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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記一場雪 作者:張峪銘
灰沉沉的天是雪的序幕,冷冰冰的雨是雪的使者,當(dāng)一切演繹到極致時,雪就飄然而至。
雪對于江南來說就是一匆匆過客,當(dāng)主人將茶捧到他的跟前,茶葉釅香還未飄散,客人卻起身離去了,留下的是主人無著落的熱情和失望。 其實江南不是沒有一場大雪的,可在記憶中搜索,近年雪事竟如飛鴻留爪,隨雪消融而了無蹤跡。而童年的雪趣卻在記憶深處定格成了永恒。我牽記一場雪,一場寒冷卻又溫暖的、快樂而又傷感的童年的雪。 童年的冬裝是沒有過渡層的,里面一件布褂,外面就罩上了一件棉襖。當(dāng)雪如鹽粒一樣零星灑落時,我就和小伙伴們在房前屋后奔跑,將凍得如胡蘿卜樣的小手在呼呼的北風(fēng)中撈著雪粒。未等看清,雪粒已融在掌心。當(dāng)雪真的紛紛揚揚時,大人們往家里擠,小孩子卻跑向更深的雪幕。這樣的結(jié)果往往是握著凍得發(fā)紫的手哭著回家。當(dāng)母親向小手中哈著暖氣,眼角淚水還未干的我,又抽手沖到雪地里。 我真不知道雪怎么有如此大的魔力,它雖將寒冷帶到人間,可孩童們卻有著天性般的喜歡,厚厚的雪下,藏有無盡的快樂。 老屋里,長輩用樹蔸燒起大火盆,大人小孩圍火盆而坐,聽我那只讀過兩年私塾的二伯講《三國演義》和《水滸傳》。不時有大人探頭探腦地推開門,拍掉身上的雪,悄悄地圍坐上來?;鹋璩闪艘粋€標(biāo)靶,處在暖暖靶心的我,望著紅臉關(guān)公似的人們,全然忘了外面的雪情。圍爐以酌賞雪,是文人的詩意;繞火而坐聽書,是農(nóng)家的溫情。 當(dāng)然兒時的雪趣還有捉鳥。在我家堆牛草料的屋里,伙伴們在草堆上驅(qū)趕著鳥,以為饑餓的鳥總有飛不動的時候。雖近在咫尺,可你撲上去時,它還是從你的手下飛走,把我們一群孩子累得滿頭大汗,卻收獲了滿心的快樂。后來看到魯迅先生在文章中寫的捕鳥舊事,我不禁佩服他的聰慧來??捎忠幌肽前顺墒谴笕说脑幱嫞c童年無關(guān)。 若干年后,雪好像總是羞羞答答的,下得不暢快盡興,下得不淋漓盡致。即使有那么一兩次的恣意,也因成人的矜持,竟沒能融入它營造的意境之中,少了一點詩情,多了一些現(xiàn)實。 廣廈千間,不是天下所有寒士皆有庇身之所;路有萬條,不知離家務(wù)工的親朋故舊是否都會回家過年。我牽記著雪,有時又不得不壓住自己的私欲。 雪能將世間不平填滿,能將紛繁復(fù)雜的世界簡化成了黑白兩色,如書畫中的詩意飛白,可春天來臨,地面上的坑穴洼地,冰面上的枯枝斷梗一切如舊,雪后的泥淖,黏靴絆腳的,更讓人心憂意煩。 “大雪紛飛白茫茫,耕牛保護要加強?!边@是我年少時最早接觸到的詩句。這是村里一個名叫從來的癱瘓人寫的。可他就在那一年的大雪中,寫保護耕牛詩的幾天后,一個人孤獨地在雪夜里溘然去世。憂傷像雪一樣飄進了我幼小的心田。 雪是輕盈靈動的詩,它在每個人心中鋪開驛動的情懷。詩是有喜怒哀樂的,它將雪事染上各種各樣的色彩。這不妨礙我牽記一場雪,一場迎候春日的雪。 江南的雪像鐵樹一樣難以開成花朵,它來得慢,來得靜,走得快。當(dāng)你癡情牽記一場大雪時,連小雪也匿了它的芳蹤,剩下的只有一些雪意。 這當(dāng)然也不錯,積雪消于無形,雪意常駐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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