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薛寶釵是個很有“大媽緣”的人物。凡是年長的女人都忍不住夸薛寶釵是賢妻良母,懂事又大方,漂亮又溫柔。你看連賈家第一悍婦趙姨娘都咂吧著嘴,涎著臉跑到王夫人處夸獎寶釵好,可見薛寶釵的為人處世,是多么遂大媽們的心愿了。當然寶釵不僅“大媽緣”好,“姐妹緣”也不錯。一進賈家,丫頭們爭著跟她玩,小姐妹們都愛跟她說話兒。然而寶釵自己卻是敵我分明,該與誰親近,該與誰斗狠,她自個心里都是十分有譜兒。與寶黛二人說個譏誚話兒,對王熙鳳、平兒不理不睬。這些在大媽眼里只當小節(jié)的事情,在丫環(huán)心目中也只覺得理所當然。然而,盡管薛寶釵走到哪里都象一塊寶似的被人捧在手心里,可寶釵的“男人緣”卻并不怎么好。 第一個不待見寶釵的就是她的親哥哥薛蟠。寶玉因遭馬道婆與趙姨娘弄巫蠱陷害,突然大叫頭疼,接著便瘋癲起來。怡紅院里一片大亂,“獨有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也只有在此處體現(xiàn)了薛蟠對寶釵的一份愛心,然而回到家里,兄妹斗嘴生氣卻也是常有的事。真是好心沒得好報,原來寶釵疑心寶玉挨打跟他有關!看來這不饒人的寶釵真是沒大沒小,怎么著薛蟠也是你哥,即便是問罪也要你娘張嘴,怎么著也輪不到你這當妹妹的吧?從這方面看,寶釵與薛蟠的關系處理得并不好。直到后來薛蟠娶了母夜叉夏金桂,寶釵也只有眼睜睜生氣的份。看來,寶釵的處世并沒有什么策略。雖然她討得了“大媽”和姐妹的喜歡,但是與哥哥的關系相處并不融洽。 當然,性情剛烈的寶釵待人有分別觀念,也未免對不務正業(yè)的兄長有所歧視。盡管薛蟠放縱不羈,對待自家妹子還是沒的說的。可人家寶釵不買帳,你說,這讓薛蟠對寶釵怎么會服氣呢?當然薛蟠看不起寶釵母女也是情真。試想,放著一個漂漂亮亮大姑娘,嫁誰不好,干嗎非要下死底里認準那個賈寶玉?天底下優(yōu)秀男人多了去了,何必又佩金鎖又巴結(jié)逢迎的? 第二個不待見寶釵的就是賈政。正月十五元宵晚會,賈母命寶玉同姐妹們寫燈謎,剛巧賈政高興,非要趁個熱鬧。誰料寶釵的燈謎竟惹得賈政不歡。“賈政看完,心內(nèi)自忖道:‘此物還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詞句,更覺不祥,皆非永遠福壽之輩?!氲酱颂?,愈覺煩悶,大有悲戚之狀……”賈政本來高高興興的呢,讓寶釵不提神的燈謎弄得掃了興,以至于對寶釵有了成見。寶釵的燈謎是這樣寫的: 朝罷誰攜兩袖煙,琴邊衾里總無緣。 曉籌不用雞人報,五夜無煩侍女添。 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 光陰荏苒須當惜,風雨陰晴任變遷。 這個燈謎的謎底是更香。按說謎面沒有問題,但字字句句卻在扣著一對戀人的心弦。所謂“琴邊衾里”的無緣,“五夜無煩”、“日日煎心復年年”,其實無一不在刻薄地譏諷林黛玉的相思和多情??墒切∨舆@點小心機雖然迷惑了眾人,卻躲不過節(jié)日里喜歡子女說吉祥話的賈政??蓢@寶釵表面的大度,雖能夠贏得大媽們和小女子們的歡心,但是確實不怎么討男人喜歡。所謂患得患失,也是因為寶釵不夠厚道所致。 第三個不待見寶釵的當然就是賈寶玉了。寶釵雖然有心喜歡寶玉,但又極力想迎合賈府眾人的口味。又兼“金玉良緣”的傳言,惹得寶玉滿腹不高興。邊緣人的尷尬本應回避三舍,可寶釵偏偏為了討好母親和王夫人,竭力與林黛玉爭寵?!半姛襞荨钡淖涛兑膊辉趺春卯?,只能旁敲側(cè)擊地說一些譏誚的話,以滿足內(nèi)心的嫉妒。不用說,寶玉對待“電燈泡”的態(tài)度,當然更加反感了! 更多不喜歡薛寶釵的還是當代男青年。我發(fā)現(xiàn)直言說喜歡薛寶釵的男人很少,不過倒有一回,不小心看到一位老翁,說喜歡寶釵長得富氣。說起來寶釵的確豐滿而又漂亮,“唇不染自紅,眉不染自翠”,分明就是楊妃第二了。外表漂亮有才干,而且很會討婆婆們的喜歡,按說這樣的媳婦娶到家里,一定會萬事大吉??墒悄贻p男人們愣是一臉不高興,原因當然很簡單,媳婦都是娶給自己的,不是娶給她娘的??梢妼氣O討好“大媽們”的舉動,本來就目的不明,戀愛男女之間需要兩心相交,徒然增加這么多世俗的內(nèi)容,必然讓男人感覺難堪而又缺少興味了。 寶釵缺少女孩的清純,過于老成持重,雖然才華逼人,卻口唇似劍,是個說溫柔其實并不溫柔的女人。又兼她爭強好勝,又有女強人的野心。盡管表面守拙,卻仍然掩蓋不住“人情練達”的世故。試想,一個把少女之心揉碎了,卻裝得如同大女人一般的女人,你說讓閱歷并不怎么深刻的男人,如何面對?說她賢妻良母吧,她又比不上襲人知冷知暖;說她是風月佳人吧,她雖會寫詩,又比不上林黛玉用情率真;說她是位女強人吧,她又比不得平兒敢于直面現(xiàn)實……總而言之,一個年輕少女,失去了青春妙齡中最本真的東西,自然也難以受到男人們的青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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