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蘇轍
蘇轍(1039年3月18日-1112年10月25日)，字子由，一字同叔，自號潁濱遺老，漢族，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北宋文學(xué)家、詩人、宰相，唐宋八大家之一。
嘉佑二年(1057年)進士。神宗朝，為制置三司條例司屬官。因反對王安石變法，出為河南推官。哲宗時，召為秘書省校書郎。元佑元年為右司諫，歷官御史中丞、尚書右丞、門下侍郎。紹圣元年因上書言事忤逆哲宗，出知汝州，貶筠州、再謫雷州安置，移循州。徽宗立，徙永州、岳州，復(fù)太中大夫，又降居許州，致仕，遂定居潁川。政和二年(1112年)卒，追復(fù)端明殿學(xué)士、宣奉大夫。南宋時累贈太師、魏國公，后謚文定。
蘇轍與父親蘇洵、兄長蘇軾齊名，合稱三蘇。著有《欒城集》等。
自序
予居龍川為《略志》，志平生之一二，至于所聞于人，則未暇也。然予年將五十起自疏遠，所見朝廷遺老數(shù)人而已，如歐陽公永叔、張公安道皆一世偉人，蘇子容、劉貢父博學(xué)強識，亦可以名世，予幸獲與之周旋，聽其所講說，后生有不聞?wù)咭印Ｘ暩竾L與予對直紫微閣下，喟然太息曰：「予一二人死，前言往行堙滅不載矣。君茍能記之，尚有傳也?！箷r予方苦多事，懶于述錄。今謫居六年，終日燕坐，欲追考昔日所聞，而炎荒無士大夫，莫可問者，年老衰耄，得一忘十，追惟貢父之言，慨然悲之，故復(fù)記所聞，為《龍川別志》，凡四十七事，四卷。元符二年孟秋二十二日。
卷上 周高祖柴后，魏成安人，父曰柴三禮，本后唐莊宗之嬪御也。莊宗沒，明宗遣歸其家，行至河上，父母迓之。會大風(fēng)雨，止于逆旅。數(shù)日，有一丈夫冒雨走過其門，衣弊破裂，不能自庇。后見之，驚曰：「此何人耶？」逆旅主人曰：「此馬鋪卒吏郭雀兒者也?！购笳倥c語，異之，謂父母曰：「此貴人，我當(dāng)嫁之?！垢改疙Ｔ唬骸溉甑圩笥胰?，歸當(dāng)嫁節(jié)度使，奈何嫁此乞人？」后曰：「我久在官中，頗識貴人，此人貴不可言，不可失也。橐中裝分半與父母，我取其半?！垢改钢豢蓨Z，遂成婚于逆旅中。所謂郭雀兒，則周祖也。后每資以金帛，使事漢祖，卒為漢佐命。后父柴三禮既老，夜寐輒不覺，晝起常寡言笑。其家問之，不答。其妻醉之以酒，乃曰：「昨見郭雀兒已作天子?！钩?，周祖兵征淮南，過宋州，宋州使人勞之于葛驛。先有一男子、一女子，不知所從來，轉(zhuǎn)客于市，傭力以食。父老憐其愿也，醵酒食、衣服，使相配為夫婦。及周祖至，市人聚觀，女子于眾中呼曰：「此吾父也?！故腥蓑?qū)之去。周祖聞之，使前問之，信其女也。相持而泣，將攜之以行。女曰：「我已嫁人矣?！箯?fù)呼其夫視之，曰：「此亦貴人也?！鼓司汴娭校嘌a供奉官，即張永德也。及周祖入汴，漢末帝以兵圍其第，今皇建院是也，盡誅其家。惟永德與其妻在河陽為監(jiān)押，末帝亦命河陽誅之。河陽守呼永德，以勑視之。永德曰：「丈人為德不成，死未晚也?！购雨柺匾娖渖裆簧僮?，以為然，雖執(zhí)之于獄，所以餽之甚厚。親問之曰：「君視丈人事得成否？」永德曰：「殆必然?！挂圆袢w夢所見為驗。未幾而捷報至。周祖親戚盡誅，惟永德夫婦，遂極富貴。 張永德事周世宗為殿前指揮使，性好道，道士多客其家。嘗有一舉子見之即病，幾年乃愈。永德所以待之既厚，客欲辭去，永德曰：「吾待子不薄，何去之遽也？」曰：「吾有小術(shù)，當(dāng)一試之而去?！乖囍?，其藥能乾水銀為黃金。永德大驚，欲學(xué)之?？驮唬骸妇杂腥旮毁F，此術(shù)不足學(xué)也?！褂赖铝糁?，不可。曰：「后當(dāng)見吾于淮上。」及周世宗用兵壽春，永德從之。素善射，間出射于野，觀者如堵，見一僧，則昔之舉子也。與之歸，宿帳中。夜半，屏人問所以保三十年富貴者。曰：「若見二屬豬人，善事之，則富貴可保也?！沟┺o去。藝祖方以力戰(zhàn)有功，雖功名日盛，而出于側(cè)微，鞍馬服用未有以自給，永德稍以家資奉之。藝祖既天姿英特，問其年，復(fù)亥生也。永德大喜，傾身事之，凡用物皆有副，須輒以獻，藝祖深德之，而不知其故也。其后太宗當(dāng)娶符氏后，謀于藝祖曰：「符氏大家，而吾家方貧，無以為聘，奈何？」藝祖曰：「張?zhí)九c吾善，弟往以情告之?！固诔謺?，永德延之臥內(nèi)。太宗姿表尤異，問其年，亦亥生也。永德驚喜，傾家助之。太祖既登極，以鄧州節(jié)鉞授永德，許之終身。嘗有人告永德謀反，藝祖曰：「張道人非反者?！辜葱刀椭赖?。曰：「爾敢告吾反，膽甚大?！蛊菩?，杖而遣之，藝祖聞之喜。及太宗嗣位，寵之不替，遂終于鄧。 周顯德中，以太祖在殿前點檢，功業(yè)日隆，而謙下愈甚，老將大校多歸心者，雖宰相王溥亦陰效誠款。今淮南都園，則溥所獻也。惟范質(zhì)忠于周室，初無所附。及世宗晏駕，北邊奏契丹入寇。太祖以兵出拒之，行至陳橋，軍變，既入城，韓通以親衛(wèi)戰(zhàn)于闕下，敗死。太祖登正陽門望城中，諸軍未有歸者，乃脫甲詣?wù)绿?。時早朝未退而聞亂。質(zhì)下殿執(zhí)溥手曰：「倉猝遣將，吾儕之罪也。」爪入溥手，幾血出。溥無語。既入見太祖，質(zhì)曰：「先帝養(yǎng)太尉如子，今身未冷，奈何如此？」太宗性仁厚，流涕被面。然質(zhì)知事不可遏，曰：「事已爾，無太倉卒，自古帝王有禪讓之禮，今可行也?！挂蚓哧愔?，且曰：「太尉既以禮受禪，則事太后當(dāng)如母，養(yǎng)少主當(dāng)如子，慎勿負先帝舊恩。」太祖揮涕許諾，然后率百官成禮。由此太祖深敬重質(zhì)，仍以為相者累年。終質(zhì)之世，太后、少主皆無恙。故太祖、太宗每言賢相，必以質(zhì)為首。 楚王元佐，太宗之長子，將立為嗣，堅辭不肯，欲立太祖之子，由此遂廢。故當(dāng)時以為狂，而實非狂也。 景德中，契丹南牧。真宗用寇萊公計，親御六軍渡河，兵始交而斃其貴將。契丹有求和意，朝廷知之，使供奉官曹利用使于兵間。利用見虜母于軍中與蕃將韓德讓偶在駞車上，坐利用車下，饋之食，共議和事。利用許之歲遺銀絹三十萬疋兩。利用之行也，面請所遺虜者，上曰：「必不得已，雖百萬亦可?！辜斑€，上在帷宮，方進食，未之見，使內(nèi)侍問所遺。利用曰：「此機事，當(dāng)面奏。」上復(fù)使問之，曰：「姑言其略?！估媒K不肯言，而以三指加頰。內(nèi)侍入白：三指加頰，豈非三百萬乎？上失聲曰：「太多！」既而曰：「姑了事亦可耳?！贯m淺薄，利于具聞其語。既對，上亟問之，利于再三稱罪，曰：「臣許之銀絹過多?！股显唬骸笌缀?？」曰：「三十萬?！股喜挥X喜甚。由此利用被賞尤厚。然當(dāng)時朝論皆以三十萬為過厚，惟宰相畢士安曰：「不如此，虜所愿不滿，和事恐不能久?！贡娢匆詾槿灰?。然自景德至今將百年，自古漢蕃和好所未常有，畢公之言得之矣。 契丹既受盟而歸，寇公每有自矜之色，雖上，亦以自得也。王欽若深患之，一日，從容言于上曰：「此《春秋》城下之盟也，諸侯猶且恥之，而陛下以為功，臣竊不取。」真宗愀然不樂，曰：「為之奈何？」欽若度上厭兵，即謬曰：「陛下以兵取幽、燕，乃可刷恥?！股显唬骸负铀飞`始免兵革之?dāng)?，吾安能為此？可思其次?！箽J若曰：「惟有封禪泰山，可以鎮(zhèn)服海內(nèi)，夸示夷狄。然自古封禪，當(dāng)?shù)锰烊鹣Ｊ澜^倫之事，然后可為也?！辜榷衷唬骸柑烊鸢部杀氐?，前代蓋有以人力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則與天瑞無異矣。」上久之乃可。然王旦方為相，上心憚之，曰：「王旦得無不可乎？」欽若曰：「臣得以圣意喻旦，宜無不可?！钩碎g為旦言之，旦黽勉而從。然上意猶未決，莫適與籌之者。它日，晚幸秘閣，惟杜鎬方直宿。上驟問之曰：「古所謂河出圖，洛出書，果如何事耶？」鎬老儒，不測上旨，謾應(yīng)曰：「此圣人以神道設(shè)教耳?！蛊湟膺m與上意會，上由此意決。遂召王旦飲酒于內(nèi)中，歡甚，賜以樽酒，曰：「此酒極佳，歸與妻孥共之?！辜葰w發(fā)之，乃珠子也。由是天書、封禪等事，旦不復(fù)異議。時王旦為相，材有過人者，然至此不能力爭，議者少之。蓋旦為人類馮道，皆偉然宰相器也。道不幸生于亂世，生死之際不能自立；旦事真宗，言聽諫從，安于勢位，亦不能以正自終，與道何異。 祥符末，每有大禮，輒奉天書以行，旦為天書使，常悒悒不樂。上之初即位，李沆為相，旦參知政事，沆取四方水旱盜賊奏之。旦以為細事，不足煩上聽。沆曰：「人主少年，當(dāng)使知四方艱難，不然，血氣方剛，若不留意聲色犬馬，則土木、甲兵、禱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見此，此參政他日之憂也?！辜暗┯H見王欽若、丁謂等所為，諫則業(yè)已同之，欲去則上遇之厚，不忍去，乃嘆曰：「李文靖真圣人也?！辜葘嫾玻靼l(fā)披緇以殮。素善楊大年，死后諸子欲從之，大年以為不可，乃止。雖以富貴終身，而實不得志也。 真宗初即位，李沆為相。帝雅敬沆，嘗問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進喜事之人，此最為先?！沟蹎柶淙?。曰：「如梅詢、曾致堯等是矣?！沟凵钜詾槿?。故終帝之世，數(shù)人者皆不進用。是時梅、曾皆以才名自負，嘗遣致堯副溫仲舒安撫陜西，致堯于閤門疏論仲舒，言不足與共事，輕銳之黨無不稱快。然沆在中書不喜也，因用它人副仲舒，而罷致堯。故自真宗之世至仁宗初年，多得重厚之士，由沆力也。 真宗臨御歲久，中外無虞，與羣臣燕語，或勸以聲妓自娛。王文正公性儉約，初無姬侍。其家以二直省官治錢，上使內(nèi)東門司呼二人者，責(zé)限為相公買妾，仍賜銀三千兩。二人歸以告公，公不樂，然難逆上旨，遂聽之。蓋公自是始衰，數(shù)歲而捐館。初，沈倫家破，其子孫鬻銀器，皆錢塘錢氏昔以遺中朝將相者，花籃火筒之類，非家人所有。直省官與沈氏議，止以銀易之，具言于公，公嚬蹙曰：「吾家安用此？」其后姬妾既具，乃呼二人問：「昔沈氏什器尚在可求否？」二人謝曰：「向私以銀易之，今見在也。」公喜，用之如素有。聲色之移人如此！張公安道守金陵，二直省官有一人自南方替還，具為公道此。 祥符末，王沂公知制誥，朝望日重。一日，至中書，見王文正公。公問：「君識呂夷簡否？」沂公曰：「不識也?！雇硕L之。呂公時為太常博士，通判濱州，人多稱其才者。它日復(fù)見文正，復(fù)問如初。沂公曰：「公前及此人，退而訪之?！咕咚勔愿?。文正曰：「此人異日與舍人對秉鈞軸?！挂使唬骸腹我灾俊乖唬骸赣嘁嗖蛔R，但以其奏請得之。」沂公曰：「奏請何事？」曰：「如不稅農(nóng)器等數(shù)事?！箷r沂公自待亦不淺，聞文正之言，不信也，姑應(yīng)之曰：「諾。」既而許公自濱罷，擢提點兩浙刑獄，未幾置之侍從。及丁晉公敗，沂公引為執(zhí)政，卒與公并相。沂公從容道文正語，二公皆嗟嘆，以為非所及。其后張公安道得其事于許公，故于《許公神道碑》略敍一二。 真宗晚年得風(fēng)疾，自疑不起，嘗枕宦者周懷政股，與之謀，欲命太子監(jiān)國。懷政，東宮官也。出與寇準謀之。遂議立太子，廢劉氏，黜丁謂等，使楊億草具詔書。億私語其妻弟張演曰：「數(shù)日之后，事當(dāng)一新?！股孕梗≈^夜乘婦人車與曹利用謀之，誅懷政，黜準，召億至中書。億懼，便液俱下，面無人色。謂素重億，無意害之，徐曰：「謂當(dāng)改官，煩公為作一好麻耳。」億乃少安。準初為此謀，欲遺使四方，宣示風(fēng)指，誅異己者，使楊億為詔書，遣其壻王曙出使。曙知其不可，力止之，意其必有禍敗，藏其詔書草，使其妻縫置夾衣中。及劉后既沒，朝廷方欲理準舊勛，曙出其書，文字磨滅，殆不可復(fù)識，由此贈億禮部尚書，諡曰文。李淑為之辭，其略曰：「自昔天僖之末，政漸宮闈，能協(xié)元臣，議尊儲極。」蓋準為人忠亮自信，固無異心，然使之得志，必有恣橫失眾之事，未必不為國之禍也。 楊文公晚年居陽翟，素厚楊瑋?，|嘗辭赴舉，求貲糧而行，公命以千錢予之?，|本責(zé)辦于公，既得此，殊非本意，然亦不動。公熟視之，良久，亦無它?，|辭去，公命乘驢于階?，|不肯，公拊其背曰：「子他日不可，今日可矣。子異日必為吾此官。」既而以錢百千貸之?，|遂及第，名位率與文公等。 真宗既疾，甚殆，不復(fù)知事。李迪、丁謂同作相。內(nèi)臣雷允恭者，嬖臣也。自劉后以下，皆畏事之。謂之進用，皆允恭之力。嘗傳宣中書，欲以林特為樞密副使，迪不可，曰：「除兩府須面奉圣旨?！挂钊?，爭之上前，聲色俱厲。謂辭屈，俛首鞠躬而已。謂既退，迪獨留，納劄子。上皆不能省記，而二相皆以郡罷。允恭傳宣謂家，以中書闕人，權(quán)留謂發(fā)遣。謂由此入直中書，見同列，召堂吏喻之，索文書閱之。來日與諸公同奏事，上亦無語。眾退，獨留。及出，道過學(xué)士院，問院吏今日學(xué)士誰直。曰：「劉學(xué)士筠?！怪^呼筠出，口傳圣旨，令謂復(fù)相，可草麻。筠曰：「命相必面得旨，今日必有宣召，麻乃可為也?！怪^無如之何。它日再奏事，復(fù)少留，退過學(xué)士院，復(fù)問誰直。曰：「錢學(xué)士惟演?！怪^復(fù)以圣旨語之，惟演即從。謂既復(fù)相，乃逐李公及其黨，正人為之一空。將草李公責(zé)詞，時宋宣獻知制誥當(dāng)直，請其罪名，謂曰：「《春秋》無將，漢法不道，皆其事也?！顾尾坏靡褟闹Ｔ~既成，謂猶嫌其不切，多所改定，其言上前爭議曰「罹此震驚，遂至沉頓」，謂所定也。及謂貶朱崖，宋猶掌詞命，即為之詞曰：「無將之戒，深著于魯經(jīng)；不道之誅，難逃于漢法?！固煜驴熘?/span>
丁謂既逐李公于衡州，遣中使齎詔賜之，不道所以。李聞之欲自裁，其子柬之救之得免。謂因大行貶竄王欽若、丁度等，皆投之遠方。時王沂公參知政事，不平之，曰：「責(zé)太重矣?！怪^熟視久之，曰：「居停主人恐亦未免也?！挂使q然而懼，因密謀去之。
內(nèi)侍雷允恭既有力于謂，謂深德之。及山陵事起，宦官多緣伏出在外，允恭獨留不遣，自請于太后，太后終不許。允恭泣曰：「臣遭遇先帝，不在人后，而獨不得効力于陵上，敢請罪?！固笤唬骸肝岵挥谌晗Р钋玻櫲晟俣鴮櫺?，不歷外任，今官品已高，近下差遣難以與汝，若近上名目，因汝不知條法，妄有舉動，適為汝累矣?！乖使娌灰?，乃以為都監(jiān)。允恭馳至陵下，司天邢中和為允恭言：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孫，類汝州秦王墳。允恭曰：「如此何故不就？」中和曰：「恐下有石若水耳。」允恭曰：「先帝獨有上，無它子，果如秦王墳，何故不用？」中和曰：「山陵事重，踏勘覆按，動經(jīng)日月，恐不及七月之期耳。」中和曰：「第移就上穴，我走馬入見太后言之，安有不從？」允恭素貴橫，人莫敢違，即改穿上穴。及允恭入白太后，太后曰：「此大事，何輕易如此？」允恭曰：「使先帝多子孫，何惜不可？」太后意不然之，曰：「出與山陵使議可否?！乖使б娭^，具道所以，謂亦知其非，而重違允恭，無所可否，唯唯而已。允恭不得謂決語，入奏太后曰：「山陵使亦無異議矣?！辜榷涎ü惺?，石盡水出。沂公具得其事，以為擅易陵地，意有不善，欲奏之而不得間，謂同列曰：「曾無子，欲令弟子過房，來日奏事畢，略留奏之?！怪^不以為疑。太后聞之，大驚，即命差官按劾其事，而謂不知也。比知，于廉前訴之，移時，有內(nèi)侍卷簾曰：「相公誰與語？駕起久矣?！怪^知太后意不可回，以笏叩頭而退。謂既得罪，山陵竟就下穴。蓋謂所坐欲庇允恭，不忍破其妄作耳。然其邪謀深遠，得位歲久，心不可測，雖沂公以計傾之，而公議不以為非。內(nèi)臣張懷忠者，劉后閣下親信人也，慶歷中監(jiān)書庫，為張安道說此事。
章獻垂箔，有方仲弓者，上書乞依武氏故事立劉氏廟，章獻覽其疏，曰：「吾不作此負祖宗事?！沽讯鴶S之于地。仁宗在側(cè)，曰：「此亦出于忠孝，宜有以旌之?！鼓艘詾殚_封司錄。及章獻崩，黜為汀州司馬。程琳亦嘗有此請，而人莫知之也。仁宗一日在邇英謂講官曰：「程琳心行不忠，在章獻朝嘗請立劉氏廟，且獻七廟圖。」時王洙侍讀聞之。仁宗性寬厚，琳竟至宰相，蓋無宿怒也。
王沂公為相，兼玉清昭應(yīng)宮使，宮焚而罷，呂許公當(dāng)國。是時太后臨朝，仁宗尚幼，公能以智輯睦二宮，無纖毫之隙。及許公薨，仁宗方視朝，慟哭久之，顧左右大臣曰：「呂夷簡死，誰復(fù)能辦大事者！」及舉哀，哭之甚慟。遂以祭奠器皿盡賜其家。張公安道時攝太常卿，親見其事。其后奉勑撰《許公神道碑》，其家欲言和協(xié)二宮事，安道于上前質(zhì)其虛實，上不喜，曰：「吾不能復(fù)記此事?！沽季媚嗽唬骸该髅C章獻嘗自言夢周王佑真宗子，早夭。來告，將脫生荊王宮中。時允初始生，允初，荊王少子，所謂五相公者。太后欲取入宮養(yǎng)之，呂夷簡爭之，乃止?！股纤匀绱?，則許公信有力矣。
章獻皇后崩，呂公以后遺令，冊楊太妃為皇太后，且復(fù)垂簾。士大夫多不悅。御史中丞蔡齊將留百官班爭之，乃止。許公嘆曰：「蔡中丞不知吾心，吾豈樂為此哉！仁宗方年少，禁中事莫主張者?！蛊浜笫⒚廊说软M爭寵，無如之何，許公之意或在是矣。然人主既壯，而母后聽政，自非國家令典。雖或能整齊禁中，而垂簾之后，外家用事，亦何所不至？古今母后臨朝，如宣仁宗專奉帝室，不為私計，蓋未有也。
章獻既沒，或疑章懿之喪。仁皇遣李用和發(fā)其葬視之，容貌如生。使者馳入奏，仁皇于章獻神御前，焚香泣告曰：「自今大孃孃平生分明矣?！谷首谥^劉氏大孃孃，謂楊氏小孃孃。
章懿之崩，李淑護葬，晏殊撰志文，只言生女一人，早卒無子。仁宗恨之，及親政，內(nèi)出志文，以示宰相曰：「先后誕育朕躬，殊為侍從，安得不知？乃言生一公主，又不育，此何意也？」呂文靖曰：「殊固有罪，然宮省事秘，臣備位宰相，是時雖略知之而不得其詳，殊之不審，理容有之。然方章獻臨御，若明言先后實生圣躬，事得安否？」上默然良久，命出殊守金陵。明日，以為遠，改守南郡。如許公保全大臣，真宰相也，其有后宜哉！及殊作相，八王疾革，上親往問。王曰：「叔久不見官家，不知今誰作相？」上曰：「晏殊也?！雇踉唬骸复巳嗣趫D讖，胡為用之？」上歸閱圖讖，得成敗之語，并記志文事，欲重黜之。宋祁為學(xué)士，當(dāng)草白麻，爭之。乃降二官知潁州，詞曰：「廣營產(chǎn)以殖貲，多役兵而規(guī)利。」以它罪罪之。殊免深譴，祁之力也。
李文定與呂文靖同作相，李公直而疎，呂公巧而密。李公嘗有所規(guī)畫，呂公覺其非所能及，問人曰：「李門下誰為謀者？」對曰：「李無它客，其子柬之，慮事過其父也。」呂公因謂李公：「公子柬之，才可用也，當(dāng)授以事任?！估罟t不敢當(dāng)。呂公曰：「進用才能，此自夷簡事，公勿預(yù)知?！辜醋喑碇畠烧闾嵝?，李公父子不悟也，皆喜受命。二公內(nèi)既不協(xié)，李公于上前求去。上怪問其故。李奏曰：「老疾無堪夷簡慢欺?！咕咦嗨?。上召呂而質(zhì)之。時燕王貴盛，嘗為門生某求官，二公共議許之。既而呂公遂在告，李公書奏與之，久之忘其實，反謂呂獨私燕邸。呂公以案牘奏上，李慚懼待罪，遂免去。其后王沂公久在外，意求復(fù)用。宋宣獻為參知政事，甚善呂公，為沂公言曰：「孝先求復(fù)相，公能相容否？」呂公許諾。宣獻曰：「考先于公，事契不淺，果許，則宜善待之，不宜如復(fù)古也。」呂公笑然之。宣獻曰：「公已位昭文，孝先至，于集賢處之可也。」呂公曰：「不然，吾雖少下之何害！」遂奏言王曾有意復(fù)入，上許之。呂公復(fù)言愿以首相處之，上不可，許以亞相。乃使宣獻問其可否，沂公無所擇。既至，呂公專決，事不少讓，二公又不協(xié)。王公復(fù)于上前求去，上問所以，對如李公去意。固問之，乃曰：「夷簡政事多以賄成，臣不能盡記，王博文自陳州入知開封，所入三千緡?！股象@，復(fù)召呂公面詰之。呂公請付有司治之，乃以付御史中丞范諷。推治無之，王公乃請罪求去。蓋呂公族子昌齡，以不獲用為怨，時有言武臣王博古嘗納賂呂公者，昌齡誤以博文告，王不審，遂奏之。上大怒，遂以王公知鄆州，呂公亦以節(jié)鉞知許州。參知政事宋宣獻、蔡文忠亦皆罷去。李公、王公雖以疎短去位，然天下至今以正人許之。
章郇公雖閩人，然其為人厚重。少時有相工知人貴賤，公父以兄弟見之，相者曰：「中有一人大貴?！构臀?，舍去不復(fù)問，公弟從之不已。父曰：「所謂貴者誰也？」相者曰：「舍去者是也?！购笠允汤蔀閰⒅?，呂許公鄙其為人。宋宣獻時以尚書為樞密副使，許公即以為參知政事，欲以逼公。公之親友皆勸公自引去，公不聽。久之，宣獻卒，乃求避位。許公深愧之，言于仁宗，留公不遣。及許公薨，遂秉政。晏元獻、杜祁公、范文正、富鄭公更用事，公默默無所為。然數(shù)公既去，而公為相如故，卒以老辭位而退，蓋亦有過人者。
張公安道嘗為予言：「治道之要，罕有能知之者。老子曰：『道非明民，將以愚之?！粐哉孀谝郧?，朝廷尊嚴，天下私說不行，好奇喜事之人，不敢以事?lián)u撼朝廷。故天下之士，知為詩賦以取科第，不知其它矣。諺曰：『水到魚行。』既已官之，不患其不知政也。昔之名宰相，皆以此術(shù)馭下。王文正公為相，南省試《當(dāng)仁不讓于師賦》，時賈邊、李迪皆有名場屋，及奏名，而邊、迪不與。試官取其文觀之，迪以落韻，邊以師為眾，與注疏異，特奏令就御試。王文正議：落韻失于不詳審耳，若舍注疏而立異論，不可輙許，恐從今士子放蕩，無所準的。遂取迪而黜邊。當(dāng)時朝論大率如此。仁宗初年，王沂公、呂許公猶持此論。自設(shè)六科以來，士之翹俊者，皆爭論國政之長短。二公既罷，則輕銳之士稍稍得進，漸為奇論以撼朝廷，朝廷往往為之動搖。廟堂之淺深，既可得而知，而好名喜事之人盛矣。許公雖復(fù)作相，然不能守其舊格，意雖不喜，而亦從風(fēng)靡矣。其始也，范諷、孔道輔、范仲淹三人，以才能為之稱首。其后許公免相，晏元獻為政，富鄭公自西都留守入?yún)⒅拢罴苍S公，乞多置諫官，以廣主聽。上方向之，而晏公深為之助，乃用歐陽修、余靖、蔡襄、孫沔等并為諫官。諫官之勢，自此日橫。鄭公猶傾身下士以求譽，相帥成風(fēng)。上以謙虛為賢，下以傲誕為高，于是私說遂勝，而朝廷輕矣?！谷挥枰詮埞摚闷湟徊坏闷涠?，徒見今世朝廷輕甚，故思曩日之重，然不知其敝也。大臣恣為非橫，而下無由能動，其害亦不細也。使丁晉公之時，臺諫言事必聽，已如仁宗中年，其敗已久矣！至于許公，非諸公并攻其短，其害亦必有甚者。蓋朝廷之輕重則不在此。誠使正人在上，與物無私，而舉動適當(dāng)，下無以議之，而朝廷重矣，安在使下不得議哉？下情不上通，此亦人主之深患也。可則從之，否則違之，豈害于重哉！西漢之初，專任功臣侯者如絳、灌之流，不可謂不賢，至使賈誼、董仲舒皆老死不得用。事偏則害生，故曰張公得其一不得其二，由此言之也。
范文正公篤于忠亮，雖喜功名，而不為朋黨。早歲排呂許公，勇于立事，其徒因之，矯厲過直，公亦不喜也。自越州還朝，出鎮(zhèn)西事，恐許公不為之地，無以成功，乃為書自咎，解讎而去。其后以參知政事安撫陜西，許公既老居鄭，相遇于途。文正身歷中書，知事之難，惟有過悔之語，于是許公欣然相與語終日。許公問何為亟去朝廷，文正言欲經(jīng)制西事耳。許公曰：「經(jīng)制西事，莫如在朝廷之便?！刮恼秊橹等?。故歐陽公為《文正神道碑》，言二公晚年歡然相得，由此故也。后生不知，皆咎歐陽公。予見張公言之，乃信。
卷下
寶元初，元昊創(chuàng)立文法，故名吾祖，慢書始聞，朝廷為之忿然。張鄧公為相，即議絕和問罪，時西邊弛備已久，人不知兵，識者以為憂。吳春卿時為諫官，上言夷狄不識禮義，宜且勿與較，許其所求，彼將無詞舉動，然后陰勑邊臣密修戰(zhàn)備，使年歲間戰(zhàn)守之計立，則元昊雖欲妄作，不能為深害矣。奏入，鄧公笑曰：「人言吳舍人心風(fēng)，果然?！辜榷褪乱唤^，元昊入寇，所至如入無人之境。后數(shù)年，力盡求和，歲增賂遺，仍改名「兀卒」，朝廷竟不問。世乃以春卿之言為然。
元昊既叛，陜西四路置帥。夏英公竦為總帥，居長安，不臨邊，精兵勇將留寘麾下，四路戰(zhàn)守出入皆取決焉，既遠不及事，而四路負敗，罰終不及總帥。知制誥張公安道為諫官，言：「自古元帥無不身對敵，雖齊桓、晉文霸主，亦親履行陣。至于將佐有敗，元帥必任其責(zé)，諸葛亮為大將軍，馬謖之?dāng)。涤覍④?，此古今通義也。今夏竦端坐長安，未嘗臨敵，諸路失律，一皆不問，有總帥之名，而無總帥之實。乞據(jù)四路敗事，加以責(zé)罰而罷總帥，使四路帥臣，自任戰(zhàn)守之計，有事干它路者，遞相關(guān)報，隨宜救應(yīng)，于事為便?！钩闹?。英公降知別州，而四路各任其事，蓋始于此。
元昊久叛，邊兵屢屈，秦人困弊，而諸將恥于無功，莫敢言和戎者。雖夏人每入輙勝，而國小民貧，疾于點集，鹵獲之利不補所耗，而歲賜和市之利皆絕，一絹之直八九千錢，上下亦厭兵矣，而元昊悖慢已甚，亦難于款塞。張安道為諫官，乞因郊霈，許諸帥納其自新之請，以安西界生靈，其言甚美。仁宗覽之大喜，退見許公政府，公亦喜曰：「舍人有此言，社稷之福也。」是歲，勅書即行之。自是邊臣乃敢受元昊降款，戎夏皆獲息肩。仁宗以至仁御物，而許公審于安危之計，不狥虛名，不貪小利，故讜言正論，聞則能用，雖遭元昊之變，而不失太平之業(yè)，有以也夫！
賈昌朝始作國子監(jiān)直講，孫奭判監(jiān)。昌朝嘗候奭，奭不出，使人以《唐．路隨、韋處厚傳》示之，曰：「讀訖乃相見?！辜纫?，奭曰：「知此意否？足下異日以儒術(shù)作相，正如此二人?！故乐^奭能知人。然其名位則類矣，而邪正則未也。若止論貴賤，此但相師所能耳！
慶歷中，契丹使劉六符求和親，賈昌朝館伴，未有以拒之。先是，宗真之弟號大弟者用事，橫于虜中，因信使嘗通書幣。仁宗使昌朝謂六符，欲因今使答之。六符辭曰：「此于太后甚善，然于本朝不便。」昌朝因曰：「即如此，欲以太子宗真之子。求和親，皇帝豈安心乎？」六符不能答，自是和親之議頗息。
元昊未順，契丹要求無厭，范文正公以為憂，乞城京城以備狄。眾惑其說，惟呂許公以為非，曰：「雖有契丹之虞，設(shè)備當(dāng)在河北，柰何遽城京城以示弱乎？使虜深入而獨固一城，天下擾矣?！鼓俗h建北都，因修其城池，增置守備，識者韙之。
劉從德妻遂國夫人者，王蒙正女也。寶元中，出入內(nèi)庭，或云得幸于上，外人無不知者。以此獲罪，奪封，罷朝謁。久之，復(fù)得入。張公安道為諫官，雖以數(shù)論列，皆留中焉。富鄭公時知制誥，制下復(fù)遂國封，鄭公繳還詞頭，封命遂寢。唐制，惟給事中得封還詔書，中書舍人繳詞頭蓋自鄭公始。安道見呂許公，猶以非舊典，不樂。二公之不相喜，凡皆此類也。
慶歷中，劫盜張海橫行數(shù)路，將過高郵。知軍晁仲約度不能御，諭軍中富民出金帛，市牛酒，使人迎勞，且厚遺之。海悅徑去，不為暴。事聞，朝廷大怒。時范文正公在政府，富鄭公在樞府，鄭公議欲誅仲約以正法，范公欲宥之，爭于上前。富公曰：「盜賊公行，守臣不能戰(zhàn)，不能守，而使民醵錢遺之，法所當(dāng)誅也；不誅，郡縣無復(fù)肯守者矣。聞高郵之民疾之，欲食其肉，不可釋也?！狗豆唬骸缚たh兵械足以戰(zhàn)守，遇賊不御，而又賂之，此法所當(dāng)誅也。今高郵無兵與械，雖仲約之義當(dāng)勉力戰(zhàn)守，然事有可恕，戮之恐非法意也。小民之情，得醵出財物，而免于殺掠，理必喜之，而云欲食其肉，傳者過也?！谷首卺屓粡闹偌s由此免死。既而富公慍曰：「方今患法不舉，方欲舉法，而多方沮之，何以整眾？」范公密告之曰：「祖宗以來，未嘗輕殺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輕壞之？且吾與公在此，同僚之間，同心者有幾？雖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輕導(dǎo)人主以誅戮臣下，它日手滑，雖吾輩亦未敢自保也?！垢还K不以為然。及二公跡不自安，范公出按陜西，富公出按河北，范公因自乞守邊。富公自河北還，及國門，不許入，未測朝廷意，比夜徬徨不能寐，遶床嘆曰：「范六丈，圣人也！」
京城舉人張彥澤事溫成皇后母，私作告身，事敗，陳升之鞫之。事連溫成母及公卿家，升之不敢窮治。獄具，朝臣杜樞請錄問，駁之。特旨不錄問，殺彥澤，公議枉之。未幾，張堯佐除樞密副使，御史中丞包拯言其不當(dāng)，未決，留百官班爭之。樞在班中，出班問曰：「樞密欲聞中丞所言何事而后敢留?！挂詫嵏嬷性唬骸敢源肆魳锌梢?。」人益壯之。宋公序頃亦預(yù)彥澤事，疾樞奏，言小臣不合越職妄言，責(zé)監(jiān)江寧酒稅，未幾而死。識者哀之。
宋公序為參知政事，仁宗眷之。許公當(dāng)國，疾公序，陰欲傾之而不得其要。范希文在延安，擅焚元昊國書，而以私書復(fù)之。事聞朝廷，諸公議之，許公謬謂大不可，公序信之，亟于上前乞斬范公。許公徐救之。公序倉卒失措，相次以事罷去。范氏至今恨之。
富鄭公、韓魏公同在中書，鄭公母老矣，一日語及故事，宰相有起復(fù)視事者。魏公曰：「此非朝廷盛事。」已而鄭公居母憂，朝廷屢起之。上章三辭，貼黃言：「臣在中書日，嘗與韓琦言之，決不當(dāng)起?！刮汗唬骸肝岬詫嵮灾?，不料以為怨?！棺源硕松陨杂邢?。
英宗皇帝，濮王十三子也，故本宮謂之十三使，母曰仙游縣君任氏，或言幼時父兄不以為子弟數(shù)。仁宗晚年無子，遣內(nèi)夫人至濮宮選擇諸子，欲養(yǎng)之禁中。英宗初不預(yù)選，選者無一可。既晚，內(nèi)夫人將登車矣，英宗匍匐屏間，見之驚曰：「獨此兒可耳?！贡娊孕?。內(nèi)夫人獨異之，抱之登車，遂養(yǎng)于慈圣殿中。時宣仁皇后以慈圣外甥，亦為慈圣所養(yǎng)。稍長，將以進御。仁宗曰：「此后之近親，待之宜異，十三長成，可以為婦?！勾仁闹?，后卒成婚。英宗在藩邸，恭儉好學(xué)，禮下師友，甚得名譽。嘉佑末，仁宗不豫，大臣議選立宗室子。仁宗勉從眾議，立為皇子。然左右近習(xí)多不樂者。帝憂懼，辭避者久之。及仁宗晏駕，帝即位，以憂得心疾。大臣議請慈圣垂簾。帝疾甚，時有不遜語，后不樂。大臣有不預(yù)立皇子者，陰進廢立之計，惟宰相韓琦確然不變，參知政事歐陽修深助其議。嘗奏事簾前，慈圣嗚咽流涕，具道不遜狀。琦曰：「此病故耳。病已，必不爾。子病，母可不容之乎？」慈圣意不懌，曰：「皇親輩皆笑太后欲于舊渦尋兔兒?！孤?wù)唧@懼，皆退數(shù)步立，獨琦不動，曰：「太后不要胡思亂量。」少間，修乃進曰：「太后事仁宗數(shù)十年，仁圣之德，著于天下。婦人之性，鮮不妬忌者，溫成之寵，太后處之裕如，何所不容，今母子之間而反不能忍耶？」太后曰：「得諸君知此，善矣。」修曰：「此事何獨臣等知之，中外莫不知也。」太后意稍和，修復(fù)進曰：「仁宗在位歲久，德澤在人，人所信服，故一日晏駕，天下稟承遺令，奉戴嗣君，無一人敢異同者。今太后一婦人，臣等五六措大耳，舉足造事，非仁宗遺意，天下孰肯聽從？」太后默然久之而罷。后數(shù)日，獨見英宗，帝曰：「太后待我無恩?！构唬骸缸怨攀サ勖魍醪粸樯僖?，然獨稱舜為大孝，豈其余盡不孝也？父母慈愛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唯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可稱耳。今但陛下事之未至耳，父母豈有不慈者？」帝大悟，自是不復(fù)言太后短矣。熙寧中，歐公退居潁上，轍往見之，閑言及此，公曰：「古所謂社稷臣，韓公近之。昔上在潁邸，方人情疑貳，公招記室王陶，使之密勸王傾身奉事慈圣。王用其言，執(zhí)家人禮，至親奉幾筵，進飲食。慈圣由是歸心，而大計始定。」
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皇嗣未建，宰相文、富、韓三公方議所立，參知政事王公堯臣之弟正臣，嘗為宗室說書官，知十三使之賢，即言之。諸公亦舊知之，乃定議草奏書即欲上，而上疾有瘳，即止，堯臣私收奏本。后二年，韓公當(dāng)國，羣臣相繼乞選立宗室子，乃定立十三使為皇子。及仁宗晏駕，皇子踐阼，賞定策之功，以韓公為首。及元豐末，堯臣子同老上書繳進元奏。時諸公惟文公、富公在，皆歸老于洛。會文公入助郊饗，神宗訪之，公具奏所以，神宗悅焉。故一時諸公，例皆被賞。而韓氏諸子惡分其功，辨之不已，文公之罷平章重事，由此故也。然英宗之譽布于諸公，則始于堯臣；而其為皇子，嗣寶位，則韓公之力不可誣也。
韓魏公用郭逵簽書樞密院事，眾多不服。公謂人曰：「非不知逵望輕也，英宗欲置李端愿于西府，每曰西府當(dāng)用一武人，吾知端愿傾邪，故以逵當(dāng)之。」或曰：「不然。英宗欲用張安道，知不附己，猥曰西府久不用武臣矣，宜補復(fù)舊。上督其人，無以應(yīng)，乃用逵耳?！?/span>
治平中，韓魏公建議于陜西刺義勇。凡三丁刺一人，每人支買弓箭錢二貫文省，共得二十余萬人，深山窮谷無得脫者。人情驚撓，而兵紀律疎略，終不可用，徒費官錢不貲，無人敢言其非者。司馬君實時為諫官，極言不便，持劄子至中書堂。魏公曰：「兵貴先聲后實，今諒祚勢方桀驁，使聞陜西驟益二十萬兵，豈不震慴？」君實曰：「兵之用先聲，為無其實也，獨可以欺之于一日之間耳，少緩，則敵知其情，不可復(fù)用矣。今吾雖益二十萬兵，然實不可用，不過十日，西人知其詳，不復(fù)懼矣。」魏公不能答，復(fù)曰：「君但見慶歷間，陜西鄉(xiāng)兵初刺手背，后皆刺面充正兵，憂今復(fù)爾耳。今已降勑牓與民約，永不充軍戍邊矣?！咕龑嵲唬骸赋沂牛耖e皆憂此事，未敢以勑牓為信，雖光亦未免疑也?！刮汗唬骸肝嵩诖耍裏o憂此言之不信?！咕龑嵲唬骸腹饨K不敢奉信，但恐相公亦不能自信耳。」魏公怒曰：「君何相輕甚耶！」君實曰：「相公長在此坐可也，萬一均逸偃藩，它人在此，因相公見成之兵，遣之運糧戍邊，反掌間事耳?！刮汗?，竟不為止。其后不十年，義勇運糧戍邊，率以為常，一如君實之言。及君實作相，議改役法，事多不便，予兄子瞻與其事，持論甚勁，君實不能堪。子瞻徐曰：「昔親見相公言，嘗與韓魏公言義勇，無一言假借之者，今日作相而不容某一言，豈忘昔目事耶？」君實雖止，實不喜也。未幾，子瞻竟罷役局事。
臺官蔣之奇以浮語彈奏歐陽公，英宗不聽，之奇因拜伏地不起。上顧左右，問何故久不起。之奇仰曰：「此所謂伏蒲矣?！股厦魅找哉Z大臣，京師傳以為笑。
元佑中，蔡確坐弟碩事，謫知安州，作甑山公等詩，意有所譏切。諫官言之，未決。予兄子瞻方出守杭州，密奏言，若置確不問，則于皇帝孝治為未足；若不少加寬略，則于太皇太后寬政為少損。竊謂皇帝宜降詔推治之，太皇太后特加寬貸，確若稍知義理，當(dāng)齰舌自殺。太皇大后深以為然。兄已出城，時遣中使賜茶藥等。然文臣持確議不置，確遂南遷新州，時議者皆以為用法太深。然確頃自小臣擢用，每遷皆以鞫獄被賞，眾以為善惡之報，不可誣也。孫和甫時在樞院，予偶見之，問及新州事，予以所聞答之。和甫曰：「固在西府親見神宗晚年，以事無成功當(dāng)寧太息，欲召司馬君實用之。時王禹玉、蔡持正并在相位，相顧失色。禹玉不知所出，持正密議，欲于西邊深入，掠虜巢穴，以為此議若行，必不復(fù)召君實；雖召，將不至。自是，西師入討，夷夏被害，死者無算，新州之命，則此報也?！股w自西邊用兵，神宗常持淺攻之議，雖一勝一負，猶不至大有殺傷。至于西邊將帥，習(xí)知兵事，亦無肯言深入者。非禹玉、持正不歷外任，不習(xí)邊事，無敢開此議者。新州之禍，實出于此。
曹瑋之守秦州也，州之西，立文盈關(guān)。關(guān)之所在，最為要害；關(guān)之左右，皆蕃俗也。瑋以恩信結(jié)之，咸為之用，故秦州每歲出兵，以守文盈關(guān)而已。秦州所守既寡，則州兵雖少而用足，糧草可以自給。自后帥臣守其舊規(guī)，不改增。文盈之西九十里，號張小哥族，亦名張遵。舊與鄰族有怨，而本帳兵馬衰耗，常乞納土秦州，前后帥臣皆以難守不許。及范翔作陜漕，權(quán)知秦州，遂許之，發(fā)兵城其地，建于古渭州。城既立，知州劉漁與秦州商賈及居人二千余家皆在城中，翔亦親至其地，犒設(shè)其族。蕃人相約出兵截殺漁、翔等，翔等微知其語，犒設(shè)之日，晚還文盈。次日兵起，求翔不得，遂于中路筑城，截殺商賈及修城兵民共五六十人。道路隔絕，賊兵居其間，糧道斷絕，城中無食。朝廷使張昪知秦州，劉渙、郭恩領(lǐng)兵苦戰(zhàn)，攻破中路賊城。朝廷猶不能棄古渭，但罷不為州，置寨主、監(jiān)酒二人，每季輪一將兵守之，張氏世襲蕃巡檢。然自文盈至古渭九十里，其間但通一路，路旁即是界濠。秦州每歲支移省稅應(yīng)付古渭，而秦闕食則以貴價糴之，自是秦州始困矣。張氏既與蕃族不和，讎秦之兵，日向秦州駐劄，當(dāng)與同其患難，于張氏則便，而秦州實無所利也。近歲患古渭之孤危，乃命郭逕筑治平等寨以通秦、渭，招來蕃族，獻寨中地置弓箭手，古渭孤絕之患則除，蕃族既盡，而所招弓箭手皆浮浪之人，無益于事。秦州親與李氏為鄰，屯兵益分，糧草益少，與曹瑋舊制絕異。有王安石郎中者，秦州白石人也，其言如此。予后見李師中待制問之，言與之同。師中在秦州，嘗乞?qū)⒓s蕃部地土上所筑堡寨，付與蕃族守把，卻于曹瑋舊寨分屯重兵，以制蕃部。師中言：今寨柵既多，屯兵分散寡弱，反為蕃部所制，若但付與蕃部，卻令邊里寨柵兵力完強，則蕃部畏威為用，其利害甚明。然未及行，而師中謫去。安石又言：秦州曹瑋舊城絕小，自韓魏公、文潞公作帥，各增筑一面，今城比舊加倍，而緩急難守也。
李允則守雄州，以知術(shù)顯，世多能道之者。予從事北都，父老謂予曰：「允則自雄入奏過魏。魏守，寇萊公也，謂允則曰：『聞君在雄，筵會特盛，能為老夫作小會否？』允則曰：『方入奏，不敢留，還日當(dāng)奉教?！患斑€，萊公宴之，幄帟、器皿、飲食、妓樂，百物華侈，意將壓之。既罷，謂允則曰：『君許我作會，來日可乎？』允則唯唯。公顧謂左右：『妓樂如今日，毋設(shè)百戲，幄帟、床榻留以假之。』允則曰：『妓樂、百戲皆如今日，其他隨行略可具也?！幻魅眨暺溽暯允皴\繡，床榻皆吳、越漆作，百物稱是，公已愕然矣。及百戲入，允則曰：『恐外尚有雜伎?！皇拐僦?。則京師精伎，至者百數(shù)十人。公視之大驚，使人伺之，則床榻脫卸，氈裹馳載，雜伎變服為商賈以入。明日薦之于朝，極稱其才。雄之僚史尤之，曰：『萊公尚氣，奈何以此勝之？』允則曰：『吾非夸之，示之以行軍出沒之巧耳?！弧褂韬髲氖慢R州，允則之孫昭敍為兵馬都監(jiān)，試問其遺事，昭敍曰：「雄州諜者常告，虜中要官間遣人至京師造茶籠燎爐。允則亦使倍與直作之，纖巧無毫發(fā)之異，且先期至，則攜至搉場，使茶酒卒多口夸說其巧，令蕃商遍觀之。如是者三四日，知蕃官所作已過，乃收之不復(fù)出。虜中相傳，謂允則賂之，恐有奸變，蕃官無以自明，乃被殺?！?/span>
慶歷中，閤門使張亢知高陽關(guān)，契丹方遣信使僥求諸事，沿邊皆驚?？好壳舱櫿?，厚以金帛，無所吝惜。閑處便坐，有弟子行首入，曰：「愿屏人白事?！箍郝R久之。其人曰：「所白機事也?！共豢先?。亢為屏人，乃曰：「閤使錢如糞土，何故？」亢曰：「何與汝事？」曰：「閤使所與非其人也，如我乃可與耳。」亢復(fù)罵久之。曰：「我非與閤使劇，我一外甥女，予自少教歌舞，甚妙麗，為虜騎掠去，今幸于虜主，日夜居帳中，將相皆事之。今遣人有所市，閤使善結(jié)之，虜中情偽如指掌也。」亢曰：「所市何物？」曰：「某大王納女壻，須紫竹鞭，閤使所執(zhí)可與也。其余所市物非一。」亢皆從之。自是虜中動靜必告。時邊城多警，每一掛塔，所費甚厚，惟高陽獨否。
富公知青州，歲穣而河朔大饑，民東流。公以為從來拯饑，多聚之州縣，人既猥多，倉廩不能供，散以粥飯，欺弊百端，由此人多饑死，死氣薰蒸，疫疾隨起，居人亦致病斃。是時方春，野有青萊，公出牓要路，令饑民散入村落，使富民不得固陂澤之利，而等級出米以待之。民重公令，米谷大積，分遣寄居閑官往主其事。問有健吏募民中有曾為吏胥、走隸者，皆倍給其食，令供簿書、給納、守御之役。借民倉以貯，擇地為場，掘溝為限。與流民約，三日一支，出納之詳，一如官府。公推其法于境內(nèi)。吏胥所在，手書、酒炙之餽日至，人人忻戴，為之盡力。比麥熟，人給路糧遣歸，餓死者無幾，作叢冢葬之。其間強壯堪為禁卒者，募得數(shù)千人，刺「指揮」二字，奏乞撥充諸軍。時中有與公不相能者，持之不報，人為公憂之。公連上章懇請，且待罪，乃得報。自是天下流民處多以青州為法。
儂智高自邕州敗奔南詔，西南夷聞之，聲言智高將借兵南詔以入蜀。時知成都程戡適罷去，轉(zhuǎn)運使高良夫權(quán)知成都，得報大恐，移檄屬郡，勸民遷入城郭，且令逐縣添弓手。蜀人久不見兵革，懼甚，洶洶待亂。文潞公為長安帥，知兩蜀無武備，即車載關(guān)中器甲入蜀，蜀人益懼。朝廷遣張安道出帥成都，于道中見所運關(guān)中器甲，即令所至納下，仍罷所添弓手。蜀人聞之皆安，歸田畝。公徐問智言入蜀之報，本雅州蕃牙郎號任判官者所為。遂呼至成都，詰其敢虛聲動搖兩蜀情狀，將斬之以狥。任震恐伏罪，乞以舉家數(shù)十口系雅州獄，身自入蕃，窮問智高詣實，通月不至，請舉家為戮；公久之乃許。任如期至，得小云南書，言智高至南詔，復(fù)謀為亂，為南詔所殺；公乃釋任而奏其事。初，邕州之捷，朝廷未知智高在亡，故未盡賞戰(zhàn)功，至是，乃命加賞將吏。
參知政事錢若水，少時讀書嵩山佛寺，有一童子，日來撓之，禁之不可。其師曰：「此田家子。此寺，其家所建也。昨為衙校，家破，死亡略盡，將死，以此子見屬。吾憐其幼，不忍禁也。」若水曰：「然則試以經(jīng)授之。」不數(shù)日，誦寺中所有經(jīng)殆遍，遂去，不知所在。若水既貴，護宗室葬事，轝者若干人，將宿，常失其一，行則復(fù)在。怪而閱之，則昔之童子在焉。若水曰：「子乃在是耶！子實何人也？」對曰：「世之如我者多矣，顧公不識耳。姑置我，我將食而復(fù)見。」置之，則走入眾中，不復(fù)識。
慶歷中，西羌方熾，天下騷動，仁宗憂之。余杭徐復(fù)者，高人也，博通數(shù)術(shù)。有旨召之，上親臨問焉。復(fù)曰：「今日氣運，類唐德宗居奉天時。」上驚曰：「何至爾？」復(fù)曰：「雖然，君德不同，陛下無深慮也?！股蠁査?。復(fù)曰：「德宗性忌刻，好功利，欲以兵伏天下，其德與兇運會，故奔走失國，僅乃能免。陛下恭儉仁恕，不難屈己容物，西羌之變，起于元昊，陛下不得已應(yīng)之，雖兵連不解，而神人知非陛下本心，雖時與德宗同，而德與之異，運雖惡，無能為也，不久定矣?！股戏Q善，欲官之，不愿，賜處士號，罷歸。復(fù)少時學(xué)六壬，聞州一僧善發(fā)課，州有一衙校偶問之，僧曰：「大兇，法當(dāng)死于市?！剐Ｔ唬骸肝嵝覠o他事，安至此？」僧曰：「君還家，夜漏將上，有一異姓親叩門，坐未定，外有馬相踶不解，取火視之，其一牝馬也，有胎已墮，駒三足。若有此，君死無疑，不然，亦不死也。」其人歸候之，皆如僧言，大驚，旦起問僧所以脫禍，僧曰：「吾無禳除法，惟有遠行可以少解。」用其言，乞歸農(nóng)，州將憐而許之。遂為遠行計，既登舟，適有事，當(dāng)略還家，將登岸，與一人相遇，排之墮水死。州知其故，以可愍，讞之，得減罪。復(fù)從僧學(xué)其術(shù)。僧曰：「吾術(shù)與君術(shù)無異，而所以推之者，則不可傳也?！箯?fù)曰：「姑告彼課日、時，我自推之?！股唬骸副M子思慮所至，子所不及，吾無如之何也?！箯?fù)推之累日，盡得僧所見，而不見駒所墮三足。僧曰：「子智止此，不可強也。」終不復(fù)告。
乖崖公張詠家在濮州，少時尚氣節(jié)，喜飲酒。每游京師，寄封丘之逆旅，有一道人與之鄰房，初不相識，而意相喜也，日會飲酒。及將去，復(fù)大飲至醉，張公曰：「與子傾蓋于此，不知何人，異日何以相識？」客曰：「吾隱者，何用姓名？」固問之。曰：「我，神和子也。異日見子成都矣?！怪良孜鐨q，成都亂，張公為成都守，始異其言。西行常以物色訪之，然一時入蜀，終無所見。后修天慶觀，以家財建一閣，榜曰望仙閣，每暇日輒出游焉，屏騎從門外，步而登閣，燕坐終日，冀有所遇。如此者二年，代者將至，復(fù)一登之，將絕意于此。日暮，出東廡下，得一小逕，入，得一小院。堂中四壁，多古人畫像，掃塵視之，中有一道人，髣髴逆旅所見，題曰神和子。公悵然自失，所見正此也。按神和子，姓屈突，名無為，字無不為，五代時人，所著書亦以《神和子》為名。
張安道知成都，日以醫(yī)官自隨。重九，請出觀藥市，五更，市方合而雨作，入玉局觀避之。至殿上，見一道人臨階而坐。往就之，相問勞已。道人曰：「張端明入蜀，今已再矣。」醫(yī)曰：「始一至蜀耳?！乖唬骸缸硬恢?。凡人元氣重十六兩，漸老而耗，張公所耗過半矣。吾與之夙相好，今見子，非偶然也。」解衣裾出藥兩圓，曰：「一圓可補一兩氣?！贯t(yī)曰：「張公雖好道，然性重慎，恐未信也。」道人曰：「所以二圓，正為爾也。取一圓并水銀一兩納銚中，以盞蓋之，燒之良久，札札有聲，揭盞，以松脂末投之，當(dāng)有異。三投而藥成，當(dāng)如此非凡藥也?！贯t(yī)徑歸白公，試之如其言。每投松脂，焰起先所坐小亭。至三投，焰如金色。傾出，則紫金也。乃服其一圓。而使醫(yī)遍游成都，冀復(fù)遇焉。后見之孔明廟前，復(fù)得一圓藥，然服之亦無他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