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漢景帝時, 御史大夫晁錯勸景帝削除諸侯封地,漢景帝采納晁錯的建議,先后削掉楚、趙等封國。吳王劉濞得知楚、趙諸侯封地被削,怕自己的封地也要被削掉。后來京都真得傳來消息,說晁錯已向景帝提議削吳。果然不出所料,心想束手待斃,不如先發(fā)制人。因獨力怕難成大事,必須聯(lián)絡(luò)各國諸侯,方好起兵。漢景帝三年(前154),吳王劉濞以誅晁錯為名,聯(lián)合各國諸侯擁兵起反,史稱吳、楚七國之亂。朱買臣夫妻倆為逃離戰(zhàn)亂,背井離鄉(xiāng)逃到會稽郡富春縣下涯(今建德下涯鎮(zhèn)),見前面一條溪流,清澈透明,因唇干舌燥,忙蹲下來用雙手捧水飲之,口感甘爽。他們來到大周(今大洲)源里, 在這人煙稀少的深山冷塢里,搭個茅篷居之。(見李頻《朱買臣祠碑》,宋淳熙《嚴(yán)州圖經(jīng)》)。 朱買臣,字翁子,家貧如洗,勤奮好學(xué),滿腹經(jīng)論,四十歲仍然是個落魄儒生,以砍柴為生的樵夫。夫妻倆同到山上砍柴,挑到下涯木柴市場上去賣,維持生計。古時候,下涯有個木柴市場,分上市和下市,雖然下涯木柴市場早已煙消云散,但上市和下市的地名卻流傳至今。朱買臣在挑柴途中背誦詩文,有人在背后笑他是個書癡,當(dāng)作新聞傳來傳去。惹得妻子羞愧難堪,所以勸他挑柴時不要嘴里念個不停,讓周圍人當(dāng)笑柄??芍熨I臣不聽妻子的勸告,無動于衷。反而越念越響,甚至如唱山歌一般,弄得周圍人都圍過來看熱鬧。古人說得好,同聲相應(yīng),同類相聚,社會上也有些人覺得朱買臣能說會道,說說笑笑,非常有趣,愿意與他交朋友。 不久,大周源里下了一場狂風(fēng)暴雨,山洪暴發(fā),把茅蓬沖得一干二凈,本來苦的要命,現(xiàn)在連蔽風(fēng)遮雨地方都沒有了,真?zhèn)€是“濃霜只打無根草,禍來只奔無福人”。沒有辦法,夫妻倆從大周源里逃了出來,找朋友幫忙借點錢,在下涯上游找塊地方,在一口池溏邊塔個茅蓬,總算有了安身之地。朱買臣常在池溏邊洗筆滌硯,后人稱此地為朱池。家境越來越困難,單靠一兩擔(dān)柴,如何度日?往往有了早餐,沒有晚餐。妻子覺得跟這個窮書呆子在一起過日子,不曉得猴年馬月才有出頭之日,心里越想越懊惱。不如另尋一條生路,省得在他身邊受苦,決定與朱買臣離婚。買臣對她說:“您別看我是個窮鬼,我找瞎子算過命,我的八字命是先苦后甜,五十歲要大富大貴,您跟我吃苦已有二十多年,現(xiàn)在我巳經(jīng)是四十多歲的人,再等我?guī)啄?,待我富貴了,我們吃穿就不用愁了?!逼拮恿R道:“你這個窮鬼,相信那算命瞎子胡言亂語,窮得連肚皮都吃不飽,還癡迷不悟?還挑柴背誦詩文,真是窮開心,羞得我無臉見人。如再這樣下去,終要餓死在這里。你還是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去吧!”買臣再三勸說,妻子便索性大哭大鬧,沒有辦法亦只好同意離婚,寫了休書,遞到妻子手里,妻子毫不留戀,離家而去。 買臣重操舊業(yè),仍然賣柴讀書寫字。清明節(jié)來臨,春寒依舊,買臣挑柴下山,突然烏云密布,雷雨交加,寒風(fēng)刺骨。買臣被雨淋了個落湯雞,凍得渾身發(fā)抖。待到雨止天晴,又覺得饑腸亂鳴,頭昏眼花,支撐不住,昏倒在地。事有湊巧,來了一男一女,前來掃墓,見有人昏睡在地上,走近一看,見是前夫朱買臣,慌忙將他叫醒。買臣見是前妻,卻裝著不認(rèn)識,亦不去理悉她。倒是前妻有點良心,見他一付討飯相,實在很可憐,心里覺得過意不去,將祭畢酒飯,分給買臣吃。買臣也顧不得羞恥,便接過來飽餐一頓,說聲“謝謝!”也不問男子姓名。其實這個男子,就是他前妻的丈夫。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暑往寒來,轉(zhuǎn)眼巳數(shù)年過去了,太尉周亞夫率軍大破吳楚軍,吳王劉濞逃到東越被殺。漢景帝駕崩,皇太子劉徹登基,就是赫赫有名的漢武帝。朱買臣經(jīng)朋友幫忙到會稽郡上計邸中當(dāng)一名差役。古時候,每逢年終,遣上計吏到朝廷上計簿,將轄區(qū)全年人口、錢、糧、賦稅、盜賊、獄訟等事向朝廷匯報,作為朝廷考核官吏政績的依據(jù)。上計吏進(jìn)京要帶些銀兩、帳冊、衣服,以及供途中吃的食物。會稽郡上計吏要進(jìn)京匯報,派朱買臣去押車。買臣隨上計吏乘馬車去京都長安。 卻說朱買臣到了長安,他借此機會,即上書漢武帝劉徹,但書被執(zhí)事官壓下,久等不見音訊。會稽郡上計吏是個勢利小人,他眼里根本瞧不起朱買臣,辦好公事便獨自回去了。買臣身邊帶錢不多,住旅館要錢,上飯館要錢,住了幾天,口袋里摸不出錢來,被人從旅館里趕了出來,餓著肚皮在長安街頭流浪。天無絕人之路,事有湊巧,在街上撞著老鄉(xiāng)嚴(yán)助騎著大白馬從南方出差回京。朱買臣忙跑到馬前阻攔,嚴(yán)助見是老鄉(xiāng)朱買臣,急忙下得馬來,帶朱買臣來到自家府中,嚴(yán)助叫家人設(shè)置佳肴,兩人碰杯飲酒交談。嚴(yán)助對朱買臣說:“賢弟來京有何事相求?”朱買臣說:“小弟這次隨郡上計吏來京城辦點公事,順便上書武帝,久等不見音訊。求仁兄幫助引見皇上?!眹?yán)助便答應(yīng)幫他這個忙,叫他暫時住在府中,等待消息,還特地給買臣挽上新衣裳。嚴(yán)助,會稽郡余姚人,為官中大夫,本來姓莊,后人因避漢明帝名諱,改莊為嚴(yán),與后人嚴(yán)子陵同一家族。次日上午,嚴(yán)助乘上朝之機向漢武帝推薦朱買臣。武帝召朱買臣進(jìn)宮面試。買臣說《春秋》,談《楚辭》,深得漢武帝的賞識,遂拜朱買臣為中大夫,與嚴(yán)助同侍禁中。想不到上任不久,官運尚未亨通,屢生波折,把官給丟了,鐵飯碗亦給砸了。 朱買臣丟官后,又回到會稽郡上計邸中,寄居飯食,免不得遭人白眼,說他是個白食鬼。后來他想想太敝氣,便離開會稽郡上計邸,回到富春縣下涯朱池。 漢建元五年(前135),閩越王弟余善殺其王郢以謝漢,罷兵,余善自立為王,被漢武帝封之為東越王。余善是個反復(fù)無常之人,經(jīng)常與朝廷作對,屢征不朝。武帝非常煩惱,召集文武大臣獻(xiàn)計討伐。經(jīng)文武大臣提議,武帝劉徹將朱買臣召回,恢復(fù)官職。武帝遂令買臣乘機獻(xiàn)策,朱買臣認(rèn)為:“東越王據(jù)守泉山(今福建泉州),-人守險,千人難攻。今聞東越王更徙南行去泉山五百里海中(金門島),欲平東越王叛亂,必須發(fā)兵渡海擊破東越王”。漢武帝非常高興,采納他的作戰(zhàn)計劃,敕封他為會稽郡太守,買臣取得銅章墨綬。受命辭行。 朱買臣來到會稽郡城外,令隨從在城外等候,中飯后驅(qū)車前來郡上計邸門前迎接。朱買臣仍舊穿上有臟又破的舊衣裳,懷里藏著太守印綬。步行來到邸中。邸里坐著郡上計吏,設(shè)宴飲酒狂呼,見朱買臣進(jìn)來,亦不邀請他入席。以為他又來吃白食,買臣亦當(dāng)著沒看見,便低頭進(jìn)入后廳,與差役一道吃飯。待吃好飯,便從懷里露出綬帶。被旁邊差役看見,遂走到買臣身旁,隨手將綬帶從他懷里取了出來,綬帶上懸著一顆印章,一看才曉得是會稽太守官印,差役跑到外廳把此事報告郡上計吏??ど嫌嬂艉鹊米硌f:“你不要胡言亂語,朱買臣窮光蛋一個,早被削職為民,哪里來的太守官?。俊辈钜壅f:“你如不相信,你自己去看!”郡上計吏跑去一看,朱買臣手里果真拿著太守官印,急忙重整衣冠,雙膝跪下磕頭道:“小人該死,有眼不識泰山,大人不記小人過,望太守大人恕罪!”買臣付之一笑。郡上計吏忙召集差役,至中庭排班而立,眾差役怕酒后失禮,加意謹(jǐn)慎,不敢胡來。朱買臣來到中庭,眾人拜倒在地,買臣向他們擺擺手,示意讓他們站起來。待眾人起來,外面已驅(qū)入駟馬高車,迎接買臣赴任。有些馬屁精平時根本瞧不起朱買臣,這次見買臣任會稽太守百般奉承,爭著要送買臣去郡衙,都被買臣婉言謝絕。 朱買臣到會稽郡(郡治在今蘇州市)上任后,按規(guī)矩新官上任巡城三天。吏民夾道歡迎,買臣從人群中看見故妻,亦站在道旁,不由的觸起舊情,便令隨行軍士呼她過來。故妻隨軍士來到車前,羞愧難當(dāng),呆若木雞,低頭不語。還是買臣笑著問道:“你們?yōu)楹蔚酱??”故妻道:“家中男人被官府派到郡城做路。我就隨他而來。聽說新太守巡城,我們跟著大伙來看看熱鬧。”買臣叫她丈夫前來相見。令后車載其夫妻到郡衙,當(dāng)下騰出后園房屋,令他們夫妻同居。故妻又羞又悔,且見買臣已另娶妻室,自己跟隨買臣吃苦多年,平白把富貴讓給別人, 如何甘心?左思右想,復(fù)水難收,勢難再返,還是自盡了事,乘后夫外出做工時,投繯畢命。買臣見故妻自縊身亡,心里亦覺得悲痛,畢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 哪有不痛之理。便取出銀兩,令他后夫買棺殮葬。 且說朱買臣為打敗東越王,造戰(zhàn)船,制兵器,備軍糧,接到漢武帝詔書后,即率軍與橫海將軍韓說等渡海擊敗東越王,斬俘東越兵數(shù)千人。因平叛有功,武帝封朱買臣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越數(shù)年,為官丞相長史。 張湯原先是個小吏,在朱買臣前趨承奔走,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秘書。張湯與公孫弘脾氣相投,莫逆之交,弘稱湯有才,湯稱弘有學(xué),互相推薦,標(biāo)榜朝堂。武帝敕封張湯為廷尉。 淮南王劉安父子謀反被抓,劉安服毒自盡,余犯交廷尉張湯審訊此案。張湯心狠手辣,怎肯從寬?將他們?nèi)繗⑺?。古人云:“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張湯還誣告嚴(yán)助與淮南王劉安有私,經(jīng)查嚴(yán)助實屬冤枉,本應(yīng)無罪赦放,張湯入朝固爭,武帝大怒,命將嚴(yán)助綁縛刑場斬首。張湯害死嚴(yán)助。買臣失去好友,對張湯恨之入骨。偏張湯官運亨通,晉遷至御史大夫,甚得漢武帝的恩寵,每當(dāng)丞相告假,張湯代替丞相執(zhí)政,向來小人得志驕傲自大,旁若無人,作威作福。張湯眼里瞧不起丞相府里三長史(即朱買臣、王朝、邊通三人),而且對他們傲慢無禮。三長史對張湯心懷怨恨,待機報復(fù)。 不久,孝文帝陵中瘞錢被盜。莊青翟既為丞相,應(yīng)四時派人巡守帝陵。瘞錢被盜,此事非同一般。莊青翟便邀張湯一同入朝謝罪。張湯對青翟早有忌妒之心,所以不肯與他一同謝罪,妄圖將帝陵瘞錢被盜一案,全部推卸在莊青翟頭上,而且還要辦他明知故縱的罪名,免去他的官職,然后由自己代替丞相位置。張湯為御史首領(lǐng),暗地里召集御史密談,要御史照他的計謀定案,御史隱受湯命。古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張湯正在得意之時,不料有人將隱事泄漏出去,相府內(nèi)三長史知道張湯要陷害丞相莊青翟,便一起去通報莊青翟,并對他說:“束手待斃,不如先發(fā)制人,除掉張湯方為上策。據(jù)說商人田信等皆為張湯爪牙,與張湯勾結(jié),營奸牟利,憑此條罪狀好教張湯死心伏罪”。丞相莊青翟且令三人代為辦理。三人遂暗中命令吏役去抓商人田信等到案審訊。一經(jīng)廷審,嚴(yán)刑逼供,只得招認(rèn)。 武帝已有所聞,便召張湯進(jìn)宮,帝問張湯:“朝廷每有舉動,為何商人早得知,莫非有人泄秘不成?”張湯佯為詫異道:“是否有人泄秘?臣亦不太清楚?!庇分胸p宣,巳將此案調(diào)查確鑿,張湯極口抵賴。武帝命廷尉趙禹審訊張湯,趙禹對張湯說:“你犯了欺君之罪,本應(yīng)滅九族,天子不忍加誅,不如就此自行了斷,方可保全家人性命!”張湯知自己必死無異,便向趙禹伸手要來紙筆,張湯揮筆寫道:“臣湯無尺寸之功,起刀筆吏,幸蒙陛下恩寵,晉升三公,臣無罪過,謀陷湯者,乃三長史也。臣湯臨死上奏!”寫畢,將紙筆遞交趙禹。取劍在手,往頸部一揮,當(dāng)即斃命。 趙禹知張湯已死,乃拿著張湯遺書向武帝復(fù)命。武帝看了張湯的遺書,心里感到很后悔。便命令抓捕三長史,一體抵罪。將朱買臣、王朝、邊通綁赴刑場斬首。丞相莊青崔受牽連,被抓進(jìn)監(jiān)獄,服毒自盡。獨廷尉趙禹較為幸運,保全性命。漢元鼎二年(前115)。朱買臣兒子朱山拊護(hù)靈柩回故里建德朱池,葬朱買臣于幽徑山。(汪建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