他瞬間明了,他不過是母后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旦黃袍加身,必成傀儡之君。細細思來,唯有大智若愚方是自保的良方。從此,那一群信鴿便成不離不棄的知音,朝暮之間成就了些許默契。
許是久居長安,荒古的野趣日漸消隱之故,她心下竟有所觸動,于是,這個黃昏,鴿哨、少年、獨語、祈愿似一軸禪意的畫卷,在懷春的情愫里瘋長,細細思來那還是大唐年間的舊事。本以為山下邂逅的少年,不過是隔年開在崖壁的花束,終會隨著長安車馬的車轍舊痕而去,誰曾想隨著長安城媒妁的牽引,那一抺額黃竟成繾綣的過往,鎖住皇子的心脈,竟然長達數(shù)年,以致夜幕下的招魂之舉,凄婉了玉碎宮寢的悲鳴。一曲離亂的悲歌,在忘川河畔氤氳不散,彼岸花開一際香,試問于君相守在何年?一縷魂魄天賴走,終至幼女玉真舍卻大唐公主名,獨對古佛安國宮。
只因這少年出自紫禁城內(nèi),且是皇室之子。他便是則天四子李旦。閑云野鶴的李旦,眼角透露的那一份儒雅機敏、禪意,就這樣在一個不經(jīng)意的黃昏捕獲了少女的芳心,這女子便是隆基的母親—竇妃。
《二》.
隆基的出世給這個家注入了一絲血脈,只有退出帝位,方可保全李家僅有的血脈,盡管帝位于旦而言是畢生的夢想.為了隆兒,為了竇妃還是回歸田園為好,故攜家眷偏居皇宮一隅,以鴿子為伴,以琴弦為友,粗茶淡飯唯求天倫之樂,然而當(dāng)靈異的鴿子打翻圣上親賜的銅盆,喙角滲出的流汁染紅鴿子的羽衣之時,蜷縮成一團的鴿群那慘烈的景象讓旦痛徹心扉,唯有跪地飲泣,大唐地域遼闊,八千水路競相馳聘,竟容不下幾許鴿群,唯有祈求上天的垂憐,既然塵世無法容納,還是來一場盛大的放逐吧!靈犀相牽的鴿子就這樣成為記憶的殤痛,且以狼毫的素筆以隸書的飄逸為它們送行,在標(biāo)示的羽翼之上揮毫。還是為它們洗去血腥的殺戮吧,還原鴿子圣潔的底衣,讓它們在天庭翱翔,俯橄水云煙路吧!幸與不幸之間,大唐皇子只能在生存的夾縫中茍延殘喘,唯有如此方可自保,只因身為李姓,李姓的悲哀是構(gòu)成威脅的前因。然而隨著韋團兒以厭蠱妖法陷害,隨著竇妃的神密失蹤,嘉豫殿的陰影時常籠罩于心。梓宮秘密,誰人知竇妃尸骸所在?李旦唯有在月華半鎖寢宮之時,追憶洞房中那一抺額黃,追憶香扇上那半闋詞章,暈染的淚痕就這樣洇在團扇之上,成為隆基日后追憶母后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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