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玉回到宿舍后開始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發(fā)呆,一直看著床頭的電話,一動不動。房間很空,電話很安靜,趙曉玉已經(jīng)記不清這房間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空,電話又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安靜?;糇谠春孟窈瓦@里的一切絕緣了一樣,他不來這個房間,也不打電話。這個電話本來就是廠里的內(nèi)線電話,當(dāng)初霍宗源也是為了方便隨時“臨幸”趙曉玉而設(shè)了這么一個簡易便捷的聯(lián)絡(luò)的工具。也只能在廠里互相打打,和外面的世界并不相通,如今霍宗源不打基本上就成了擺設(shè)。以前庫房的人有急事找趙曉玉的時候偶而打過,趙曉玉以為是霍宗源打來的,滿心歡喜接起來一聽卻發(fā)現(xiàn)不是,因為太過失望便忍不住大發(fā)脾氣把打電話的人臭罵了一頓,這么來了幾個回合,從此再沒人敢打這個號碼,于是這部維系著趙曉玉人生的全部幸福和喜悅的電話便徹底歸于沉寂了。 電話不響了還仍舊擺著那是趙曉玉擺給她自己看的,因為那條電話線還懸著她最后一絲微薄的希望,她要靠著這一絲微薄的希望活下去。當(dāng)無休止的等待不可避免地成了她生活的唯一內(nèi)容時,她便再不能讓這個唯一的內(nèi)容也失去了。 本來對于這樣的等待她也已漸漸習(xí)慣了,神經(jīng)繃到了麻木,對于痛苦的體驗也沒那么敏感了??墒墙裉煸诿骼实乃奚崂锫犆骼收f了那些話,她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的發(fā)空,空得什么都不剩了。仿佛再也等不下去,可又不知道不等該怎么辦,她坐著,看著電話,目光空洞又茫然。 “叮鈴鈴……”早就啞了電話驟然響了起來,嚇了趙曉玉一跳,她看著電話,沒有馬上去接,而是想著會是誰打來的,她猜了冷庫,猜了門衛(wèi),猜了是誰打錯了,甚至還猜了明朗,就是沒猜霍宗源,也許是盼得太久了,盼得連自己都不相信還能盼來了。還也許是每次以為是的時候都不是,失望得太慘痛,所以不敢再那么以為了。 “叮鈴鈴…..”電話依舊還在響。 “喂……”趙曉玉接起電話,茫然地喂了一聲。 “是我…..” “你是誰呀?!”電話里已經(jīng)太久沒有傳出過霍宗元的聲音了,以至于趙曉玉乍聽之下竟沒聽出是霍宗源來。 “還能有誰呀?!你和肖明朗說完了?”霍宗源的語氣里已經(jīng)沒有了火藥味兒,反而溫存起來了。 “說完了!”終于肯定了是霍宗源的聲音,趙曉玉日積月累的委屈頃刻間化成了眼淚溢滿了眼眶模糊了視線。 “你能出來嗎?咱們一起出去找個地方坐坐吧,很久沒帶你出去逛逛了?!被糇谠吹膽B(tài)度和剛才在明朗跟前完全不同了,趙曉玉的心一點點軟下去,明朗免費贈送給她的那些話剛剛還在腦子里轉(zhuǎn)圈兒,可此刻一聽見霍宗源的聲音,一接到他甜蜜的邀請,那些話便當(dāng)即化作了一股股輕煙順著電話線消散出去了。 “你還記得很久沒帶我出去逛了?你心里還有我一丁點兒的位置嗎?”趙曉玉賭氣又委屈地問。 “你看你,又耍小孩子脾氣。我不是工作忙嗎?心里怎么就沒你了?男子漢大丈夫總該以事業(yè)為重,哪能一天到晚兒女情長的?男人一旦沒了事業(yè)就什么都沒了,別的都是扯淡!曉玉,別再鬧了,你看看秀芳,她還是我老婆呢,我一年見她幾回?你知道我有多久沒碰過女人了?都快成廟里的和尚了,你還抱怨我?!” “誰不讓你碰的?是你自己不來!”趙曉玉的頭腦永遠(yuǎn)停在簡單的思維里不肯前進半步。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怎么樣,曉玉,出來吧,我自己開車,你到廠門外面等我??禳c兒??!”霍宗源說完不等趙曉玉回答便掛斷了電話。 滿心的郁結(jié)都因為霍宗源的一個電話而開解了,漫天的云彩都因為霍宗源的幾句算不上情話的情話而消散了。放下電話趙曉玉的心情大好起來,立刻跑到衣柜前選出門要穿的衣服,選好了衣服又忙著化妝,手忙腳亂了四十多分鐘才總算出門了。 霍宗源在廠門外面等得心焦氣躁,他可不在乎趙曉玉穿什么衣服化沒化妝,因為他對趙曉玉早就沒了半點的心思。急著要見她,是因為他迫切地想知道明朗都和趙曉玉說了些什么??墒撬荒軐w曉玉坦白自己的目的,以趙曉玉的脾氣,若知道了真相,不但不會告訴他,還會大鬧一場,霍宗源可沒有這么蠢,他一向是最懂得“因地制宜”和“因材施教”的。 趙曉玉用了四十多分鐘把自己打扮成了半個妓女,上面一臉的濃妝艷抹,下面低胸內(nèi)衣,黑色漆皮的外套,超短裙,黑色漁網(wǎng)襪,黑色漆皮高跟鞋,外加一個金光燦燦的小手袋??匆姶虬绲没ㄖφ姓?jié)M身俗氣的趙曉玉招搖著朝自己的汽車走過來,霍宗源終于不得不無可奈地承認(rèn),女人和女人的差異原來并不在臉蛋兒上,卻是在腦子里。他也知道,趙曉玉的腦子里恐怕永遠(yuǎn)都是一團搗不清的漿糊,當(dāng)然這對他霍宗源而言這并不見得是什么壞事,他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快上車吧!”霍宗源下了車給趙曉玉打開車門。 “我穿這個行嗎?”趙曉玉沒有立刻上車,而是扯著自己的衣服問霍宗源。 “行,怎么不行,很漂亮!”她穿什么他根本不敢興趣,他只想知道明朗都對她說了些什么話,他可不想再因為趙曉玉的這身爛衣服再等四十分鐘,于是只好違心地贊賞。 聽到霍宗源說好趙曉玉才安心上了車。 霍宗源帶趙曉玉去了一個她從來都沒去過的酒吧,裝修非常豪華大氣,才一進門,趙曉玉的眼睛就開始放光。霍宗源找了一個單間,點了兩瓶兒價格昂貴的洋酒,要了最大的果盤,在優(yōu)雅的單間里一邊聽歌一邊攬著趙曉玉喝酒,左一杯又一杯,趙曉玉很快就有了醉意。 趙曉玉很喜歡和霍宗源一起來這樣的地方,每次和霍宗源出來,看著他為自己花錢,看著那些服務(wù)人員圍著他們打轉(zhuǎn),她就會特別的滿足。這樣的時候她常常會忘了自己的出身,忘了遠(yuǎn)在江西的那個家鄉(xiāng)小鎮(zhèn)還有住在小鎮(zhèn)上靠微薄的工資艱難度日的父母。這樣炫彩的燈光,朦朧的意境,靡靡的情歌,往往會讓她如置身于夢幻當(dāng)中,夢幻中的她是女王,是公主,卻并不是遠(yuǎn)方的一個小鎮(zhèn)上一個小戶人家里的普普通通的女兒。當(dāng)然她也惦記自己的父母,也會經(jīng)常寄錢回去,但是對父母的惦念也就僅僅是一種惦念,并不能從這惦念里找到什么力量讓自己遠(yuǎn)離這樣的炫幻,因為她太迷戀這種稍縱即逝的但卻那么令人惑亂和迷醉的感覺,就像吸毒,即使知道結(jié)局也許就是毀滅,可還是一次次的甘心沉淪不欲自拔。 兩瓶酒都喝光了的時候,霍宗源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明朗對趙曉玉說的每一句話,當(dāng)然不是完全沒有出入,因為明朗的有些話,即便是趙曉玉完全清醒的時候也無法準(zhǔn)確復(fù)述出來,何況是在喝了酒以后,但是大多數(shù)她是說出來了,全都說給霍宗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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